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晚上鬼屋的活動沒有劇本，全靠嘉賓們臨場發揮和真實反應。他們任務是從三樓拿到信物，樓梯當然不可能進門就在眼前，要拿到三樓信物起碼要走過大半個鬼屋。

　　三組被分別帶到了三個入口，今晚月明星稀，本是良辰美景，奈何帶上鬼屋兩字後，清風變成了涼風，月光也變得詭異，靜謐和諧的氛圍變成毛骨悚然，全都不對味兒了。

　　厲佑和蘇衍站在門口，透過玻璃門朝裡看，一樓的佈置是廢棄醫院風格，大堂裡亮著昏黃的燈，牆壁和導診台落漆斑駁，安靜得令人脊背生寒。

　　跟拍的工作人員提醒他倆：“時間到，現請兩位進入鬼屋開始挑戰。”

　　一樓的佈局完全不會引發蘇衍的幽閉恐懼症，但他心情也輕鬆不起來，無他，實在是鬼屋的氣氛也營造得太好了。

　　到達一樓樓梯口需要穿過大堂加一條走廊。

　　兩人打開門走了進去，剛關上玻璃門，大堂的燈忽然明明滅滅閃爍兩下，蘇衍和厲佑腳步一頓，面面相覷。

　　不知從哪兒吹來的涼風穿堂而過，拂得人頭皮發麻。

　　“我覺得我們有兩種前進方式。”蘇衍四下看了看，說。

　　厲佑：“橫衝直撞和謹慎前進？”

　　節省時間被嚇得突然或者耗費時間有個心理準備。

　　兩人先以平常的速度，剛走出不到三米遠，大堂裡忽然響起歌聲，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輕輕在唱：“滴答滴，滴答滴……”

　　聲音在牆壁上碰撞形成空靈的回音，聽的人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更要命的是，他們聽到身後傳來清脆的腳步聲——並不是工作人員平底鞋能發出的脆響。

　　腳步聲和歌聲一起停住了，蘇衍和厲佑緩緩回頭——

　　他們身後赫然多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穿著皺巴巴的病號服，腳下卻踩著一雙鮮豔的紅皮鞋，長長的頭髮一半披在腦後，一半淩亂散在面頰前，擋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的臉皮膚慘白，她手裡捧著一束枯萎的花，見兩人轉過來，咧嘴朝他們笑了。

　　“滴答滴，滴答滴~花都枯萎啦~下一個~枯萎的~會是誰呀~”

　　小女孩歪著頭，嘴裡唱著音調悚然的歌慢慢朝他們走來，蘇衍和厲佑對視一眼，拔腿就跑！

　　跟拍的攝像大哥發出殺豬叫：“啊啊啊啊！”

　　“我覺得，今晚的節目播出去前應該來個提示，”蘇衍邊跑邊道，“膽小慎點。”

　　厲佑腳步猛然頓住：“等等，我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蘇衍定睛一看，是條血淋淋的斷臂，非常以假亂真的道具，乍一看真的要嚇一跳。蘇衍驚了一下，剛想說話，就見斷臂居然緩緩的，顫動兩下！

　　蘇衍：“……”

　　厲佑：“……”

　　攝像大哥：“啊啊啊啊！”

　　他們低估了鬼屋道具的下限。

　　“冷靜，冷靜啊大哥，就是個道具。”蘇衍咽了口唾沫，反過來安慰攝像大哥。

　　三人裡最不淡定的居然是工作人員，厲佑覺得哪怕不可怕都要被他慘叫聲嚇出心臟病來了：“你要是怕鬼屋應該提前和節目組說一聲，換人跟拍。”

　　攝像大哥腿都在顫：“我我我平時玩的鬼屋也也也也沒有這麼恐怖的啊！”

　　平時大哥玩人偶流鬼屋，自認為膽子還不錯，頭回接受現實恐怖流，好懸沒被嚇尿。

　　連腿都軟了，但依舊穩穩扛住了肩膀的攝像機，蘇衍鼓掌：“敬業。”

　　三人在攝像大哥慘叫的BGM裡兵荒馬亂往前跑，時不時就得被嚇停：導診台後突然爬出的女護士、頭頂閃爍的燈、突然開門要將人拖進去的病人、依在門框一動不動看著你的保安……越真實越可怕，化妝師的功底也真是沒准了，連厲佑也有中招的時候。

　　突然竄到他面前仰起一張帶血的臉，厲佑猛的一驚，好容易才忍住了一腳踩上去的衝動。

　　五分鐘的時候，耳麥裡傳來提示：金組棄權。

　　按照節目規定，至少要等八分鐘才能棄權，不過規定看來也是活的，金組應該有人確實受不了了。

　　他們猜的沒錯，花小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進行不下去，走員工通道出去了，樂少天這會兒正不住安慰她，花小滿抽噎著緩不過來。

　　八分鐘的時候，黑組兩人終於踏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而從樓梯開始，整個光線就變了，慘白中帶著影影綽綽的綠，打在牆壁上，光視覺就能凍到骨子裡，環境也昏暗了許多，蘇衍捏了捏手心，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然而站在二樓的入口時，他還是踏不出去了。

