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Case 1-3

　　得益於屍體發現得早，事件最終沒有發酵，只變作地方新聞中的一個小方塊，呼籲大家夜間盡量結伴同行，走行人較多的大路。但何止是走大路，大家巴不得不走路——稍微消停一天，小雨後的W市又回到了暴雨中，除了必須上班的青壯年，其他人都像發了霉的鹹魚一樣癱在家裡。

　　葉星宇仍舊在上班前十分鐘到達辦公室，風雨無阻。他已經堅持準時打卡三年了，嚴格來說，從上學時期就養成這個習慣了。除此之外，他還永遠穿著沒有褶皺的衣服、留著一個年輕但不算另類的短髮，加上高挑還長期鍛煉的身材，要是讓他考慮換一份工作，他有自信，打理打理能去做個平面雜誌模特。

　　因為各項考試都位居前列，他剛畢業就調到一線工作來。最開始隊長看他長著一張校草臉，還想給他點苦頭吃，結果發現這個青年挑不出什麼性格上的毛病。

　　認真、踏實肯幹，雖然看起來相當注重自己的生活品質，仗著家裡有錢給他買了房，活成一個月光族，但該加班加班，該熬夜熬夜，也沒有什麼抱怨。

　　五好青年，一年就讓隊長開始和他勾肩搭背，巴不得把他當成標兵擺在辦公室正中央，供大家學習。

　　至於他的性取向……比起工作態度，保守的前輩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說了，他因為現在這個「緊張刺激到隨時能丟命」的工作，已經和上一任分手一年了。

　　一定要挑他的毛病，就是拉開他抽屜的時候，能發現不像檯面上那麼整潔，好在亂而不髒，還能讓人接受。

　　「這樣更容易發現有沒有人動過抽屜。」角落坐著的孫李當時是這麼評價的，不過事後大家問葉星宇，葉星宇承認真的是自己懶，哪有人完全不偷懶呢？

　　「葉哥。」孫李今天也神叨叨地喊他，「我有了新發現。」

　　孫李的名字聽起來雖然順口而不起眼，但據說高中時期是個非常不得了的黑客……或者紅客。他沒有提過自己是怎麼「改邪歸正」的，也沒有提過自己的「豐功偉績」，只因為隊裡非常需要這樣的人才，就把他調來了。

　　人如外號——小網警，能幹所有需要電腦的事情，熬夜狂魔，能熬夜幹所有白天幹的事情。也因為電腦以外的事情都不擅長，所以白天偶爾躲在角落補覺，隊長也當沒看見，只希望他既不要禿頂，也不要猝死，再為大家自願加班幾十年。

　　「啊？什麼發現？」葉星宇剛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正在把騎摩托被雨水沖刷了一路的靈魂甩乾。

　　「我查完監控，發現一個可疑身影了。」孫李肯定而自信地一點頭，從黑眼圈看，顯然又熬了一夜。

　　「……」葉星宇已經習慣了，但還是忍不住一邊心疼，一邊在心裡為他鼓掌。

　　資料發過來，他收起感慨，在大家都踏進辦公室之前，先看了一遍截出來的監控。

　　雨夜，加之學校裡還存活的監控實在太少，只捕捉到了一個遙遠的半截側影。這人確實如大家所想，是個高個子，打著一把深藍色的格子傘。傘壓得很低，要不是因為他提著一個和本人極不相稱的女士手包，可能沒人能發現他有問題。

　　這已經是在距離案發地點五公里的學校另一端拍到的了，從監控判斷，他似乎一直沒有使用交通工具，但也就僅此一次被拍到，再然後就失去了蹤跡。

　　「以他的步速，他繞過路，有反偵察意識。」孫李補充道，「後來在這條路上就再沒發現他了，應該是有意避開了。」

　　十一點末班車已經駛過，犯人不打車，就只能騎車甚至徒步離去，又或者……他住的並不算遠？

　　「早。」上班前兩分鐘，王立濤終於踩著點進門了。當然了，這個工作狂不可能是因為貪睡才剛到，葉星宇可以打包票，去檢查打卡器，隊長一定老早就來了。

　　看到隊長來了，他一掃週遭，她們隊裡一動一靜兩朵警花竟然都不在。

　　「她們去學校瞭解情況了。」王立濤知道他在找什麼，簡單告知一句，就開始追問他的進度，「怎麼樣？和那個小說有關係沒有？」

　　「我覺得沒有。」葉星宇想起自己昨天被懟，一萬個不快，「動機、作案手法、犯人營造的氛圍，都有很大的差別。」

　　楊辰發現警察在盯他的事情，他暫時沒有匯報。無論如何，楊辰沒學過什麼踏雪無痕的輕功，不可能從他們寢室五樓平白無故飛出去。再者，無論是正篇還是番外，都和這個案子扯不上關係。

　　隨手往茶杯裡丟了一小撮茶葉，他剛把熱水加進保溫杯裡，王立濤就把一個小型證物袋擺到他桌上：「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他望著裡面不足一截小指長的小木條，木條有著光滑而略帶曲線的弧度，要他評價一下，像是什麼工藝品的部件。

　　「昨天遺漏的物證，不能確定是否與本案有關，但斷口很新。」王立濤把兩張照片也放到葉星宇桌上，草叢裡畫著小白圈，應該是這塊木條掉落的位置。葉星宇看了一眼標注，它卡在一棵灌木上，如果不是新掉落的，確實比較難維持這個位置。

