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林深這句話只是通知下墨爵城。

　　他端起那杯酒味淡淡的雞尾酒，又喝了一小口後，仰頭直接將剩下的喝乾淨。

　　然後將透明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大步朝酒吧中央的舞台走去。

　　舞台中央，許晨坐在高腳凳上，眼瞼微垂，正唱得沉醉。

　　他聲線乾淨，唱這種慢悠悠的情歌，非常有味道。

　　酒吧裡絕大多數人都在安安靜靜地聽著。

　　整個大廳裡只偶爾聽到有人低聲聊天的聲音。

　　林深的腳步聲，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中，就顯得特別突兀。

　　他身上就穿著星尚學院那件樣式簡單大方的白襯衣。

　　人本來就偏瘦，這樣看起來更顯得清秀。

　　一路走向舞台，好多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就連許晨，都抬目看向林深，詫異地挑了挑眉。

　　林深對他笑笑。

　　那杯雞尾酒味道很淡很淡，度數也很低。

　　可他卻覺得，酒精開始在他腦海裡燃燒，讓他甚至開始忘記自己是誰。

　　林深在離舞台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

　　他剛坐下，旁邊端著橙汁的女生就湊了過來：「林深？」

　　蘇甜甜一邊和他打招呼，一邊咬著吸管左右看看：「就你自己嗎？」

　　「甜甜？」林深眨了眨眼睛，才認出蘇甜甜。

　　「對哈。」他突然笑了起來，「許晨在這裡，你肯定也在。」

　　他平時是不會說這樣近乎開玩笑的話，蘇甜甜一聽，臉果然紅了。

　　「也、也不是啦。」她連忙說道。

　　「就是許晨說偶爾也可以放鬆一下。」蘇甜甜說。

　　「對了。」她打量林深，「你們今天去哪裡了？一天都沒來上課，李老師氣壞了。」

　　「去了挺多地方。」林深掰著指頭給她數，「主題樂園，玩了很多項目，吃了好吃的，然後來這裡。」

　　他仍然看著許晨的方向，向蘇甜甜宣佈：「我現在要去敲架子鼓，等你家許晨唱完這首歌，我給他敲架子鼓，伴奏。」

　　「唔唔。」蘇甜甜點點頭。

　　她有點靦腆，問林深：「對啦，後面我有畫新的漫畫，你要看看嗎？」

　　「好啊。」

　　蘇甜甜從書包裡拿出一個自己裝訂的本子。

　　這段時間她確實花了很多時間在學習上。

　　有許晨每天給她補課，但是並沒有不讓他畫畫。

　　相反，許晨為她做了詳細的時間規劃表，裡面特地為她留出不少畫畫的時間。

　　而且有些分鏡動作她畫不好，他還會幫自己……

　　蘇甜甜一邊將本子遞給林深，一邊回憶著。

　　想到許晨對自己的幫助，她臉變得更紅了。

　　「喏。」蘇甜甜翻開第一頁，「我有把人物特徵修改，基本上看不出原型了。」

　　第一頁上是打印出來的條漫，Q版。

　　上次蘇甜甜在林淵辦公室道歉之後，不僅撤了所有上傳到論壇的漫畫。

　　還將這些已經畫好的條漫，都做了修改。

　　Q版的小人看起來萌萌噠，但是即使是林深自己來看，只看人物也看不出是他和墨爵城。

　　蘇甜甜在這上面極有天賦，寥寥幾筆勾勒出的畫面。

　　萌萌的人物各種互動，真的非常有趣。

　　林深不自覺就被吸引，一頁一頁往下翻著。

　　「咦？」他翻開新的一頁，背景是籃球場。

　　個子高高的男生顯然剛打完籃球，還可以看到下頜汗水正在滑落。

　　林深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但光是側臉，也足以看出對方的俊美。

　　還有微微翹起的唇角里那一抹，小小的得意。

　　條漫第二張圖，是高個子的男生抓著籃球服正在脫。

　　露出有著漂亮肌肉線條的背部。

　　圖片左邊，另一名稍矮的男生正紅著臉，眼睛看向別的地方，有些炸毛地吐槽：「脫脫脫……脫衣服做什麼？！」

　　林深手指一頓，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

　　他幾乎是有些慌亂地翻到下一頁。

　　大樹下，圓圓的石桌，兩名男生相對而坐。

　　他們面前擺放著兩本練習冊。

　　個子矮一些的男生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高個子的男生右手拿著筆，眼睛卻在看對面睡著的男生。

