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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權相想從良[重生]》第24章
第24章

  景牧被軟禁在了鐘酈宮。

  「這小子,私自出宮也便罷了,竟絲毫沒有悔意!」乾寧帝一回到自己宮裡,便氣得摔了個茶盞。「你看他那副模樣,簡直像朕冤枉了他一般!」

  跟在他身後的皇后捧了杯茶來,遞到乾寧帝手上,嘆氣道:「可是,陛下,您就這麼關著他,也不是辦法呀。」

  乾寧帝接過茶來,揭開杯蓋遞到唇邊,又重重地墩回了桌上:「便就這麼關著!關到他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再放他出來!」

  皇后聞言,嘆了口氣。

  「陛下。」她說道。「孩子嘛,年紀越大,您便越控制不了他的想法。如今牧兒年屆十五,已經是個半大的孩子了。他又從小長在民間,如今這個歲數,想法只會只多不少,您怎麼關得住呢?」

  這話戳到了乾寧帝的軟肋。

  「那依皇后的意思,朕該如何是好?」他皺眉問道。

  「既然關不住,不如放出去。」皇后笑道。「焱兒當初也是十五歲入的朝堂,雖臣妾不捨得放他出宮去,但也算是能獨當一面,替陛下分分憂了。如今牧兒這歲數,莫說入朝供職,就是封王建府,也是合適的。」

  「封王建府?」乾寧帝問道。

  「啊,臣妾沒有這個意思。」皇后連忙以帕掩口,道。「臣妾不過作個比方,當不得真。焱兒如今都仍在宮裡,牧兒又不是犯了多大的錯,哪裡值得陛下這麼罰他呢?」

  皇后這話講得頗為巧妙,乾寧帝聽著,慢慢皺起了眉頭。

  景牧這次,確是觸到了乾寧帝的逆鱗。葉家早就不太老實,乾寧帝是知道的。但他對芸貴人情深不壽,這般小動作他是能忍的。

  但是,景牧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同葉傢俬下來往,甚至不惜偷跑出宮。此番行為,是乾寧帝的子嗣中從沒出現過的。甚至讓乾寧帝想起了他那趁著先帝在時拉幫結派、甚至差點將他推下皇位的皇兄。

  他不由得開始懷疑景牧懷有不臣之心了。

  方才,皇后的話倒是提醒了他。

  景牧此番行為,實在讓他對這個兒子心懷芥蒂。反正這小子文化都無,做不了大事,本就不能繼承大統。既然如此,不如乾脆給他提前封王,也好斷了他的念想。

  乾寧帝這心思一竄出頭來,便越想越覺得妥當,剎不住了。

  ——

  疏長喻這一病,便在榻上躺了十天。

  他像是只把腦袋扎進沙中的鴕鳥一般,自打景牧走了,便乾脆藉著病在床上放空了腦子,睡了個昏天黑地。

  但景牧這豎子,竟是讓他睡都睡不安穩。自那一日起,景牧便頻頻入他夢來。要麼便是陳年往事,要麼便是生活瑣屑。若不這麼回頭細看,連疏長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與景牧之間竟點點滴滴地有那麼多糾葛。

  他原本只是模糊知道自己對不住景牧對他的師生情誼,便乾脆裝傻,想都不去想。疏長喻自前世變動之後,便慣會保護自己。他不願提及的事情,就分毫不想,全都死死地壓在諸多瑣事之下。

