第26章 誇獎
宋嘉月起床以後,距離用早膳還有些時間。
她到書房,利用這一點空檔練字。
別院足够大、房間足够多。
是以當她確認自己不練字不行的時候,她擁有了一間屬自己的書房。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
她依然不想叫別人看見她那一手鶏抓狗爬的字。
平心靜氣練字兩刻鐘,秋月提醒說早膳已經備下了,宋嘉月便從書房出來。
去到膳廳,用溫水淨過手,她和俞景行一樣在桌邊坐下。
厨房按宋嘉月的吩咐做了豆腐魚湯。
湯汁濃白,豆腐滑嫩,食材都極爲新鮮,魚湯的味道自然格外鮮美。
現燒出來的魚湯好吃歸好吃,但免不了有些燙嘴。宋嘉月偏偏最怕燙,只能小口小口慢慢吃,反觀俞景行,看似慢條斯理、溫文爾雅,速度却一點不含糊。
俞景行擱筷以後,安靜坐著等宋嘉月也吃好。
直到宋嘉月同樣擱下筷子,他笑問:「我親自釣的魚,味道如何?」
「好吃。」
宋嘉月毫不猶豫給出答覆,又好奇,「怎麽突然想去釣魚?」
「爲了被誇獎?」
俞景行話不正經,帶著明晃晃的調戲,「天氣雖冷,但也想叫你吃口好的。」
山裡慣常要比城裡冷上幾分。
大雪一下,河溪、池塘的水面齊齊凍上一層冰,想找鮮魚幷不容易。
但宋嘉月不會傻到信俞景行的這種話。
她只是配合笑得眉眼彎彎:「那我是不是應該說一聲謝謝?」
在俞景行的眼裡,光是這樣配合他說話也有趣。
有意逗她,俞景行問:「就這樣?」
宋嘉月理直氣壯點一點頭:「嗯,謝謝你,辛苦了,魚湯很好喝。」
俞景行被她這般態度鬧得臉上浮起一絲笑。
當真是很不客氣。
但又不妨更不客氣一些,像完全把他當成自己人那樣。
早間停過一陣子,到中午,雪斷斷續續又下起來。
院子裡光禿禿的柿子樹已然落滿了雪,偶有沉沉積雪壓斷細枝,驚起飛鳥一片。
外面太冷。
宋嘉月哪兒也不想去,抱著手爐縮在房間裡的羅漢床上烤火盆。
管事婆子上午送過來些紅苕、小芋頭、荸薺,都是生的。攢盒裡另外裝著諸如五香花生、糖霜花生、糖炒山楂、炒瓜子、玉蘭片之類爲年節準備的零嘴兒。
小芋頭和荸薺洗乾淨下鍋煮熟了,這會兒擱在圍著火盆的木架子上,靠一點熱氣慢慢烤著。洗乾淨的紅苕晾乾水分後,埋在了帶火星的碳灰下。
等到紅苕被烤得變軟變熟,秋月和夏露兩個人圍著炭盆,用火策撥開碳灰,再將起初被蓋在下面的紅苕挨個扒拉出來擱到碟子裡。轉眼兩個碟子堆得很滿。
這些紅苕個頭不大。
宋嘉月嘗了一個,烤得正好,滋味香甜。
於是一碟現烤的紅苕連著之前削好的荸薺、剝好的小芋頭,以及一碟配小芋頭的蘸料,被送到俞景行的書房。秋月沒有進書房,把東西交給麥冬便準備回。
恰逢王管家匆匆過來。
秋月聽到王管家對麥冬說:「外頭一人自稱張神醫,說是來找大少爺的。」
麥冬連忙去敲門。
書房門很快被從裡面打開,俞景行大步走出來。
他掃一眼麥冬手裡提著的食盒,而後看一眼廊下稍微走出去幾步的秋月,隨即交待麥冬道:「東西提進去。」麥冬往書房裡去,俞景行便跟著王管家走了。
將食盒擱到書房裡的麥冬很快抱著一件斗篷追出來。
秋月見狀,抬脚離開。
「你剛剛是說……張神醫來別院了?」
吃過兩個烤紅苕的宋嘉月,一邊用帕子擦手,一邊驚奇問道。
「想來是真的。」
秋月輕輕頷首,「大少爺聽到王管家的話,也不問,直接出去了迎人。」
「大約是來看一看大少爺現下身體恢復得如何。」宋嘉月認爲問題不大,「倒不必管這些,來,你也一起嘗嘗這個,我剛剛吃了好幾個呢。」
以前張神醫給俞景行看診,都不允許旁人在場。
宋嘉月根據以往經驗,認爲自己操心無用,因此才會這麽淡定。
不曾想,前後一刻鐘不到的時間,麥冬來幫俞景行遞話,讓她去書房一趟。
從羅漢床上下來,裹上斗篷,宋嘉月便過去了。
跨進書房時,張神醫正在爲俞景行診脉。
四下裡安安靜靜,宋嘉月也一言不發走到俞景行的身邊。
「恢復得不錯。」收回手後,張神醫淡淡開口,「藥方我待會改兩味藥,藥性會溫和一些,你按時服用。但日後還得再有一次,你體內的餘毒才能徹底清理。」
「你夫人都知道了?」
俞景行引宋嘉月坐到他旁邊的玫瑰椅上,「嗯」一聲,算作回答。
宋嘉月順從坐下。
她暗地裡却又在琢磨張神醫的話是什麽意思。
還得再有一次?
