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口照了進來， 光柱中的無數浮沈快活地上下流動。慕朗清閉著眼， 舒舒服服地在賴床。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長時間，迷迷糊糊中能感覺到有個人一直拉著自己的手， 在自己耳邊溫柔地說話。慕朗清心裡暖暖的，下意識去摸旁邊的人，卻摸了個空。

　　嗯？慕朗清不滿地皺起眉，不屈不撓地繼續摸， 然後驚悚地發現床很大很大，摸不到頭。

　　慕朗清懵了幾秒， 睜開眼，驚恐地發現床的那頭離他特別遠。

　　什麼情況？慕朗清下意識低頭，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羽毛，嚇得唧唧叫。

　　慕朗清用翅膀捂住嘴， 費了好大的勁才從沈重的被子里鑽出來，氣喘吁吁地跳下床。一路撲騰著翅膀， 奔到銅鏡前。

　　銅鏡里有個毛很少的醜八怪。紅色的， 只有一點點， 又圓又胖，很蠢很臃腫。

　　慕朗清久久不敢相信，嘗試著動了動翅膀。銅鏡里的那位也動了動翅膀。

　　……怎麼會這樣？慕朗清沈浸在傷心中，沒有發現掉了一根毛。

　　我以後怎麼和顧長弦睡覺？慕朗清首先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嘆了口氣，又掉了一根毛。

　　這麼醜，他會不會嫌棄我？慕朗清垂著腦袋， 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再次抬頭時，看著銅鏡里略顯光禿的自己，久久沒回過神來。

　　……這也太脆弱了吧！慕朗清又氣憤又傷心，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羽毛掉落了兩根。

　　慕朗清弱弱地用翅膀裹住自己，再也不敢有什麼奇怪的情緒了。

　　突然，屋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慕朗清撲騰著翅膀，快速奔到床上，把自己蒙在被窩里，盡量躺得很平，偽裝成被子里什麼都沒有的樣子。

　　門被推開，腳步聲越來越近。

　　慕朗清快要被棉被壓得踹不過氣，小肚子一鼓一鼓的。

　　顧長弦把手上的小碟子放在桌子上，過去掀開被子，看著那只扁扁的小東西。

　　慕小鳥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覺得顧長弦好大！

　　顧長弦輕笑：「什麼時候醒的？」

　　……慕朗清若無其事地跳出被窩，裝作自己一隻是不小心路過的陌生鳥。

　　顧長弦直接將小東西捏起來，看著那雙靈動的黑色眼珠子。

　　「唧唧。」慕小鳥扇了扇翅膀。

　　顧長弦捏著小翅膀，拿食指刮了刮小小的腦袋：「慕朗清。」

　　小鳥忙解釋道：「不，我不是慕朗清。」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顧長弦：「……」

　　「是這樣的。」慕小鳥很認真地給人解釋自己是在南遷的途上掉下來的，不知道怎麼就落到了他的被子里。

　　顧長弦：「……」

　　「我該走了，」慕小鳥在人掌心跳了跳，冷靜地沿著人的胳膊往上走，「再見。」

　　慕朗清都規劃好了路線。先沿著胳膊爬到肩膀上，然後坐在人肩膀上，從身體側面滑到地上。

　　但他忽視了傾斜度的問題，往下滑時，直直地墜了下去。

　　這下完了，一定要被摔成肉餅了……慕朗清嚇得閉上眼睛，用翅膀裹緊自己，甚至感覺到極速墜落時的呼呼風聲。

　　沒想到掉落在溫熱的有彈性的肉墊子上。

　　顧長弦看那傻鳥用翅膀裹著自己，有些哭笑不得：「白痴，你的翅膀是用來取暖的？」

　　慕朗清：「……」

　　顧長弦盯著那雙黑溜溜的眼睛，輕聲笑了笑：「傻不傻？眼神都一模一樣。」

　　……慕朗清的小心臟不爭氣地狂跳，無意識地拔自己的羽毛。

　　顧長弦：「再拔就禿了。」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茬，慕朗清心裡就莫名委屈，蔫蔫地張開翅膀，要抱抱。

　　顧長弦捧著小東西，把它送到自己心口。

　　我怎麼會知道一覺醒來就變成了這樣？慕小鳥蹭了蹭人胸膛，悶聲道：「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傻？」

