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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腰/顧念有嘉人》第76章
第76章 chapter 76

  「請你的小夥伴吃點好的, 別怕貴,爸爸買單, 啊?」宋父一邊把她的輪椅收起來放好,一邊囑咐。

  「知道了, 爸爸。」宋茵把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要留下來吃點兒再走嗎?」

  「你們小孩兒聚一塊, 我留下來不是破壞氣氛嗎?」宋父笑起來,他特意找了家離單位近的餐廳, 「快要吃完就給爸爸打電話,爸爸來接你。」

  「活動時候要小心點兒,別扯到傷口, 不行就讓同學幫你……」說完,又覺得不放心,和邊上負責的服務員細細說了一番,把宋茵安置好了,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餐廳裡環境明亮,空氣清新, 假山裡響著一點潺潺的流水聲, 宋茵拿著菜單看了一會兒,還是决定等人來了再點。

  等這兩天宋父手上的工作交接辦完之後,就得回江州養病去了,開學還不知道能不能恢復, 臨走前再請大家吃頓飯, 之後也許就得好長一段時間見不上面了。

  陸嘉禾不是第一個到的, 原以爲是兩個人的約會,在瞧清位子上還坐了晋薇時,面色頓時不善起來。

  「六一,坐這兒!」宋茵招招手,衝他笑了一下。

  杏眼彎彎,眸子清亮,黑白分明,含著歡欣和柔情。

  陸嘉禾胸膛間一瞬的滯塞感又咽了回去,加大步子,幾步跨到宋茵身側的位子坐下。

  「傷口還疼嗎?」也不同晉薇問候,他直接低頭去查看宋茵腳踝的傷口。

  醫生與他說過,韌帶手術疼得厲害,宋茵剛出院,又坐了十來個小時的長途飛機,正是需要休養的時候。

  宋茵爲方便穿了條長裙子,被綳帶厚厚裹起來的傷口被遮掉大半。

  「休息一晚就不疼了。」宋茵搖頭道,「昨晚落地想給你發信息的,時間太晚了,又怕把你吵醒。」

  柯裕森他們要了宋茵的聯繫方式,把她拉進了個聊天小組裡,平日專爆陸嘉禾小料。

  陸嘉禾睡不够會有可怕的起床氣,有次考試前,柯裕森早起,在宿舍打太極,把大佬吵醒了,那個播音樂的收音機後來在洗手間的天花板裡層待了一整個學期。

  「下次就直接打電話過來了,不要顧慮這些。」陸嘉禾叮囑,把她的手牽緊握在掌心,沉聲解釋,「我昨天把手機放在床頭,等了一整晚。」

  宋茵不知怎地竟從這話裡聽出幾分委屈,在桌下回握了他一下,點點頭應了。

  此刻最不是滋味的大概要數晋薇,她就坐在兩人對面,瞧著他們互動,心底波瀾起伏。

  平日同陸嘉禾見面的時候不多,宋茵怕她生氣,也從不在她面前提起,晋薇竟不知道她這個哥哥什麽時候同好友這般親密了。

  陸嘉禾脾氣壞蠻橫霸道,她一直覺得沒有哪個女生能受得了他。記憶也一直留在上次海鮮餐廳見面時,他與宋茵粗暴的相處模式,現在看來,也難怪宋茵沒把她的話聽進去,陸嘉禾斯文溫柔起來,大概沒人能拒絕得了的。

  話說完了,人還沒到齊,盧佳思在路上。這對相看兩相厭的兄妹坐在一處,氣氛頓時尷尬起來,宋茵不擅長活躍氣氛,輕咳了一聲,抓了一把鬆子到陸嘉禾手裡,輕聲問道︰「餓不餓?」

  那是餐廳飯前免費贈送的,殼薄粒大,很香。

  陸嘉禾搖頭,抿著唇接過來,「不餓,還有人沒到?」

  宋茵還沒開始點菜。

  「佳思和她朋友還在路上呢。」

  「我以爲是咱們兩個人。」陸嘉禾往椅背上一靠,懶洋洋抬起頭來,瞧著對面挑釁。

  晋薇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說了有其他人你就不過來了?」宋茵壓低聲音說完,鼻頭皺了皺,抬手,把兩人的膠著在一起的目光隔開。

