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簡維政提起了婆婆,讓余曼青也想起自己的父母。
她想,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夢境的話,那麼在這條時間軸上,父母是不是依然健在?
喬喬在地板上自個兒玩著積木,她則是盯著女兒發愣,陷入沉思。
在她原有的記憶裡,父母親早已離開人世七、八年了,她不確定自己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去撥打那通電話。甚至,她幾乎可以想見自己在聽見母親的聲音之後一定會崩潰大哭,屆時母親一定會問東問西,她又該怎麼解釋?
難道要說他們在另一個次元裡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嗎?雖然那是實話,可她應該會被送進精神病院吧。
突然,門鈴大作,她想應該是婆婆姚美玉來了,連忙起身前去應門。
門一開,久違十幾年的婆婆就站在眼前,余曼青居然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曾經,她是那麼痛恨這個女人,巴不得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對方,可現在的她竟會覺得有些懷念這張臉。
「唷?把我擋在門外兩個月,你這媳婦終於有點好臉色啦?還是你現在連理都懶得理我了?」姚美玉見面就是一番奚落。
余曼青如夢初醒,急忙辯道:「啊,我沒有那樣——」
可對方卻對她的下文沒有興趣,逕自脫了鞋就往門裡走,一見到可愛的孫女,姚美玉立刻換上和藹的笑容。
「哎唷??喬喬怎麼還是這麼可愛!來,快讓阿嬤抱一下。」
天壤之別的態度,讓余曼青不自覺苦笑。
過去她總覺得忿忿不平,明明女兒就是她生的,為什麼姚美玉當她是仇人、可卻又如此寵愛仇人的女兒?然而她現在卻不這麼想了。
她思忖,如果二十年後,有個男人霸佔了她的喬喬,而且整整兩個月不讓她到女兒的家裡探視,那麼她肯定也會痛恨那個王八蛋吧?
如此簡單的道理,她以前怎麼就不懂呢?
「我說你這個當媽的,」姚美玉抱著孫女,突然回過頭來瞅了她一眼,忍不住嘮叨了幾句,「地板這麼涼,你怎麼讓小孩子坐在地板上玩?好歹你也墊個什麼吧?都一年多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懂得照顧孩子?雖然最近天氣還很熱,但是也不能大意呀。」
聞言,余曼青也不生氣,勾唇淡淡一笑,「好,我會找一天去賣場買些軟墊回來鋪。」
這回應太不尋常,居然不是譏諷或是反嗆,嚇得姚美玉瞠大雙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最後她索性抿抿唇,乾脆別過頭去,繼續逗孫女玩。
「對了,我昨天煮了一些甜湯,媽要試試看味道嗎?」余曼青突然提議。
煮了甜湯?她?這怎麼可能?姚美玉的反應與兒子差不多。
她早就知道這個媳婦是不下廚的,怎麼可能會煮什麼甜湯?不過轉念想想,這是媳婦過門兩年以來,第一次恭恭敬敬地服侍她這個婆婆,她倒想看看這女人能變出什麼花招。
「也好,反正我也渴了,就喝一碗吧。」
「那我去準備。」余曼青露出一抹開心的笑容,旋身往廚房去了。
那溫順模樣讓姚美玉茫然了好一陣子。
平常總是劍拔弩張慣了,突來的和諧氣氛總讓她覺得渾身像是哪裡出了毛病,坐立都不安穩。
沒多久余曼青端了碗怪怪的東西出來,姚美玉皺著眉,看了老半天才發現碗裡裝的是水果。
「這是你煮的?」她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嗯。」
她本來以為大概會是什麼紅豆、銀耳、蓮子那一類的……可她端出來的東西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姚美玉喝了一口,湯汁帶著濃濃的水果香氣,甜味卻拿捏得宜,如此細緻的口感令她相當驚艷,若說它是高級餐廳裡打包回來的甜品,她應該也不會產生任何質疑。
可這媳婦說是她煮的?
