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辭職啦
裴瀾之如被當頭一擊,他滿眼遲疑,甚至還有了片刻的疑惑,他體會不了「荊雨」和「荊雨哥哥」的區別在哪裡,在他看來,這只是一個稱謂,他依然是他。
他甚至困惑荊雨是否真的脫離了意識障礙,只得先安撫道:「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讓陸風上來幫你檢查身體,有沒有覺得頭疼?餓不餓?我給你溫一杯牛奶好不好?晚餐給你炸一點小魚乾吧。」
「你……你怎麼這樣……」荊雨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像是被裴瀾之的態度弄得不知所措,他的眼中也迅速積起水光,喉頭哽咽了幾聲後,終於嗷地哭了起來,「我不要你,走開——滾——滾啊——!!!」
他想起了前世所受的委屈,然而他已經不是前世那個卑微到骨子裡的荊雨了,他很傷心,為什麼裴瀾之還能這麼若無其事地和他說話?他好像做了一場夢,大夢以後,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對了。
他將想要安撫他的裴瀾之推搡開,委屈地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從床上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在和同樣手足無措的裴瀾之的對峙中,幻化出梧吹劍——只見他的劍尾赫然掛著一道紅色的劍穗,鮮艷美麗極了——是前些日子他「做夢」時,裴瀾之送給他的。
他滿心歡喜地掛上了自己的劍尾,然而這怎麼可以呢!他是絕不會認裴瀾之做主人的!
現在,他毫不留情地取下了它,向著對面的裴瀾之摔了出去,「是我看錯你了!」
「啪!」
裴瀾之一動不動,任由那條的流蘇摔在他的臉上,就像是一個響亮的巴掌,他被抽到的臉頰迅速開始泛紅,疼得他雙目赤紅。
紅色劍穗落在地上,裴瀾之似乎想說什麼,然而最終還是默然地彎身將它撿了起來,拍了拍灰塵,再緊緊地攥進手心裡,他的心,也隨著流蘇被摔碎了……
荊雨讓他滾,情緒非常激動,所以哪怕他再三剖白自己的心跡,荊雨也是不會信的吧……
他僵硬地想向著門外走去,可是內心卻又分外不捨,這一世,他們明明不該走入絕境的。他本可以偽裝得很好,溫柔,善良,認真,以及瑕不掩瑜的任性,荊雨一定會被他身上的閃光所吸引,他甚至都已經成功了……
如果不是因為東瀛男人!如果不是因為幕後主使!他此刻恨得全身血管都快爆裂開來!
荊雨把裴瀾之趕走以後,埋進被子裡大哭了一場,他總算明白了劍谷的前輩為何總說人心險惡,他一直沒有切身體會,直到現在……只有嗷嗚嗷嗚鑽進房間來的薩拉傑還念著他,見他難過,還把尼克專門送到了他的枕邊,他用尼克肚皮的軟毛擦拭著眼淚和鼻涕,尼克也沒有生氣。
從他出谷到特殊刑偵司工作,這其中的一舉一動都在裴瀾之的掌握中,都是被設計好的。邵然邀請他加入組織,裴瀾之與他搭檔,他負責監管裴瀾之的行動,這其中的深意令他不寒而慄。
前世與裴瀾之不死不休,那這一世呢?裴瀾之是真的喜歡他嗎?在恢復記憶之前,他很認真地相信著,裴瀾之喜歡他。
可現在,他不敢去信,前世的裴瀾之,對待他實在太壞了,他怎麼敢相信?因為長時間在幻境和記憶中跳躍,他的思緒十分混亂,他一會兒覺得自己該痛該恨,一會兒又覺得這一切都過去了,他應該往前看。
可是,再怎樣豁達,那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傷害,如何能忘記?上一世的他,不也因為無法接受被最親近的人傷害的事實,而選擇自盡?放棄自己的生命,那需要多大的勇氣?
他現在光是回憶,就已經覺得很可怕了。
比起上輩子吃過的苦,這輩子他簡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這麼想著就準備收拾行李回家,這一次在人間界歷練,他原本還交到了地縛靈這個朋友,結果最後卻是東瀛男人依靠地縛靈的肉身把他推進了幻境。
現在地縛靈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還活著嗎?他也不知道,他好想去找一個人問一問,可是,無論邵然也好,裴瀾之也罷,在這一場戲裡,沒有誰是無辜,他們會不會再一次欺騙他?把他玩弄與鼓掌?
