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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日和》第41章
第 41章 畫堂春(14)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煙塵飛揚,混合著火藥的硝煙味,若是平日,她早已要被嗆得咳嗽,然而此刻,她卻如同習慣了一般。滿眼都是廝殺的軍士,滿耳都是金戈相撞,兵刃刺入肉體的悶響,箭羽發射的破空響聲。

 她第一次深刻地體驗到戰爭的恐懼,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小時候坐在父皇膝頭聽太祖打天下的故事,悠然神往,然而真正面對的時候,她才知道,無論多麼熟讀兵書,多麼智計百出,以寡敵多的傳說畢竟是傳說。

 她撩了撩散落的鬢髮,緊緊抿著嘴唇。信鴿已經發出去了,可是皇兄,什麼時候才能派遣援兵過來呢?那麼,沈長歌以前打仗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經陷入這樣的困境中?

 她沒有什麼特別的計策,只能採取最保守的辦法,拼命阻止突厥人登上城牆。平宛城城牆高聳,皆用上好的磚石調了糯米漿沾合,異常堅固,且厚實。突厥人攻牆器械相比大楚,還是頗為簡陋的,一時之間還到不至於毀掉城牆。

 敵軍並沒有專門攻城的雲梯鑿車,然而那些剽悍的突厥騎兵仍是不要命一般地騎著戰馬沖上前來,甩動胳膊將鑲嵌了利爪的繩索飛到城牆上。期望能夠嵌入牆縫中,然後順著爬上牆頭。

 士卒們一邊防範著漫天亂飛的箭矢,一邊抽刀將繩索砍斷。可是即使這樣,城下的士兵仍舊源源不斷地湧來,無數的勾爪搭上城頭,被人砍斷了又拋上來新的——博珍簡直難以置信,這可是二十余米高的城牆!他們哪裡來的這麼恐怖的臂力?

 一陣深深的恐懼,她才知道,突厥人的驍勇善戰,並非浪得虛名。簡直如同一群餓狼一般。呼吸急促,城上的人忙著砍繩索,城下的敵軍卻有一大批舉著圓盾靠近了過來。

 箭矢如同疾風驟雨,不斷朝楚軍飛來,兩面夾擊,儘管有盾牌和城頭的保護,也有不少士兵中箭負傷。

 她咬牙切齒,手上的長弓幾乎要被捏碎一般。可恨、可恨!這群突厥人!若不是他們,她的駙馬,她的夫郎不會揮師北上,不會到現在都杳無音信;他們也不會困在這孤城中,苦苦抵擋,這些大楚的士兵,也不會負傷,甚至犧牲。

 胸腔中一股怒火熊熊燃燒,出離憤怒。遠遠瞥見那群突厥人中一面畫著青狼的旗子尤為顯眼,滿心的悲憤無處宣洩,竟忘記了危險,閃身立到城垛上,拉弓如滿月,三枝白翎箭引到弦上,電光石火間便射了出去。嗖嗖的破空響聲,青狼旗下,疑似小頭目的人物卻早早地拿起了盾牌防守。

 饒是她箭術超群,也只是沒入了盾牌中,箭尾的翎毛猶自顫動不息。她喘息著,原本也沒想過能一箭取命,但是能弄得那頭目手忙腳亂差點跌下馬,她多少痛快些。

 李沖見狀,不禁苦笑,“貴主,這多危險呐!您不為您自個兒想,也要替都指揮使考量考量呀!”

 說罷指了指箭樓上的幾台弩機,“貴主箭術了得,現在平常箭羽已經是不足了,平宛城內倒是還有弩機,某正要帶領士卒開動弩機。也只盼能稍稍減弱突厥人進攻的速度。”

 也只能這樣了。平宛城內的弓弩倒是不少,三台大銅弩,需用絞車張之,箭的尾羽是鐵製成的,箭出時聲如雷吼。另外還有一種車弩也是設在絞車上,一次能同時發射七隻箭,可射七百步。

 這些弩機所射出的卻不是尋常的羽箭,極長極利,足足有八尺以上。四位身強力壯的軍士坐在絞車邊上,合力張開弦,將特製的箭矢裝于弩車伸出的"臂"上的箭槽內,調整“望山”上的刻度,進行瞄準,調整好發射角度後,扳動扳機使掛鉤下縮,弦脫鉤,利用張開的弓弦急速回彈反沖的力量,將箭矢射出。

 軍士們憋得臉色通紅,才大喝一聲,鬆開扳機,弩箭如飛火流星一般,高速朝突厥人圍成的盾牌防護區射去,攜帶著萬鈞雷霆之力,將那些青銅盾牌盡數貫穿,連著後頭躲藏的射手一道被釘在了地上,甚至有些力道大的,貫穿了一人,餘威尚存,又死死地紮到另一人身上。

 血光沖天,馬嘶人吼,無數雜亂的聲音交融在一起。她此刻甚至不覺得這個場面恐怖血腥,只隱隱地想著,大抵,他們是守得住的。

 餘光瞟到一旁的幾把神臂弓,不禁眼前一亮。神臂弓其實也是一種弩,裝有機關,但可由一人發射,射程可達近百丈,且可貫穿重甲,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況且,她眼尖地看出,這神臂弓應該是她皇嫂,當今中宮皇后明蘅青的改良之作,更為輕巧。

 撘弓到臂上,按動機關也頗費了一番勁。將那箭矢射出時,反沖的力道讓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身形踉蹌,幾乎要跌倒。但那一箭帶了十足的力度,直直地朝那青狼旗旗杆飛去,破風銳氣無人敢擋。

 聽得遙遙一聲脆響,打磨得極為鋒利的箭鏃生生沒入旗杆中,瞬間整個兒破開,木屑紛飛,余勁尚淩厲,直直紮到旗幟上那青狼的咽喉上,在半空中卷了半卷,便掙扎著落到了地上。

 楚軍見狀,不由得精神一振,舉著盾牌冒著箭雨沿著城牆不斷地看者攀牆的繩索,“貴主好箭法!”“隨貴主一起死守平宛城!”

