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安勍打開門,冬菇帶著一位老婦進屋。
“他怎樣了?”
安勍道:“已經醒了。”
冬菇驚喜道:“醒了?太好了。”她轉身對老婦說,“大夫,病人在屋內,請隨我來。”
老婦點點頭,跟著冬菇走進臥房。
羅侯正坐在床上,見冬菇進來,他似想起身。
“別動。”冬菇幾步走過去,將羅侯按回去,順便在他的額頭上摸了摸。“好像不熱了,大夫,還請你來看看。”
老婦上前,將羅侯打量了一番,伸出手,“公子,伸出手,讓老朽為你把脈。”
羅侯將手腕伸出。
老婦手輕輕搭在羅侯手腕上。
“恩……受了些涼,不是大病。”老婦開啟隨身攜帶的藥箱,取出兩包藥材,“最近受風寒的人很多,姑娘,我這有些現成的驅寒藥物,你每包分四份,一天早晚各煎一份,讓他飲下便可。”
冬菇接過藥材,從懷中取了銀錢。“多謝大夫,這是診金。”
老婦拿了錢,起身離開。
送走了老婦,冬菇來到羅侯身邊,不放心地又拿了一床被縟蓋在羅侯身上。
安勍知道冬菇此時沒空再理他,便識趣地與她告辭。
“明日我再來探望。”
“好,今日多謝你了。”
安勍笑笑,“不必。”
待安勍離開,家中又只剩下兩個人。
冬菇重新熱了一壺水。
“來,多喝水。”冬菇扶著羅侯,將水碗放到他嘴邊,“生病要多喝水才行。”
羅侯就著冬菇的手飲了幾口。
“現在感覺如何了?”
羅侯轉過頭,看著冬菇。
“幹嘛,怎麼這樣看著我?”
羅侯道:“我有事,想同你說。”
冬菇一愣,看著羅侯神色嚴肅,她也不禁收斂了玩笑表情。她將水碗放到桌子上,然後坐回床邊。這一起一落間,冬菇心中彷彿明白了羅侯將要說的事。
“你想說什麼?”
羅侯道:“從前,我有事瞞你。”
冬菇心道,果然。
她儘量將語氣放輕鬆,“瞞了我什麼?”
羅侯嘴唇微張,想說出那事,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冬菇看他那呆呆的樣子,發自內心一笑。她伸出手,覆在他的脖頸上。這是她最常做的動作,每次這樣輕柔撫摸他,都能讓羅侯放鬆下來。
“羅侯,我也想讓你知道一件事。”
羅侯看著她。
“我想讓你知道,不管你曾經做過什麼,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不是說是非對錯無所謂,而是我願意與你一同承擔。”
羅侯握住冬菇的手,冬菇感到他的手掌還是有些無力,可是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果斷堅決。
“冬菇……”
冬菇道:“說吧。”
羅侯點頭,將過往的一切緩緩道來。
他尚處病中,思維不是很清晰,並且他本身也不善言談,所以一個故事讓他講的斷斷續續沒頭沒尾。好在曾經聽廖文介講過前因後果,否則光聽羅侯的話,還真是難以明晰狀況。
“……所以說,你並不知道你奪來的東西是什麼?”
“我不知。”
冬菇道:“你沒有打開看過?”
羅侯低下頭。
冬菇忽然想起,羅侯並不識字。
“羅慈現在,是在都城麼?”
羅侯道:“應該是。”
冬菇道:“你覺得,她會將此事告訴呂丘年麼?”
“……”羅侯不語。其實答案早已清楚,冬菇這樣一說,只是想讓羅侯更深一步認清現實。她握緊羅侯的手,“你想如何做?”
羅侯道:“……我想找回小慈,然後將東西交給安南王府。”
冬菇心中一寬,想羅侯也不是心思頑固之人。只是……“相公,你覺得羅慈,會回來麼?”對於羅慈,冬菇已經聽過兩個人形容她,可是沒有見過本人,她仍有些不確定的地方。
羅侯不知回憶起什麼,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可說出的話卻是堅定無比。
“會,她會的。她不是那種貪圖富貴的人。”
“……好。”
羅侯手微微握拳,面色沉重地看著冬菇,“……對不起。”
“恩?”冬菇疑惑,“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瞞了你這麼多事,對不起將你牽連進來。
羅侯內心自責,冬菇看得一清二楚,她一轉念便明白了羅侯的意思。冬菇輕聲道:“羅侯,你這樣說,是在折辱我的眉角。”
“不。”羅侯急急反駁,“我……”
冬菇伸出一隻手,“我知你沒有此意,可你這道歉的舉動,便是讓我有這種感覺。”羅侯搖頭,冬菇又道,“你可是不相信我?”
