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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憐》第46章
☆、第46章 劍穗紅

  「你的瀾之一直都在,不要害怕。」裴瀾之輕輕拍著荊雨的背。

  他知道他少年時期做了多少蠢事,他忽視荊雨,認為荊雨是一把破爛劍,配不上自己,甚至不斷地用言語去傷害對方……那時候,他擁有了新的寶劍。

  那是一把名叫扶風的寶劍,善攻伐,劍靈是一個聰明人,與荊雨的呆板形成極強烈的對比,他更有鋒芒,但這種鋒芒絕不令人避諱,而是扶風劍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如同一幅大師筆下遊走的山河潑墨,勢若驚鴻,婉若游龍,身姿如扶風回雪,連舉手投足都透著君子端方。

  他第一次得了一把好劍,高興瘋了,不允許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碰觸,他也不喜歡荊雨離他的劍很近,因為荊雨是沒有資格的,他的世界似乎越來越容不下荊雨的存在,他把他孤立了。

  那時候,荊雨一定就像現在這樣,悄悄躲在角落,不敢打擾,只是用羨慕的眼神遙遙望著他們。

  客廳內,薩拉傑和尼克正相擁著躺在窗邊曬太陽,荊雨眼中滿是渴望,他沒有被他的親人接納,這樣的冷落,或許足夠他銘記一生。

  他把裴瀾之當做世上唯一的親人,裴瀾之又把他當做什麼呢?

  只是無用的劍靈啊。

  裴瀾之笑得比哭還要難看,他哽咽著道:「你的瀾之,他對你不好。」

  荊雨抱著腿,嘴唇啜嚅,是在試圖為他守護著的瀾之辯解,然而他能說什麼呢?他的主人不是不好,只是不對他好罷了。

  「我……我……」他思索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令人愉悅的事,他拉住裴瀾之的手,「走……這邊……給你看……」

  裴瀾之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順從地站起來,在不打擾薩拉傑和尼克親親我我的情況下,跟著荊雨小心翼翼地往地窖走去。

  客廳後面,和走廊的連接口有一把樓梯,從那裡下去一層便是藏酒的地窖,二層是特殊刑偵司暗藏的刑訊室。

  等到看不見薩拉傑和尼克之後,荊雨下了一層,行動間似乎鬆快許多,「主人……有送我禮物……」

  裴瀾之一怔,荊雨開始笨拙地在酒窖中尋找起來,結實高大的恆溫架上,昂貴的紅酒在射燈下搖晃出誘人的色澤,但荊雨的目的並不是尋找一瓶酒,他在酒瓶周圍摸索,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所說的禮物,神情開始變得慌亂急迫起來。

  眼見他的情緒不穩,裴瀾之趕忙安撫道:「沒事,沒事的,我們慢慢找。」

  「不見了……」荊雨急得兩眼快要迸出眼淚來,結果一個不小心,手上的紅酒瓶沒能握緊,在地上摔得一聲彭響,紅色的酒液四濺。

  他嚇到的一瞬間,裴瀾之已經下意識地護住他,但荊雨仍然劇烈地哆嗦了一下,「嗚……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瀾之……送的……」荊雨大大地睜著眼睛,水霧迅速濕潤鴉羽般的睫毛,裴瀾之見他要哭,心臟差點跟著被揉碎,他心疼地把荊雨抱到酒窖中央的木桌上,怪他一時也想不起自己曾經給荊雨送過什麼禮物,只得耐心地哄道:「瀾之送了你什麼禮物?」

  荊雨兩眼朦朧,他的意識不清,表述能力也很差,「紅……紅的……軟……」

  他還未說完,裴瀾之就聽見薩拉傑在酒窖外面叫門的聲音,打斷了荊雨的思緒,荊雨頓時熄聲,裴瀾之反倒急了,心想那破狗真是個跟屁蟲,攙和什麼,還嫌不夠亂,但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他心下暗恨,摟著荊雨細細寬慰,「沒事的,我幫你找,會找到的。」

  「劍穗。」荊雨呆呆道,「劍穗……」

  裴瀾之頓住,他顫抖著手馬上捧住荊雨的臉道:「是劍穗?你確定嗎?」

  荊雨委屈地嗯了一聲,下一秒,他就被裴瀾之緊緊壓入懷中,像是二人一體,根本無奈割離,「有的,我找到了,我們去看劍穗。」

  他說完就將荊雨打橫抱了起來,打開酒窖的門,向著樓上他的房間走去,薩拉傑聞風跑來,見主人被男人嚴嚴實實護著,低聲威脅般地吼了兩句,這才又走開了。

  裴瀾之抱著荊雨回房,將人放在黑色的大床上,然後打開衣櫃,從衣服遮掩的櫃角深處拿出了一個精緻的禮盒。

  他獻寶一般把禮盒放在荊雨的膝頭,「寶貝,打開看看。」

  荊雨盯著禮盒看了一會兒,小心地把玳瑁形狀的搭扣解了開來,啪嗒一聲,只見禮盒的中心放著一條紅色的劍穗,流蘇精緻細膩,編織得好看極了。

  荊雨怔怔地拿起這條劍穗,從那滑膩的觸感上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裴瀾之忐忑不安,不知道下一秒荊雨會不會把他的心意扔出去,「你……喜歡嗎?」

