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瞞住他
十分鐘後,陸風將著名影星苗翊的資料給了裴瀾之,裴瀾之掃了一眼,當即頓住。
這個名字對於裴瀾之來說不算陌生,一是影帝名氣較大,二是他在娛樂圈裡也有做影視投資,工作室邀請苗翊參演過電影,三是關於貓妖族的信息他多多少少有過關注,畢竟荊雨居於劍谷,劍谷外由貓妖族駐守,荊雨來到人間界後,不可能不與貓妖族走動。
他對荊雨日後將要生活的環境非常掛心,甚至提前做過調查和清掃,但並沒有發現貓妖族有什麼異常。
非要說古怪的地方,苗翊算是貓妖族來到人間界歷練的老人了,他在八十年代之前都沒有接觸娛樂行業,是近十年突然改頭換面以童星出道,以祖師爺賞飯的姿態,摘得無數影視獎項,頻頻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中。
他把手中的房屋產權作為繳納的基金會費用,每年都能為貓妖族新加入到人間界的血液提供住宿,所以他幾乎算得上貓妖族在人間界的行動代理人,有時說話甚至比常駐計劃的負責人要管用得多。
結果現在,岳靈指認五年前殺人鬧鬼案背後的兇手就是苗翊,岳靈拿回記憶後,哪裡能忘了苗翊那張故作爽朗的臉?熱情開朗的笑容背後,是出手時的刀刀致命。
裴瀾之心想,如果真的是這樣,苗翊佈局的時間也未免太早了一些,無形中針對荊雨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牽制他,阻攔特殊刑偵司的腳步?
不,不對……
除了他和特殊刑偵司的自己人,荊雨會成為劍谷出世歷練的劍靈身份是絕對保密的!荊雨自己被蒙在鼓裡不說,就連他也無法得到荊雨出谷的確切時間。
所以苗翊只可能守株待兔,他知道荊雨會來到人間界!他在針對荊雨佈局!如果從十年前開始推算,他想要的僅僅只是將一個死人復活嗎?
那麼他還是真正的苗翊嗎?
十年前究竟出現了怎樣的變故?
就在邵然想要摸查苗翊的底細之前,苗翊前往寧夏沙漠拍攝一部充滿異域風情的電影。現在,雖然劇組還在隱瞞消息,但警方確確實實接到了報案,聲稱影帝在拍攝電影的地方失蹤了,他們挑選的沙漠景觀很安全,根本不可能會把一個大活人弄丟,唯一的可能,只有影帝避人耳目自行離開,然後再也聯繫不上,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
苗翊一定先發現了被龍骨吞噬的東瀛男人的異常,他似乎與東瀛男人有某種聯繫,所以當東瀛男人完成了報復消失後,苗翊立即掩蓋了行蹤。
如果是苗翊喚醒了東瀛男人的亡魂,荊雨身中詛咒的時間甚至可能更早,荊雨私下裡與貓妖族人有過接觸,那麼是否能解釋得通他身上的詛咒?
裴瀾之腳下步子一轉,從荊雨的房門口重新回到樓下,他站在茶几邊對桌上的熊童子盆栽道:「有事問你。」荊雨住進幸福小區,真的不是刻意安排嗎?
