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Case 3-4

　　第二天，仍然是葉星宇先從沙發上坐起來，楊辰蜷在他床鋪一角，留出了大量空位，和昨天晚上在沙發上的姿勢一模一樣。看來嘴上再怎麼不客氣，楊辰在別人家還是挺拘謹的。大概是沒什麼精神，雖然一有動靜他就醒了，但沒有玩手機，睜開眼看了一眼時間，又昏昏沉沉把手縮回了被子裡。

　　「起得來嗎？」燒上下麵條的水，葉星宇倚在門框上問，「多睡一會再走也沒關係。」

　　「筆錄呢？」楊辰還在惦記著昨晚沒有去做筆錄的事情。

　　「你要是想起什麼，現在說吧，免得學校裡傳你三天兩頭被我們逮進來。」葉星宇不打算帶他去了，反正也問不出多少新的東西。

　　「沒有了，不去的話我回學校了。」楊辰從被子裡鑽出來，胡亂揉了一把自己的頭髮。

　　「這麼急嗎？」葉星宇還有點擔心楊辰感冒，但趁楊辰路過他身邊，伸手試探了一下，起碼摸起來燒退了。

　　「做實驗。」楊辰瞥了他一眼，「我得對得起我那點補助。」

　　雖然遇見了一個不錯的導師，楊辰的研究工作比上班族們輕鬆一點，但也不是清閒得沒邊。

　　案子方面是沒事了，不過葉星宇有其他想瞭解的事情。盛了碗麵條遞給楊辰，他清理了一下灶台：「向你打聽一點小事，佔用你一個早飯的時間唄。」

　　楊辰望著那碗能看到一點點肉沫的麵條，到餐桌邊坐下了：「問吧。」

　　「你到底有沒有什麼狂熱粉絲的線索？」葉星宇端著自己的麵條過來坐下，「你一眼就在評論區找到了警方，對這個犯人就一點線索都沒有？」

　　楊辰想了想，搖了搖頭：「如果狂熱到有精神問題，我肯定能感覺出來。」

　　葉星宇回憶了一下那些經常出現在評論區的賬號，的確，有的執著於搶前排，有的讀完隨手回覆一些沒有靈魂的吹捧，著實沒有什麼和楊辰心有靈犀的讀者。況且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一定在楊辰附近，沒必要從回覆裡套近乎。

　　這樣一想，他還有點擔心楊辰的處境，哪天幕後黑手找上門來，直接把楊辰綁走了也說不準。

　　「你還是機靈一點，注意一下你周圍。」他提醒道。

　　似乎不擅長應對關心，楊辰懵了片刻，不自然地打了個趣：「還好我沒寫什麼室友謀殺案，不然對方唆使我室友把我毒死怎麼辦？」

　　「萬一……」他忍不住猜測那名「狂熱粉絲」就住在他寢室裡，但想了想以警察的身份不太合適，又嚥了回去。

　　「萬一就是高軒？」楊辰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接受不了他的猜測，「他要是幕後黑手，演技能拿奧斯卡。」

　　「為什麼？」他好奇地問。

　　「你猜他第一次讀耽美小說說了什麼？」楊辰帶著期待的眼神看過來，提問題的時候，有了一點極其稀有的神采飛揚。

　　「齷齪？」他皺眉猜測著，難得看到楊辰的嘴角自然揚起。

　　「不。」楊辰站起來，強忍笑意抱住自己的胳膊，面癱但語氣浮誇地高軒的難以置信，「我只想好好學習，不想和你發生特殊關係。」

　　「噗。」葉星宇差點把麵條噴回碗裡，不是因為高軒的表現，是因為楊辰出人意料的表演。

　　行，起碼這個宅氣濃郁的死宅，說起自己感興趣的事情，還挺有精神的。

　　·

　　送走楊辰，葉星宇立刻回警局報道，沒想到這才七點多鐘，曾翊就坐在了公安局裡，還不時往裡屋的辦公室看。

　　他立刻想到是曾翊的爸爸曾明俊來了，既然這個時候過來，顯然對這件事非常重視。他不想貿然闖進去，就挪了挪板凳坐到曾翊旁邊，向他打聽消息。

　　「我爸說……找上你們挺對的。」雖然得到了認可，但曾翊仍然有些不安，侷促地抱著一杯白開水，「他說不關我的事，讓我安心在家放幾天假，但是我不想請假，他就說派幾個保鏢到學校去盯著。」

　　不關他事還讓他在家放假，葉星宇心裡有數了。不過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大學生，確實待在家裡最安全。