  這條劍穗是用雪蠶絲紡成的線,加以染色編織而成,是他親手做的,從知道荊雨會到人間界歷練的那天開始,他就著手準備了一切,他以為荊雨會願意與他締結契約,所以準備好了劍穗,想要給梧吹劍掛上,一把寶劍,認了主人,便會掛上劍穗,這樣別人就會知道寶劍已經有主了。

  只是沒有想到,荊雨並不願意認主,他只好小心地將自己編織的劍穗藏起,荊雨不願意認主,沒有關係的,他不會強迫他。

  記得很久以前,碎裂的梧吹劍也掛著這樣一道劍穗,但那其實並不是他送給荊雨的禮物。

  少年時的他,有了扶風劍,便高興得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他仰慕扶風劍的強大,敬佩扶風劍的品行,欣賞扶風劍高貴矜持的儀態,於是他將扶風劍捧到了高位,眼中再也容不下一個狹窄的位置,哪怕能讓荊雨勉強立足。

  他從未想過給荊雨一道證明身份的劍穗,那條紅色的劍穗,伴隨著荊雨一同死去的劍穗,是他原本打算送給扶風劍陵瓏的……

  只是陵瓏劍已經有了劍穗,那是陵瓏的上一任主人留下的念想,所以陵瓏婉拒了他的劍穗。

  少年時的他自尊心很強,被拒絕後便把那條紅色的流蘇劍穗扔在了偏院的地上,那時,荊雨就住在偏院,他想,既然陵瓏不要,那就扔掉好了,只是後來,他見荊雨不知何時撿到了那條流蘇,還掛在了自己的劍尾,活像一個收破爛的。

  為此,他沒少在心裡嘲笑荊雨,卻沒有想到,這突如其來的「禮物」會讓荊雨如此高興,以至於多少年來念念不忘。

  此刻,裴瀾之感到心中苦楚,他原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親手送出這份禮物了,沒想到陰差陽錯……

  荊雨捧著劍穗,呆呆地看。

  裴瀾之半跪在床沿,也怔怔地看著床上人,要是他們的曾經沒有那麼不堪就好了,要是他早一點醒悟,明白自己的心意,就不會讓荊雨吃那麼多的苦,受那麼多的罪。

  「主人……不討厭我……了嗎?」眼神呆滯的荊雨忽然道,「為什麼……送我劍穗……」

  裴瀾之聽清了他說的話,渾身如同墜冰窖,荊雨叫他主人,顯然記憶又一次錯亂,跳躍著的記憶碎片會將荊雨推向哪裡?是不是他前生最無可奈何的邊緣?

  就見荊雨握緊了手心的禮物,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像是快要睡著了,靜謐中,他輕聲道:「那又為什麼……要將我送給別人呢……」

  裴瀾之的眼淚從口罩的空隙滲落,他抱著荊雨的腰桿,任由淚水濕潤了懷中人綿軟的衣角。

  那時候的他,瘋狂地想要出人頭地,為的是什麼?

  為的是不再遭人輕賤,受盡白眼。

  或許還有,在看到荊雨為了偷兩個肉包,被人打倒的那一刻,他瘋狂地想要變強,讓那些欺辱他們的人,都得到應有的下場吧。

  只是當他意識到,他根本沒有辦法忍受別離,他已經把荊雨推進了死亡的深淵。

  幾百年前,琉璃碧瓦的人皇宮殿。

  那時的裴瀾之被發現是唯一倖存的皇族遺脈,剛剛登上人皇之位,彼時皇宮在鄴城,他不僅為裴家重建了門楣,而且在他登基的那一年,河清海晏,時和歲豐,是祥瑞之兆。

  他已經不是早年在街道上任人欺辱的小乞丐了。

  寢殿內,他坐在茶榻上,手上端著一盞雲霧茶,他還未及弱冠,身量已經比荊雨還要高了,手腳修長,有了頂天立地的脊樑,只是肩頭還不如成熟男人那般寬厚罷,他為了使自己看起來更英武一些,甚至還特意墊了肩肘。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模仿扶風劍,那是他心裡最好的一把劍。

  他靜坐著,押著一口茶,連姿勢也仿得和陵瀧別無二致,只不過陵瀧行事恭謙端正,而他的眉梢卻輕攏著,灰色的眸光浮沉,只在眼瞼壓下時才會流出一線明亮的黠光,這才是少年的真正模樣。

  「荊雨哥哥,怎麼現在才過來?」

  「瀾之……」荊雨站在一邊,身形瘦削,像一根潮濕的浮木,只除了臉色稍稍有些蒼白之外,神態很是恭順。

  沒有哪個主人會喜歡自己的劍靈不守規矩,總是說出不合時宜的話,他的脾氣很古怪,有時候他的名字被荊雨親口喊出,他會覺得莫名地高興,但更多的時候,是無言的糾結,所以當他微蹙眉頭,荊雨便立即改口道:「主人。」

作者有話要說:

  在凌遲前細數一下裴渣的罪行,以及裴渣前世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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