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最後環節

　　楊奕的目光一下子閃躲開來，他盯著自己掌心上的司少流的手，那是他一生唯一懇求卻不得的珍寶。有些話，他欠了他近百年，總覺得應該在最好的最合適的時候說出。最好風光明媚，最好親朋皆在，最好所有人，他們在意親近的所有人都能理解並給予祝福。至少，至少他的勺勺不會再像現在這樣，過年連一個去處都沒有。

　　他一直想，等他做到的那一天，不論他的照照是否還愛他，他都會告訴他，他愛他。從如許多年前愛上他的那一刻起，便沒有一刻放下過。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矢志不移。

　　他會問他，照照，我能否有資格追逐著你。人生不長的路，我能否與你一道，看盡未來春花秋霜，望遍冬夏雨雪，最後蒼蒼白髮一起老。

　　可他的照照今日問他了，他心上唯一的那一個是誰。

　　楊奕聽不太明白。他這一生說來，儘是刀光劍影，只一個司少流是其中唯一一抹紅塵溫軟意。除了他的照照，還能是誰。可是照照想聽？他欠他那麼多句喜歡，照照想聽，他便說。

　　司少流難得將對楊奕最後的所剩無幾的耐心拿出來，靜靜的等著楊奕開口。

　　他一點點的，輕而緩的抹去司少流手指尖的煙灰。半晌，他將司少流的手指擦拭乾淨後，終於抬頭。

　　「照……」

　　「楊哥司哥，你們倆是一塊兒私奔還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再不回來，別說雞蛋圓子了，糯米都留不下一粒給你們了。」

　　何穎瑩等不及了自己來找他們，真是奇了怪了，跑出去一個失蹤一個，大門是怪獸麼。有去無回的。

　　這一聲，倒是驚醒迷夢了。

　　司少流與楊奕同時分開。明明在平時，司少流可以理直氣壯的事情，在這樣的氛圍下他竟然下意識的心虛。許是因為，心動了吧。許是因為，他確實痴心妄想。許是因為他們兩個人之間，他司少流不敢說坦坦蕩蕩。

　　何穎瑩出聲打斷，他一面覺得遺憾，一面是鬆了口氣。他不敢想，若楊奕口中吐露出另一個人的名字，他會怎樣。他不希望他最後的，那麼一點拿命掙出來的尊嚴體面，時隔多年還是交待在了楊奕這裡。

　　如果說司少流最不能容忍在誰面前狼狽認輸，那麼，一定是楊奕。

　　司少流將煙蒂扔到垃圾桶裡，答應了一聲：「就來了。」

　　楊奕的「喜歡」被堵回肚子裡，那麼厚重，生生將他噎住了。或許還是那一句，當你沒有真正準備好的時候，沒有一個時間會合適。而順其自然，脫口而出的，不管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都是最好最合適的。他只能沉默的跟上司遠照。在楊奕的心中，他還不夠資格在現在，同他的照照，說一句喜歡。

　　何穎瑩過來拉住司少流往餐廳沖，楊奕落後了幾步。他看著他，明明前面是兩個人，他的腦海中卻只能出現一個司少流。

　　他看著他，一個人，走在光裡，落下一道影子，人影相伴。他看著他將脊背挺的筆直，雙手插在褲兜裡，一步一步，又驕傲，又疏離。

　　身邊人來又人往，如潮似織，他走在人海裡，孑然一身。

　　節目進行了三分之二，播放到迷宮任務的時候，導演招呼他們過去，開始第二次拍攝的最後錄製。

　　拍攝場地就在酒店一樓大廳。嘉賓各自在大廳的沙發上找了座位坐下，沙發前的茶几上水果茶水十分齊全，宛若一個小型的茶話會。

　　司少流佔了單獨的小沙發，楊奕不想離他太遠，就在長沙發上離司少流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林玫佔了另外一張單獨的沙發，賀宣臨就坐在楊奕旁邊，何穎瑩坐在賀宣臨邊上，臨著林玫。

　　司少流捧著手機，帶著耳機，屏幕上放著《初戀》第一期首播，遊戲已經進行到了楊奕與賀宣臨碰到何穎瑩了。

　　導演清了清嗓子，打開大喇叭：「好了，大家靜一靜，都看過來。現在，我們進入今天拍攝的最後一個環節——「不期而遇」。地點就在門外的小道上，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總能在一回首一眨眼間，不期而遇。你們開始遊戲後，可以選擇停留，也可以選擇立即返回來。但是，返回來錯過了遊戲信息的代價，需要你們自己支付。你們誰先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啊。

　　可現在大家誰也看不懂導演這樣威脅的原因何在。何穎瑩第一個舉手，興致勃勃：「我去，我先去。不過導演我話說前面，沒意思的話我可不給你面子啊。」

　　司少流手指勾掉耳機，也舉手道：「那我第二個。小何，你儘量快點兒吧。」

　　「不是吧。」何穎瑩伸出頭來，越過賀宣臨與楊奕，道，「司哥，你又困了，想早點結束這一切嗎？」

　　被何穎瑩這一說，司少流下意識的打了個哈欠，老年人作息，生物鐘上崗：「有一點。不過今天說好，我不是為了睡覺，我最近沉迷一個節目，《初戀》你們聽過嗎？工作結束我趕著追它首播呢。」

