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厲害噠
裴瀾之垂下頭,完全沒有了先前想要展示自己新面貌的意氣風發。
荊雨終於掙開了他的桎梏,他知道自己失態了,在發現邵然把他排除在尋找計劃外的時候,他滿心委屈,哪怕他心裡明白,一個團隊的工作,不只是衝刺在第一線。
他其實很懂事的,可是站在裴瀾之的面前,他輕易地變得無理取鬧了,難道是因為他被裴瀾之親吻過嗎?哪怕只是在不清醒的狀態下,就讓他覺得自己是被珍視的,是重要的,是無可替代的,他怎麼這麼厚臉皮呀。
甚至恃寵而驕……
裴瀾之不停地道歉,顯然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對不起,是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我們現在就出發,我給邵然打電話,問他在哪兒。」他說完就要掏出手機,結果卻被荊雨制止。
荊雨已經擦乾眼淚,心生愧疚,十分不好意思道:「不用了,剛才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質疑頭兒的決定,我想了想,我們留在這裡或許是有任務的,對嗎?是我太任性了。」
裴瀾之頓時沉默下來。
比起他的沉默,荊雨顯然態度疏離不少,雖然說話還有些哽咽,但也努力地使自己更加客觀,他已經不是可以在家鬧脾氣的初生劍靈了,他在工作,「林姐她是轉移紅痕身體的路上失蹤的,她是一個工作非常認真的人,肩負著任務,不可能無故與我們切斷聯繫,她肯定是被人劫走了,她的空間裡放著紅痕的身體,所以對方的目標極有可能是那株百年紅豆杉。他是解開案件疑點的關鍵,除此之外,我們這裡從刀扎殺人犯開始,並案後的屍體就有四具,全都感染了奇怪的孢子,在孢子還沒能正式從屍體上繁殖結束之前,它們也不能有任何閃失,我分析得對嗎?」
「對,但是你想去的話,我可以……」裴瀾之扯著嘴角笑了笑,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荊雨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我不去了。你身上的傷好了嗎?之前你可能也受到一些感染,情緒不好,傷到自己,有沒有換過藥?」
裴瀾之搖了搖頭,心說:但我情願你能夠在我面前暢快地大笑、哭鬧,也不要這麼懂事,讓人心疼,畢竟特殊刑偵司沒有接納我們,是事實啊。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藥。」荊雨上樓,回自己的房間擦了把臉,他有些擔心地縛靈,就先給家裡打了一個電話,鈴聲響過三聲,地縛靈毫無異樣地接起了他的電話。
「你沒事吧?」荊雨很是吃驚。
「什麼事?你聲音怎麼了?」
「沒……沒事就好,幫我照看阿傑。」荊雨害怕被地縛靈聽出他的不對勁,匆忙掛了電話,等到眼眶不再泛起水光後,他從房間拿著藥箱下去了。
客廳璀璨的吊燈下,男人盤腿坐在平展的沙發上,細碎的發尾清爽乾淨,顯得脖頸的線條越發美麗,寬闊的後背彷彿蒼勁的山巒,他的身上綁著繃帶,輕薄的白襯衫下,醫用繃帶突兀地透出肌肉精悍的形狀,已經有些皺了。
「把衣服脫了吧,我重新給你包紮。」看來男人身上的繃帶還是他上次的手筆。
裴瀾之聞言便擰開紐扣,脫下襯衫,任由荊雨幫他將原來貼在傷口上的繃帶剪下來,醫用剪刀略帶涼意的刀背從皮肉上擦過,引得一陣顫慄,更像是荊雨在他的心口種下了一朵朵冰花。
他的目光隨後落在荊雨的額頭上,那裡還留有些許腫脹,而事情的起因經過,他已經聽邵然說了,「對不起,你的額頭,還疼嗎?」他自己的額發有些細碎,不過依然能看出之前遭受重創的痕跡,要不是他身為魔修多年,腦殼硬,說不定當時頭都被荊雨捶飛了,清醒過來一直嘔吐,他自己也有一些後怕梧吹的威力,再看荊雨同樣腫了的腦殼包,真是又氣又心疼。
氣的罪魁禍首,仍然是他。
「已經好了,我敷了冰塊。」荊雨不敢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生怕裴瀾之又像先前那樣,腦子不清再自殘兩刀,「今天你洗澡了?也太不小心了,這裡沾了水……」
他把剪下的那塊潮濕紗布扔掉,換上了新的。
「我忘了,下次不會了。」裴瀾之乖乖垂頭聽訓,雖然他很想荊雨幫他多包紮幾次。
等到荊雨包紮結束,廚房窗外投入的夜色已經非常濃重,像是天幕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燼。
裴瀾之慢條斯理地穿上襯衫,「要不要吃點宵夜?有一品齋的鳳梨酥。」
「好。」
他捲了袖口,到廚房給荊雨溫牛奶,加了酒釀圓子,甜的。