　　然後他伸手，飛快地接住一片眼看就要掉到對方頭髮上的樹葉。

　　彷彿害怕一片樹葉，就會驚擾對方的美夢。

　　林深一怔。

　　他每天中午，都會和墨爵城在校園一角的榕樹下一起學習。

　　他確實也有習慣，哪怕只是十分鐘，也一定要趴著瞇一會兒。

　　這樣整個下午才會有精神。

　　所以這是……

　　蘇甜甜的想像麼？

　　他怔怔盯著那只停留在腦袋上方的修長的手。

　　盯著那片被對方抓住的樹葉。

　　「這是……」林深喃喃問著。

　　「噢噢。」蘇甜甜湊過去一看，「有天中午，和許晨去找墨爵城，剛好看到的。」

　　她笑嘻嘻地說道：「我以前都覺得墨爵城高傲冷漠又霸道。但是許晨說有句話是：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彷彿為了強調自己的說法，蘇甜甜重重點了點頭：「我覺得就是這樣。」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林深在心中默默重複著這句話。

　　他緩緩地，翻到了下一頁。

　　越看，林深就越是覺得。

　　蘇甜甜將來會成為爆紅的漫畫家，其實並不是偶然。

　　她很細心。

　　也有一雙善於觀察生活，發現周圍美好的眼睛。

　　很多人們壓根就不會注意的生活小細節，被她捕捉到後。

　　用手裡的畫筆一一記錄。

　　最後變成這樣觸手可及的美好畫面，被永久地保存下來。

　　林深緩緩又翻過一頁。

　　這次的條漫裡，沒有出現高個子男生。

　　畫面正中，是矮個子的男生在說話——

　　「他只是看起來有點冷漠有點霸道，但是並不是真的喜歡欺負人。」

　　「他從來不強迫別人做不喜歡的事。」

　　「他廚藝滿分，還會做很好吃的甜點。」

　　「他遇到困難，都是自己咬咬牙扛過去。」

　　「認真起來的模樣，其實很帥啊，不管是在籃球場上，還是專心學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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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張條漫的最後一張圖片，是矮個子的男生笑得靦腆。

　　然後他繼續說：「這樣的人，我會喜歡上，很奇怪嗎？」

　　林深的眼前，突然就變得有點模糊了。

　　他的眼眶有點發熱，鼻子也變得酸酸的。

　　——是啊，這樣的人，會喜歡上，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怔怔回頭，看向墨爵城獨坐的方向。

　　彷彿有心靈感應一般，墨爵城也抬頭看向了他。

　　不知道墨爵城在想什麼。

　　林深只覺得，周圍一切彷彿都失去顏色。

　　他的眼中，只能看到坐在那裡的墨爵城。

　　劍眉朗目，容貌俊美。

　　他的霸道，從來不用在欺負別人上，只會在他軟弱的時候推他一把，讓他可以堅定向前。

　　他聰明，並且才華橫溢。

　　和只懂學習的自己相比，墨爵城運動全能，廚藝滿分，會樂器，月考成績證明他外語也很強。

　　對方分明優秀得可以上天！

　　就連偶爾的中二，回憶起來，也傲嬌到可愛。

　　要喜歡上這樣的人，真的太容易了。

　　林深身體有些僵硬地轉過頭，怔怔盯著眼前的漫畫。

　　可是反過來，要喜歡上自己這樣的人，大概就是個笑話。

　　他麻木地翻頁。

　　蘇甜甜還畫了什麼，林深已經看不清楚了。

　　舞台上，許晨已經結束了演唱。

　　他跳下舞台，逕直走到蘇甜甜身邊坐下。

　　「你們也在這裡？」

　　許晨和林深打了個招呼，目光落在蘇甜甜的漫畫本子上。

　　「嗯。」

　　許晨的聲音，將林深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他深吸口氣，將本子還給蘇甜甜。

　　「你畫得真的很好。」林深真誠地誇讚道。

　　他頓了頓，有些遲疑地說道：「我應該向你道歉。」

　　「誒？」蘇甜甜剛剛才綻放的笑容凝固了。

　　她不解地看看林深，又去看許晨：「道歉？」

　　「嗯。」林深點點頭。

　　他深吸口氣：「很抱歉，蘇甜甜同學。」

　　林深說：「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方向，應該朝著自己感興趣，並且擅長的方向努力才對。成績不能說明一切，甜甜你能因為繪畫比賽一等獎被星尚學院錄取，就已經說明畫畫才是你該努力的方向。」