　　一句話逗得導演都笑了，何穎瑩給他比大拇指：「行吧，司哥你贏了。這波強推，靠譜！」

　　司少流笑了一下，一臉無辜，一副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的表情：「強推？我推了麼？我認真的，就是想看節目。」

　　嘉賓們一起哈哈哈，林玫道：「對，我也是。少流說的《初戀》我也在追，特別好看。小何導演，咱們快點兒，趕緊下班回去追節目了。」

　　導演大筆一揮：「去吧。」

　　吃飯前他們都換了衣服，導演已經跟他們說過晚上沒有極限運動，不會狂奔打滾，於是乎一個兩個卯足了勁要將白天失去的顏粉吸回來。

　　何穎瑩中長連衣裙配一雙細跟高跟鞋，不說話的時候還是很有女神范兒的。她踩著高跟鞋順著節目組做的路牌的指引去了門外，順著路走。

　　兩邊的路燈燈光昏黃，花壇裡的樹上都纏了綵燈，一閃一閃的像是星星。晚風吹來，何穎瑩緊了緊披在身上的外套，覺得兩條腿光溜溜涼瘦瘦的，都起雞皮疙瘩了。

　　她一邊心裡頭自己和自己插科打諢，擔心凍多了以後老寒腿，一邊打量頗算得上浪漫的環境。

　　就是——風大了點兒。

　　「嗚嗚」的將樹葉吹得「嘩嘩」作響，一條綵燈被吹掉下來，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何穎瑩嚇了一跳，對跟拍師傅道：「我的媽，導演這是在拍情感類綜藝節目，不是驚悚類吧。我怎麼覺得這場景那麼像個鬼片兒呢。不會前面還突然躥出個人來……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媽呀！！！」

　　咱們的當紅小花一拐彎，迎面撞上了一個白色影子。昏暗的燈光，偏僻的小路，白色的影子。

　　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大膽當即連滾帶爬轉身就跑。邊跑邊喊：「你別過來！！！導演！導演！救命啊！」

　　何穎瑩踩著高跟鞋，蹬出了火箭的氣勢，狂奔回了酒店大廳，一把撲進林玫的懷裡，一臉驚恐。

　　總導演看著拍攝屏幕，一臉無言以對。他怎麼也想不到，平時大大咧咧，什麼都敢玩兒一下的何小花居然這麼怕鬼。

　　何穎瑩驚魂未定，摟著林玫，皺著張臉道：「姐啊，導演他們改風格了。不走浪漫小戀愛，改驚悚大逃殺了。」

　　不。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總導演傲嬌的哼了一聲，表達了一下對膽小鬼的不屑。

　　「下一個。」

　　司少流正要站起來，楊奕已經先他一步道：「我先去吧。」

　　司少流甩手就將手機扔給他，這一回他居然對上了他的腦回路：「我不怕鬼也不怕黑，不需要你給我探路。拿好。」

　　楊奕雙手捧住手機，感覺自己揣了個大寶貝。

　　全體工作人員對他們行以注目禮。

　　？？？

　　司老師這話……怎麼不是很對的樣子。霸總為什麼要擔心一個一米八往上的大男人怕黑怕鬼，這個時候不應該是利索的推出去，然後哈哈哈哈，毫不留情的嘲笑才是正確打開方式嗎？

　　司少流才不管其他人都腦補了些什麼，雙手插兜走了出去，襯衫西褲黑皮鞋，一身正裝。就這麼垂著眼睛不緊不慢的往外走的時候，簡直，氣勢爆棚，帥到炸裂。

　　他掃了兩眼路邊星星似的綵燈，無視了兩邊極其適合夜晚幽會的路燈，一心一意走自己的路，然後碰到了同何穎瑩一樣的狀況，一拐彎撞到了個白影子。

　　司少流抬眼，恰好對上那影子轉過頭來的目光。

　　男人，比他高，身材不錯。

　　司少流笑了一下：「遊戲開始了？導演要你做什麼？」

　　那男人眨眨眼，似是有點小緊張，他不說話，只搖了搖頭。

　　「你不能說話？」

　　那人點頭。

　　「那麼遊戲在哪裡？開始了總有個任務吧。」

　　可那人也不知道。兩個人站在蕭瑟的夜風裡大眼瞪小眼片刻，司少流轉身：「走了。我早點收工，你也早點下班，大晚上的穿這麼薄出來吹冷風，節目組不厚道啊。」

　　不厚道的節目組派出了第三位嘉賓——楊奕。

　　楊奕也同他們一樣，來回不過五分鐘，一臉懵逼。

　　接下來的林玫和賀宣臨也都去了再回來。五個人坐在一起討論，導演設計這個遊戲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溜他們玩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