「你看食譜學的嗎?」姚美玉抬眸,又問。
余曼青心一驚,若她說「是」的話,婆婆是機靈人,肯定會接著說:「那本食譜可以借我嗎?」或是「是哪一本食譜?我也去找來看看。」
於是她想了想,便道:「以前有個朋友教我,昨天靠著一點記憶煮出來的,應該不致於太難吃吧?」
這樣的回答果然是安全牌,姑且不論信不信,總之姚美玉沒再追問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坐在餐桌前,面對面卻沒有話題,喬喬則是坐在兒童餐椅上,咿咿呀呀地玩著她的固齒器。
好一會兒之後,姚美玉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們夫妻倆最近怎麼樣?」
余曼青頓了頓,「什麼怎麼樣?」
姚美玉白了她一眼,嗤哼了聲,「還好意思問我?我說你們呀,都幾歲的人了,要鬧脾氣到什麼時候?」
啊……原來是指冷戰這回事。余曼青懂了,臉色一僵,尷尬地笑著,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們夫妻倆好好解決自己的問題,不要牽連孩子。」姚美玉繼續道:「你看喬喬,一個人多孤單,我是不期待你會替維政生個兒子啦,不過好歹也別讓喬喬沒有兄弟姊妹。」這暗示也夠清楚了。
余曼青苦笑,她又何嘗不想?無奈生孩子不是她一個人就能生得出來,也得要某人配合呀!
而想到兩個人自從關係僵化之後,他幾乎連碰也不碰她,就像是有道透明的冰牆隔在他倆中間,這樣的夫妻如何能有孩子?
「吶,我說的話你聽見沒?」
瞧她愣愣的毫無反應,姚美玉忍不住喚她一聲。
余曼青這才回神。「呃……有,我有在聽。」她不自覺揠了揠眉心,有些為難地囁嚅道:「這件事情,我會再找維政談談。」
但是,要怎麼談?
雖然她的上一段人生充滿了各種歷練,可在「懷孕生子」這個部分,她可以斷定自己絕對沒有任何成長。
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思及此,她忍不住將目光瞟向一旁的喬喬。
再生一個孩子嗎?
其實在上一段人生裡,她曾經懷過第二個孩子,可卻因為極度不滿當時的生活、痛恨自己的婚姻,於是她瞞著所有人,在衝動之下偷偷拿掉了孩子。
這件事讓她後悔萬分,可她當時心高氣傲,不願正視自己的心情,不願相信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於是她蒙騙自己的心,寧願相信自己忘懷了那個沒有機會出生的孩子……
她想起那張拿在手中的黑白超音波照,淚意瞬間湧上,視線模糊了。
她心一慌,連忙站了起來,啞聲道:「媽,你慢慢喝,我去陽台收個衣服,待會兒就進來。」
語畢,她立刻轉身躲開婆婆的視線,逃出了廚房。
晚間六點半,余曼青帶著喬喬到附近的公園走了幾圈。
重新回到二十四歲的肉體,再比較先前那副殘弱不堪的身軀,她深深感受到在體能上的巨大落差。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她急於想證明這一切不只是夢,可是除了偷捏自己之外,她找不出其它方法了,總不能要她隨便拉個路人,劈頭就問:「請問現在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想著想著,她探頭望了一眼嬰兒車,喬喬已經睡著,她不自覺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這樣的感覺好怪異,明明女兒在她的記憶裡已經長到了十多歲,會頂嘴、會反抗、會翻白眼、也懂得怎麼恨媽媽了,可現在女兒卻縮回了一歲的身體裡,會對她笑、會好奇地摸摸她的臉,偶爾還會像是撒嬌般在她的頸窩磨蹭……
真不曉得這樣到底算是去了未來,還是回到過去?
思及此,她歎口氣,暗笑自己腦袋裡的那些傻念頭,然後彎身替喬喬蓋好小涼毯,打道回府。
進門的時候,簡維政已經在家裡了。
他躺在沙發上睡得很沉,電視畫面則停留在新聞頻道上,余曼青先是嚇了一跳,還特地抬頭望了時鐘一眼。
時間不過七點半,他居然這麼早就回來了?!
她掩不住心裡的訝異,在她上一段人生裡,簡維政從來沒有這麼早下班過……
不,更精確的來說,就算是提早下班,他寧願在外面喝酒喝到半夜,也不願意在十二點之前踏進家門。
念頭至此,她躡手躡腳地將喬喬抱回了嬰兒房,然後折回客廳,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該叫醒他嗎?可是看他睡得這麼香,肯定很累吧?那去做晚餐?想想也不太穩當,搞不好他已經吃過了。
最後,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坐了下來,凝視著他的睡顏。
有多久她不再像這樣好好看著他的臉了?他們住在一個屋簷下,卻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對方——除了吵架之外。
真是不可思議,她曾經瘋狂地愛過這個男人,可最後卻也瘋狂地恨他。
她隱約記得自己有多麼恨他,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為什麼要恨,因為他努力工作嗎?還是因為他希望她留在家裡照顧喬喬、讓她失去了自由?
