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深夜
析城章府
“主子,你對著這幅畫已經整整半個多時辰了,還沒有看完啊。”
平兒奉茶站在一邊,見自家主子這幾日中了咒一般,回到房中,便將這幅畫打開,要麼攤在桌子上,要麼捧在手裡,反反覆覆地看。
“平兒,你說這畫畫得如何?”
安勍穿著一身白綢睡袍,坐在床榻上,手裡端著的正是不久前章之興為了考驗冬菇,讓她畫的畫。
“平兒哪懂這些啊。”少年嘟著張嘴,“主子,你快些就寢吧,天色不早了。”
安勍卻不管自己小廝如何說,他的眼睛溫潤細長,一直看著畫中人。
“你就說說自己的想法便可。”
平兒無法,只有湊上前去,圓圓的眼睛盯著畫。
“要平兒說啊,這畫看著簡單,卻別有一番感覺……”
“什麼感覺。”
平兒皺皺眉頭,使勁地表達自己的看法,“就是說,別人一瞧見這畫,便知道畫的是誰。”
安勍扭頭,輕笑。
“哦?”
“就好像平兒第一次見到這幅畫時,只消一眼便認出畫中人是主子。”
安勍又看那畫,“一眼便認出是我?”
平兒點頭,“是啊。”他扯著嘴笑,“全天下除了主子還有誰有這般丰韻。”
安勍輕抿了嘴唇。
“茶先放到一邊,你先退下吧。”
“是。”平兒施了一禮,恭敬地離開房間。
安勍就著燭光眼睛直直地看著手中的畫,他透著那畫好似回憶起他第一次見到那女人的場景。
他坐在珈若寺的小屋裡,順著窗子看著她,而她,在看另一個人。
那目光讓他牢牢記在心裡。
這際遇真的讓人稱奇,當自己想拋開那段記憶,忘掉那灼人的目光時,她竟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是不是天意……
一切天注定,便是緣。
許是善緣,許是孽緣,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
“成泉。”
安勍坐在那,憑空開口一喚。
“屬下在。”本是寂靜無聲的門外忽地傳來低穩的女聲。話音未落,屋門被輕輕推開,一個人影閃進屋內,向安勍跪拜行禮。
“主子有何吩咐。”
“起來吧。”
“謝主子。”
女人站起身,她瞧著大概三十左右,身著一身夜行黑衣,長發高束,面容沉穩肅穆,身材不高,可站在那卻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安勍看也沒看她,只抬了抬下巴。
成泉開口道:“屬下已經調查了這個齊冬菇。”
“說。”
“她是個孤兒,小時被遺棄在析城東邊的楊木村村口,被一老婦收養。老婦家中也無其他親人,十分貧寒,兩人一直相依為命。在齊冬菇十二歲那年,收養她的老婦病逝,剩下她一個人生活,一直到現在。”
“她這繪畫的本事如何而來。”
“這……屬下尚未查清,據說是她的養母教給她的,可村中人皆說那老婦只是一個普通村婦,活了一世也沒人發現她有這本事。”
安勍淡淡恩了一聲。
成泉站在一邊,猶豫片刻,又開口。
“主子,有一事,屬下不知當不當說。”
安勍瞟她一眼。
“是。”成泉恭敬低頭,支吾道:“……屬下探知,齊冬菇在前日完了婚。”
安勍撫茶的手指一頓,而後又輕輕笑一聲。
“然後呢。”
“……”成泉看他手裡一直捧著的畫作,張張嘴,又不知如何說。
她二十歲時被安南王挑中,選為小王爺的貼身侍衛,至今已經整整十三年。若說瞭解,她對安勍知之甚深。
安勍出生皇家,血統高貴,自幼萬千寵愛錦衣玉食,每年生辰,安南王舉城歡慶。金銀財寶,玲瓏器具數不勝數,其中也自有些巧奪天工別具匠心之物,可安勍就算喜歡,也不過把玩三兩天,便也放下了。
她從未見過小王爺對一樣物件上心如此。
“主子若是中意那匠人的手藝,直接招進王府便可,不用這樣大費周章。”
安勍抬眼,似笑非笑。
“這是你想說的?”
