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曉人事
裴瀾之最討厭荊雨像根木頭似的不出聲,也會想到這人害他窩窩囊囊地活了好些年,心中對荊雨的情緒就更為複雜。
「明日,將有東瀛使者前來朝見。」他淡淡道,「荊雨哥哥總是穿得這樣樸素,別人見了會誤會的,把衣服脫了吧,我這裡有兩件新衣服,哥哥快來試試。」
他總是喜歡說出令劍靈難堪的話,果不其然,荊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粗布麻衣,羞愧地低下了頭。
侍女送上了兩身新衣,是鮮艷的青色和紅色,款式別緻,荊雨捧著衣服,哀哀出聲懇求,「主人……」
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他無動於衷,荊雨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了,於是猶猶豫豫解開了衣襟,脖頸處露出巴掌大的一塊皮膚,那是甜蜜蜜的奶白色。
那時候的荊雨,還不懂得反抗,哪怕被他粗暴地對待,也只會哀求著,主人,輕一些……瀾之,求求你……
哪裡會知道,裴瀾之興奮得早已神魂顛倒,血液奔騰,耳中發出轟鳴聲,青年人血氣方剛,又初懂人事,哪一次不得纏著荊雨好一通胡混?荊雨包容他,寵溺他,性子軟,又不黏人,所以最適合作為指引他通曉人事的「先生」了,他強迫他,每每直至半夜才停下,還要在言語上佔盡便宜,方才心滿意足。
月上中天,這是他們別離前最後一次親熱。
想到東瀛男人,不知為何,他感覺到一陣煩躁,忍不住蹙眉,從暖被窩裡撐起身來。
荊雨尚被蒙在鼓裡,臉上還泛著潮紅的韻色,見他不適,從破舊的麻衣口袋裡翻找出一瓶清涼膏,指尖抹上一點,輕輕幫他揉摁著額角。
明明荊雨的動作十分溫柔,但他依然強忍不住燥意,重新覆身而上,這是一個不眠夜。
他想,梧吹劍荊雨,不過堪堪值得床上一用,等到明日,東瀛的使者會送來最好的寶劍,他們想要用東瀛名刀十花一字交換荊雨,還有海外的礦山,是他賺到了……
一定是他賺到了……
荊雨被東瀛男人帶走的那一天,他得到了優雅的十花一字,十花一字驚喜地喊他主人的模樣,與離去時傷心的荊雨形成鮮明的對比。
荊雨垂著頭,似乎並不意外被拋棄的結局,他只是看起來很難過。
也許荊雨心裡明白,作為一柄毫無用處的劍,若能為主人換來一些利益也是好的,何況主人還說,這只是暫時的交換,他們並沒有解除主僕契約,他沒有反抗,十分聽話地離開了。
那時候的裴瀾之,終於擁有了兩把絕世鋒利的名劍,但深夜裡,他卻總會想起那具溫暖的身體和熟悉的體溫,如果不是東瀛男人指名要用梧吹劍交換,他可能會一直養著荊雨,哪怕荊雨派不上任何用場,只做一個陪伴也好,他們風風雨雨中走來,到底是有感情的。
夜裡,被衾寒得讓人睡不著。
他卻不願去細細體味,自己到底對荊雨懷抱著怎樣的情感。
他忽略了新來的十花一字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他問及十花一字,十花一字的劍靈也只說自己先前與人打鬥,受了重傷。他卻沒有親眼見過十花一字背後的傷痕,否則他絕對會不寒而慄——打鬥的傷痕不會讓一個劍靈除了臉身體千瘡百孔。
他終究沒能想到,他與荊雨同在鄴城內,一片濃雲下,東瀛男人的宅院會是怎樣的非人境地。
在他得知真相以前,他還曾去過東瀛男人的宅院品酒。
荊雨見到他,彷彿攥住了一縷微光,他哀求他,求他帶他走,後來他再回想這一段,才發現原來他喜歡的人單是抓住他的衣服下擺哀求,就已經花光了全部的勇氣。
可是他呢?他居高臨下,看著他的荊雨哥哥卑微地乞求,心中甚至生出了一股扭曲的快意,他喜歡從小拉扯他長大的荊雨哥哥哀求他。
像是原本為他避雨的筆直松柏,為了生存被迫彎折攀附,終於認識到自己的無用和弱小,只能牢牢抱緊他,依靠他,他正是為此汲取營養瘋狂成長。
這些日子以來,分離沒有讓他遺忘荊雨,反倒越發滋生出了一種莫名的佔有慾。
他想要他銘記,到底誰是他的主宰。
他握著荊雨的手,發現了那素白手腕上的一抹傷痕,那一刻,他不是不生氣,東瀛男人用劍未免太不小心,看把他的荊雨哥哥都嚇壞了,他開始思考要不要再把荊雨換回來。
然而就在他們貼近的那一刻,他看到荊雨的脖頸上有幾枚嫣紅的印記,和他曾經在他細膩的皮膚上吮吸而留下的痕跡一樣,顏色紅亮,似乎還很新鮮,他頓住了,眸色漸冷。
一個殺人拭鬼的武者,若有能力,一生可以收服無數神兵利器,主人若要實力精進,還可擇其一與之雙修,靈肉結合,互補所長。
他還未真正解除與梧吹劍的主僕契約,只是短暫將其外借,他也沒有嫌棄荊雨實力低微,還與他雙修,這可倒好,短短數十日,荊雨就和外人廝混在了一起。
難怪東瀛男人指名要用梧吹劍交換啊……
離開時,他冷漠地撫開了荊雨的手。
後來的他在機緣巧合之下,拿到了獨屬於荊雨的記憶,再回想起那時他突如其來的無理取鬧,竟有一種天地都將傾覆的悲痛錯覺——荊雨脖頸上的紅點不是親吻留下的痕跡,而是燒紅的鐵鉤緩慢刺破皮肉的洞口,那處洞口經由荊雨本身的癒合,好不容易平復,變為了他所看到的模樣。
大概是先前的創傷實在太可怕了,荊雨為了他們見面時能夠顯得體面一些,這才拚命地想要自己能夠恢復得好一點,至少能支撐著走到他的面前,把希望托付於他。
而他呢,他做了什麼?!
