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神殷氏
在番外開始之前要說明一點:清歡夢境和環境裡的會有些出入,因爲會帶入自己的角色,而過去真實發生過的那些事經歷者也都只有當事人,比如以下的故事--
開始- -
他是神殷氏,天齊仁聖大帝做下的神君,掌管一方水土四季,因大有神通,兼之受大帝器重,位列上仙前列。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神仙多久了,歷經了多少春秋,只是日出東巡,日落西回,日日如此,所有的規律似乎刻入了骨髓,從未變過。可是,這規律却因爲一個人……而逐漸打破了。
那是一個無主無歸的孤魂,徘徊於太山之上。他是神殷氏見過的最乾淨的靈魂,與山野之上的那些野鬼大不相同。神殷氏日出東巡之時,他坐在岩石上望著遠方,目光飄渺,等神殷氏日落西回之時,他仍舊是那個姿勢,那個沈青,目光投向被霧氣遮掩的遠方- -如同一尊石雕,可是那盈盈如水的目光却分明不是個死物。
神殷氏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一個怪人,因爲好奇,他便刻意减少了巡視的時間,在一旁觀察那孤魂,想要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想要什麽--可是整整十日,孤魂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你在想什麼?」神殷氏終於忍不住走到孤魂面前,開口問道--倘若被那些見慣了他冷面的仙家看到,肯定會十分驚訝,這可是神殷氏主動去關心一件事。
那孤魂動了動,轉過頭來,美麗的臉龐可與仙靈相媲美,他只是望著神殷氏,沒有回答。
「我是天齊仁聖大帝座下的神君殷氏,你是無主孤魂,且並未在陰靈冊上登錄,為何在太山徘徊不去?」
「我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他幽幽道。
「那你為何要坐在這裡?」神殷氏又問。
「我在等人。」他這次卻說得篤定。
「等什麼人?」神殷氏沒有發現自己今天的問題太多了。
他想了想,却是搖頭:「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我要等一個人,來找我。」
「若是他不會來了呢?」
「不會來了嗎……」他垂下了眼瞼,聲音飄忽。
「你叫什麼名字?」神殷氏問。
「不記得了……」
神殷氏想起來魂魄失散便會忘記前事,恍恍惚惚,不知從何而來,往哪兒去--他却還記得自己是在等一個人,那麽那個人對他一定很重要。
「三十九日,你最後餘下的日子。」
「是嗎……」他的語氣分不出情緒。
神殷氏此時想不到的是,這三十九日對自己的影響會那麽大,改變了自己千年如一日的平靜生活。
……
當你對一個人的關注超過了其他事物,那麽,有些事注定要開始了。
神殷氏的冷清冷性在仙界是出了名的,對其治下甚爲嚴厲,甚至對違反規制之人稱得上殘酷暴虐。其他仙人背後議論其是冰寒體質,冷硬心腸,加上神殷氏孤僻寡言,誰也不想來招惹他。可是,凡事總有個例外,而神殷氏終究是遇到了他這個「例外」--便如同是一片千年冰湖的表面開始出現了裂縫,那裂縫逐漸在擴大,下面是涌動的活水… …
如果說前十日神殷氏都是默默地在暗處觀察,那後來他是正大光明地在旁看著那孤魂--明明他只是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可是神殷氏却似乎從他那平靜無波的臉上獨處了大千世界,那個世界裡却都充斥著他美如菡萏般的容顔。他有一種讓人寧靜的氣息,這種氣息讓人想要待在他的身邊,靜靜的,什麼也不去做。
神殷氏意識到自己像是著了魔一般,每日忍不住去看那孤魂,甚至連幾千年都不曾懈怠的巡視灌下都犯了懶--他隱約知道哪裡不對了,可是又說不上來。神殷氏去找天齊仁聖大帝求解,可是正逢大帝出游訪友,神殷氏這一疑慮得不到解决,終究控制不住,釀成了後來的孽緣……
第二十日,神殷氏出現在孤魂面前,却是帶著一個棋盤而來。
「我們來下一局如何?」
孤魂收回了投向遠方的視綫,回頭看著明明在請求却面無表情的神殷氏,久久才點頭:「好。」
這一局又是下了三天三夜,神殷氏早已忘記了自己的巡視職責,只是全心在那棋局之上--準確來說,是與他進行那棋局的孤魂身上。在那三日手談之中,孤魂不像是之前那般精神恍惚,而是專心在棋局之上,仿佛找到了精神支柱。
最後,神殷氏手執黑子道:「一百八十一子,我贏了。」