“我信。”
“你可是覺得我無法保護這個家。”
“不……”
冬菇微微低頭,看著床邊,羅侯蓋的被子搭下一角,這是新被子,是她過年的時候親自選的布料,打的裡子。被縟不厚,可是非常暖和。
“羅侯……”冬菇緩緩開口,“我的確文弱,不及尋常女子高大健壯,身懷絕技。所以我能體諒你之前隱瞞我的心情,我很感謝你。”
“冬菇……”
冬菇道:“可是,我也非是無能之輩。”她拉住羅侯的手,“也許現在我說這些你不能徹底相信,但是我也請你給我一次機會。”
她手指向木桌,“我要求不高,只要下次你帶著它出門的時候,能告訴我就好。”
羅侯轉眼,桌上放著的正是他的匕首。
“……”他低下頭,“是我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冬菇收回手,揉了揉他的臉,“好了,你答應我就好,不說這個了。”她想了想,又問他道,“那東西除了你,再沒人知道在哪了吧?”
“我放在北地天山梅花嶺的一處山洞裡。”
“……”
冬菇幾乎無語地看著羅侯,“……多少人想知道的秘密,你就這麼說出來了。”
羅侯茫然抬眼,“你不想知道?”
冬菇無奈一笑,探身抱住他,“沒,這東西關鍵時刻能救命,怎麼不想知道。”
“恩。”見她如此說,羅侯才放下心。
看似普通的言語,隨意的交談,流露出的,卻是最為深刻的信任。冬菇撫摸羅侯寬闊的背脊,心中欣然。
她想到一事,斟酌著開口。
“相公。”
“恩。”
“你覺得,安勍怎麼樣?”
“……”羅侯眼睛看向旁邊,輕聲道,“他很好。”
冬菇直起身,看著羅侯道:“你說,我們將他拉到我們這邊可好?安南王府勢力龐大,不亞於呂丘年,而且安南王正直清廉,也是袁將軍的舊友,若是站在他們一邊,我們便會多一分安全。”
羅侯目光呆呆的看著別處,不與冬菇交匯。
“全由你做主。”
“那好。”冬菇道,“等過幾日,你的病好了,我再同他一談。”
“冬菇。”羅侯忽然轉過頭。他知道冬菇說的是正經事,可是他想到安勍,想到他同自己說的那些話,他便不由自主地想阻止她。
“恩,怎了?”
冬菇的目光坦然,羅侯看著她,張了張嘴,最後終是沒有說什麼。
“羅侯?”
羅侯搖搖頭,“沒什麼……”
冬菇道:“你休息一下吧,還病著,別想這些煩心事了。”剩下的交給我便好。她扶著羅侯躺下,將被子給蓋好。羅侯看起來很不想躺著,冬菇幾乎是硬生生給他按下去的。
“冬菇,我身體無礙……”
冬菇道:“有礙無礙我說了算,躺著。”
羅侯直直地躺在床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冬菇。後者將桌子收拾了一番,把那匕首放在木櫃中。羅侯就那麼一直看著她。
待冬菇準備出屋給羅侯準備些吃的,羅侯手臂微微撐起身子,叫住了她。
“你去哪裡……”
冬菇道:“我給你準備些吃的,你早上什麼都沒有吃。”
羅侯道:“我不餓。”
冬菇道:“不餓也得吃,什麼都不吃病怎麼好。”
說罷,她推開房門,準備去火房做飯。
“冬菇!”
沒等邁出屋門,羅侯又叫住她。
冬菇停步,疑惑地轉頭。她覺得今天的羅侯有些奇怪,好像變得……有些粘人???
冬菇被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相公啊……”
冬菇來到床邊,彎下腰,將臉湊到羅侯的面前。
“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有點怪哦……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羅侯的撒嬌?”
羅侯不明所以,“我……”
“嘿嘿,別解釋。”冬菇忽然間心情大好,她雙手推著羅侯的身體,“來來,往裡面去些,給我留點地方。”
羅侯聽話地往床裡挪了挪。冬菇靠坐在床頭,大臂一揮將羅侯攔在懷裡。她低頭親了親羅侯的頭頂,戲謔道:“難得難得,當真是難得。雖然我心有不忍,但是如果你只有在病中才會這樣粘我的話,那你一年病個一兩次吧。你放心,我會把你照顧的好好的。
“……”羅侯不發一語,只這樣靜靜的躺在冬菇的懷中。冬菇的話他一言不差全部聽到了,可他不想生病。他的身體本來就已經殘缺不全,如果再生病,那就什麼都做不了了,他不想拖累冬菇。
因為在病中,羅侯氣力不足,所以身子比往常沉了許多。不過冬菇很喜歡,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壓在她的身上,讓她有一種切身的歡喜。
冬菇握著羅侯的手,她的手比羅侯小很多,完全包不住,她攥著羅侯的四指,再用拇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擦他的手背。
今日是豔陽天氣,正午的陽光透過門窗,照進屋內,一片祥和。
冬菇摟著羅侯,不一會,自己先慢慢入睡。
羅侯聽見冬菇的呼吸均勻,知道她已經睡著。他默默將自己的手抽出來,輕輕蓋在冬菇的手上。他的手掌寬大,微微一彎便將冬菇整隻手包在裡面。
靜逸的關懷,沉默的守護。
多少誤會一朝釋,幾許苦澀無言中。
羅侯心想,關於安勍,自己也許永遠也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