  「別瞪了,過了這兩天我就得回江州,好長時間都可能見不上了,咱們今天就心平氣和吃個飯,好不好?」

  晋薇是她最好的朋友,陸嘉禾是戀人,宋茵夾在中間每每爲難極了,兩個人的關係總不能永遠這樣僵下去。她今天請大家一塊吃飯,一是時間來不及分開請,二來,也是想叫他們的關係緩和些。

  宋茵的手擋在正中,兩人這才抱起手來各自撇開視線。

  好在這一次,盧佳思終於及時趕到了,她抱著大衣進門,瞧著座上幾人,不好意思笑道︰「你們都到這麽早,就我來晚了呀。」

  說話間,她又退回走廊招呼一聲︰「格周,在這間!」

  聽到這個名字,陸嘉禾心裡越發堵了,只是臉上還不能露出分毫,偏頭問宋茵︰「你還請了程格周?」

  盧佳思拉著椅子正準備坐下,聞言忙解釋︰「格周是我出學校時候遇到的,之前他一直關心茵茵的傷,正好今天出院慶祝嘛,我就叫他一起過來了,沒事吧,茵茵?」

  宋茵是同他跳舞考核時候受的傷,程格周擔心也是難免的。

  「沒事兒,」宋茵搖搖頭,笑道︰「原本也該請他的。」

  這個學弟考核時幫了她許多,說起來,一頓飯的答謝都沒有過。

  宋父選的是家火鍋店,天氣微寒,幾個朋友圍坐在一塊吃最有氣氛。陸嘉禾挑嘴,宋茵還特意在電話裡問過他喜不喜歡。和宋茵一塊吃,陸嘉禾自然是喜歡的,可對面坐了個小白臉,情况就不一樣了。

  程格周今天穿了件英倫的卡其色風衣,頭髮往後梳,看上去比平日更添了幾分帥氣,他話不多,只有別人提起他來時才臉紅應上幾句。

  盧佳思把减肥視作終身事業,怕胖,吃了兩片菜葉子,便放下碗筷說話。問宋茵的手術情况,又問她在紐約恢復的怎麽樣,沒一會兒便說到了國內醫生和國外醫生的區別。

  宋茵一一認真答了,待到幾人吃得差不多,才向剩下兩人說了要回江州養病的消息。

  假期剩下的時間已經不長了,遠遠不够宋茵恢復,開學後可能還得辦一段時間休學。

  盧佳思雖然震驚,但到底還是宋茵的身體要緊,沉默了半天才道,「曉君假期回老家,這下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了,茵茵。」

  宋茵是個好脾氣的室友,暖心的朋友,出國做手術這段時間盧佳思便挺想她的,這下還要回江州去……

  「茵茵,你辦休學應該不會影響升學吧?」晉薇放下碗筷,皺眉問起這個最重要的問題。

  「找老師諮詢過,一兩個月以內,倒是不用。」

  「那就是說有三個月了,」盧佳思算了算,「你可要認真做復健,快點恢復,我們都等著你回來。」

  宋茵笑著點了點頭。

  醫生說少則三個月以上,多則半年、一年、幾年。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其實什麽時候恢復,她心裡也沒譜,埋頭瞧著碗裡的筷子,心裡也不禁生出幾分惆悵來。