以及體內的……餘毒?
宋嘉月腦海裡不期然浮現俞景行前後兩次吐血昏迷的事情。
或者,那些其實屬張神醫爲他醫治的環節?
張神醫只是問一嘴,對此不置一詞。
頓一頓,他說:「前些時候,我在鄴京見到謝道長了。」
「還聽謝道長提起過在這裡見到你們的事。」
張神醫似乎有所不滿,輕哼一聲,「你們兩個同謝道長倒是有緣。」
俞景行微笑:「晚輩們運氣好罷了。」
張神醫斜一眼俞景行和宋嘉月:「想當年,我欲向謝道長求教,費多少功夫。」
宋嘉月坐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聽他們說話。
聽到這裡,也算明白了謝道長的那一聲「小張」是怎麽回事。
不過,張神醫已是七十高齡,那謝道長得是多大年紀?
回想謝道長的模樣,只覺得看不太出來。
能够活到那樣一把歲數,不說真的有著一身本事,單提起謝道長如此長壽,幷且身體硬朗,怕便足以叫許多人敬仰。何况道長的身份,愈添神秘色彩。
俞景行請張神醫吃茶,問道:「不知謝道長此番來鄴京是爲何事?」
「還不是他那個孽障徒孫。」
「不論哪一行,哪個不是最怕門下出敗類,收徒的事越不謹慎,越容易遇到這種問題。碰上了還得自行清理門戶,白折騰出許多事,浪費力氣。」
張神醫提起這些,頗不痛快。
俞景行又問:「那人現下是在鄴京?這是找著了?」
「沒有。」
張神醫喝一口熱茶,搖搖頭,「又跑了,道長也已離開鄴京去找人。」
後來他們的話題繞回來,繼續說俞景行身體調理的問題。
宋嘉月不插嘴,從始至終默默的聽。
張神醫此番來別院,還想到山裡去尋幾味藥。
俞景行吩咐王管家安排厢房,張神醫便暫且和他們一道住下。
尋藥材的事情他們幫不上太多的忙。
只是每日張神醫去進山,俞景行都安排兩個小厮跟去,免得遇到什麽危險。
過得幾天,秋月和夏露把四雙鹿皮手套都做好了。
俞景行果真帶宋嘉月去打獵。
麥冬、梁紅、梁玉都是會騎馬的,另有幾個從宣平侯府跟來的護衛。
他們一行人騎馬進山。
宋嘉月坐在馬背上,斗篷裹得嚴嚴實實,兜帽一圈白絨毛襯得她小臉愈白,又被冷風吹得兩頰泛著紅暈。初次打獵,免不了興奮,也根本不覺得冷。
他們沿著山道往山林深處去,馬蹄聲在空曠的山林裡迴響著。
到得後來,見到的獵物逐漸變多,他們放慢速度。
說起來人手還是不足,如果出現什麽厲害的猛獸,他們這些人是對付不了的。
考慮到這一點,俞景行沒有帶著宋嘉月一味往山林裡闖。
宋嘉月向來慫,同樣怕出事。畢竟不是武鬆,遇到吊睛白額大蟲之類的,只怕真的不行。她想體驗打獵的樂趣,但不想有危險,所以興奮之外仍保留幾分冷靜。
之前跟著俞景行學習的射箭之術,今天也派上用場。
只是她力道、準頭有所欠缺,若無俞景行幫忙,連隻野兔都搞不定。
儘管如此,宋嘉月依舊十分滿足。
後來靠自己獵到野山鶏,她激動地舉著弓箭爲自己歡呼。
俞景行向來捧場,直誇她厲害、進步神速。
宋嘉月眉眼彎彎看著他,少有的捧回去:「還是俞夫子教得好。」
她這會兒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眼角眉梢都像藏著甜蜜滋味。
俞景行忍俊不禁,嘴角也翹了起來。
兩個人玩累了便下馬走一走。
麥冬、梁紅梁玉他們都跟在俞景行和宋嘉月的身邊。
冬日的山間縱無花紅柳綠,但崇山峻嶺,群峰積雪,雲遮霧繞,已是不可多得的絕美風光。宋嘉月心情雀躍和俞景行數他們方才的收穫,商量晚上吃什麽。
「吃烤肉怎麽樣?」
「今兒正好做了幾籠白麵饅頭,切了薄片烤得又香又脆,味道也很好。」
「好。」
俞景行毫無异議,滿口答應。
他們走到一灌木叢附近。
宋嘉月停下脚步,轉身看著俞景行。
她正要說話,耳邊忽然聽得如疾風迅速刮過般的聲響,一雙眼睛看到俞景行臉色驟變。尚未明白發生什麽事,她又感覺到自己身後多出來一個人。
甚至她的脖子已被一把鋒利匕首抵住。
這個人動作實在太快,快到明明在眼皮子底下,他們這些多人都反應不及。
宋嘉月完全被這個人制住了。
她無法回頭,隻曉得對方定然是一個男人。
這人多半是受了傷,宋嘉月嗅到空氣裡淡淡的血腥氣味。
不能想像這個人若沒有受傷,他們又會遭遇什麽。
「給我一匹馬,快點!」
一道粗嘎的聲音響在宋嘉月耳邊,是這個人同他們提出自己的要求。
只要馬?這人是在逃命?
宋嘉月看向俞景行,俞景行凝視著那個男人,沉聲道:「馬給你,不許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