　　他笑得有點苦澀：「我之前不應該提出那麼幼稚的想法，竟然說要給你補課。」

　　「不會不會！」蘇甜甜拚命搖頭，「其實我一開始也挺排斥的。但是……」

　　她忍不住看了許晨一眼：「許、許晨說得沒錯。學習任何時候都不是壞事。而且站得更高一些，對畫畫也是有幫助的。更……更何況……」

　　蘇甜甜越說聲音越小。

　　她紅著臉低下頭，大大的眼睛忍不住飛快地看了許晨一眼。

　　「更何況！」或許是許晨溫文爾雅的笑容給了蘇甜甜勇氣，她突然抬頭挺胸，認真說道：「更何況，我想和許晨考同一所大學。我是藝術生，但是想要考他想念的大學，文化課成績還是不夠的。」

　　最艱難的這句話一說出口，蘇甜甜整個人都快樂起來。

　　一雙眼睛又明又亮。

　　她就像個發光體一般，甜美的小臉彷彿都在熠熠生輝。

　　「但是我這樣努力下去，就一定可以！」蘇甜甜雙手握拳，堅定地說道。

　　「所以我應該謝謝你才是。」她歪了歪腦袋，對林深粲然一笑，「我們班好多同學都想謝謝林深同學呢。雖然大家一開始都是因為怕墨爵城，被迫假裝學習。」

　　「但是慢慢的，大家好像覺得，認真學習也挺好的。」蘇甜甜笑，「成績進步之後的那種成就感，比天天玩樂，最後什麼都沒有要快落許多呢。」

　　「這樣嗎？」林深有些怔怔的。

　　「對了。」蘇甜甜瞧了眼舞台。

　　許晨下來之後，暫時還沒有人上去。

　　酒吧裡播放著舒緩的音樂，人們三三兩兩低聲交談著。

　　氛圍很好。

　　「你不是要去敲架子鼓？」她問，「現在可以去啦。」

　　「哦哦。」林深剛才積攢的勇氣，好像又用完了。

　　他雖然這樣回答，但還是坐在位置上沒動。

　　蘇甜甜剛才那樣勇敢又直接的回答，其實讓他挺羨慕的。

　　剛才在酒精的蠱惑下，他好像也有那麼一點點勇敢。

　　可是現在……

　　林深正想得有些出神，一隻手突然握住了他的胳膊。

　　他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從椅子上被拉了起來。

　　「你是笨蛋嗎？」昏黃到有些曖昧的燈光下，墨爵城就站在他面前，「磨磨唧唧……不就是架子鼓嗎？」

　　他說完，不容分說拉著林深，大步朝舞台走去。

　　那上面暫時沒有人。

　　墨爵城腿長，幾步就跨到舞台邊緣。

　　他單手在上面一撐，輕鬆跳上去。

　　連帶著林深，也被他拉了上去。

　　墨爵城仍然握著林深的胳膊。

　　只是手往下滑，最後扣在了他手腕上。

　　他有些霸道地將林深直接按在架子鼓後面的凳子上。

　　將鼓槌取下，不容分說塞到他手中。

　　「我……可是我……」林深抓著硬邦邦的鼓槌，終於反應過來。

　　就算後來，他有看過一些視頻。

　　也在家中拿著筆當鼓槌悄悄練習過幾次。

　　但是這真是他第二次碰觸真正的架子鼓！

　　他不會啊！

　　救命！

　　「沒有可是！」墨爵城深邃的眼睛看著他，「隨便敲就是了。」

　　林深：「可是……」

　　他一邊說著，目光一邊飄向舞台下。

　　酒吧裡人不少，而且大都是年輕的男女。

　　這家酒吧氣氛也很好，沒有林深想像中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不吵不鬧，人們即使聊天，也都壓低了聲音，說得很小聲。

　　他的架子鼓一敲響，怕是要被所有人都鄙視死吧？！

　　「沒！有！可！是！」

　　墨爵城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環視一圈。

　　他又看了林深一眼，然後轉身，走到話筒前的高腳凳坐下。

　　「救……救命！」林深還沒反應，和蘇甜甜並肩而坐的許晨突然喃喃說道。

　　「嗯？」蘇甜甜不解，轉頭看看許晨。

　　「你知不知道……」許晨似笑非笑地彎彎唇角，「老大有一個大秘密。」

　　「什麼？」蘇甜甜下意識問道。

　　「完全不想讓人知道，特別恥在人前暴露的短板！」

　　「嗯嗯？」

　　蘇甜甜已經不用再問了。

　　舞台上，墨爵城往話筒前的高腳凳上一坐，酒吧裡又重新安靜下來。

　　他本就長得英俊。

　　剛才又是拖著林深跳上舞台，好多人的目光早就被這個小帥哥吸引。

　　此時見他坐在話筒前，顯然是準備唱歌了。

　　酒吧裡立刻響起一片善意的鼓掌聲。

　　甚至還有活潑開朗的年輕女子，朝著墨爵城吹了聲口哨。

　　氣氛，一下就變得活躍起來。

　　然後，墨爵城開口唱歌了。

　　「她的睫毛，彎的嘴角，無預警地對我笑……」

　　林深怔了下。

　　整個酒吧的空氣都彷彿凝固了一秒。

　　只有墨爵城那完全不在調上的，突兀又奇怪的歌聲，在酒吧裡迴盪。

　　「噗……」蘇甜甜也呆了幾秒，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墨爵城平時說話的聲音是很好聽的。