他把荊雨向他求救的手推開了!
他親手將荊雨活命的機會抹去!
是他害死了荊雨……
得知真相,是他回去以後,氣過了勁兒,一覺得荊雨不是水性楊花的人,二是他的荊雨哥哥從未如此淒惶地求過他。他放不下荊雨的乞求,重新想要用十花一字換回荊雨。
他給自己的理由是十花一字沒有想像中那麼好用,畢竟是東瀛人造的刀,他用不習慣,卻沒想到,十花一字知道了他的想法,當即變了臉色,他哀求他,希望主人能大發慈悲,不要把自己換回去。
這時裴瀾之就是再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在他準備弄清真相之前,十花一字夜裡悄悄捲起鋪蓋跑了,十花一字身上的主僕契約被東瀛男人過渡到了他的手上,因此他不費吹灰之力就重新將逃跑的劍靈拿下,再問逃跑的緣由,十花一字到底扛不住恐懼和內心的愧疚,把東瀛男人虐待劍靈的喜好說了出來。
裴瀾之當即驚駭得臉色慘白,渾身如浸寒川之水,這時什麼名劍,什麼礦山,什麼財富,通通被拋在腦後,他不知道會這樣!
他沒有耽擱,立即馬不停蹄趕去東瀛男人的宅院,他要帶荊雨離開!
可到底還是晚了……
寬闊的宅院從門沿到走廊再到門廳,已經是一片血海。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宅院裡的東瀛的武士幾乎全死了,身上像是被極為鋒利的刀刃切割過,橫屍滿地,殘肢四濺。
他的荊雨就倒在花園僻靜的假山根下。
看著荊雨不省人事,堂堂人皇陛下竟然慌了神,軟了腿,他顧不得去查探有沒有漏網之魚,他要背著他的荊雨哥哥回家……他的荊雨哥哥怎麼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伏在他的背上,就連呼吸都是那麼微弱,隱隱的鮮血甚至濕透了他的衣裳。
一月不見,不過是三十多個日夜的輪轉,背上人的身體便不再溫暖,他看著回家的那條路,幽深遙遠,街角的燈籠扭曲了黑暗,向著深淵延伸,他策馬奔跑在恐懼和愧疚裡,他哪怕再不把荊雨當做寶物,他也從未想要讓他受傷。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但後背濕膩冰冷的觸感告訴他,他錯了……
他做錯了……
他做了錯事,他的荊雨哥哥會原諒他嗎?
他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會的,一定會的。
特殊刑偵司,烏霞滿天,邵然和陸風回來時天色已經擦黑,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陸風急匆匆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法醫實驗室,而邵然則泡了杯咖啡,和客廳茶几上的多肉盆栽道:「讓他跑了。」
藍瓷盆裡的熊童子晃了晃,像是招搖著小手,也不知他是如何與邵然溝通的,只見邵然無奈地嘆了口氣道:「算了,意料之中的不順,你好好修煉。」
說完,他就要回自己的房間,正好裴瀾之從樓上走了下來,手上勾著口罩,神色疲倦。
邵然頓了頓道:「幕後主使的身份和貓妖族有些牽連,荊雨……怎麼樣?」
「睡了一會兒,估計快醒了。」裴瀾之掐算著時間,他打算給荊雨蒸個銀魚雞蛋,再做一碗清爽的魚湯薄荷,「那個人是誰?」
「我讓陸風把資料給你。」
裴瀾之點點頭,他先前失手拆碎了地縛靈的身體,這會兒屍體都還未能拼全,等到荊雨清醒過來,指不定他要罪加一等,更何況這會兒荊雨精神異常,他必須小心照顧,不如等邵然先把人拿下,定了罪,他再轉過頭來好好算算這筆賬。
作者有話要說:
前世的攻,就是被受養壞的孩子,小受一死,就徹底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