  如今這夢中的一吻,像是將他貼在記憶上的封條一把扯下一般,那些他不願面對的情緒,便洪水一般傾瀉而出,讓他難以抵擋。

  故而,疏長喻只沒日沒夜地睡了兩天,就在病中披著外衫,乾脆繼續寫他的治水方略去了。

  那日疏長嵐看到他在床上提筆寫書,身側摞了不少文獻的模樣,頗為驚訝:「敬臣,你如今可真有個大儒派頭了,是要干脆死在你這些書本典籍上呢!」

  說著,便要上前來收他的書。

  疏長喻眼疾手快,將手裡的書一把塞回了被子裡,道:「我閒得實在無聊,你和長嫂誰都不讓我下地出門,我悶得慌,只好看看書了。」

  疏長嵐無法,便也沒再管他。

  「哎,你可知道,那二殿下回宮當晚,便被乾寧帝抓了個現行?」

  疏長喻聽到這話,從被中掏出書的動作都頓了頓。他下意識地便要問情況,卻又生生閉住了嘴,垂著眼沒說話。

  「這皇上大發雷霆,把他軟禁在宮裡了。」疏長嵐坐在疏長喻床沿上,說道。「如今朝中紛紛在議,說皇上此番定會狠狠懲治他。」

  疏長喻手頭動作又一頓。可那日那個烙在他腦海中的吻,卻又不合時宜地竄了出來。

  半晌,他悶悶地開口道:「豎子活該。」

  「你……」疏長嵐沒想到他會是這般反應。聞言愣了愣。

  「我早同他說過,不可做這些因一時意氣而輕舉妄動的事情,是他不聽。」疏長喻又低聲說道。

  疏長嵐嘆道:「他不過是個孩子。」

  「他是個孩子,我可不是個孩子了。」疏長喻沒頭沒腦地開口道。

  「嗯?」疏長嵐沒反應過來。

  疏長喻心想,他是個孩子,分不清孰好孰壞,掌握不好與人相處的距離。可他疏長喻多活了一世,這些事情,景牧掌握不好,他是能掌握好的。

  故而,他這一時的鬼迷心竅,一定要及時掐斷。

  疏長嵐愣了半天,像是反應過來了一般哈哈笑起來,在疏長喻的肩膀上一拍:「你不是孩子?你可太是個孩子了。個還沒加冠的半大小子,你比景牧大幾歲?」說著,便兀自開始樂了。

  疏長喻心道,何止幾歲,算下來,大了二十歲不止呢。

  但是這話,他定然不能同疏長嵐講的。

  就這般,疏長喻床前桌上的手稿越來越厚,他的風寒也愈漸好了。待窗外桃花落盡,長出了翠綠的新葉,他便又穿上官袍,重回朝堂中去了。

  他主持修建的那處官道已完工了大半,因著他自己不撈油水,做事也不手下留情,故而預算退了一半回到國庫。這日他上朝,龍椅上的乾寧帝專門將這事扯出來,將他好好兒表彰了一番。

  待到下朝,乾寧帝又點了他的名,叫他去後頭的書房裡候著。

  疏長喻心中明了。單是修條官道那點銀子,不至於乾寧帝誇了又誇,當著眾人的面誇不夠,還要扯去後頭私下接著誇的。可乾寧帝要見他,無非也就那麼些事。他除了修了條官道,就是帶了個皇子了。

  定是那個皇子的事。

  果真。

  「朕打算給牧兒封個親王,就此出宮建府。疏三郎覺得如何?」他這般問道。

  「簡在帝心,乾綱獨斷。」疏長喻早有了心理準備,聽到這話,聲音沒什麼起伏波瀾地垂首道。「陛下此番決策,自然英明。」

  乾寧帝聞言,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陛下。」疏長喻又道。「既然二殿下打算出宮建府,那麼日後封為親王,斷沒有仍舊延請少傅的道理了。」他說。「既然如此,那臣也斗膽,向陛下辭去二殿下少傅一職。」

  這樣,他只做個修河道的小官吏,既免遭乾寧帝猜忌,又能遠離景牧,讓自己那突發的非分之想沉寂下去。

  乾寧帝聞言,皺了皺眉,問道:「景牧如今學了多少東西了?」

  「回陛下,詩經只講了風,論語學了一半,尚書剛開頭。」

  乾寧帝皺了皺眉——未免也太少了些。

  不過算起來,疏長喻做景牧的少傅也不過月餘,這樣的時間裡,這種進度已是不易了。但若就這樣讓景牧停了學業,那還真是連七八歲都皇子都不如,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但乾寧帝也不希望景牧有疏長喻這個依傍——雖說疏長喻一家都是古板迂腐的人。

  這麼想著,乾寧帝便沉思了半晌,天人交戰了半天,也沒給自己得出個讓自己滿意的結論來。

  「朕再考慮考慮罷。」乾寧帝道。「這件事情,延後再議。」

  「那陛下,今日……」疏長喻問道。

  「他雖禁著足,但也不是不許外人進的。」乾寧帝道。「你便接著去給他上課吧。日後如何,且待他定下建府的時間了再作定奪。」

  疏長喻今日書箱都沒帶,文房用品和書本都在宮外的空青手裡。可乾寧帝都這般說了,疏長喻也無法抗旨,只得應了是,退了下去。

  待這一日,他從皇帝的書房裡出來,去宮門口取了自己的書箱,已經比平日上課時間晚了半個時辰了。

  待他趕到鐘酈宮,那厚重的宮門在他面前打開,他又在正殿的階前看到了景牧等待的身影。

  疏長喻不知為何,腳步頓在了那裡,只遙遙抬頭看向景牧。

  從前,他每日見到景牧時,都沒想過今天之後的事情。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在心裡默認了,自己肯定會在景牧的左右,沒想過分開的時日。

  直到今天,他才清楚地想明白了。

  他和景牧,總有一天是要殊途陌路的。或者說,原本他和景牧,就不是能夠長久共事的。

  景牧太單純,對自己依賴太過。而自己,仗著那點依賴,不僅舉措由心,並且對對方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就在這時,他看到階上的景牧看到他來,面上綻出了一片朗若清風的笑容。

  「少傅,您來了。」疏長喻聽到他說。「身子可大好了嗎?」

  春風拂面,萬物皆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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