　　「會不會是林易遙包上的掛件？」葉星宇猜測道。

　　「什麼『會不會』？你小說看多了？」王立濤瞪了他一眼，敲了敲他的桌角，「去搞清楚它是什麼。」

　　老大就是這樣，總給人安排一些難以完成的任務。葉星宇覺得這個任務派給隊裡的姐妹花更好，她們是女孩子，比較容易產生共鳴，說不定能想起來類似的小玩意。

　　「別想了。」王立濤敲敲他的桌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問過她室友了，不是她包裡的掛件。」

　　林易遙的室友說，她包裡長期除了一些日用化妝品，就是錢包、證件之類的，沒有掛毛絨玩具，更沒有木質的掛件。

　　「那能是個什麼玩意……」他嘀咕著，唯一確定的就是這是個工藝品的腿，還好不是手指，不然瘮得慌。

　　仔細看幾眼，他好像還真有一點眼熟，是個常見的工藝品？

　　「還坐著？」王立濤打斷他的思路，手按在他桌上看著他。

　　「我走了。」他立刻站起來往外走，去看看監控發現犯人的地點也好。走出去兩步，他又把自己的茶杯抄走，邊走邊蓋緊蓋子。

　　就那一小撮茶葉，也是他咬牙買的。

　　·

　　上班高峰期過去，雨水終於停止了對排水系統的為難，間或飄下的毛毛雨不值得葉星宇打傘，他摸了摸稍微有點潮濕的頭髮，踏著深深淺淺的積水，開始沿著犯人昨晚可能走過的路線行進。

　　那天他們趕在清潔工把垃圾運走之前到達，已經徹查過一次周圍的垃圾桶，可能是為了帶走手指，犯人沒有把包內無用的物品丟在附近。另外，從步速和監控判斷，犯人是個熟悉路線的人，所以才特意繞路，避過好幾處明顯的監控，只留下一個側影。

　　學著犯人避過監控，葉星宇繞了小半圈，最後停在那條犯人消失的街區盡頭。

　　不走不知道，一走他發現一個疑點，這條路走到頭，雖然即將從另一個偏僻小門離開學校，但側面是宿舍區，監控相對密集，犯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站在小路盡頭，他四下張望，冷不丁又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楊辰的傘壓得很低，雖然只有毛毛雨，但仍然藏在傘下。傘沿遮住了他大半視線，他應該根本看不到三米以外的事物。不過葉星宇攔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抓著手機，還是靈巧地繞開了。

　　「喂。」葉星宇不滿地開口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楊辰抬起頭，把傘抬高了一點……又抬高了一點——相比於一般人，葉星宇的身高確實小有優勢，即便是楊辰這樣高於W市平均身高的，也要矮他大半個頭。

　　「來抓我了？」楊辰嘴裡仍然沒什麼好話。

　　「很想。」葉星宇故意惡狠狠地瞪著他，總算逼他輕飄飄地移開了視線，「但中二病不犯法，你和那個搶劫犯比身材不行。」

　　撐死了一米七八，遇到穿著高跟鞋的女生，真勒不出那麼高的勒痕。

　　「搶劫犯？」楊辰皺眉，有些嫌棄地重複了一遍，然後嘲諷地揚起了嘴角，「那你們抓著吧，正好解決一下學校隔三差五丟電瓶的問題。」

　　「你覺得不是？」葉星宇差點脫口而出，把楊辰寫小說的事情點破，想了想又憋了回去，省得楊辰還要揶揄他，大晚上挑燈夜戰讀耽美小說。

　　「搶劫犯拿捆禮物的絲帶去勒死人？搶劫犯把死者丟在地上還輕拿輕放，一點泥水都不濺起來？搶劫犯切手指還一根一根來，乾脆連手掌切走不好嗎？」楊辰的語速一下子快了三倍，彷彿唸咒語一樣把葉星宇定住了。

　　他說的好有道理，葉星宇竟然無言以對，差點就信了。

　　「那你覺得呢？」他瞇起眼睛，打算聽聽這個「本格派推理作家」有什麼見解。

　　「勒痕是一種綁禮物的緞帶，死者和她的追求者起了衝突，被人猝然發難拖進草地裡。」楊辰說了一句就停住了，雖然神情並不明顯，但葉星宇能讀出他的遲疑。

　　「她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女朋友，也沒有追求者，我們破解她的電腦，也問過她周圍的人了。」葉星宇非常肯定，孫李說沒有，就肯定是全部看完了。

　　「經常登錄的網站呢？」楊辰不甘心地問。

　　「她偶爾打一打遊戲，搜搜攻略，看小說，但不看那什麼小說。」葉星宇終於忍不住模稜兩可地吐槽了一句，瞥了楊辰一眼。

　　楊辰眼神一閃，沒有說話。

　　「對了。」葉星宇突然想起老大交付的重大任務，有意要刁難一下這個紙上談兵的研究生，於是拿出證物的照片，舉到楊辰面前，「大偵探要不要看看，這是個什麼玩意？」

　　楊辰瞇起眼睛，把目光聚焦在那個物件上。也不知道是見了鬼還是什麼，片刻之後，他意味深長地揚起了嘴角：「這是一個小玩意的腿。」

　　「是個腿還要你說？」葉星宇嫌棄道。

　　「小松鼠……或者兔子什麼的。」楊辰連尾音都有了一些揚起，得意的語調呼之欲出，「就在我們學校集貿市場能見到的……」

　　「……」葉星宇覺得，這一定是撞到了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