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輩子
屍體面目全非,呈現出詭異的顏色,屍水極臭,從破裂的皮脂中滲透出來,因為腐爛的時間太長,屍菌濃度較高,所有人都做了一定的防護。
裴瀾之盯著荊雨戴上口罩,他站的位置離屍檢台稍遠一些,注意力反倒一直停留在荊雨身上,荊雨正在努力地記筆記,並且道:「屍體死亡時間三個月零七天,男性,額頭上有明顯傷口,傷口特徵像是棍棒擊打造成,內臟被蟲蛀得乾乾淨淨,身高和體脂特徵符合兇手的樣貌側寫。」
林芷用帶著手套的手翻看,「皮下脂肪也被蟲吃得差不多了。」
陸風用鑷子在屍體的眼珠上開了個口,取出幾粒白色的卵,「如果屍體長時間被放置在野外,的確……唔……蒼蠅卵,排除被下蠱或者降頭的可能。」因為屍體上被下了蠱蟲,蠱蟲是決不允許蒼蠅這種普通昆蟲來與它搶食的。
「魂魄在死亡那天就已經離體,沒有怨氣。」邵然數著自己的佛珠,「控制兇手殺人的不是兇手本人的怨靈,王文海在追緝兇手的時候,那人一定還在兇手體內,他沒想到,王文海八字奇硬,被捅了一刀之後竟然舉手開了一槍,子彈上沾的血陽氣太重,把他直接從屍體內驅逐了。」
陸風給屍體調整了一下位置,從屍首的脖頸後取出了一根細如牛毛的小針,「定屍針,防止屍體在控制過程中腐敗,針尾的印記是江南陳家,也是夠了,每次出事,屍身上的貨十有八九都是陳家出品。」
邵然道:「也不算沒有線索,陳家家宅混亂不是一兩天了,再和陳小姐聯繫一下吧。」
荊雨道:「那人借兇手的屍身想做什麼?繼續殺人?這個月內發生的兩起刀扎碎屍案都是在兇手已經死亡的情況下發生的,背後主使在模仿兇手作案,可是受害人身上的刀傷不會說謊,主使者連兇手握刀的力道和角度都模仿得惟妙惟肖,這麼看來,主使者一定十分擅長用刀。」
林芷給荊雨比了一個大拇指,「不錯呀,分析到位。」
荊雨抱著筆記本高興地笑起來,他隨後把目光投給裴瀾之,像是期待家長表揚的孩子,裴瀾之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彎了彎,隨後便下樓去了,他去廚房給荊雨泡了一杯檸檬汁,那屍體的味道催人嘔吐,喝點酸的會比較舒服。
陸風還需要用儀器對屍體進一步檢測。
邵然帶著荊雨去北城區大橋鎮,他們走訪的不是人類,而是山野精怪,這一帶雖然山巒不顯,但荒地農郊範圍極大,已然是首都的邊緣地,有幾戶證件齊全的安全妖怪也不稀奇。
別說普通人類,就是大橋鎮的妖怪們這些天裡也是妖心惶惶,他們活得小心翼翼,自然嗅覺更加敏銳。
邵然尋訪的走地雞雞精說,她早早發現了有個死人在鎮上徘徊。
邵然數佛珠的動作都凝固了,「怎麼不來報案。」
那隻老母雞委屈道:「還報案?我那會兒正抱著蛋呢!嚇得我這兩腿哆嗦,肚子裡懷的蛋殼都軟了!萬一他來找我尋仇怎麼辦吶!這鄰里街坊的,不等你們人到我可能就已經被切碎煮湯了。」
市井小妖怪,膽小怕事,邵然不欲再和她多言,直接開出一張罰單,人族知情不報不犯罪,但在精怪協會給定的條例裡,已經明言了知情不報的精怪將會受到三萬元以下的罰款,視情節的嚴重程度定額。
老母雞苦著臉收下罰單,整整三萬元,這可是她半年的收入啊!她見跟在邵然身後的荊雨長得白白淨淨,明顯更好說話一些,便湊過去解釋道:「小哥,我也是沒辦法,三月前我正準備抱蛋,奈何腿腳不靈便,這地界長年累月霧霾,我曬不著太陽,靈氣又稀薄,就缺鈣了,那死人有一次出門見我蹲在路邊,回來的時候給我弄了一袋海蝦乾,那是好東西,我吃了人家的東西,就欠了人家的因果,若是舉報人家於我修行也有妨礙的……這罰款,能不能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再減一減?我們農村小妖生活不容易……」
荊雨有點不敢置信:「啊?原來是這樣……」
邵然走在前面聽見了,「荊雨,走,別聽她鬼扯淡。」
荊雨:「……」
這一帶除了老母雞,就只有一隻上了歲數的兔子精,兔子精有十幾處窩點,邵然帶著荊雨找了一圈沒找著,荊雨覺得兔子精怕是在近幾月中嚇破了膽,躲起來了。
