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過去

　　b市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一些， 不過新房子裡有地熱，比以前老房子的暖氣就暖和多了。轉眼過年了， 葉母給葉筠打電話， 問要不要回去，葉筠自然是拒絕。

　　這些年， 葉母也習慣了，囑咐了幾句，又催了下對象的事， 也就挂了。

　　這個年是葉筠和蕭彥成兩個人過的，趁著假期， 在b市大的景點都逛了一圈。其實大部分都是學生時候玩過的， 現在故地重游， 不知道多少感慨。

　　過完年，葉筠把更大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羊水栓塞的課題項目之中， 主要是研究trypta色和補體c3a和羊水栓塞的關係， 同時尋求更好的搶救羊水栓塞産婦的診療方案，比如抗凝治療中肝素的及時使用等。

　　不過在研究之餘，她還是要承擔相當一部分門診工作， 一周大概要出診三個上午。現在她在南郊醫院已經頗有些小名氣了，這周圍片區的孕婦來産科，都指明了要挂葉筠大夫的號。

　　這一度造成葉筠的專家號根本很難挂到。

　　不過她爲了更好地跟踪問題，一些自己經手的孕婦都是給她們提前約自己號的，比如之前那個雙子宮的孕婦，在約了兩個月的號進行觀察後， 總算可以放心了，發育一切正常，幷沒有因爲雙子宮而出現任何問題。

　　這天她正在翻閱著自己最近診療的病例，一位孕婦翹首站在門診的門口，一臉無措，用期盼的目光望著她。

　　她抬起頭，問道：「有什麽事嗎？」

　　她這一問，那孕婦瞬間落下泪來。

　　「我今天大排畸，b超大夫說我們這裡有一塊東西，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說是讓大夫看，可是，可是我今天也挂不上您的號了，別人看也不懂……」

　　葉筠點頭：「把你病例給我。」

　　孕婦聽了，面上一喜，忙不迭地把一沓子病例遞過來。

　　葉筠接過來看了看，這孕婦叫林雲華，目前孕24周，今天大排畸，排畸b超上顯示，「骶尾部皮下組織探及一液性暗區，大小21mm*13mm，邊界尚清，內透聲欠佳」。

　　葉筠又翻看了以前的各種病例，最後說道：「這是畸胎瘤。」

　　林雲華一驚：「那怎麽辦？」

　　葉筠輕輕擰眉，沉思道：「這種崎胎瘤要區分對待，如果是染色體問題，那就麻煩了；如果不是染色體缺陷，可以生下來後再做一個手術去除。」

　　說著，她補充道：「一個很小的手術就可以去掉。」

　　林雲華：「那我怎麽知道是不是染色體問題？」

　　葉筠：「是否是染色體問題需要做羊穿來排除，我看你之前已經在外面機構做過無創了？」

　　林雲華簡直要哭了：「是，我這不是已經超過35歲了嗎，不想做羊穿，怕有危險，所以才在外面基因公司做了無創。」

　　早知道她直接做羊穿了！

　　葉筠建議：「我們醫院是不能做羊穿的，需要去市裡醫院，這樣吧，我給你開一個轉院的單子，你去市人民醫院去挂號，申請做羊穿。」

　　說著，她已經開轉院單子了：「記住，要儘快，你現在24周，馬上去約羊穿，大概在25周可以做。你到時候選擇snp和核型，這樣snp可以在兩周出結果，你就能在大約27周拿到你的snp結果，snp基本可以排除染色體問題。」

　　如果真有异常，需要在28周之前出結果，因爲一旦過了28周，再進行引産那就麻煩了。

　　孕婦接過來轉院單，聽得一頭霧水：「核型，還有s什麽p，那是什麽啊？我，我不是要去做羊穿嗎？」

　　葉筠聽了，知道一般人不會懂這個，便試著用通俗的話解釋說：「我們通常意義上說的羊水穿刺，在取出羊水樣品後，主要是做染色體核型分析。不過目前各大醫院不會只做染色體核型分析，還可以做fish和snp，如果你去約羊穿，不特別說明的話，大夫會給你默認約普通染色體核型分析和fish，你自己去了後，記得和大夫說一下，你要做snp。」