此刻想來,她真的不知道彼此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
或許是產後憂鬱讓她失去了理智,也或許當初的她太過於年輕……她真的記不得了。
此刻她只是為他感到心疼、為了過去的他而感到心疼。
他年紀輕輕便一肩扛起家計,讓她們母女倆住得舒服、吃得好、穿得暖,她卻讓他有家而不願意進門。
她真的失去了自由與快樂嗎?不,其實沒有,比起只能孤單地躺在病床上等死,現在的她是何等幸福。
突然,他輕哼了聲,似乎是醒了,余曼青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便睜開了雙眼。
兩個人的視線頓時對上。
她僵住,好尷尬,偷看人家睡覺被逮個正著。
「呃……」她牽唇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抱歉,我吵醒你了嗎?」
他靜靜地看著她一會兒。「你偷捏我嗎?」
「啊?」她愣了下,笑了出來,「什麼呀?我哪會做那種事?」
「不然你怎麼吵醒我?」
懂了他的調侃,她一時語塞,只是尷尬地笑著,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乾脆岔開話題。「你吃過晚餐了嗎?」
他沒急著回答,先是撐起身子坐著,轉轉脖子、動動肩膀,然後把同樣的問題丟了回去,「你呢?吃過了沒?」
「……吃過了。」她答得有些心虛。
其實,自從她「重生」了之後,她便一直沒什麼食慾,剛才也只是把中午的剩菜熱一熱,隨便吃個幾口了事。
「你呢?」她再問了一次。
他抬起頭來,直直望進了她的眼,那目光十分銳利,彷彿像要在她的眼底裡挖出什麼蛛絲馬跡。
空氣,好像在那一瞬間變得稀薄了。
呼吸變得如此吃力,余曼青胸口微微起伏著,頸後一股熱流湧上,蔓向耳根,他要是再這麼繼續盯著她瞧,她覺得自己肯定會窒息昏倒。
「我不餓。」最後,他這麼說。
意思就是他還沒吃?
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逃離現場的理由,她幾乎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那、那我還是去煮點東西讓你墊墊胃……」
她提步就要往廚房走,手腕卻一把被扣住,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他。
「你在心虛什麼?」他淡淡地問道,表情卻有些森冷。
「我?心虛?」她牽唇,強作自然,「我、我哪有心虛?」
「沒有?那你為什麼要逃?」
她怔忡,全身動彈不得。是,她的確是有事情瞞著他,可她要怎麼解釋?她無法對他說出實話,但是說了謊話大概也騙不過他……
他突然站了起來,使力將她給拉近,略微粗魯的動作弄得她手腕有些疼。
「你剛才去哪裡?」他低頭俯視。
「我……帶喬喬去公園散步而已。」
「你從來不帶她去散步的。」
「人總是會變。」她深呼吸,迎上他的眼神。
「對,但不會是一夕之間。」
「你怎麼能確定不會?」她反辯。
他被堵得啞口無言,靜了幾秒,他像是豁出去般,直接問道:「你是不是有了別的男人?」
她先是一愣,瞠大雙眼,原來他是在想著這件事。
「沒有。」她否認得相當堅決,而且語氣不容一絲質疑,「我連你都留不住了,還有心力去勾引別的男人嗎?」
她的回答讓簡維政訝異。
這不像是他所熟悉的余曼青能講出來的話。他緊緊抓著她的手腕,又氣又惱卻莫可奈何,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他像是置身於一團迷霧裡,而她就在霧裡忽隱忽現,怎麼樣也抓不住,這搞得他心浮氣躁,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好,我輸了,」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再重重地吐出,「我承認你這樣讓我很在意,這樣你滿意了嗎?你可以恢復正常了嗎?」
余曼青張著嘴,眨了眨眼,見這男人因她而苦惱的模樣,不知怎麼的,竟覺得有點……溫暖。
原來他不是不在乎她,只是不懂得表達。
她露出了一抹溫和的微笑。「相信我,我很正常。」
「你瘋了!你覺得你這樣很正常?」
「我只是想通了某些事而已。」
「你沒有道理『瞬間』想通了某些事。」
能夠肯定的是,人的性格若要產生如此劇烈的轉變,至少得經歷長時間的磨練,或是遭逢突來的苦難。但她呢?
