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直升機滿載著乘客,從丁波切的落腳點起飛,穿過白雪皚皚的高山,一路飛行。
木新蘭擔憂的看著靠在朱墨身上的兒子,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太陽穴青筋爆現,嘴唇乾裂發白,呼吸的又快又急又大力,十分難受。
她默默祈禱:老天,千萬不要讓學圻有事,我們老了,就算馬上死了也沒關係,孩子們可都還年輕啊。
朱墨手搭了他脖子一下,沈學圻的頸動脈跳得飛快。
這一個多小時的飛行尤為難熬,朱墨根據漢克的指示,給沈學圻吸幾口氧氣,然後移開,讓他緩一會兒,一會兒再給他吸幾口氧氣,再緩一會兒。她說:「我給你倒點水?」
沈學圻吸了口氣,有些虛弱:「我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
朱墨:「不要說話,等下到加德滿都就好了。」她打開水杯,漢克聞到一股濃鬱的草藥味道,問:「是西洋參?」
朱墨點點頭。
漢克贊了句:「這個好,這種中國草藥對高反很有幫助。」
朱墨吸了吸鼻子,將水倒入小杯蓋,忽然飛機猛搖了一下,是遇到氣流了,驀的往下掉了數十米。
木新蘭「啊……」的尖叫了一聲,好一會兒,飛機才穩住,木美人驚魂未定的呼了口氣,回頭看向兒子和朱墨,她看見小三完全壓在朱墨身上,把她當成人肉墊子。朱墨雖然看著單薄瘦弱,但把自己的小腿和膝蓋併攏,整個抵住前排的座椅固定自己,她雙手牢牢的抱著沈學圻,沒讓他晃的更厲害,一百五十多斤的大男人啊。飛機顛簸的時候看的出來她也害怕的很,臉是豬肝色的,緊緊的抿著嘴巴,下骸骨咬的死死的,悶著聲音「嘔」了一下,憂心溢滿雙眼,但硬生生的把噁心和淚水都憋了回去。
沈震興安慰木新蘭:「沒事的,學圻可能一下子上太高海拔,又動的急了點,等下到平原就好了,不要擔心。」
木新蘭「嗯」了一聲,臉色凝重,不再說話。
救護車已經在機場等候了,飛機一落地,擔架、醫療隊就擁了上來,幾個醫護人員先是把沈學圻扶進了救護車,然後依次把木新蘭和沈震興也帶了上來,朱墨和漢克緊跟其中。
救護車穿過大街小巷,一路飛馳,來到了使館區的一家旅行醫療中心。因為沈學圻的情況看著比較嚴重,醫護人員七手八腳的先把他用擔架床抬了進去。
朱墨下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木新蘭和沈震興,欲言又止。木新蘭揮了揮手,說:「你趕緊去看學圻,不要管我們,我們都是輕傷,沒事的。」
朱墨點了點頭,一路小跑跟上了救護擔架。
狹窄的急救室裡,她看到幾個白人醫生把他搬上處置台,查體溫,量血壓,聽呼吸,又拿了測心率的夾子夾在他的食指上,沈學圻平躺,眼睛半睜著,意識有些渙散,一個醫生拿著小手電筒照了照他的瞳孔,拍了拍他的臉,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麼,沈學圻也微微扯動嘴角跟醫生說了句話,醫生看了眼檢測數據,說:「GOOD.」
然後向朱墨招了招手,問:「你是家屬?」
朱墨嗯了聲:「他怎麼樣了?」
「高原反應,一下子上太高了才會出事。」這裡的醫生估計經常處理這種症狀,模樣輕鬆:「留在醫院觀察一晚,如果沒什麼事情,明天就可以出院。」
沈學圻轉進了病房,護士給他上了氧氣面罩,掛了水,囑咐朱墨小心觀察,如果有什麼情況,按下電鈴就可以。
朱墨坐在床前,呆呆的看著沉睡中的沈學圻,然後脫了他的鞋子,拿了被子蓋住他,又把枕頭塞在他脖子下,讓他躺的舒服點。一抬頭,看見木新蘭拄著拐杖,沈震興單手扶著她站在門口。
她站起身,朝他們點頭致意:「伯父,伯母。」
她說:「醫生說沒什麼關係,但要觀察一晚,我晚上在這裡陪他,你們也檢查過了嗎?沒事吧?」
「我們沒事,打了石膏,包紮一下,其他的都等回國再說。」木新蘭慢慢的挪動腳步,看著兒子眼睛緊閉,身上插了好幾條管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說:「學圻沒事就好,這幾天……難為你了。」
朱墨勉力笑笑:「伯母,您別這麼說。」她又道:「等下漢克帶你們去旅館早點休息,其他的等學圻醒了再討論吧?」是詢問的口吻。
木新蘭點點頭,又在床頭站了一會,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便跟漢克離開了。
朱墨也覺得累,又餓又累,先是到護士站要了點水,把杯子剩下的西洋參枸杞喝了,然後問護士有沒有行軍床之類的可以租用,這樣晚上既可以陪他,自己又能休息的好一點,得到的回答是這裡不提供這些。
朱墨無奈,回到病房裡,只得靠在椅子上看著沈學圻吊水。她中間出去了一趟,去門口買了點麵包,買了點水,買好後疾步回病房,生怕發生什麼事情。
