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羅慈轉過身,看向風滯。
“風姑娘,深夜喚你,羅慈實在過意不去。”
風滯一笑,向前走了幾步。
“瞧羅大人說的,大人被相爺派出查詢要事,風滯從旁相助,本就是應該的。何況——”風滯緩緩行至羅慈面前,伸出一手,輕輕撩起羅慈髮絲。
“何況,憑我與大人的交情,哪有勞煩一說。”
“呵。”羅慈一笑,也不避開她。“風姑娘說的是。”
風滯抬眼,“不知羅大人有何事要交代。”
羅慈道:“風姑娘,恕羅慈冒昧問一句,姑娘的武藝如何?”
“哈哈哈。”風滯大笑,“羅大人這問題好生奇怪。”
羅慈道:“風姑娘見笑,只是羅慈一介書生,對武功一竅不通,所以才會好奇。”
風滯抬起手,藉著月光擺弄自己的指甲。
“這世間沒有常勝的武學,我的武藝好不好,要看對手如何……不過,風滯與弟弟到現在,還未遇到過值得我們搏命的人。”
“那……”羅慈緩道,“羅侯呢?”
風滯心中微微一愣,復爾輕笑。
“羅侯?大人是想問羅侯的武藝如何,還是想問羅侯與我交手,勝負如何?”
羅慈道:“我都想知道。”
風滯道:“我曾與大人的兄長交手一次。”
“哦?”羅慈挑眉,“這我倒是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
風滯道:“兩三年前。”
“你們為了何事交手?”
風滯道:“當時我與弟弟奉命守護一物,碰見袁繼業的人前來探查,我們與之交手。後來大人的兄長出現,救了那人一命。”
羅慈道:“能從風姑娘手下救人,羅侯的身手應該不差。”
“呵。”風滯冷笑一聲,“大人,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想變陣與他們兩人聯手?”
“風滯奉勸大人一句,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大人的兄長現今五體不全,別說贏過我,就是隨便一個習過武的人,都能殺了他。”
羅慈一笑,道:“風姑娘莫要誤會,羅慈非是此意。”
風滯皺眉道:“那是何意。”
羅慈道:“聽風姑娘的意思,羅侯現在的身手應該遠不如從前。而姑娘卻是在這兩三年中造化不斷,武藝更上一層樓。想來羅侯與姑娘的差距,應該變大了許多。”
風滯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羅大人是聰明人,相信斷不會做傻事。”
羅慈道:“當然。”她一手伸出,輕輕的搭在風滯的肩膀上。
“羅慈之所以如此唐突,問了這許多失禮問題,是想請風姑娘幫一個忙。”
她那手一放,風滯的眉眼立馬就變了,眉目溫柔,婉轉含情。
“大人……你想讓風滯做什麼?”
羅慈緩道:“我想請你在羅侯無法察覺的情況下,殺了齊冬菇。”
風滯道:“殺了齊冬菇?為何?”
羅慈嘆道:“實不相瞞,羅侯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現在又落得如此境地,我實在入心不忍。待此事過後,我想同丞相求情,留羅侯一命。”
風滯道:“風滯也有弟弟,自然能體會羅大人的兄妹之情。只是,這同殺齊冬菇有何關係。”
“為羅侯。”羅慈道,“是賞他,也是懲他。”
“哦?此話怎講。”
“我不知那女人為何要娶羅侯,不過他們成親之後,齊冬菇不顧羅侯身體不便,讓他勞累諸多。可憐羅侯性格沉悶,又初識情愛,迷惘其中,處處為她說話。我幫他看透一切,予他短痛而避開長悲,這是賞他。”
風滯輕笑,“那懲他呢?”
羅慈又道:“為了那證物一事,整個相府奔勞多年,不管有什麼理由,羅侯知而不報,藏而不交,都是大錯。齊冬菇雖不佳,可對羅侯來說也是重要之人。殺了她,是對羅侯這些年做的錯事的微微懲罰。”
風滯道:“你可有想過,如殺了齊冬菇,令兄的感受。”
“呵。”羅慈笑道,“感受,他能有什麼感受,最多難過幾天,他這個人從小對周圍事物便不上心,死一個齊冬菇,對他是打擊卻也影響不了什麼。日後我定會讓他過上比現在好幾番的生活。”
風滯一邊聽羅慈的話,一邊在空地上踱步,山間夜色淒涼,寂靜無聲,只能瞧見一輪明月,高懸天際。
半響,風滯輕道:“羅大人,不管原因是不是你說的這般……你想讓我幫你殺齊冬菇,我都可以答應。”
“多謝風姑娘。”
“不過——”風滯話鋒一轉,眉眼也犀利不少。“有一點,我希望羅大人能知道。”
“風姑娘有話請講。”
風滯緩道:“我可以幫你殺齊冬菇,是因為殺她不壞相爺大事。”
羅慈點頭,“這是自然。”
風滯又道:“相爺器重羅大人,對羅大人的約束也十分寬泛……但這不代表,羅大人就可以隨心所欲。”
羅慈微微挑眉,“風姑娘這是何意?”