　　「怎麼會？」顧長弦指尖輕輕划過毛茸茸的小腦袋。

　　慕朗清沮喪道：「我今後還怎麼壁咚你、推倒你、睡你？」

　　顧長弦：「你可以直接色.誘。」

　　慕朗清揚起腦袋，眼裡亮亮的：「我真的很好看嗎？」

　　「……，」顧長弦輕咳一聲，冷靜地轉移話題，「你餓不餓？」

　　慕小鳥果然忘了上一個話題，認真道：「有點餓。」

　　桌上有一碟金燦燦的小米。慕朗清瞪著碟子，不敢相信顧長弦竟然這麼虐待自己，連肉都不讓吃。

　　「吃點東西。」顧長弦輕聲道。

　　不吃。慕朗清氣呼呼地抬腳，試圖把碟子踢翻，結果爪子被磕了一下，疼得不行。

　　顧長弦捧起來，給它吹了吹。

　　慕小鳥眼裡含淚，哽咽道：「我不想吃小米。」

　　顧長弦溫柔道：「吃小米會長頭髮。」

　　慕朗清只好不情不願地啄了兩口，還是很倔強地說：「我想吃肉。」

　　顧長弦寵溺道：「那我給你捉蟲子吃。」

　　……誰要吃蟲子啊。慕小鳥哭喪著臉。

　　顧長弦又問：「你喜歡吃幾條腿的？」

　　……慕朗清凶巴巴地給了人一爪子。

　　「不喜歡吃有腿的？」顧長弦輕輕揉了揉掌心的小東西，詢問道，「那蚯蚓行不行？」

　　慕朗清直接被嚇哭了。

　　顧長弦的嘴角輕輕上揚，看著慕朗清生動的小表情，掌心溫柔地摩擦著它的小腦袋。

　　「顧長弦！」慕朗清很驕傲地凶人，「雖然我模樣是有些獨特，但你也不能歧視我！鳳凰知道嗎？你怎麼能讓我吃小蟲子？」

　　顧長弦順著人道：「那應該吃什麼？」

　　慕小鳥流著口水，傻兮兮道：「烤豬蹄！」

　　顧長弦：「……」

　　慕小鳥：「上面要撒很多辣椒粉和芝麻粒！」

　　顧長弦拒絕了，原因是以慕朗清現在的體型，吃幾粒芝麻就飽了。

　　慕小鳥氣得胖了一圈：「你是看不起我嗎！」

　　顧長弦伸手揉了揉，將小東西揉回正常體型。

　　慕朗清只好放低了要求，還給人眨眼賣萌：「再不濟小肉包子也行呀。」

　　顧長弦攤開手，掌心躺著幾顆剝好的白白胖胖的瓜子仁。

　　慕朗清開開心心地去啄，啄得人掌心癢癢的。

　　慕朗清吃得很滿足，便開心地給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絢麗的翎羽，期待道：「我好看嗎？」

　　在揮羽毛這個過程中，毛又掉了一根。

　　顧長弦笑得溫柔：「好看。」

　　慕小鳥害羞道：「你具體一點。」

　　「……，」顧長弦沈默了一下，淡定道，「還餓不餓？」

　　慕小鳥這次沒有上當，氣得在人的指頭上狠狠啄了一下。

　　就是嫌棄我個頭小、毛稀疏、有些胖、不白、親起來疼……但是除了這些，我還有讓人詬病的地方嗎！

　　「慕——」

　　慕朗清不理會人，氣呼呼地扭過身，給了人留一個屁股。如果不是因為剛才生氣掉了兩根毛，一定會更有氣勢。

　　這場冷戰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很快就到了吃飯時間。桌子太高了，慕朗清懶得自己爬，便主動張開翅膀，讓顧長弦抱。

　　「別以為我們和好了，在你說不出我哪裡好看之前，我是不會原諒你的。先抱我上桌。」

　　顧長弦彎腰，捏著那小小的翅膀，輕輕地將它放在桌子上。

　　慕小鳥雄鄒鄒地站在桌子上，看著自己面前很小的盤子，再看看顧長弦面前巨大的盤子，覺得自己被虐待了。

　　慕朗清：「你變了，你是不是嫌我只是一隻高貴優雅清新脫俗完美可愛的鳳凰？」

　　顧長弦剝好蝦，擺放在慕朗清面前的小盤子上：「吃蝦仁。」

　　慕朗清暫時沒轉換角色，試圖一口吞下整只蝦仁。

　　「會被噎住。」顧長弦掰了一點送到它嘴裡。

　　慕朗清吃得很香，飯量很小，一隻蝦就吃飽了，只能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眼饞堆成山的大肥蝦。

　　慕朗清眼巴巴看著人，張大嘴巴。

　　顧長弦：「……」

　　「相信我，我可以繼續吃的，」慕朗清打了個小小的飽嗝，踩住人的袖子，可憐巴巴道，「我都成了這樣，你忍心不讓我吃東西嗎？」

　　顧長弦只好又掰了小點心讓它吃。

　　最後慕小鳥的肚子圓鼓鼓的，撐得走不動，只能躺在人掌心裡，讓顧長弦給自己揉肚子。

　　這種委屈巴巴的日子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慕朗清越想越難過。

　　顧長弦輕輕地給小東西揉肚子，趁機忽悠，如果不聽自己的話，會一口氣掉十根毛。

　　慕朗清驚呆了，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脫口而出：「我一直都很聽話。」

　　說完就主動縮成一團，乖乖地讓人摸。

　　顧長弦輕輕戳了一下那圓鼓鼓的肚子。

　　慕朗清叫了一聲，無力地揮了揮小翅膀，都快要哭了：「我不要這個樣子，什麼時候能變回去？」

　　顧長弦不急不慢：「可能得再過幾天。」

　　慕朗清：「……你就一點兒也不著急嗎？」

　　「急什麼？」顧長弦看著小東西，嘴角揚了揚，「現在挺可愛的。」

　　慕朗清憤怒而起：「你這個戀鳥癖！」

　　顧長弦被逗笑，像以前那樣彈了一下慕朗清的腦袋。但沒把握好力道，慕小鳥一個趔趄，懵逼地坐到了地上。

　　一瞬間眼冒金星，腦袋嗡嗡嗡大了一圈，頭暈得不像樣。慕小鳥心裡苦兮兮的，覺得自己大限將至，連怎麼站起來的都不知道。

　　顧長弦心虛地湊過去吹了吹。

　　過了一會兒，慕朗清終於緩過來。可能是腦袋剛才受了重擊，傻了一些，突然想不起兩人剛才在說什麼話題。

　　顧長弦好心地提醒：「我們剛才談到了親親。」

　　慕小鳥立刻拿翅膀裹緊自己，震驚道：「你口味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