他想想就悲從中來,他還有可以信任的人嗎?他一邊抹著鼻涕一邊把櫃子裡自己的衣服收進行李箱,薩拉傑還幫他把拖鞋也叼了過來,結果就在這時,邵然敲響了他的房門。
「荊雨,我可以和你談談嗎?現在方便嗎?」
荊雨趕忙進洗手間擦了一把臉,「請進。」
邵然推門進來,見他明顯發紅的眼眶,十分關切地問道:「身體感覺怎麼樣?」
「還好。」荊雨也有決定想要告知邵然,他讓邵然坐,兩人各自佔據著沙發的一端。
荊雨臉色淡淡,邵然自己也覺得不自在,面前的荊雨知道了殘酷的真相,哪裡還會做回那隻任由他們安排的小綿羊呢?並且關於裴瀾之的事情,他有責任,裴瀾之先前希望他能夠幫助他隱瞞,他也如此做了——安排荊雨和裴瀾之成為搭檔,將他們兩人調往外地,讓荊雨接觸不到一些會引誘他記起前世的關鍵信息……
站在荊雨的角度,這或許和排擠無異,但他在權衡時,沒有考慮到荊雨的心情。
「我想鄭重地向你道歉,對不起。」邵然道。
荊雨沉默片刻,回道:「我想說『沒關係』,但我實在說不出口,我無法原諒你們……頭兒,我最後一次叫你『頭兒』,我稍後會向組織遞交辭職信,希望你能批准。」
「我理解,會批准。」邵然大概也已經預料到了,他只是道:「林芷她醒了,就在昨天,不過還不能從棺材裡出來,露易絲很高興,給我們打了電話。」
荊雨聽罷一喜,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真的嗎?」
「是,不過這一次,我們特殊刑偵司遭受的衝擊很大,林芷短期內不能復職,陸風不擅長與人正面衝突,裴瀾之他只是因為你回來,才願意在司裡掛名,所以雖然我的請求聽起來很荒謬,但能不能請你在這一件案子結束之前,暫時先不要離開?我們比你想像中更需要你,不只是裴瀾之的原因,我們都看到了你的努力。」
「我……」荊雨遲疑了,這件案子他比誰都上心,也比誰都希望能夠做好,他這樣半途而廢,確實不應該,可他也有自己的顧慮,他和裴瀾之的關係實在太糟糕了,所以才會一步步走入幕後主使的陷阱,「我或許會成為團隊的拖累。」
「別擔心,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你不想再見裴瀾之,那麼他就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邵然開誠佈公道,「在你來人間界之前,我和你們谷主做了約定,你們劍谷中的人都很關心你。」
荊雨一怔,「你說約定?」
「對,裴瀾之他……入魔太久,有時候心魔遠遠比功法更可怕。」邵然揉了揉額角,似乎覺得頭疼,「冷靜一段時間也好,你也需要時間緩衝,考慮一下將來,還有下一個工作……其實我很希望你能繼續留在特殊刑偵,你做事認真,也很熱情,大家都很喜歡你,林芷也一直念著你,聽說你生病了,很擔心。」
荊雨垂著眼眸,他已經堅定了要走的決心,聽到這些,寒涼的心情稍稍回暖。
「還有岳靈,他也會加入到我們的團隊中。」
「岳靈?」荊雨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忽然福至心靈,激動道:「是地縛靈嗎?他還好嗎?」
「是。」邵然笑起來,站起身,「我帶你去見他。」
荊雨還以為邵然要帶他到哪裡去,卻沒想到,就在樓下,薩拉傑和尼克繞著你追我趕的客廳茶几邊緣,邵然指著一盆翠色慾滴的熊童子多肉植物,含笑道:「在這裡,他的靈體受損嚴重,現在只能附身在植物身上。」
荊雨傻眼,他蹲在茶几前,不敢置信地喚道:「地縛靈……」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熊童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荊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嗚嗚哇……」
荊雨懵了,大概是熊童子模樣嬌小可愛,就連哭聲聽起來也軟軟黏黏,和之前的活力十足的年輕男人不同,現在熊童子輕輕一碰,似乎就要碰壞,怎麼這麼可憐!他的眼眶一紅,趕忙道:「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我們是朋友!」他知道那時的地縛靈是身不由己。
「對不起,我一直想要和你道歉,可是你聽不見我說話。」
熊童子越發傷心,他們一人一草面對面哭了一回,等到荊雨不好意思地跑去洗手間擦臉,邵然這才收起佛珠,抽搐著嘴角對熊童子道:「荊雨也就算了,你哭什麼?」
熊童子抽抽搭搭,年輕男人的聲線經由植物發出,變得又綿又軟,「荊雨太可憐了,我都不知道,原來他的身世這麼曲折。」
邵然一頓,「誰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