風滯輕笑,“我只是想告訴大人,只要大人安心為相爺做事,那風滯可隨時憑大人差遣……”
“可是大人若是二心,那風滯也可以讓大人一嘗苦楚。”
她話語一落,四周為之一冷。
羅慈毫不在意,“風姑娘說笑了,相爺對羅慈有知遇之恩,羅慈非是知恩不報不知好歹之人。”
哦,非是知恩不報……想那袁繼山,風滯心說,你當然會報答,就是不知是恩報還是仇報罷了。
不過,相府從來不缺心思歹毒之人,越是歹毒,於風滯來說便越有較量的意義。
風滯看向羅慈,後者一臉平淡。
我沒有想錯,你有弱點,你的大哥便是你的弱點。就是不知道,這弱點是不是死門。
“羅大人,你想讓齊冬菇怎樣死?”
羅慈道:“意外之死。”
風滯一笑。
“好。”
回到駐地,羅慈火堆前靜坐。
她抬頭,看向睡夢中的羅侯。冬菇在他另一側躺著,他背對著自己,高大的身體完全擋住了冬菇身影。
就像是保護……
橘紅火焰豔麗溫暖,羅慈的面容淡淡,瞧不真切。
恍然間,她彷彿回到了從前。
【哥哥,你在這做什麼?】
【……】
【父親讓你送飯過來的?】
【……】
【下了這麼大的雪,也只有你這麼傻,跑這麼遠來學堂給我送飯。我早與同窗在飯莊吃好了。】
【……】
【等等,放在這吧,若等下餓了我再吃。哎,你手怎麼了,是凍的?】
【……】
【誰讓你這麼傻,這麼冷的天你一個男人跑出來幹什麼。真是……我先回去上課,你快些回家吧。】
……
【兩個時辰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
……
“兩個時辰了……兩年了……你還在這裡。”
羅慈微微握緊自己的手,她看著羅侯放在地上的木拐,又看了看他滄桑的背影。
你不該這樣過一生,不該。
齊冬菇不能再讓你勞碌,你的奔波用於親人倒也罷,她一個外人,沒有這個資格。你不懂,我來幫你懂。
……
此夜過後,眾人再次踏上行程。
冬菇秉持著及時行樂的人生態度,一路上趁閒餘時間觀看風景,採摘山果,又不時讓羅侯活動活動身子,打點野味解解饞。
若不是日漸偏遠的地界,越發荒涼的山嶺。冬菇好似都要忘了此行的目的。
一月之後的一個傍晚,天氣陰霾,烏風陣陣。
冬菇一行人走出重重樹林,來到一處山崖,視野頓時豁然開朗,山崖寬闊,寸草難生,左右看去,難見盡頭。
而向前眺望,可見白茫茫的一片,寒風刺骨,天地一色。山崖的阻隔,好似是一道屏障,攔住了凜冽的風霜,也劃開了兩個世界。
極目遠望,隱約可見一片山脈,集自然之精粹,混沌之精華,藏於天地交接之處。朦朧中,似有磅礴天音,響徹其間。
“……那裡便是天山了。”
冬菇輕道。
眾人看著那震盪心靈的山脈,無法多做言語。在這樣的天地造化面前,人身是如何渺小,人心又是如何的卑微。
跨過這道山崖,便是極北雪境。不歸女帝主宰,非是本朝土地。那片地域的主人是雪境蠻族,天性善戰好殺,勇武非凡。
冬菇道:“從這裡下去,便是雪域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再有半月便能趕到天山。”
“是。”羅慈點頭。
冬菇道:“雪域民風與本朝不同,我們該一切謹慎為上,先找一處村落,尋些當地人的衣服,再向裡面走。”
“嫂嫂心思縝密,便照你說的來。”
“那我們走吧。”
“等等。”
冬菇剛要邁步下山,一旁,一直沉默的羅侯突然出聲。
冬菇疑惑轉頭,“怎了?”
羅侯本是坐在馬車之上,出言阻止冬菇之後,他從車上下來,面容肅穆,眉頭緊皺。
冬菇本能感覺有些不妙,她向前走了幾步,“羅侯?”
羅慈微微眯起眼睛。
凜風瑟瑟,一時週遭寂靜。
羅侯扶著拐,站在地上,微微垂首,莫名看向地面。
冬菇有些緊張,羅侯的樣子讓她十分不安。
“羅侯你——”
“別動。”
羅侯沉聲,冬菇一下子不敢再動。
男子轉頭,看向來時路。
“出來。”
一句出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了。
冬菇心怦怦直跳,羅慈則是略有所思。
半響,無人應答。
羅侯面色不變,身形一動,豁然抬臂————
冬菇來不及反應什麼,只看到銀光一閃,什麼東西飛向了後方樹叢之中。頓時,吭嗆一聲,金屬碰觸的聲音響徹當場。
來人見無法躲藏,從樹叢中走出。
四人,山野打扮,手持冷兵。
為首一人乃是一名中年女子,面容凶惡,氣勢洶洶。
開口,聲音嘶啞。
“行李留下,人可以活。”
羅侯看了看這四人,面容不改,未道一語,反手在馬車中一摸。
他動作不快,氣若沉淵。
而後,再轉身,則是冷然一聲,長刀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