他那些珍藏的細碎記憶裡,為荊雨洗手作羹湯是幾乎沒有過的,唯一一次,也是在荊雨重病那會兒,他一無所知地去廚房熱了一碗現成的餛飩,熱好後,餛飩的皮都散了,他第一次下廚,厚著臉皮滿懷期待地把碗捧到荊雨面前,荊雨沒有介意餛飩的賣相不好,埋首吃了起來,病態蒼白的臉頰上也難得有了一絲紅潤。
他自以為荊雨喜歡得要命,得意極了,卻不知道,那時候的荊雨,五臟六腑完全碎裂,已經根本不能進食了,趁著他離開身邊的空隙,荊雨撕心裂肺地在屋外的花壇邊吐了起來,連著血肉內臟和餛飩,最終被掩蓋在了泥土之下。
而他拿到這段只屬於荊雨一個人的記憶時,已經過去百年,距離荊雨死去的那天,也有百年了。
像是要將心臟撕裂成碎片的痛苦並未因為時間的漫長消減哪怕一分一毫,在很長的歲月中,他對廚房有心理陰影,不敢進,不敢碰,路過賣餛飩的店,渾身發冷,生怕又拾起回憶裡那滿滿一碗油污,血和內臟。
直到荊雨重生,知道他喜歡吃魚,他才又一次走進廚房,學做了很多菜,有了重見戀人的寬慰,以至於他的雙手按住菜刀時才不再顫抖。
「我放了一勺桂花糖,很香,你……」裴瀾之端著碗走進客廳,卻見荊雨倚靠著一個柔軟的抱枕,睡著了,眼眶微紅,周身靈氣稀薄,所以看起來樣子有些疲憊。
他將手中的碗放下,蹲在沙發邊,靜靜地看著荊雨的睡顏,彷彿可以看到天荒地老,良久,他才撐起發麻的腿,打算上樓去房間裡拿一塊毛毯給荊雨蓋腿。
時間的流淌悄無聲息。
荊雨是被窗戶碎裂的聲響震醒的,睜開眼,頭頂的燈光熄滅了,整棟別墅完全斷了電,他的神經像是注入了一針清醒劑,手中梧吹劍立現。
「荊雨!」裴瀾之的聲音自院外傳來,「攔下這個人!」
荊雨站起身來,珊瑚絨毯從膝頭跌下,一樓落地窗的玻璃全碎,有一個陌生男人的身影出現在院中,穿著日式忍服,雙手結印。
這個男人的步伐十分詭譎,如果讓他脫出視線範圍,就肯定抓不住了。
荊雨在裴瀾之的喊聲落下之際,身影已經躥至院中,梧吹劍寒光爭鳴,與從樓上躍而下的裴瀾之一道,向陌生男人劈去——
「錚——」
只聽金石擦響,荊雨手中的梧吹與裴瀾之的細長太刀擊在一處,那人卻在生死時刻身形如墨點消散,周遭的一切皆化作水墨,墨點帶起耳際的風,又在他們兩人的背後聚攏。
那名忍者毫不戀戰,撤出包圍後立即打算逃離,所以雙方拉開距離的速度極快。
不過,他再快也沒有荊雨擲出的劍快,荊雨反手將梧吹向身後擲去,裴瀾之頓時一愕,看得呆住了。
百步飛劍——劍谷名劍巨闕的成名技,荊雨竟然學會了!
劍身撞開風的那一刻,裴瀾之知道,這一劍必中無疑,所以他放下了準備釋放魔氣的手。
梧吹沒有開刃,雖然樣子看著清秀,荊雨拿著靈巧,但其實很重,它是一把擁有極其夯實骨骼的重劍,所以它和輕劍以穿刺的方式投擲殺人不同,魯鈍的劍身砸在竊賊後背的那一刻,寂靜的黑夜,裴瀾之清晰地聽見了入耳的一聲「卡啦」,陌生男人被從半空拍飛十數米之遠,登時口中鮮血狂噴。
不過荊雨和裴瀾之來到男人墜落的地方時,別墅區的花園路面上,就只剩下一灘血了,血水中放置著一個小木人,而小木人雕刻得栩栩如生。
裴瀾之挑眉,「替身術,能把忍者的本命替身打出來替死,荊雨,你很厲害。」
替身術是東瀛忍者極其擅長的忍術,在危及到忍者性命的緊要關頭,他們就會催動替身出來替自己擋去傷害,不過,還有一種最強替身術,與他們命脈相連,一生只會在忍者瀕臨死亡時被動地施放。
「可他還是跑了。」荊雨提起梧吹劍,「我們的東西有沒有丟?」
「將死之人,讓他跑。」裴瀾之目光充滿溫柔,「你和我一起回去檢查法醫室吧。」
他的荊雨,不是一無是處,以前的他,怎麼從未發現荊雨有這樣光彩奪目的一面?
「好。」荊雨猝不及防,被裴瀾之這樣一瞬不瞬地注視,哪怕那雙眼眸中含的是對他的讚賞,他也覺得有些承受不來,別開視線。
與此同時,二十公里外的一處小區居民樓內。
身穿忍服的男人趴伏在沙發上,正抱著一個臉盆嘔血,忽然,有一個妝容精緻的成熟女人從洗手間裡走了出來,將毛巾狠狠抽向男人的後背。
男人登時倒抽一口涼氣,額角冷汗直流,他傷得很重,要不是及時吃了一顆生機丸,這會兒可能都回不到據點。
女人冷笑道:「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好。」
男人苦澀地搖頭,抓過毛巾擦去嘴角的血,斷斷續續道:「我沒想到……梧吹劍竟然也能傷人,大意了……如果……如果只是裴瀾之,我的魔盒……與他相剋,還能抵擋一陣……」
女人眼含怒意,「梧吹……他敢傷你,我會要他好看。」
男人耳尖一紅,既感到歡喜,卻又有些擔憂道:「老大讓我們別碰梧吹。」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劍谷谷主,貓皇殿下,以及一干喜歡逗荊小雨跳腳的劍靈眾人,曾捂著腦殼,非常好奇到底是誰教會了荊小雨使用鐵頭功。
巨闕默默遁了,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