沒有,什麼都沒有。她就只是在某一天夜裡,站在漆黑的臥房裡發愣,然後……就這樣變了一個人。
「維政,你聽我說,」余曼青不自覺地伸出手,撫了撫他的臉頰,「我所做的改變都是為了你,不是為了別的男人。相信我,好嗎?」
她的眼神令簡維政茫然,突然,一個念頭閃進了他的腦海。
他相信人類或許可以擁有演技,但是身體最直接的反應卻無法騙人,若是從前,她會推開他的擁抱、避開他的吻,會拒絕他的求愛。
那麼這次呢?
思緒至此,他立刻將她扯進懷裡,另一手圈住她的腰,將她攬近,俯首就是重重的一吻。
突來的吻讓余曼青嚇得呆愣片刻。
她下意識抬手抵著他結實的胸膛,傳達的訊息卻不像是拒絕,反倒像是邀請與臣服,她閉上雙眼,任他汲取,熱烈地回應著。
她的味道讓簡維政瞬間忘了這個吻的目的。
忘了所謂的測試,忘了方纔的焦慮,他的手臂攏緊,讓兩副灼燙的身軀密貼得毫無空隙,他壓向她,吻得深切,反覆輾轉吸吮,像是攻城略地般在她的小嘴裡需索著。
過了這麼久的無性生活,他幾乎就要相信自己也可以當和尚了,豈料餘燼仍是輕易燃成一片火海。
他像是本能般將大掌滑進了她的衣服底下,在觸及那片光滑肌膚的瞬間,他忍不住從鼻子裡哼出低吟。
天,他好想念她。
她並未拒絕、不再排斥,他看見她眼底那同樣受情慾折磨的迷惑,理智瞬間灰飛煙滅,他忘了這裡是客廳,本能吻得更深,像個發情的青少年般急著想扒下她那身礙事的衣服。
突然手機響起。
但他像是沒聽見似的,吮吻著她的耳際、頸窩。
「維政……」余曼青喘著氣,推了推他的胸膛,「你的手機……你的電話在響了……」
「沒關係,不用理它。」他的聲音沙啞,吻勢持續。
「可是……萬一是公司很重要的事……」她閉上了眼,差點又被慾望的洪流給捲入。
他終於醒了過來,極度困難地放開了她,整整呼吸之後,他才不甘不願的前去接聽。
「喂?」
接著,他聆聽了幾秒。
「可以明天再談嗎?」
又是一陣靜默。
「那好吧,我現在過去,十五分鐘。」語畢,他收了線,抬頭對她說:「我要去公司一趟。」
餘韻尚未退去,她雙頰潮紅,模樣有些困窘。
「好,開車小心一點……」她低下頭,幾乎無法正視丈夫。
真是有趣,明明就是夫妻,卻搞得像是初陷愛戀的年輕情侶。他微勾唇角,走到她面前,替她順了順有些紊亂的髮絲。
「可能會晚一點回來,你先睡吧。」
「嗯。」她點頭。
他又摸了摸她的臉頰,這才拿了車鑰匙出門。
望著關上的門,她的心臟怦然狂跳,怎麼樣也靜不下來,他的溫度彷彿還留在她的肌膚上,燙得她騷動難安。
她垂眸看著自己輕顫的雙手。
冰牆融化了,靜封已久的死水終成涓流。她咬唇,止不住地又哭又笑,她改變自己的命運了嗎?她又重新贏回他的心了嗎?
如果是夢的話,請老天爺不要讓她醒來吧……
奔回公司,簡維政沒什麼好臉色,但也不至於到生氣的程度。
可這卻讓紀恩有些困惑。
他向來以公司為重心,更何況家裡沒給他什麼溫暖,與其回家,他巴不得一輩子睡在公司裡,那為什麼他現在會露出一副像是被討債的臉?
「你怎麼了?」她忍不住問。
「沒什麼。」他深呼吸,搖搖頭,將話題拉回了正事上。「你在電話裡說,酒商給了很大的案子,是什麼樣的案子?」
紀恩一愣,對方的反應讓她突然有種被推擠在外的感覺,但她隨即回神,輕咳了兩聲,斂起那一瞬間的不悅。
「你知道「笙利」這家公司吧?」
「知道。」他依稀瞭解那是一家專門進口酒類的公司,商品從高檔至平價都有,市占率相當高。
「我談到了一張五年的合約。」紀恩露出了一抹高傲的微笑,就像個準備等待重賞的功臣。「每年八千萬的廣告預算,他準備簽給我們。怎麼樣?」
簡維政看了她一眼,有預感這不是一件容易的案子。「然後呢?對方開出了什麼奇怪的條件?」
「哈,你果然內行。」紀恩乾笑兩聲,這才攤開活頁夾,以筆敲了敲上頭的文字,「首先,他們給了我們一個考驗,這個考驗過了,合約才簽得下來。」
「嗯,繼續。」
「下個月他們會進來一支勃根地紅酒,打算開個發表會,發表會上,他們希望我們請來十位具有聲望的美食評論家來替他們的新品背書。」
「這個很困難?」簡維政懷疑地瞟向她。
而且……為何要找美食評論家?這間公司不是賣酒的嗎?是他聽錯了還是怎麼樣?