但邵然沒找著兔子精,就覺得事情不妙,通知了精怪協會前來協助,清點登記在北城區的目前辦理了居住證的精怪數量,這需要一點時間。
期間,特殊刑偵得到江南陳家的官方回覆,負責溝通聯絡的林芷在客廳裡念收到的簡訊,「邵先生,給特殊刑偵司添了麻煩非常抱歉,此事家主已在全力調查,如有結果會立即告知邵先生。」
邵然冷哼一聲,又問林芷,陳家嫡系陳小姐那裡怎麼說。
陳小姐性格就直爽多了。
林芷道:「陳小姐說,是老頭的庶出不堪用,鬧出事來,老頭要保他,這件事陳家只會保持緘默……哎,陳妹妹也不容易,這個年代,還玩嫡庶的也就陳家了吧,真是吹起一口陳年老灰,比裹腳布都嗆人!」
荊雨顯然有些好奇,「嫡庶?」
「這事說來話長了。」陸風興味盎然地從自己的電腦中調出陳家的信息,給荊雨八卦。
陳小姐的父親接任家主之位,而陳家家主的庶出,也正是如今這個現代社會所稱的私生子,是陳小姐同父異母的哥哥。當年陳小姐的母親婚後十年都無法生育,她的父親就在外面有了情人,還生了一個兒子。後來事情鬧大,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父親要與她的母親離婚,結果正巧她的母親查出懷孕,她的母親本是清涼山齊家的閨女,哪裡能受這樣的氣,她不僅被欺瞞多年,還讓那不要臉的女人逼到家裡來,當即理智全失,直接提著一柄作法的桃木劍,把那女人幾下劈砍死了!
她因為懷著身孕,與趕來施救的陳家家主鬥法落了下風,不過她也夠心狠手辣,為了未來自己的孩子不受庶兄的挾制,她拼著性命不要,將這私生子的一顆睪丸也捅碎了去,她心裡知道,她這丈夫對男胎看重得很,她噁心壞了,必然要做到最好的報復。
是的,她不是將那處乾淨利落地切下,而是直接捅碎,毫無回天之法,陳家家主差點腦溢血,兩人都恨對方入骨,大打出手,陳家家主險些將自己還在孕中的妻子殺死,最後是陳家的老族叔出面止了這場爭鬥。
這事皆因陳小姐的父親而起,為了給清涼山齊家一個交代,也為了平息這場事端,老族叔拍板,最後犯下了殺人大錯的陳小姐的母親,由陳家出面向精怪協會作保,送回齊家家中終身囚禁,而庶子失母且再無法生育,交由陳家無法繼承正統家傳的旁系代養,陳小姐的父親領鞭刑八十,廢去半身修為,才算徹底了結。
所有人都元氣大傷,也都彼此撕破臉,種下惡果。
陳小姐的母親不在身邊,自出生又不受父親待見,幼時傭人照顧不精,她還被餓死鬼偷走過,以至於後來有了異食癖。
長大的庶兄只有一顆睪丸,身體異於常人,性格也極為扭曲,陳家家主自覺對不起他,對他倒算一求百應,結果卻釀出了今日的錯,這錯事如果特殊刑偵要追究,那陳家鐵定保不住他。
荊雨聽完,整個都呆住了,他捧著牛奶杯喃喃道:「我以為兩個人結了婚,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的。」原來人間界的套路這麼多。
裴瀾之翹著腿在沙發上喝茶,聞言一臉陰沉,不悅地瞟了陸風一眼,接道:「我不認同陳家家主的做法。」
陸風趕忙彌補道:「就是,兩個人相愛結婚,許下諾言,當然要在一起一輩子!」
荊雨點頭,「對,我們劍谷的谷主就說過,三心二意是沒有好下場的。」
裴瀾之:「……」
男人的臉色再次黑如鍋底,陸風害怕地縮起脖子,不敢再插嘴了。
邵然乾咳一聲,「找機會調查一下陳家庶出的情況,如果有必要,先找個理由把人扣下來。」
當天傍晚,精怪協會發來消息,在大橋鎮定居多年的兔子精失蹤了,北城區在上個月月初就失去了兔子精的蹤跡,而兔子精也沒有搭乘火車離開人間界,很可能已經遇害。
不過兔子精的繁殖能力很強,他的後代們雖然都沒有修煉出太高的靈智,但他們已經能夠記事了,他們的兔子爺爺在離開前交代它們,無論是誰喊門,都不可以從草窩裡出來,兔子爺爺要去辦一件關係到人命的大事。
小兔子們回憶到這裡,紛紛詢問前來調查的荊雨,「爺爺呢?爺爺呢?爺爺呢?」
荊雨摸了摸它們軟綿綿的小腦袋,卻回答不了它們。
第二天清晨,兔子精的屍首在荒地的草垛中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