成泉心裡打鼓。
“主子明鑑。”
安勍飲了一口茶,淡淡道:“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成泉年紀大了安勍那麼多,有些事自然已是過來人,她心嘆小王爺雖七竅玲瓏天人之姿,最終也難免對人動了凡心,只是……
撲通一下,她跪在安勍面前。
“主子,恕屬下直言,屬下這幾日一直跟著那女子,從她那些作為可看出,她那相公雖然身有殘疾面容醜陋,可她對他實是用心良苦,情意深重。”
“恩。”
這一點,我比你知道的要早。
若不是她用心良苦,情深意重,我心又怎會如此。
成泉抬頭,“那主子……”
安勍擺擺手,“罷了,你要只是說這個,那可到此為止了。”
成泉懂了。
小王爺雖是男兒身,有時心卻比女人還要剛烈,若是決定一件事,那便無人能讓他回頭。只是這一次,成泉想到那對夫婦,不知安勍做的到底是對是錯,又能否得償所願。
“你退下吧,我要歇息了。”
安勍起身,收起手中畫卷,放在書架上。
成泉聽了命令卻沒有馬上出去,她猶豫再三,看向安勍。
“既然如此,那屬下還有一事稟報。”
安勍一愣,成泉極少不聽他的命令,想來是比較重要之事。
“說吧。”
“是。”成泉微微回憶了一下,道,“屬下想說的,是齊冬菇的相公,也就是那個殘疾的男子。”
“哦?”安勍停下手中事物,“那男子叫什麼,聽說他好像命相極硬。”
“他名喚羅侯,屬下想說的並不是這些。”
“那是什麼。”
“因為要查齊冬菇,所以羅侯也在屬下探查之列。”
安勍輕輕一笑,“這是自然,他們二人夫妻伉儷,查一個,另一個當然跑不了。你查到他什麼了。”
成泉道:“他身世坎坷,家中一共四口人,父母皆亡,只剩一個妹妹。而且……”她微微一頓,“而且,他曾從過軍。”
“從軍?”
成泉點頭,“對,他當過四年兵。”
“男子當兵,他倒真是稀奇。”安勍手指動動,“他在誰手下當兵。”
“屬下還在查,很快便會有結果。”
“查到了告訴我。”
“是。”成泉垂首,“主子,男子當兵倒不稀奇,很多沒有親人沒有生計的男子都會去隨軍,在軍隊裡給將士們補衣做飯,有的還會……”說到這裡,她停住了,似乎接下來的話十分無禮,她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懂。”安勍臉色倒是平淡,“你的意思是,羅侯有可能曾經委身迎人?”
“不!”
成泉斷然反對,“絕對不可能!”
“呵,你如此激動做什麼。”
“屬下失態,請主子責罰。”成泉深深低頭,她情緒很少波動,只是剛剛聽到主子質疑的話語,又想起那個沉默的男子,她無法不反駁。
“為何,因為他的長相?”
成泉搖頭,“前線將士遠離故土,軍中男子數量又少,長得再難看也不是問題。”
安勍看她,“那你為何如此斷然反對。”
成泉張張嘴,又沒說出什麼,自己在那想了又想。安勍也不催她,在一旁靜靜的等。
“屬下覺得,他有些奇怪……”
“奇怪?如何奇怪。”
成泉眉頭不由皺起,她看向安勍,“屬下二十歲那年,有幸被安南王選中服侍主子,為了主子安危,屬下十三年來日日練武,不敢有絲毫怠慢。”
她說這些,安勍卻知道她絲毫沒有想讓自己誇她的意思。
“屬下不敢說自己武藝有多高超,但是屬地之內,屬下還未遇過敵手。”
安勍眼睛微微一眯。
“然後呢。”
“主子,屬下在跟蹤他的時候,總有一種感覺……”成泉回憶,緩緩道,“屬下總覺得,他似乎是知道,有人在跟蹤他。”
“他有何表示。”
成泉搖頭,“不,他沒有任何表示,可是屬下就是覺得古怪。”她頓了頓,“也許是一種武人的直覺。”
安勍略微沉吟,“派你去查齊冬菇,此事只有你我知道,連平兒都不知,消息怎麼可能透露出去。”
“屬下可以保證,此事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那他是如何得知的?”
成泉星目眯起,“也許他並不知曉,而是另外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他的武功,要高於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