　　他們沒聊兩句，曾明俊就和王立濤一起從屋裡出來了，讓葉星宇判斷，表情算不上嚴峻，應該不是完全沒有眉目。短暫寒暄兩句，曾明俊就帶著曾翊離開了，留下王立濤把他們送到門口，敲了敲門框：「開會。」

　　這次的案件有點特別，受副市長所托，事情就限制在他們隊裡。曾明俊的要求有兩點：第一，關於他提供的線索不能外洩；第二，盡量不要扯上政治有關的新聞。

　　「對方的目標很可能是一個拆遷項目。」王立濤說完這些要求，才終於把曾明俊提供的內情說給大家聽。

　　WNP，這不是什麼密碼學能破解的代碼，他們昨天討論了一夜的方向都不對，這是一個拆遷項目。至於後半段的220828、230113，曾明俊說不知道，他們也只能想到這代表著新的作案時間，畢竟今天就是22號。

　　這個拆遷項目去年年初就開始計劃了，但一直不太順利。最開始是有關人員調動，後來還發生了一起意外事故，到現在也只展開了前期調研。曾明俊這個月才重新啟動這個項目，他猜測就是因為這個收到了恐嚇信。

　　葉星宇翻了一下拆遷區的資料，不太相信事情這麼單純。就算有釘子戶，也不該是這麼訓練有素的狙擊手，難道還有當過兵的？況且反對拆遷，至於做得如此張狂嗎？

　　「那他們不是應該針對曾副市長嗎？為什麼會轉到他兒子身上？」他忍不住問。

　　王立濤嘆了一口氣：「老曾說他也收到過恐嚇信，只是沒當回事，大概是他不好下手，就找上了他兒子吧。」

　　「那咱們去拆遷區摸一摸底？」方莉提議道，看了一眼手錶，又補充了一句，「而且離八點半不到一個小時了，咱們是不是也留意一下曾副市長和曾翊？」

　　「當然，兵分兩路。」王立濤點點頭，「小葉和小方去老曾那邊，自己也注意安全，我和小許去摸一摸這個計劃裡的拆遷區。」

　　「會不會打草驚蛇？」葉星宇有點擔心，那片拆遷區雖然沒有住太多人，如果細心去摸，一定能摸出一點端倪來，但不比城市，那種小村子，他們派兩個人去一趟，全村都會知道。

　　「那從戶口資料開始查吧。」王立濤吩咐孫李把資料都調出來，「犯人應該是協同作案，而且至少有一個極有可能有入伍經驗。」

　　一個幾十戶的拆遷區，當過兵的不會太多，應該是他們的最佳突破口。

　　·

　　匆匆忙忙趕完早晨的實驗，楊辰一頭栽倒在自己寢室，最後是被鬧鐘吵醒的。雖然有一點輕微的感冒，但已經被他用感冒藥壓回去了，看起來只是有點沒精打采。

　　補足睡眠，他終於開始讀已經飆到999+的群消息。班級群爆炸式地討論著昨天東郊公園的案件，雖然關於兇手和凶器的報道都被壓了下來，但遊客倉皇逃離的消息還是上了新聞。黃浩海頭一回上報紙，給大家添油加醋地描述著，讓大家都頗為興奮。

　　「我一腳踢翻了一個歹徒！」他肆無忌憚地吹著牛，幾乎把警局的叮囑都拋在了腦後，「要不是為了保護大伙，我一定能把對方拿下！」

　　「你爸不是讓你少在外頭給他惹事嗎？」

　　「這怎麼能叫惹事？這是見義勇為，我還給我爸爸長臉了呢！」

　　「所以那人真的帶槍了？」

　　「真的呀，我在泰國玩過，一看就知道，差一點楊辰的小命就沒有了。」

　　「今天沒見到楊辰，不會是嚇傻了吧？」

　　「你見他怕過嗎？」

　　……

　　楊辰拚命劃拉著手機，翻過幾百條消息，終於拉到了最底端。關於他的話題早已經過去，大家正在聊槍械，不過都是些偽軍宅，過一會兒就偏到擬人化的槍械娘身上了。

　　懶得去糾正黃浩海各種脫離實際的描述，也懶得申辯自己今天沒有翹班，他從微信裡退出來，叫了份外賣，然後重新盯著自己的記事本發呆。睡了個好覺以後，他有了點靈感，覺得那串數字有一點眼熟了。

　　除去眼熟，和警方一樣，他也傾向於這是時間預告。現在已經過了十一點，他打開各大app翻了一下本地消息，沒有讀到什麼有人傷亡的新聞。劃到通訊錄，他停在「高個警察」上面好久，但最後也沒有撥出那個電話。