熊童子顫了顫。
荊雨迷迷糊糊醒來,剛要光著腳下床,守在門邊的薩拉傑就匆忙叼著拖鞋向他跑來,荊雨視而不見,硬要往前走,結果被狗子攔在身前,狗子歪了歪腦袋,「汪?」
荊雨伸出手摸了摸狗子的腦袋,眸光陷在一片迷霧裡,「主人……我想回私塾看看……」
薩拉傑拱了拱拖鞋,搖晃著尾巴,「汪!」
荊雨情緒淡漠道:「我只是想去走走。」
原本趴在地毯上躲懶的尼克聞聲也跑了過來,繞著他光裸的腳踝蹭個不停,乖巧極了,像是想要博得主人的關注,它喵喵喵叫個不停,往常這時候,荊雨會輕輕將他抱起,寵溺地將他抱入懷中,親一親鼻尖,然而此刻,荊雨卻只是疑惑地發問:「陵瓏……公子?」
「咚!」
這是湯匙掉在地上的聲音。
房門口,端著一碗枸杞桂圓粥的裴瀾之險些手滑,把碗裡的東西灑了,他慢慢彎身撿起湯匙擦了擦,口罩下的唇角緊抿,似乎神情幾經變化,最後定格在了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上,他的聲音隔著一層布料,模糊極了,「醒了嗎?餓不餓?來吃點東西吧。」
荊雨迷茫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兒,終於把心底的疑問說出口,「你是誰呀?」
裴瀾之的瞳孔有一瞬間的瑟縮,但他依然保持著微笑,哪怕荊雨看不見,他急中生智,「我是膳房的伙夫,陛下讓我來送宵夜。」
「啊。」荊雨慢吞吞地接過碗,他對身邊的人一向寬和,並不曾為難,雖然他也不大明白,為什麼裴瀾之會讓一個伙夫來給他送宵夜。
趁著荊雨注意力被分散,低頭喝粥的時候,裴瀾之立即開始驅趕薩拉傑和尼克,尼克膽子小,一嚇就跑了,薩拉傑屁股上挨了一腳,莫名遭到驅趕,它氣壞了,叫起來差點就要和裴瀾之幹上一架,明明是它先找到主人的!
荊雨發現動靜趕忙放下碗,他喝得香甜,嘴角還沾著一粒米,裴瀾之不敢再威脅薩拉傑,畢竟他給自己設定的身份十分低微。
荊雨將碗遞給裴瀾之,彎身攔住惱怒的狗子,他輕輕拍了拍狗子的頭,「別生氣。」
裴瀾之掰斷了手心裡的湯匙。
「嗷嗚。」薩拉傑冷靜下來,立起身舔了舔主人的下巴,如果不是主人心太軟,它一定要咬掉對面男人的狗頭!
荊雨被它舔得癢了,猜測裴瀾之一定心情稍有好轉,於是小聲懇求道:「宮殿裡太悶了,就出去一天,行嗎?我……我快好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站起身,「你看,我已經可以走路了。」
他為自己可以持久地站立而感到歡喜,他混亂的意識,停留在了當年重傷瀕死的前夕。
裴瀾之記得的,他背著重傷的荊雨回宮以後,尋了名醫前來醫治,可荊雨是劍靈啊,名醫們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醫治,就由陵瓏前來查看病情。
同為劍靈,陵瓏自然會知道荊雨到底傷得有多重。
他還記得,陵瓏進入了寢殿之後,就讓侍女闔上了門。
後來,裴瀾之在機緣巧合之下,才知道,荊雨在病重時和陵瓏有過一番談話。
當時荊雨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經更換了一次,但仍然被止不住的鮮血浸濕,而從他裸露的肩頭,就已經能夠看到七零八落的創傷。
他就這樣,下身如同癱瘓般一動不動,只是微微側頭,向床沿邊為他治傷的扶風劍陵瓏,「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陵瓏坐在床邊,一身雲錦,底面是白色,紋樣極素,他的袖口染了血,聞言一頓,輕輕拍了拍荊雨的手背,「會好的。」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荊雨唇色慘白,眸光黯淡,就連說話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折磨,他攥著拳頭,眼中閃過委屈,痛苦,心寒,失望,最終變得一片沉寂。
他連仇恨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該恨誰?恨那個草菅人命的東瀛男人?恨把他當做破銅爛鐵買賣的裴瀾之?還是該恨懦弱無能的自己?
「別說話了。」
「拜託你……一件事……好嗎?」
「等你好了,有什麼心願,自己去……」
他話未說完,荊雨就難耐地打斷他道:「我疼得受不了……真的撐不住了……」他心灰意冷,只覺得就要離開這個人間地獄,真是太好太美妙!