沈學圻的電話響了,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是沈學南,她接起。
學南先是很奇怪為什麼是朱墨接的電話,朱墨將事情簡單的複述了一次,並告訴沈學南,他的父母和弟弟都無大礙,如果順利的話,兩天後就能回國。其餘的等沈學圻醒了後再親自打電話給他。
電話那頭的沈學南沉默了一會,說:「謝謝你,朱墨。」
朱墨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沈學圻一夜無夢,醫生在點滴裡面加了鎮定劑,他睡得非常香甜。
沈學圻是被尿憋醒的,他睜開眼,看見白色泛黃的天花板,是全然陌生的環境,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病房,照在窗臺瓶子裡不知名的紅花上,空氣中漂浮的灰塵都無所遁形。
白天發生的事情撞進腦海,恍如南柯一夢。他用力閉了閉眼睛,頭腦已經恢復清明,點滴和氧氣不知何時已經拔掉,他覺得能量又重新回歸到體內,一低頭,朱墨趴在床沿,側著腦袋,睡著了。
沈學圻看見朱墨的手平攤著墊在腦袋下,碎發滑落臉頰,隨著沉重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拂動,她的眉心輕皺,嘴唇血色全無,看著很累的樣子,好像就這麼陪了他一夜。
沈學圻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臟猛烈的抽搐著,尖銳的疼痛溢滿胸口。
他掀開被子起身,想抱朱墨到床上讓她好好休息一下。一抬頭,看見沈震興扶著木新蘭已經站在門口了。
木新蘭輕聲說:「我和你爸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朱墨背對著門口,被說話聲吵醒,睜開眼,居然見到沈學圻生龍活虎的站在她面前,不知道已經醒了多久了,她又喜又驚的站起身:「你,你都好啦?」
沈學圻:「嗯。睡了一覺,都好了。」
然後他緊緊的將她擁在懷裡。
朱墨愣了一下,被箍的透不過氣來,反手拍了拍他寬厚的背,笑著說:「咳咳,幹嘛呢,這大清早的,你不用再休息啦?」
沈學圻:「是的,等下就出院。」
沈震興拉住木新蘭要進病房的腳步,邊往回走邊說:「新蘭,回去了,別打攪他們小兩口啦。」
回到濱海是週三的晚上。
沈學圻收到木新蘭的通知,週五回家吃飯,還有,記得把朱墨帶回家。
他發微信問木新蘭:「不反對啦?」
木新蘭:「說什麼呢,朋友寄了太多的大閘蟹,吃不完。」
朱墨聽了問沈學圻:「這算什麼啊?」
「帶你回家見公婆呀。」沈學圻坐在書桌後面翻著書:「萬事已經俱備,東風也沒問題了。」
朱墨捶了他一下。
然後沈學圻說:「我媽以前是反對,你也知道,雖然這也沒什麼,反正我們以後也不跟她生活在一起,但是能得到父母祝福,總是更好的。」
朱墨點點頭,笑著親了親他的嘴唇。
晚上是真的來吃大閘蟹的。也不知道是誰給木新蘭寄了整箱的大閘蟹,她叫廚子蒸了十二隻,黃澄澄殼子的蟹碼整齊了擺在飯桌當中,朱墨另外看了其餘的菜,都是大補,海參鮑魚花膠,還有以形補形的豬蹄。
這是在尼泊爾又苦又累又受了傷差點命喪珠峰所以要全數補回來的意思?
朱墨在心裡笑得一抽一抽的,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將珍珠項鍊遞給木新蘭,算是初次登門拜訪的禮物,其實都是沈學圻買好的,她只用拿來過一手就行。
沈學鍇因為老婆快要生孩子沒來,但沈學南夫婦在,朱墨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袋鼠精營銷軟文的作者楊玉齡,那頭的美女也睜著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她。
彼此相視一笑,算是認識了。
楊玉齡os:小叔子眼光毒辣,審美獨特,佩服佩服。
眾人坐定,倒酒吃蟹,沈學圻捋了捋襯衫袖子,幫朱墨把蟹蓋子給掀了,又將腮腺去了,然後放在她碗裡,楊玉齡推了推沈學南,故意講的大聲:「你看人家學圻,對女朋友多好,我怎麼從來沒見你給我夾過菜,剝過殼?」
沈學南無奈的照樣畫葫蘆,然後嗤了一聲小弟:「你別這樣哈,弄得我很有壓力。」
沈學圻:「學壞容易學好難。」
木新蘭:「好了好了,吃飯吃飯啦。」
眾人舉杯碰了碰,眯了點小酒,然後開吃,朱墨拿了筷子挑蟹黃,忽覺一股子腥味飄入鼻尖,胃裡是翻江倒海,她屏住呼吸憋了一下,實在忍不住,捂著嘴巴衝進了洗手間,撕心裂肺的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