　　林雲華茫然地點頭，顯然是記住了，但是依然不明白。

　　葉筠又說：「大致上來說，fish只對特定基因异性的探針，雖然比染色體核型分析更精確快速，可是幷不能從宏觀上做核型分析。你已經做了無創且沒有問題，所以必要性幷不大。我們這次關鍵是要做snp，snp是熒光染色體雜交檢，使用熒光素標記探針來檢測探針和分裂中期的染色體或分裂間期的染色質的雜交，形象地說，它可以檢測更小碎片範圍的染色體，從而排除染色體异常。」

　　林雲華有聽沒有懂的樣子，捏著病例，點頭，又點頭。

　　葉筠再次囑咐說：「快點去約羊穿吧，一定要記得做核型+snp。」

　　做fish的價格約莫要3000塊錢，如果不注意，門診大夫給約了fish，那真是白花冤枉錢。

　　林雲華感激至極：「好，好，我知道了，我去約核型和snp，核型和snp……」

　　臨走前，林雲華又千恩萬謝地，這才走。

　　她當然知道，自己沒挂號，貿然闖進大夫的門診，人家大夫還和顔悅色地給她解釋，一般大夫真不可能的。

　　這葉大夫人真好啊！

　　葉筠看看後面沒什麽病人了，去更衣室換了衣服，又去醫生辦公室收拾下東西，打算下班回家，恰好幾個大夫在那裡說話。

　　小胡大夫看到葉筠，連忙招呼說：「葉大夫，你都快要成名人了！」

　　葉筠笑道：「什麽名人啊？」

　　這位小胡大夫性格有點像以前的胡曉靜，又都姓胡，平時開朗活潑愛說愛笑，葉筠還挺喜歡她的。

　　小胡大夫凑過來說：「咱們這一片有一個論壇叫南郊生活論壇，聽說在那個論壇裡，孕婦都推崇你的技術，說你態度好，性格溫柔，解釋詳細，有耐心，還說你技術高明，甚至說你比市裡一些大醫院的門診大夫還要厲害，知道得多。」

　　葉筠聽她這麽說，倒是挺有興致的；「什麽論壇啊？有地址嗎，發給我，我也去看看。」

　　小胡大夫連忙把南郊生活論壇的地址發給了葉筠。

　　「你注册個號進去，就在那個『孕媽有話說』的版面，有一個熱門帖子，就是專門說你的。」

　　葉筠想著今天蕭彥成下班早還等著自己，便笑道：「行，那我回去好好看看，看看大家怎麽誇我的。」

　　回到家後，蕭彥成正在厨房裡忙活，葉筠凑過去，蕭彥成把她趕出來了：「馬上好了。」

　　這男人外面公司能上市，家裡飯菜能上桌，真是內外兼修的全能選手，她樂得自在，便坐在沙發上開始看論壇。

　　果然見那個論壇裡，竟然有人專門發帖子誇她，說她怎麽溫柔，說她態度多好，甚至還舉出一個她的例子。葉筠看了看，這才想起來，那也是一個孕婦，早期沒做羊穿，結果到了後期，那胎寶寶股骨長比正常孕周參考數據要小三周。

　　當時普通門診看了，就懷疑是不是有問題，可是做羊穿已經晚了，只能煎熬著。

　　後來這病例送到了葉筠身邊，葉筠仔細地觀察了孕婦的身高比例和腿長，又問了孕婦丈夫的情况，最後推斷：這就是正常的，遺傳，小短腿。

　　雖然小短腿聽起來讓人有點無奈，不過正常的就好啊，所以葉筠的話當時很大地安慰了那位孕婦的情緒。

　　這樓主現在已經生出來兩個月了，寶寶看著一切正常，而當初在娘肚子裡短的那「0.5cm」，生出來後誰用肉眼能看出來啊？早就不是什麽問題了。

　　這不，高興之餘，特意來發帖，感謝南郊醫院的産科大夫葉筠。

　　葉筠從頭到尾地看了帖子，在帖子後面，還有不少人跟帖誇她，說她長得特別有氣質特別美，說她技術很高明，說她耐心好，說她是南郊醫院産科大手……

　　反正怎麽誇她的也有，有的網友說的例子，她自己都不太記得有這麽一回事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麽「耐心細緻」了。