陵瓏偏過頭,君子端方的面容閃過一絲不忍,他淡淡道:「什麼事?」
「我的傷,有多重……不要告訴……主人,好嗎?」就當做,他顧念著與裴瀾之的最後一點親情。
那個他從小親手養大的孩子,不知道會不會為他的故去而難過,但難過也好,無情也罷,他只想在最後的日子為自己保留一絲尊嚴,就讓他安安靜靜地離開。
陵瓏沉默片刻,「能瞞住嗎?」
「可以的……」荊雨慘淡地笑了笑,「不要讓瀾之擔心,以後,就把他交給你了……」這些傷痕讓人觸目驚心,無論是誰看過後都會知道有多嚴重,但他是梧吹劍啊,是永不會受傷的梧吹劍啊,裴瀾之會相信他的,他努力一點,在離開之前,至少,讓他的外表,恢復得體面一點。
「你這樣……真的好嗎?」陵瓏蹙著眉,似乎並不願意撒謊。
「我答應過……麗娘……瀾之,是她……唯一的孩子……怨恨的話,也沒有辦法,我……就要走了。」他走了以後,就再不會自責,怨懟。
陵瓏沉默,久到荊雨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他才道:「如果你沒有辦法從始而終地守護他,那在一開始就不要縱容他,讓他像個孩子一樣……可恨又可憐……」
陵瓏走出寢殿後,被裴瀾之攔在門前詢問傷情,他臉上的神色有些勉強,「以梧吹劍的自愈能力,應該會……」
「那就好!」裴瀾之沒能察覺他的不對勁,話聽一半就大大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我知道,荊雨哥哥一定會好起來的!」
陵瓏默然地行了一個禮,告退後離開了。
荊雨不愧是與裴瀾之相依為命一路陪伴的人,他太過瞭解裴瀾之,裴瀾之尚且年輕,有時候根本不願意往最壞的方面預想,他不是想不到,他只是習慣了荊雨的頑強,習慣了放縱,習慣了僥倖。
裴瀾之知道荊雨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好,雖然他從未見過他的荊雨哥哥受這麼重的傷,他惶恐萬分,甚至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狂躁感催使他向東瀛男人尋仇!東瀛男人的屍首沒有在庭院中被發現,跑了!他派了人去追緝東瀛男人的下落,什麼礦山,什麼寶劍,都通通見鬼去吧!包括向他隱瞞實情的十花一字,他要把他投入熔爐,煉成鐵水!
他氣得咬牙切切,但他知道,荊雨終究會痊癒,會好起來,會原諒他,原諒他的任性和傷害。
這件事不是他所希望的,將梧吹劍作為交換只是暫時,他原本單想要試一試東瀛男人的刀劍,還有獲得海外亟待開採的礦產,東瀛男人卻提出用梧吹劍交換,梧吹劍是一把沒用的破銅爛鐵人人皆知,他才動了心思,並提出要求——東瀛男人必須住在鄴城,限制活動範圍,確保東瀛男人不會私自將梧吹劍帶走。
他不是真的要拋棄荊雨……
希望他的荊雨哥哥快一點好起來,不要生他的氣,就像以前一樣,守護他,跟隨他,依靠他,包容他。
那些對於荊雨無能的怨懟,在這一刻,根本比不上他的傷心和恐懼。
他想,他是在乎荊雨的,他沒有他想像中的討厭他。
作者有話要說:
裴攻發現自己心意的時候,荊受下線了。
荊受受是一個很好的劍靈,裴攻喜歡陵瓏的君子端方,但其實是因為陵瓏有荊雨靈魂的影子,重諾守信,不燥不顯,離得太近,反而看不見。
而荊受受的前世,簽了主僕契約,不死,就只能繼續守護裴攻,但他實在失望,又很痛苦,就選擇下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