「難的在後面。」紀恩淺淺翻了個白眼,往下道:「那場發表會上,雖然主角看起來好像是美食,但其實是那支紅酒。」
「你可以說得再清楚一點嗎?」他困惑了。
「廠商的用意是,他要求我們找到一名具有法國藍帶背景的廚師,做出一道創意料理,而那道料理必須能夠百分之百襯托出那支紅酒的優點。」
「……然後讓那十位評論家來品嚐?」
「Yes,正解。」
他想了想,又問:「那我怎麼知道,我找來的蔚師到底能不能達到他們的標準?」
「他們會指派一名專屬的品酒師。」
「我的媽。」簡維政仰首重重拍了額頭,這聽來像是永遠沒有盡頭的循環。要找的人還真多呀,而且找來的人還不見得能讓對方滿意。
「你就不能接點比較正常的?」
「八千萬耶!連續五年八千萬,你不想拚嗎?」
「怎麼可能不想。」
「那就拚啦?廢話什麼。」她出掌狠狠拍了他的肩。
簡維政撫額苦笑,拚當然沒問題,他早拚習慣了,他只怕拚到最後仍是一場空,那先前投入的損失可不是小數字吶。
「對了,你要怎麼犒賞我?」紀恩突然挨近他,誇張地擠弄眉毛。
他笑出聲,「八字都沒一撇,要賞你什麼?」
「哼,我明天就先去湊齊那十個美食家。」
「去哪湊?」
「我認識『美食與美酒』的總編輯。」
「那是啥?」
「吼,你很弱欸!那是國內最有名的美食和美酒評論雜誌,你居然問我那是什麼?」
「我又不喝紅酒、也不吃美食,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虧你還是廣告公司的老闆,當然要多涉獵啊!」
「一個人能有幾個腦袋?不然你以為我請員工要幹麼?」
呃,也是。紀恩噤了聲,轉轉眼珠子,決定賴回原先的話題,「所以你到底要不要犒賞我啦?八千萬耶,五個八千萬喔!」
「是是,你想要我怎麼犒賞你就開出來吧。」簡維政揚唇苦笑,拗不過她。
紀恩卻反而遲疑了一下,而他也捕捉到她那不尋常的反應。
「怎麼了?」
「沒有。」她揚眉,搖搖頭,揉了揉鼻子,「我正在思考要怎麼好好敲詐你。」
事實上,她剛才差點脫口而出「給我一個吻就好」……
可她終究還是沒那勇氣。
簡維政沒看出她的心思,當真信了她的話,笑道:「不用敲詐,如果你真的辦妥、簽下來了,我就送你一輛進口車。」
「真的?!」她驚喜的幾乎想衝上去抱他。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說的喔!」
「是,我說的,你可以寫成白紙黑字,我蓋章。」語畢,他拾起桌面上的車鑰匙,一副準備要離開的樣子。
紀恩頓了頓。「你要回去了?」
「當然,」他好笑的看著她,「事情不是有結論了嗎?那我不回家要幹麼?」
「……你不陪我喝一杯?」
「還喝?」
「而且我還沒吃飯呢。」她知道這招永遠有效,「陪我吃,我自己一個弱女子在外面吃飯,你不覺得那畫面很淒涼嗎?」
被她那誇張的描述給逗笑,他靜下心來想想,好像也不是真的那麼急著要回去。
如果急著趕回家,卻發現只有他在那一頭熱,豈不是讓自己難堪?
「好吧。」他妥協了,「你要吃什麼,給你三分鐘考慮。」
然而,他的腦袋裡卻一直念著妻子身上的氣息,兩人感情觸礁至今,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重拾感情的一天。
他沒想過,也不曾抱過期待。
但它發生了,就像是奇跡降臨般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