 李沖見士氣高漲,又召集了一隊軍士,穿上厚厚的鱗甲鐵盔,沿著城牆倒下火油,扔下一個個小火折。瞬間“轟然”一聲,城牆上便竄起一條搖頭擺尾的火龍,烈焰沖天,灼熱紅光燒燙了城磚,突厥士兵就算再悍勇,也不敢就這般用血肉之軀衝破火牆。即使敢,也耐不住繩索不抗熱,滋滋地燃燒起來,便斷裂開來,直直地墜下城牆。

 可算是把他們逼退了。她微微鬆懈,可是這才第一日。她就已經感覺如此艱難,疲憊,從未體驗過的恐懼和殘酷。

 城中弓矢,礌石,滾木,火油都是有儲備的,可是畢竟會消耗光;平宛城地處西北,算是民風剽悍,但即使加上健壯的婦女和少年還有守城一千兵丁,也不知道能守多久。

 李沖望著徐徐撤退的突厥騎兵,黝黑的面孔上隱隱含了一絲擔憂,道:“只要不讓突厥人上了城頭,咱們就能堅持到援軍到來。”

 她默然不語,只覺得疲憊不堪,渾身酸痛,只是為了楚家的體面強撐著。心中卻也擔憂起來。

 他們,究竟可以守上多久?

 兵丁不足。將他們暫時驅趕退了,也不能趁勝追擊,無異於羊入狼群。只能還是倚靠著厚實的城牆,尚算是充足的軍備,抵抗他們的攻擊。

 她能做的,唯有盡力而已。

 晝夜更替,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夜,北風刮在臉上烈烈地疼,嗓子眼裡一股子混著灰土的血味兒。她已經許久不曾回府,和所有軍士一起守在城牆上,吃著難以下嚥,粗糙得直刮嗓子的乾糧,隨意拿起牛皮水囊便大口灌下涼水。

 如今,她不是將軍,卻勝似將軍。她曾經無比崇拜她的姑祖母,太祖的大女兒成華公主,與駙馬于故鄉起兵,呼應揭竿而起的太祖皇帝。是唯一一位以軍禮下葬的公主。她曾經非常神往,羡慕那鐵馬冰河,征戰四方,疆場馳騁的豪情壯志。然而,她現在似乎明白了更多的東西——也許,成華姑祖母,並不一定志在沙場——她除了同父親夫君同生共死之外,全然無可選擇。

 可是,就算身為女郎,大概也會有想要拼盡一切扞衛的東西。除了她的駙馬,她的夫郎,還有平宛城,他們的家園。

 沈長歌,沈長歌——我只有這麼點本事了,可是沒有什麼辦法,只要城還在,我一定拼盡全力幫你們守下來。

 此時,除了軍士,城中的少年和健壯的婦人,都加入了守城隊伍中。

 空氣中血腥味濃重得熏人,城牆外無數斷肢殘骸,紮著箭矢,或者是被燒得面目全非,分不清哪些是楚軍的,哪些是突厥人的。全部淩亂地堆疊在一塊兒,散發出惡臭。

 狡猾至極!她又是憤懣又是心慌,已經這麼多天了,突厥人仿佛逗弄他們一番。時不時發動小型的騷擾襲擊,知道突厥人是有意慢慢周旋,為的就是消耗他們的物資,但是他們又不得不防。長此以往,軍士們都已經是疲憊不已。

 況且,突厥人實在是太過勇毅剽悍了,再這樣任由他們攻下去,只怕用戰死的軀體堆起來,也足以夠他們爬上牆頭了!

 心中升起恐懼,可是、可是!他們並沒有出戰的能力!只能這樣死死地守著。這絕不是突厥軍士的作戰習慣,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父皇的故事裡,皇兄的戰場複述中,都有提到,無論是哪一部突厥人,所擅長的都是以騎兵突襲的法子。只要在馬上,中原的軍士再如何拼命,都不可能一對一地戰勝他們。何況,他們現在……只剩下六百人了……

 這究竟有什麼陰謀?為什麼突厥人能包抄到後方來?為什麼他們這麼有耐心地,一改常態地和他們耗著?不要命一般攻擊著平宛城?

 大概,就是為了糧草。

 突然心中澄明起來。既然是為了糧草,那麼,大抵是為了支援突厥前線——也就是說,長歌,一定會回來的!

 那麼,即便平宛城會淪陷,她也要把所有糧草全部消耗乾淨,不給突厥人留下哪怕一根草一粒米。要他們拼盡全力,也徒勞無功。

 但是,絕不會那麼快就淪陷的。她會守著,一直守著,直到她的駙馬,她的夫郎,她的……長歌阿兄,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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