  陸嘉禾就在這時候往她碗裡放了一勺菜。認真地挑掉了所有她不能吃的東西,剩下她喜歡的。她全程在答大家的問題,都沒顧上好好吃飯。

  宋茵夾起一塊咬了一口,衝他笑了一下,兩人眼神間的交流默契十足。

  盧佳思在一旁看得羨慕。

  第一次見陸嘉禾,他站在宿舍樓下,托人來叫宋茵,新鮮得仿佛還是昨天的事,現在兩人看起來却已經這般登對默契,她和付倫在一起這麼久,也不見得有這樣的感覺。

  宋茵吃得有些熱,恰巧服務生端了冰西瓜汁進來,放在程格周那邊,她還沒得及開口,男生已經起身,給她倒了一杯遞過來,怕她拿到手上冰,特意留出了杯沿的位置。

  他就坐在宋茵對面,隔著火鍋上方氤氳的霧氣,那眉眼格外乾淨清秀。

  「謝謝。」

  宋茵抬頭接過,有些微詫,笑起來輕聲道了一聲謝。

  程格周安靜內斂,周密細致,連照顧也是潤物細無聲的。

  陸嘉禾瞧在眼睛裡,眉頭不動聲色挑起來皺了皺。他始終覺得程格周這動作,頗有幾分較勁挑釁的意思。

  西瓜汁的味道很甜,帶著一點碎冰,清凉解渴,她剛抿了一口,又聽對面傳來聲音︰「學姐打算什麽時候走?我這兩天也正要回江州去,一道走還能有個照應。」

  這話一說,又提醒了陸嘉禾,程格周和茵茵是老鄉,等回了江州,山高水遠,這小白臉豈不是可以隨時隨地去看她?

  「這還沒決定呢 ,」宋茵放下玻璃杯,言語間帶了幾分抱歉的意思,「我爸爸訂機票,大概得等他工作都交接完了才行。」

  宋茵不動聲色的拒絕,總算讓陸嘉禾放心幾分。他始終忘不掉那天與程格周那通意味不明的電話,這個人看上去該是溫和無害的,偏偏總讓他生出幾分莫名的敵意,戒備全開。

  他的一言一行,總讓他有種魚刺卡在喉嚨裡的危機感,飯吃得差不多,女孩們結伴去了洗手間。

  鍋裡沸騰的湯料煮得有些渾濁,程格周伸手關火,隔著桌子,兩人之間的氤氳的霧氣消散在空氣裡。

  宋茵不在,陸嘉禾便少了顧忌,往椅背上一靠,抱起手來打量他。

  「怎麼這麼看我?」程格周秀氣的眉毛微挑,平日溫和的笑容裡若有若無透著一股子邪氣。

  「我這個人性子直來直往,不愛兜圈子,就直說了。」陸嘉禾燙了兩遍杯子,給自己倒了半杯茶水,抬眸,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敵意。

  「請講。」

  「你喜歡宋茵?」

  程格周顯然沒想到陸嘉禾竟真那麽直接,楞了片刻,輕笑片刻,反問起來,「人嚮往追求美好的東西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顯然,宋茵就是這美好的東西。

  她的心地純白,世界乾淨無瑕,對陸嘉禾這類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同類之間總能相互感應,陸嘉禾敲擊茶杯的指尖停住。

  果然,像他所預料的那樣,程格周的安靜靦腆都是假像,現在這一側,才是真實的他吧?

  「什麼時候開始的?」

  陸嘉禾這句話問的沒頭沒尾,程格周却能意會,他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回道︰「很久了,大概是還在江州舞蹈學校的時候。」

  最早的接觸,是兩個班一塊兒上課,老師叫他和宋茵做雙人舞示範那一次,然而程格周認識宋茵,却遠在更早之前。

  宋茵是與衆不同的,像個發光體,無論是舞臺上還是現實當中。她皮膚白晰,高高挽起的烏發,脖頸柔嫩縴細,像隻小天鵝,美麗而純白無暇,叫人自慚形穢,不忍觸踫。

  她是舞臺的中心,老師的寵兒,舞蹈學校至今還貼著她榮譽校友的照片,喜歡她需要什麽理由呢?

  程格周是二代出身,學舞蹈本該是興趣,身邊的朋友聽聞他專業是舞蹈沒有不笑的,家人也反對,然而一年一年,他就這樣在舞蹈學校堅持下來。因爲那裡有他嚮往的東西,他隻願挨得她近一些,更近一些。

  他那縹緲而嚮往的表情徹底激怒了陸嘉禾,像是自己心愛的東西被人時刻覬覦,即使什麽也沒來得及做,那種窺伺的感覺也令人如鯁在喉。

  「她是我的。」他皺起眉來宣告。

  然而程格周笑了一下,並不在意,「你在緊張什麼?」

  自然緊張,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程格周是前者,而他是後者。擁有的東西越珍貴,顧慮越大,越害怕失去。而程格周從言行到舉止,無一不透露著挑釁的意味,偏他做得高明,這電波自始至終只有陸嘉禾接收到了。

