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要你
「謝謝你,我會報答你!一定會的!」他這般發誓道,等到他爬上地面,出現在一處偏僻的荒郊,他卻看到,就在不遠處,有一人騎在俊逸的馬匹上,以守株待兔般的愉悅笑容注視著他。
注視著他僵立在原地,也注視著他的驚喜瞬間變為驚恐。
他逃出生天的希望就這樣被無情粉碎,眼中的光芒破滅,死寂。
「我可等了你很久,就這麼想離開我?」東瀛男人含笑道:「那好吧,我給你一個機會。」
荊雨身體搖晃了一下,他慘白著臉問道:「什麼……」
「今天晚上,用盡你的全力逃跑吧哈哈哈哈哈!」
逃……
他能逃走嗎……
荊雨被他笑得渾身發抖,卻見東瀛男人輕撫著手上的馬鞭,向他身後道:「本田君,你做的不錯,我會重重賞你。」
他渾身一震,呆呆地轉過頭,只見那憨厚正直的武士此刻已然臉色慘白,驚恐地跪倒在地,「主上……密道……」
東瀛男人道:「如果我不是故意讓你們逃出來,你以為,你們能夠走到這裡?」
武士幾乎就要撐不住摔倒,在死一般的沉寂後,他露出視死如歸的眼神,起身,抽出了腰間的刀,將荊雨擋在身後,「荊雨君,非常抱歉……請你……盡全力逃走吧!」
他說完大吼一聲,率先向東瀛男人攻了上去,然而反抗不過徒勞,他很快被斬於馬下,一顆頭顱打著滾落在荊雨腳邊,他鼓起勇氣反噬主人,落得身首分離的下場天經地義,誰讓他們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呢。
甚至,這樣乾乾脆脆地被一刀斬死,還能痛快一點。
「老是玩一樣的,有點膩。」東瀛男人笑了笑,擦著自己的太刀,完全不似先前對裴瀾之所說的那般武藝不精,他對荊雨可比武士耐心多了,「跑吧,可要比之前叫出更動聽的聲音哦,不枉我精心給你準備的驚喜。」
他的話音落下,樹林裡出現了不少武士,與東瀛男人一起,對於捕捉逃跑貓咪的遊戲躍躍欲試,他們就像是凶暴殘忍的豺狼,在捕捉獵物之前,還要極盡心思將其玩弄,顯然已經迫不及待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荊雨只覺得天地一片旋轉,慘叫一聲,瘋了一般向著遠方逃去,那裡已經被豺狼包圍了……
可那裡有滿城的煙花,在天頂如星茫一般耀眼。
有絢爛的夜空,有喜慶的夜色。
有他在乎的人。
有他再也無法得到幸福和自由。
——就這樣了嗎?
就這樣了吧。
他……跑不動了……
卡……是什麼崩裂的聲音……
荊雨在幻境裡渡過了漫長的一個月,然而現實只過去了一天,他全身毫髮無傷,唯有恐懼難以驅散。
醒來的時候,看到了蒼白的天花板,他默然地眨了眨眼,一滴眼淚便迫不及待地從他的眼角滑落。
「你醒了!荊雨,你感覺怎麼樣?」裴瀾之忽地坐直了身體,抓住床上人的手,他的荊雨醒了,終於醒了!
熟悉的聲音在荊雨的耳邊響起,他渾身一顫,看到裴瀾之的那一刻,他劇烈地發起抖來,他從男人溫熱的手心抽離,「走……走開!」
裴瀾之守在他的床頭,頓住了。
「滾啊啊啊啊啊啊——!」
他記不清自己慘叫了多久,他怎麼了……
裴瀾之跪在荊雨的床邊,他守了一天一夜,從荊雨被殘魂撞擊的那一刻開始,他也跟著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是這麼無能,讓自己的喜歡的人受到傷害?