　　用學校有些女生的話說，就是能讓人耳朵懷孕的聲音。

　　可是誰能想像？！

　　說話聲音那麼好聽的墨爵城，唱歌竟然……

　　「所以咯……」許晨有些無奈地攤攤手，「知道為啥我要叫救命了吧？」

　　「嗯嗯嗯。」蘇甜甜拚命點頭。

　　難怪這會是墨爵城的大秘密。

　　雖然不是所有男神唱歌都好聽，但是唱歌好聽，絕對是加分項啊。

　　墨爵城這歌聲實在也太……

　　她眼珠骨碌碌轉著，忍不住飄向還呆呆坐在架子鼓後面的林深。

　　林深：「……」

　　林深直接被震到麻木。

　　可是當他回過神來看向墨爵城時，只能看到對方坐在高腳凳上的背影。

　　頎長，高大，挺拔。

　　唱得無比專注。

　　都快拐到天邊的歌聲，仍然在酒吧裡迴盪著。

　　話筒放大了墨爵城歌聲裡的所有瑕疵，然而他卻彷彿一無所覺。

　　他認真在唱——

　　「她的睫毛，彎的嘴角，無預警地對我笑。

　　沒有預兆，出乎意料，竟然先對我示好。」

　　林深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鼓槌。

　　唇角突然翹了起來。

　　他趴在架子鼓上大笑出聲，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

　　然後很快，他坐直了身體，舉起鼓槌，然後敲落下去。

　　走調的歌聲。

　　明顯生澀又顯得有些凌亂，壓根跟不上歌聲節奏的架子鼓聲。

　　不知道的人，大概會以為酒吧今晚在渡劫。

　　但是裡面的客人們卻一個都沒有走。

　　他們甚至沒有嘲笑唱歌的墨爵城，還有認真敲著架子鼓，但敲得亂七八糟的林深。

　　有些人甚至還在跟著鼓掌。

　　掌聲很有節奏，逐漸的，也將林深的鼓聲帶出一點節奏感來。

　　他抬頭看向一直在鼓掌的兩人。

　　對方注意到他的目光，鼓勵般對他笑笑。

　　林深心中一股暖流滑過。

　　他目光重新轉向坐在那裡的墨爵城背影上。

　　對方仍然坐得筆直。

　　歌聲在大概是他自己編的調子裡，已經快要走到末尾。

　　墨爵城唱得還是那樣認真。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聽習慣了，林深甚至覺得，越聽越是順耳。

　　「她的睫毛，彎的嘴角，用眼神對我拍照。

　　我戒不掉，她的微笑，洋溢幸福的味道。」

　　語音裊裊，至少會繞林深三日。

　　他輕輕呼出口氣，鼓槌落下最後一個節奏。

　　酒吧裡捧場地響起一片掌聲，歡呼聲。

　　林深心裡暖洋洋的。

　　原來這樣的事，其實沒有他想像困難。

　　原來最艱難的，不過是邁出第一步而已。

　　「走啦。」墨爵城起身走到他身邊，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他沒有重新回到許晨那邊，而是帶著林深去休息室拿了外套，直接從酒吧側門退場。

　　兩人從側門出來，夜風撲面而來，林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喂。」墨爵城卻鬆開了他的手腕。

　　他轉身，眼睛看著林深的眼睛：「樂園去了，雞尾酒喝了，架子鼓也打了……」

　　「現在總可以說，你究竟怎麼了吧？」墨爵城問。

　　中二校草的敏銳，林深也不是第一天見識到。

　　他深深吸了口氣。

　　夜晚的寒風，將度數很低很低的雞尾酒，最後一點淡淡酒意從他身體裡驅逐。

　　然而林深卻伸手。

　　他比墨爵城要矮，還是一伸手，將他推到牆上。

　　然後他傾身，單手撐在墨爵城的身側。

　　林深微微仰頭，眼睛看著墨爵城的眼睛。

　　「我喝醉了。」他啞聲說。

　　「所以……」

　　林深墊腳。

　　重重的吻，不帶絲毫酒氣，落在了墨爵城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