　　看著這些，葉筠真是美滋滋的，以至於吃飯的時候都還在想那個帖子。

　　蕭彥成看她這麽高興，問起來，她就說起論壇的事。

　　「你這樣的可以開一個公衆號發文章了，也許能成爲網紅産科大夫。」蕭彥成打趣她說。

　　「我哪有那閒心啊！」正兒八經的大夫，要門診要值班要病房還要寫論文做課題，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八瓣用，就算在南郊醫院輕鬆點，可是也沒那閒心啊。

　　「他們哪來那麽多時間？」想想就不太明白。

　　「那些網紅大夫，有些還好，有些就是蘸人血饅頭，凑熱點博眼球追求流量的。」蕭彥成約莫知道有這回事，不以爲意地說；「你就不是那塊料。」

　　「嗯。我覺得也是。」葉筠幷不是愛追求風頭的人，還是老老實實當個本分大夫吧。

　　蕭彥成抬眸，看葉筠點頭時那乖巧的樣子，一時笑了。

　　在公司裡，在商場上，他見過各種各樣的女人，有身披戰甲能力超群的，有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有專心技術努力打拼的，也有相夫教子溫柔賢惠的，不過葉筠和其他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樣。

　　葉筠單純，善良，從上學那會就這樣。

　　外表看著少言寡語，對陌生人表現出冷漠來，這是她的性子，也許可能會被稱爲缺點吧，對人熱情不起來。不過這也只是外表而已，在熟人面前，她其實乖乖巧巧的，想法簡單，像純淨水一樣，甘甜清澈。

　　也許應該感謝醫院這個相對封閉的環境吧，讓她自始至終都是年少時的模樣。

　　數年的分離，他依然能一眼看到她的心裡，看到她昔日的傷疤，也看到她今日緩慢地被治愈。

　　「對了，明天我不上班，去付靖宇家裡看看，他家孩子生了。」

　　「付靖宇？」葉筠想了想：「就是顧晶晶的丈夫，那個皮膚黑黑的？」

　　「是。」

　　「她也生了啊，真快！」

　　「剛過完年生的，臘月十幾，現在剛出月子。你要不要一起過去看看？」

　　蕭彥成看葉筠眼裡的笑意，他不確定那笑意裡是不是有羡慕的意思，便隨口提議說。

　　付靖宇是他的好朋友，也是工作中的好夥伴，幾乎是不分彼此的患難之交。

　　他是希望葉筠能走進自己的圈子，認識自己的好夥伴的。

　　「好，那我陪你一起去。」

　　顧晶晶的孩子也是葉筠一直産檢的，後來她換了醫院也不知道後來是否順利，現在聽說生了自然是高興。

　　於是這周末，蕭彥成開車帶著葉筠過去付靖宇家。

　　到了付靖宇家的時候，一進門，是保姆開的門，付靖宇自己正在洗手間洗衣服，一看蕭彥成來了，連忙收拾了下陪著來客廳裡坐。

　　付靖宇家生了個女兒，六斤半，重量很好，順産的，生産過程中也沒受多少罪，産程才幾個小時，這在頭胎裡面算是比較快的了。

　　顧晶晶見葉筠過來，也是意外，連忙讓葉筠坐下，又獻寶一樣把自己寶寶給葉筠看。

　　葉筠看那寶寶，圓乎乎的腦袋，大眼睛水靈靈的，看著就喜慶，便忍不住接過來自己抱了抱，又問起這孩子多少斤了，怎麽喂養，吃多少奶啊。

　　顧晶晶平時對葉筠是很尊敬的，以前去了門診都是戰戰兢兢的，現在突然見葉筠過來了，又成了蕭彥成的女朋友，又覺不可思議，又覺驚喜，又有些從對待大夫的那種「尊敬」裡跨不出來。