　　退出通訊錄，他點開了那篇被他置頂的小說。這是一篇延時殺人的小說，他之所以選擇這篇置頂，除了因為死傷最小，還因為直覺。

　　直覺告訴他，選擇這種時間感更強的小說也許有助於破案。況且犯人的目標都出現在曾翊身邊，在這麼小的範圍裡，如果警方還不能有所作為，那只能說明他們和書裡寫的一樣廢物。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WNP，220828、230113。他一遍遍念著這些字母和數據，總覺得自己還漏掉了些什麼，只是一時間沒有想起來。

　　雖然有點久遠，但他一定在哪裡見過這組數字。

　　·

　　和曾明俊商量了好久，熬過早上八點半，曾翊最終還是回學校上課了。一來有人陪伴，還算安全；二來這是個長期項目，對方今天不行動，也不代表下個月不行動。

　　好在一早上都平安無事，曾翊上課的時候，葉星宇就在隔壁教室翻楊辰置頂的小說。方莉則大大方方去冒充了一把女大學生，坐進了教室裡，還趁下課和曾翊聊了一會。D大就在H大隔壁，曾翊說，就是因為兩個學校比鄰而建，黃浩海時常來他們攀巖社玩，他們才認識的。

　　中午曾翊要請他們吃飯，還和方莉聊得熱火朝天，葉星宇終於忍不住吐槽：「你也真夠自來熟的。」

　　「這不就是我的職業需要嘛。」方莉一向負責去摸社會關係，和人套近乎是她最拿手的事情。

　　「不是莉姐自來熟。」曾翊連忙擺擺手，「我挺健談的，就是看起來慢熱一點。」

　　「慢熱點好，你看看你那個朋友，黃浩海。」葉星宇想起那傢伙都頭疼，進了他們公安局也絲毫不收斂，仗著自己沒有違法亂紀，完全不把警察放在眼裡，「要不是我去了，他就給人一槍斃了，還那麼得意。」

　　「海哥很照顧我的，昨天還叫人把小語她們送回去了。」曾翊小聲替黃浩海說著好話。

　　聽到這句，方莉就把關於黃浩海的信息完全過濾掉了，兩眼發亮地盯著曾翊：「小語是誰？是你女朋友嗎？」

　　「咳……」不愧是女人，在這方面敏銳得要命，葉星宇立刻打斷她，「這是你該問的問題嗎？」

　　方莉就喜歡這種看起來秀氣的乖弟弟，就連楊辰那樣只有表面長得乖巧的，也恨不得去搭訕一下。

　　曾翊沒說話，帶著一點笑容低下了頭，於是方莉拚命給葉星宇使「看他多可愛」的眼色，而葉星宇翻了個白眼。

　　頓了頓，曾翊主動提起了自己的女朋友：「昨天回去以後她給我報了平安，但是今早沒來上課，我聯繫不上她，也沒有她室友的電話。」

　　這是個敏感信息，趁著曾翊低頭的時候，葉星宇和方莉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會不會是昨天回去太晚，睡過了？」為了不嚇到曾翊，葉星宇用安慰的語氣問。

　　「也有可能。」曾翊點點頭，「我一會想去她宿舍那邊看看，莉姐能不能幫我上去問一問？」

　　「沒問題。」方莉爽快地答應了，怕他擔心，又活躍氣氛地誇了兩句，「你這麼細心，你女朋友知道嗎？」

　　「她比我還細心呢。」說起自己女朋友，曾翊的表情柔和起來。

　　迅速解決了午飯，他們直接往女生宿舍那邊去，今天換了一身年輕時尚的打扮，方莉輕輕鬆鬆就混進去了，葉星宇和曾翊在樓外面等。想起昨晚的槍擊案還心有餘悸，加上烈日當頭，葉星宇拉著曾翊躲到停車的棚子裡，順便打聽一些有用的情報。

　　「你爸有跟你叮囑些什麼嗎？」他問。

　　「他只說讓我除了你們，其他人都不要信，還讓我不要太緊張，光天化日的，不能怎麼樣。」曾翊的眼睛還在往樓上瞟，語氣已經擔心起來，「沒出什麼事吧？」

　　葉星宇也不好回答他，按方莉通曉人情世故的性格，如果找到人了，應該會立刻通知他們。

　　「曾翊？」馬路上忽然傳來一個女聲。

　　「啊，王欣。」曾翊皺起來的眉頭立刻舒展了，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問，「小語呢？小語在寢室嗎？」

　　「你們沒有一起吃飯嗎？」叫王欣的女生一臉困惑。

　　她還沒來得及繼續往下說，葉星宇的手機就響了，方莉的語氣焦急，但表述還算簡明扼要：「秦語不在，門縫裡有一封恐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