  他很討厭,也很難纏。

  陸嘉禾的指尖緩緩捏緊了茶杯,手背上青色的經脉都隱隱浮現。

  走廊就在這時候傳來腳步聲,服務生敲門詢問,「兩位先生要加湯嗎?」

  「不必了,謝謝。」程格周偏頭禮貌拒絕,笑容裡,兩個無害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還很善於偽裝。

  陸嘉禾鬆開茶杯,瞧著他的樣子,腦子裡電光火時間閃過一瞬什麽,待人走遠了,忽地開口問道︰「宋茵借來的那本書裡,夾的那些紙條,是你放的吧?」

  宋茵的异性朋友不多,一般人不可能那麽瞭解她的生活。喜歡她許多年,而且能够時刻專注到她,對喜歡的表達膽怯,行事又這般謹慎周密的人,除了眼前這位,陸嘉禾想不出來第二個。

  程格周的幾分意外幷不加以掩飾,他沒料到宋茵會連這個也告訴他。

  在他看來,宋茵與陸嘉禾之間的感情基礎是薄弱的。宋茵的性子天生內斂,習慣把事情都憋在心裡,而陸嘉禾的性格里顯然也有著改不掉的缺陷。一個暴躁,一個慢熱,兩個人的性子截然相反,又缺乏有效的溝通,這段感情能不能經得起考驗走到最後,是很值得商榷的一件事。

  「是。」程格周攤手坦然承認,「我喜歡她。」

  那通電話,包括那些紙條,都讓陸嘉禾心中耿耿於懷許久,如果不是宋茵後來解釋清楚才出國,現在兩人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如今答案却被罪魁禍首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口,陸嘉禾怒氣驟起,眼睛裡漆黑的顔色凝聚在一處,掌心握緊,指關節 擦響了兩聲。

  「你在找打?」

  程格周恍若未聞,大概是覺得還不够,又來一句挑釁,「現在是你的,不代表永遠都是你的。」

  回的是陸嘉禾剛剛說宋茵是他的那一句。

  「你們性格不合適,注定沒辦法走到最後。」

  下一秒,桌上的碗碟撞擊落地的聲音響起,拳頭與臉頰撞擊在一處,程格周嘴角淤腫偏回頭,目光裡仍舊帶著幾分勝券在握的篤定。

  這是激將法,陸嘉禾當然清楚。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怒火充盈了他的眼睛。這一刻,他只想用拳頭把程格周得意洋洋的臉砸爛。宋茵是他最珍視的東西,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奪走她!

  「你還手啊。」

  陸嘉禾是校隊前鋒,身體素質是出名的蠻橫强壯,不懼任何碰撞,遠不是身材頎長縴細的舞蹈生能比擬的,「你不是喜歡她嗎?這點勇氣都沒有,像老鼠一樣躲在背後,你這個懦夫!」

  聽到這一句,程格周眼睛裡自始至終的幾分笑容消散了,唇角緩緩垂下來,眼神平靜無波,一字一句指出來,「如果我說的不對,你在害怕什麽?」

  話音未落,陸嘉禾便將他按倒在地,一拳挨著一拳落下,砸得眼睛都紅了,就像是回到了上一次在地鐵站的時候。他問程格周爲什麽不還手,可事實上,陸嘉禾打起人來,也根本不給對方還手的機會。

  宋茵會生氣,宋穎會生氣。

  他的理智這樣說,可身體却做出截然相反的舉動,告訴自己,混了那麽多年,也不差這一次。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動怒了,任何事情都能忍,可關係到宋茵,任何事情就會有了例外。

  「啊--」

  直到門口傳來一聲尖叫,負責來上飲料的服務生瞧著包厢裡的亂想,連連退了兩步,端著飲料踉踉蹌蹌往走廊外跑,「經理!經理!」

  晋薇推著宋茵的輪椅恰巧走到岔道口,瞧著人莽莽撞撞跑出去還皺了皺眉,臨進包厢,才聽到了裡面的響動。

  盧佳思加快步子走到包厢門口,這一瞧便捂住了嘴。

  宋茵疑惑道︰「怎麽了?佳思?」

  宋茵的聲音幷不高,還隔著一面墻,可陸嘉禾就是聽到了,很柔和,像是瞬間把人的神志從混沌中勾了回來。他立在半空中的拳頭頓住,遲疑片刻,終於鬆開程格周衣領,緩緩瞧向門口。