　　她認認真真地回答了葉筠的問題，就像診室裡産檢時一樣。

　　葉筠看著她這樣子，也是覺得好玩，抿唇笑說：「你不要這樣子，隨意一點，我就問問。」

　　顧晶晶猛然發現自己好像太一本正經了，也是笑了。

　　其間因說起孩子來，顧晶晶連忙請教葉筠一件事，原來是關於肚臍的。

　　小孩兒的肚臍結按說是出生後十幾天就會掉，可是顧晶晶家的寶寶至今沒掉。

　　她發愁地問道：「這該不會是發炎了沒長好吧？還是說我們喂得不好？」

　　葉筠解開了孩子的睡袋，要來了細棉簽，看了看後，輕輕撥拉了下。

　　這一撥拉不要緊，只見裡面滲透出液體來，而且隱隱有臭味。

　　顧晶晶一驚：「這是流膿了？？」

　　葉筠忙安慰說：「不是，這是滲透出的液體而已，不過這種液體沒有得到及時擦拭和消毒，過幾天就會散發出臭味，這個必須好好消毒。」

　　顧晶晶不懂：「我們就是在消毒啊，每天都消毒。」

　　葉筠搖頭：「你們消毒的仿佛應該不對，可能一般新手家長不敢把棉簽伸進去仔細地消毒，隻敢在外面擦擦，這就會導致消毒不徹底。」

　　顧晶晶恍然，又有些疑惑。

　　葉筠看她這樣子，乾脆取來棉簽和碘伏，給顧晶晶示範怎麽消毒的問題。

　　顧晶晶一看這情况，趕緊說：「把付靖宇也叫進來，他也得學！」

　　要不然以後豈不是幹活都是她幹了。

　　葉筠想想也是，笑了，於是把兩個男人招呼進來，給他們講說幷示範了一遍。

　　付靖宇看著這專業手法，嘖嘖稱贊，拍拍蕭彥成的肩膀：「這以後你可是得便宜了，現成一大夫在你家！」

　　顧晶晶猛點頭：「是，以後葉姐如果有孩子，一定照顧得好，可不像我！」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蕭彥成自然明白，葉筠的工作和懷孕有關，可是葉筠的傷疤也和懷孕有關。

　　他望向葉筠，臥室裡光綫幷不太亮，他看不清葉筠眼裡的笑。

　　輕咳了聲，他提議說：「靖宇，下午買點東西，我們今天涮鍋吧。」

　　付靖宇一聽自然是高興，於是兩個人分工，一個去超市買各種用品，一個去旁邊市場買羊肉，據說那個地方的羊肉更好吃。

　　葉筠陪著顧晶晶說了一會話，顧晶晶現在在葉筠面前已經放得開了，趁機把各種問題都問了一遍，産後惡露問題，哺乳問題，葉筠能答的就答，傾囊相授。

　　這時候寶寶也餓了，哇哇哭著要吃奶，葉筠便留了顧晶晶自己在屋裡喂奶，自己去客廳坐著玩手機。

　　正玩得無聊，門開了，付靖宇進來了。

　　她和付靖宇不熟，也沒什麽好聊的，兩個人坐在客廳裡很尷尬，不過顧晶晶在喂奶哄睡，誰也不好過去打擾，於是兩個人繼續尬聊。

　　「葉大夫，彥成他一直不談戀愛不近女色，我還以爲他要當和尚，沒想到突然就和你在一起了。」付靖宇說了幾句後，終於克制不住八卦之心，打探起來。

　　「以前就認識，現在遇到了，就在一起了。」

　　關於她和蕭彥成之間，一句話說不清，葉筠就這麽隨口回答說。

　　「啊？以前？以前你和彥成談過啊？」付靖宇更加好奇了，濃眉的眉毛都因爲好奇而飛了起來。

　　「是，談過，大學那會了，很早前了。」葉筠無奈，望著付靖宇，心想這個人真是怎麽這麽不見外呢，只好輕描淡寫地回了這麽一句。

　　誰知道付靖宇聽了，一拍大腿，頓時來勁了。

　　「我知道了，你是那個xx醫學院的，和彥成當時談了好幾年，分了！」

　　「是。」沒想到這人連這種老底都知道……

　　「哎呀，竟然真是你！那時候彥成愛你可是愛得死去活來，他爲了你，差點連小命都搭進去！」

　　葉筠聽到這句，有些不懂：「什麽意思？小命搭進去？」

　　付靖宇連連點頭：「是啊是啊，他說他要凑錢，到處借錢，後來就差一萬多，怎麽也借不著了，都恨不得要去搶銀.行，怎麽辦呢，他就去當飛鏢活靶子掙錢，那是拿命掙錢，當時也是運氣不好，一個新手直接把鏢給射他脖子那塊，躲了下，給插肋骨上了，要不然肯定直接脖子上！」

　　葉筠腦袋裡轟隆隆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飛鏢，活靶子，插肋骨上……這些觸目驚心的詞語進入大腦，她有些接受無能。

　　她的手緊緊攥住了沙發扶手：「他……沒有告訴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