　　二樓的空間採取了隔板分割，如同迷宮，而這些隔板都是可以活動的，一旦你踏進去隔板開始變化，很可能會出現將裡堵在一個封閉環境裡嚇一嚇再放出去的情況。

　　光是看著蘇衍就覺得胸口發悶，更別說真進去試試了。

　　他手心發涼，人也開始輕微發顫，正無措時，一個溫暖的手掌突然裹住了他的手心。

　　蘇衍被嚇得一顫，茫然抬頭，一聲略帶急切地聲音傳進他耳中：“蘇衍！”

　　是厲佑。

　　蘇衍抽了口氣，他呼吸已經有些不對了，強打精神將眼神聚焦，正對上了厲佑擔憂的眼神。蘇衍自己或許都沒發現，他在不知不覺間死死將厲佑的手攥住了，就像抓著救命稻草。

　　厲佑餘光掃過攝像機，拉著蘇衍換了個位置，讓蘇衍背對攝像機，自己則雙手將蘇衍的手拽住了，一副要拉住人說話的樣子，他埋下頭：“蘇衍，商量個事兒，我們棄權好不好？”

　　攝像機拍不到他完整的表情，從語氣上聽，就是厲佑懇切的想退出。

　　攝像大哥已經快被嚇傻了，聞言恨不得替蘇衍趕緊答應說好！

　　蘇衍的手慢慢被厲佑雙手捂熱了，他說不清自己此刻到底為什麼在顫抖：厲佑的手成了最溫暖的事物，厲佑本人，成了此刻他眼中最亮的光。

　　蘇衍聽見自己拼命壓抑著喉頭的哽咽，回答：“好。”

　　鬼屋專案最終獲勝的是白組，黎雪膽子意外的大，楚南其實怕的要死，居然硬生生跟著撐下來，這會兒反應太嚴重，居然吐了，他的助理正陪著等他緩緩。黎雪很不好意思：“你是不是看我興致勃勃所以一直忍著不說？哎呀，不好意思，你應該說出來的，棄權也沒關係……”

　　楚南慘白著一張臉搖搖頭，虛弱笑笑：“沒事。”

　　黎雪：“……你這孩子……”

　　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主持人出現了：“哎呀，我看著監拍螢幕都覺得瘮得慌，你們不容易，不容易。都是最棒的哈，小滿也是。”

　　花小滿一直還沒緩過勁兒，是被真真實實嚇住了，被樂少天安慰了半響，此刻勉強是能擠出一個笑，但也不怎麼想說話，主持人拍拍她的肩：“沒事了啊，小滿。哎誰把鬼屋這簽紙塞箱子裡的呀，咱們讓他也進去體驗下怎麼樣！”

　　話當然是為了逗花小滿，花小滿破涕為笑，揉著眼搖搖頭：“我，你們別鬧我了，我快好了……”

　　厲佑卻看了主持人一眼，發現只是玩笑話沒打算實施，又把眼神收回來。

　　蘇衍的臉色已經恢復了，他們及時從二樓退下來，因此蘇衍只是稍有不適，沒有觸發病症。

　　幸好，厲佑想。

　　只是自打從鬼屋出來後蘇衍大多時間都低著頭，基本就沒正眼瞧過自己，厲佑以為是蘇衍還沒完全緩過來，沒覺得不對。

　　他根本就不知道，蘇衍此刻只是不敢看他。

　　夜晚心驚肉跳的驚魂時間結束了，眾人各自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房——哦，黎雪除外，她神經強大，居然還在鬼屋玩興奮了，此時正莫名奇妙樂著。

　　蘇衍回到房間，機械性的將自己收拾好，洗漱完畢，木訥的走到床邊坐下了。

　　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在床邊坐了十分鐘。

　　在蘇衍真的成為木頭人以前，他渾身觸電似的顫了顫，身體過電，終於活動起來。蘇衍抬起自己的手，低頭看著——

　　厲佑的溫暖似乎還殘餘在這雙手上。

　　啊。

　　糟了。蘇衍把臉埋進手心。

　　是心動的感覺。

　　喜歡其實很簡單。

　　也許你這一刻還抱著單身主義，但下一秒，當一個完全符合你心中所想的人出現在你面前，你什麼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你的心會為他加速，臉會為他發燒。

　　你想跟他說話，想和他牽手，想有溫暖的擁抱甜蜜的吻。

　　你想跟他在一起。

　　這就是喜歡。

　　厲佑樣樣無可挑剔，打破最後一道防線的，是他對蘇衍的好。

　　面對這樣的厲佑，蘇衍真的很難不動心。

　　再說，撇開他倆這層有名無實的婚姻關係，他倆都是單身，被吸引，想戀愛，想在一起的念頭無可厚非。

　　但是……蘇衍感覺心臟被攫住了，胸口像被海潮淹沒擠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後竊喜的甜蜜伴隨著等量的難受。

　　想紅，他想紅，蘇衍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渴望一夜爆紅。他不在乎別人冷嘲熱諷他三十八線、萬年沒資源，他不怕別人的輕蔑嘲弄，但是他怕厲佑——怕厲佑看不見自己的真心。

　　他怕厲佑誤會自己是想靠他上位、抱他大腿，拿他的真心當假意。

　　所以喜歡其實也很複雜。

　　他想紅到與厲佑比肩，然後站在他身邊，大聲地把一顆真心捧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