  「六一,你在做什麼?」

  宋茵的聲音很輕,有些懷疑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看錯了,不過是去一趟洗手間的時間,回到包厢,碗碟已經碎了滿地,湯水肆意流散在乳白色的大理石瓷磚地面上。

  陸嘉禾俊朗的眉宇間那幾份狠厲還未來得及完全收起。

  宋茵在很多時候會覺得他是個幼稚的大孩子,可是眼前的這個人,不是。

  他明明在不久之前還答應過她,不再用粗暴的方式解决問題,有什麽都先和她商量,一轉眼,便又重蹈覆轍了。

  晋薇嗤笑一聲,轉過身靠墻,抱起手來看向別處。飯局的前半段,她還當真以爲陸嘉禾與從前不一樣了,戾氣被磨平了許多,現在看來,他壓根就沒變過。

  「為什麼要這樣?」陸嘉禾不答,宋茵又問一句。

  也許是她眼中的失望太過明顯,陸嘉禾張口幾次,竟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

  程格周的魔咒仿佛就在這一刻應驗了。

  「現在是你的,不代表永遠都是你的。」

  「你們性格不合適,注定沒辦法走到最後。」

  餐廳經理跟著服務生匆匆趕來,才瞧見包間裡的情景,便擦了一把汗,對門口的宋茵急道,「姑娘,這……這碎成這樣,可都要按原價賠償的。」

  宋茵沒有等到陸嘉禾的答案,心一寸一寸沉下來,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您數吧,壞了多少,我們不會賴賬的。」

  程格周擦了擦唇角的淤血,撑著地面晃了兩下,最後站起來。

  盧佳思連忙上前扶住,低聲問道︰「沒事吧?」

  人是她帶過來的,程格周家裡那樣的背景,要是知道自家兒子被打成這樣,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陸嘉禾怎麽就著了魔一樣這樣打人家。就算是情敵,各憑本事,犯得上動這麼重的手嗎?

  「沒事。」程格周輕咳了兩下,朝宋茵瞧過來。

  他面上的淤青和腫脹顯眼,唇角破了一些,似乎在流血。

  本來該是一頓皆大歡喜的慶祝宴,現在却成了這樣子。

  宋茵在輪椅上俯下身,鄭重地向他倒了句歉。

  「對不起,格周。」

  「茵茵,你不需要道歉!」陸嘉禾皺起眉來,張口欲要說什麽。

  「可你需要--」宋茵打斷他。

  這句道歉是代替陸嘉禾說的。她問不出他爲什麽動手,可不管怎麽樣,這樣打人就是不對的,無論有多少理由多少委屈,最後都會變成理虧的那一方。

  程格周搖搖頭,伸手扶她,却被宋茵不動聲色躲開,直起身來。

  「佳思,你幫我陪格周先去醫院吧。」宋茵沉默了半晌,輕聲道︰「醫藥費和所有的損失,我都會負責的。」

  「真的非常抱歉,給你們帶來這樣的一天。」

  說話間,服務生已經盤點好了摔碎的杯子和碗碟,記在單子上遞給了經理,經理隨後又遞到宋茵手中。

  也就是幾百塊錢,宋茵先前已經結過賬,這下又掏出卡,剛遞到經理手中,又被陸嘉禾截斷,遞上了自己的。

  宋茵這一次沒有再和他爭,沉默著處理完所有的事情,搖著輪椅往前走,陸嘉禾也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宋父的單位離餐館近,才出走廊,他便趕到了。