孤魂望著那棋盤之上的殘子,神情專注,神殷氏却再次開口了:「我贏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孤魂抬頭:「何事?」
「陪我……」神殷氏凝視著孤魂:「你剩下的日子,陪我巡視四方如何?」
孤魂思索半晌,點頭:「……好。」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被神殷氏巡視到的各地仙,都看到了神殷氏身畔的孤魂身影--衆人驚訝之餘却不敢多言,畢竟是上司(上仙)的事。
一日又一日,每日的巡視對神殷氏來說已經不再是單調的職責,他習慣了每次扭頭就能看到的存在--雖然孤魂總是安靜地待在一旁,不說不笑,可是光是看著他都給神殷氏帶來莫名的滿足感--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當然,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
這一日,電閃雷鳴,太山上的野獸滿山亂竄。
「那是什麼?」孤魂立於崖頭,望著遠處不斷的閃電。
神殷氏站在他身旁,回答:「妖獸渡劫罷了。」
「渡劫?」
「若是渡劫成功便位列仙班,修煉成仙了。」神殷氏解釋道。
「成仙……」孤魂喃喃道:「爲什麽……要修煉成仙呢?」
「成仙便可長生不老,重要的是高高在上的地位,這是人和妖都比不上的。」神殷氏神情淡然。
「那……」孤魂頓了下:「做神仙開心嗎?」
神殷氏楞了下,回答:「神仙沒有七情六欲,何來的開心?」
「沒有七情六欲?」
「是,既然做了神仙,其餘都已經無關緊要。」
孤魂想了想,問神殷氏:「那你呢?」
「我?」
「你是神仙,也沒有七情六欲嗎?」
被孤魂那清澈見底的眸子盯著,神殷氏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他有些口乾舌燥,半晌才開口:「沒有。」
孤魂點頭:「沒有情慾便沒有煩憂……」
望著孤魂漸漸趨於平靜的側臉,神殷氏問出了長久以來的疑問:「你在等的那個人,是你的愛人嗎?」
孤魂搖頭:「不知道。」
……
一夜的電閃雷鳴過後,第二日巡山之時,神殷氏發現了一條被雷電擊斃的巨大白蛇,而它的腹下臥著一枚白色的蛇卵。同行的孤魂摸了摸那枚蛇卵:「是活卵。」
「現在是活的,但是沒有每體的照顧和孵化,必死無疑。」神殷氏幷不爲所動。
孤魂沉默地輕撫著那蛇卵,幷沒有說什麽。
神殷氏在一旁看著孤魂的模樣,突然改口道:「如果你想要看到它孵化出來,我可以幫忙。」
孤魂抬頭,澄澈的眼眸望著神殷氏:「真的? 」
「既然遇到了也是有緣,不過舉手之勞。」
神殷氏從來不是什麽熱心的神仙,更何况……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破例了。
「是啊,母蛇臨死還護著它,若是不能來到這世上,可惜了。」孤魂說話的時候,眼中滿是慈悲。
神殷氏接過孤魂手裡的蛇卵,慢慢撫摸著那卵殼,白色的蛇卵發出了紅色的光芒,那光像是從裡面發出的--卵殼似乎變成了透明,可以看到裡面的動靜……
神殷氏把那蛇卵放到孤魂的手裡,「要出來了。」
孤魂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蛇卵看,被他雙手捧著的蛇卵晃了晃,先是小幅度,然後劇烈起來--不過還是在孤魂的手裡--「哢哢」卵殼開始出現了裂縫,繼而那裂縫越來越大……直到一顆還帶著粘液的圓滾滾的小蛇腦袋從裡面鑽了出來……
黑色的芝麻一般的眼睛對上了孤魂的眼睛……
孤魂伸手把那小腦袋上的一片卵殼給拿開,那小腦袋趁勢在孤魂的手心蹭了蹭,形容親昵……
孤魂感受著手心的濕粘觸感,却絲毫不覺得抵觸,反而心裡一片溫柔--他抬起頭去看神殷氏,嘴角泛起了淺淺的笑容,眼睛亮得如盛滿了星辰:「看,它出來了……」
那一 ,神殷氏只覺得心裡好像有一朵花盛放開來,整個人仿佛飄在雲霧之中,眼前只剩下了那抹笑容……
孤魂灰飛烟滅的期限最後兩天,神殷氏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想要那孤魂離開,他想要他留在人間,或者說,陪在自己身邊……
一個一直寂寞了幾千年的神仙,突然有了陪伴,習慣了以後怎麽可能放手呢……
所以,在那之後的事似乎也順其自然。
冤也,孽也。
從遇到那縷孤魂的時刻開始,很多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