昨天,等到邵然趕到,整個現場已經一片血紅。
荊雨被綁架,卻沒有離開幸福小區,他只是消失在了裴瀾之的視線中,是地縛靈施展的障眼法,事實上荊雨被帶到了四棟601,這間房已經久久沒有人居住,也沒有佈置傢俱,但無論是牆角和窗台都纖塵不染,這是地縛靈的巢穴,而房間牆上的刑具是新掛上去的。
地縛靈身體裡的殘魂衝撞了荊雨以後,和龍骨展開了激烈的爭鬥,與此同時,地縛靈的身體被裴瀾之切斷了頭顱,又搗碎了心臟,因為荊雨的意外倒下,他發瘋一般將屍首拆成了碎塊,而後邵然趕到,阻止了他虐屍的行為。
可是再怎麼發瘋,荊雨已經中了幻境,他用一雙血腥恐怖的手抱著懷中的人,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抖,那是身處夢魘最深處的恐懼,而他卻無能為力,他無法將他從幻境中叫醒,因為這是殘魂最後的力量。
他痛苦得無以復加。
荊雨沒有認出把持著地縛靈身體的魂魄是誰,可是裴瀾之卻知道,這個東瀛男人哪怕是化作灰塵他也不會忘記。
他不會忘記當年的他,身為尊貴的人皇陛下,卻是怎麼背著奄奄一息的荊雨回的家,也不會忘記,荊雨去世前,騙他說自己一定會痊癒,可那解脫一般的愉悅神采,卻預示了毫不留戀的別離。
他為了能讓失去荊雨的自己好過一些,親自把這個東瀛男人和他剩餘的族人趕盡殺絕,親自讓男人體驗什麼是生不如死。
然而萬萬沒想到,他把東瀛男人挫骨揚灰之後,會有人刻意喚醒了東瀛男人的魂魄。
是的,如果沒有人刻意佈局,這個男人早該死得乾乾淨淨,哪裡還能重返人間出來作怪,並且還提前準備了對付魔修的法器,使得他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荊雨的失蹤。
這個東瀛男人空有殘魂,能力有限,卻對他恨之入骨,他想要報復他,沒有辦法從荊雨的軀體下手,便打算從精神上將荊雨擊潰,東瀛男人知道,懵懵懂懂的劍靈最容易被利用,只要荊雨對他心生恨意,就能比殺了他割他的肉還要讓他痛不欲生。
裴瀾之恨得咬牙切齒,也怕得渾身冰涼,在知道荊雨中了詛咒以後,他每一天都活在膽戰心驚裡。
可是即使他再三阻撓,荊雨依然進入了前世的幻境,他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在荊雨到人間界歷練之前,他不是沒有預想過,萬一荊雨回想起前生的記憶該怎麼辦,但情況遠遠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荊雨如果只是從別人口中知道了自己前世的遭遇,他還有回天的希望,但幻境,會讓荊雨直面曾經最真實的恐懼……
所以當荊雨哭著喊著讓他走開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被撕碎了。
特殊刑偵司的別墅,荊雨的房間,窗外梧桐樹影搖晃,發出沙沙的響聲,這裡非常安全,可是他喜歡的人依然覺得非常害怕。
裴瀾之痛苦道:「是我的錯,是我沒能保護你……我沒想到會這樣……」
荊雨來到人間界歷練,原本他只想要給他最好的一切,然而,造化弄人,他們再次回到了幾百年前最糟糕的境地。
「對不起……」他想要握住荊雨的手,然而荊雨卻彷彿受到了莫大的驚嚇,一雙眼睛大睜著,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嘴唇在恐懼中打顫。
「別怕……別怕……」
「我在這裡……」
「沒有人會傷害你。」
荊雨崩潰地慘叫,一巴掌揮開了裴瀾之的手,「滾——————!!!」
早知如此,讓荊雨在劍谷無憂無慮地玩耍,也總好過到人間界歷練受盡針對,裴瀾之閉了閉眼,伸手摀住眼睛,他做錯了。
邵然聞聲急匆匆進入房間,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裴瀾之跪在床邊,神情絕望,不敢說話,也不敢碰觸,生怕刺激到床上的人,而荊雨則如同陷入了夢魘一般慘叫著,直到他走近後,推開無計可施的裴瀾之,伸手輕輕壓住荊雨的額頭,撥動佛珠,朗聲念起經文,「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具有清心鎮魂的作用,配合著菩提珠的檀香氣,荊雨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你先出去。」邵然對裴瀾之道,「我再念一段經,你聽了可能會有些影響。」
裴瀾之搖頭,「我哪也不去。」
「走……不要你……」荊雨小聲地埋著頭啜泣。
裴瀾之臉色一白,他嘴唇啜嚅,卻說不出話來,片刻,垂頭離開了床畔。
邵然嘆氣,他的經文罡氣霸道,所以並不適合魔修聆聽,但能夠撫慰劍靈的靈體,荊雨開始變得行止遲緩,神情平靜,最後沉沉睡去,這是真正的沉睡,佛音祛除了夢魘,確定荊雨不會再恐懼,他這才停住,掖好被角,走出房門。
房門外,裴瀾之就像一隻遭到驅趕的喪家之犬,他靠著門沿盤腿坐著,並沒有走遠,只是讓自己的身影消失在了荊雨的視野中。
剛才的那段經文,他也聽見了,此刻滿頭大汗,汗珠順著鼻樑滑落,他彷彿置身火獄,卻又自虐一般體會著懲罰自己的快感。
「你打算怎麼辦?」邵然站在走廊上問道。
「不知道。」裴瀾之頹唐地抹了一把臉,他脖頸上的項圈被他扯得險些斷裂了,這會兒,他白皙的脖頸上全是燒焦的痕跡,項圈將斷不斷。
「行吧。」邵然揉著額角,荊雨會來到人間界,是他一手促成,他答應過劍谷谷主,在荊雨到人間界後,特殊刑偵司會以中立的角度庇護荊雨,也就是說,如果荊雨主觀上拒絕裴瀾之的親近,那麼他會和裴瀾之站在對立面,這是劍谷谷主給出的條件。
他原本不希望荊雨和裴瀾之接觸過密,裴瀾之思念得厲害,忍不住,他可以理解,但有時候距離能夠帶來的不僅是美感,還有安全,他不應該心軟,給裴瀾之太多機會的。裴瀾之在荊雨面前表現得越好,荊雨知道前世的遭遇後,就會越痛。
可以說,現在的境況,他需要擔負起一定責任。
作者有話要說:
高能警報解除,讓我們先把老裴掛上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