  「爸爸,我在這。」

  宋茵喚男人一聲,最後抬頭朝晋薇告了別,搖著輪椅進了父親所在的電梯。

  宋父大概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抬起手還朝剩下的兩人微笑著招呼了一下。

  「是你買的單吧?茵茵?」

  電梯門緩緩合上,宋茵點頭。

  「那就行了,這些同學都幫了你許多,人一輩子可難得有幾個好朋友。」

  「恩。」宋茵接著點頭。

  宋父說了幾句,便察覺了女兒的興致不大高,「怎麽了茵茵?要和大家分開不高興了?」

  宋茵搖搖頭,聲音有些恍惚,「爸爸,一個人的性格,真的是沒辦法被改變的嗎?」

  「當然不是。」宋父搖頭,「人之初,性本善嘛。」

  「大部分人的性格都是由環境決定的,能不能改變,不僅瞧他的決心,也要瞧身處的環境變化。」

  宋茵靠在輪椅上,瞧著電梯裡的鏡子映出自己的倒影,眼神迷惘,神情疲憊,久久沒有再說話。

  陸嘉禾站在原地,瞧著那部電梯上的紅色數字跳到了1。

  她已經到了大廳裡。

  楞了片刻,那數字又緩緩升上來,他動了一下,抬手去按鍵,却已經有人提前按下了。

  晋薇收回手,抱起來,同他一樣等著電梯,忽地輕輕笑了一聲。

  「這好像是我頭一次看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呢,真可憐,哥哥。」

  這聲哥哥字音咬得挺重。

  陸嘉禾幷不看她,也不出聲,自始至終面無表情,叫人瞧不清他在想些什麽。

  「我早告訴過宋茵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可她偏不信,有的事情,果然得自己眼見了,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啊。」

  意外地,這一次陸嘉禾却開口了。

  「那你說,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冷血,忤逆,暴戾,沒有人類該有的情感。」

  「這就是你所看到的?」陸嘉禾忽地冷笑一聲,「你還真是抬舉我了。」

  電梯的門緩緩打開,陸嘉禾却沒進門,轉身朝一側樓梯的方向走去,走出幾步,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驀地轉回頭來,朝晋薇說了最後一句。

  「有件你耿耿於懷的事情,我好像沒告訴過你。」

  「那年你掉池塘溺水,是我把你撈上來扔草叢邊上的。」

  「這條命是討厭的人救下來的,是不是特別難受、特別失望?」

  陸嘉禾下樓的脚步聲很快消失在樓梯間裡,這一次換做晋薇楞住了。

  陸嘉禾該是這個世界最討厭她的人,當然,她也討厭他,這個混世魔王總有數不清的辦法惹媽媽掉眼淚,他本來就該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

  那一年,她和大院裡的小夥伴一塊兒玩時候,不知道是誰失手把她推進了池塘裡,所有人都尖叫著跑開了,只有陸嘉禾站在遠處,神情古井無波,瞧她掙扎著往下沉,像是靜靜等待著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醒過來時候,晋薇已經被送到了醫院,醫生說肺部嗆了些水,但沒什麽大礙。

  至於到底是誰把她撈上來的,那天大院裡的人聚在一處太混亂,易音沒問清楚,晋薇至今也不知道。

  那天趕到場的每個人,晋薇病愈後都跟著媽媽上門致謝過,那些人裡,唯獨沒有陸嘉禾。

  「茵茵,吃飯了。」

  老人推開厨房窗戶,喚了一聲院子裡的外孫女。

  「馬上就來。」

  晨光裡,宋茵正扶著把杆做脚板面的彎曲和伸直,額頭間練得都是細汗,揚聲應了姥姥一句。

  姥姥年紀大了,耳朵不大好,沒聽清楚,又走了兩步出來,「休息一會兒,等一下再來練,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宋茵笑了一下,只得拄著拐杖,跟著姥姥進了厨房。

  兩菜一湯,長方形的桌子上放了兩個人的分量,宋父回了江大,早前便打來電話今天會在學校裡吃飯。

  先前江大教職工小區的那套房子已經賣了,現下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住處,就只有姥姥這兒還寬敞些。

  老房子有些空,但打掃得幹乾淨淨,一草一木都料理得很好。

  宋茵記事起姥爺便不在了,這麽些年都是姥姥獨自一個人守著,又時想要接她去城裡住幾天,她却哪兒也不肯去。

  「先前那藥酒有沒有用?」老人問著,給她夾了一筷子清炒西蘭花,眼皮因年紀大了,微微有些塌,目光中含著期待。

  那藥酒是老人托人帶了,花了不少錢。其實幷不怎麽見效,宋茵開始準備手術後,醫生便不準再用了,但姥姥的一片心意,宋茵怎麽可能如實告訴她。

  「有用的,姥姥,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有用就好了,我孫女要做舞蹈家呢,可不能讓小傷耽擱了,」老人滿意地點點頭,「我改天再叫人帶兩瓶。」

  宋茵嚇得哽了一下,只得又趕緊找些理由推搪。

  宋茵腿脚不便,老人緊張她,除了練習,什麽也不讓做,被養的跟個公主似的,飯後,又給她抬了個小凳子,放在院子心,給她坐著曬太陽。

  江州的鄉下空氣很好,不冷也不熱,因爲沿海,空氣裡又帶了幾分潮濕的大海的味道。院子裡幾顆杏樹熟透了,黃澄澄的杏子綴滿枝頭吃不完,風一刮,便落幾顆下來。

  宋茵拿著手機,閉著眼睛曬太陽,發了會兒待。

  宋父的離職手續辦得很快,第二天便和宋茵一起坐上了回江州的航班,剩下宋母在京州料理剩下的事情。

  宋茵的意見這一次大概終於起了作用,如果沒什麽意外,這一次,他們家應該能够搬回江州了。宋父回到江大任教,宋母原來合夥的事務所也正缺人手,等宋茵傷好之後,一切就能回到正軌。

  仰著頭,陽光曬得眼皮有些發癢,灼人的光圈隔著眼皮子也能感受到,眼淚總不受控想要往下掉。

  宋茵不舒服地垂頭,睜開眼睛。

  本都是該值得高興的事,但還是有一件事,總叫人心裡難受。

  陸嘉禾一個電話也沒有打來。

  不用問,宋茵也知道,那天包厢裡發生的事情沒有這麽簡單,陸嘉禾總不可能無緣無故打人。

  可是他不願意對她解釋,一句也沒有。

  她原本以爲給他些時間考慮,便會不一樣,可是她又回到江州等了這麽些天,還是沒有等到。

  好在程格周身上都是些皮外挫傷,幷沒有什麽大礙,養上一段時間便能恢復,他也答應了不再追究陸嘉禾的責任。宋茵同他通話時,也曾試圖從他那裡問出個什麽結果來,可還是失敗了。

  陸嘉禾在想些什麼?

  忽然發現他沒有想像中那樣喜歡她,所以連同解釋都放弃了嗎?

  微風吹過,風裡帶著點兒花粉的味道,叫人鼻子整個都開始酸澀。

  宋茵搖搖頭,不願再想這些,扶著椅子起身,扯開腳踝上熱敷的毛巾,繼續做功能復健練習。

  復健很辛苦,倘若最初怕疼不敢拉伸開來練,後期便再回天乏術了。

  剛剛扶著把杆動了兩下,落在椅子上的手機便震動著響起來,宋茵猛地一抬頭,連蹦帶跳忙回椅子邊上接電話。

  「茵茵,慢點兒,小心再扯到傷口咯!」姥姥記得放下盆來扶她。

  宋茵摸到手機坐穩,然而,來電顯示卻是晉薇的名字。

  一顆心酸澀又腫脹,像是被高鹽分的海水浸泡過,宋茵完全無法控制內心的失落。

  如果沒有體驗過愛情,宋茵大可以像從前一樣,心裡平靜,不生波瀾,偏偏陸嘉禾在拉著她瘋狂墜入這一種體驗當中之後,又抽身走了。

  沒有抱歉也沒有解釋。

  宋茵極力把自己的其他情緒往下壓,不想讓姥姥看出异樣,再接通電話時候,聲音已經平靜了。

  「大薇?」

  晉薇那邊很安靜,半晌沒有人說話。

  「大薇,你怎麽了?」宋茵察覺不對,連忙追問。

  接連問了幾遍,那邊終於有聲音傳來,「茵茵,我可能……沒辦法和你一塊從京舞畢業了。」

  晋薇是個很堅强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她身上的許多品質,更繼承了她那個經商的企業家爸爸。可宋茵這一刻,却從她的聲音裡聽到了哽咽。

  她幾乎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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