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當醫生宣佈手術相當成功的那一刻,余曼青鬆了口氣,彷彿終於有人將她胸前那塊巨石給移開。
然而醫生卻沒讓她高興太久。
「不過還是不能太大意,接下來就看化療的效果怎麼樣了。」醫生的口吻仍然不帶什麼情感。
「那……請問大概要進行幾次的化療?」
即使曾經有過經驗,可她當初已經是末期,醫生只差沒有明白說要她躺在床上等死而已,所以對於化療的進度與療效,她其實不甚瞭解。
「不一定。」醫生聳聳肩,語帶保留,「我現在沒辦法跟你保證需要幾次,那必須看他在治療的過程中順不順利。」
她茫茫然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自己能再多問什麼。
見她不再言語、一臉慘淡,醫生拍了拍她的肩,「樂觀點,事情沒那麼糟,我見過許多更嚴重的病人,他們最後也都撐過來了。」
「嗯……」她抿抿唇,揚起一抹苦笑,「謝謝你,我們會一起加油。」
「那我先去忙了,有疑問儘管來找我。」
「好,我知道,真的很謝謝你。」
語畢,兩人客客氣氣地互相行了個禮之後,醫生轉身離去,余曼青則是回到了病房,守在床邊。
她靜靜凝視著簡維政的睡顏,忍不住伸手輕觸他蒼白的臉頰。
她突然想起剛結婚那時,為了替公司打下穩固的根基,他幾乎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
除了自己本身的工作之外,他必須開會、招人、找案子,甚至有時候還得親自維修硬設備,連下班後也沒得休息,因為他必須為了業績而不停應酬、喝酒、陪笑、陪聊天。
但她卻從來沒關心過他。
她不在乎他又喝進了多少酒精,不在乎他的三餐吃得好不好,不在乎他的睡眠夠不夠,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思及此,她鼻一酸,眼淚又要掉下來。
她不禁猜想,上一世她就那樣將他拋下,那麼他在離婚之後是否也有罹癌?發現了之後,是不是由紀恩來照顧他?
腦海裡千頭萬緒,亂得毫無章法。
她甚至無法不去阻止自己想像是否因為她當年故意懷了孩子,才逼得維政得一肩扛下重擔,導致他過度疲勞,造成今日的後果?
想到這裡,眼眶不自覺的熱了,她趕緊甩甩頭,甩去那些悲傷消極的思緒。
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維政需要她的堅強,喬喬也需要一個能幹的母親,她斷然收起淚意,振作起來,開始思考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麼。
簡維政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母親以及女兒,獨獨不見妻子。
「你醒啦?」姚美玉露出笑容,抱起在一旁玩耍的孫女,「喬喬你看,爸比睡醒了,你要不要跟爸比打招呼?」
「爸比——」女兒露出了可愛的微笑。
他揚起一抹有些虛弱的笑容,伸手逗了逗女兒,發現窗外一片漆黑,「現在幾點了?」
「大概晚上七點多吧。」
「曼青呢?」
「我叫她回去休息了。」邊說著,姚美玉將在腿上不停扭動的調皮孫女放了下來,才繼續道:「我看她好像很累的樣子,就叫她先出去吃個飯、回去洗個澡,順便要她小睡一下再回來醫院。」
聞言,簡維政點點頭。
「對了,我聽說醫生把你半個胃切掉了,這樣你可以吃東西嗎?」姚美玉忍不住擔憂地問。
他笑了笑,彷彿聽見了什麼傻話。「當然可以啊,不然我怎麼活?只是食量會變小而已,以後大概要改變一些吃飯的習慣吧?不管是吃什麼、還是吃多少……」
「那有什麼問題?反正你老婆現在手藝可厲害了!不管是什麼食材她都可以變出五星級料理。」說完,她順勢轉向對在病房裡蹦蹦跳跳的簡若喬說:「對不對?喬喬,媽咪做的飯好好吃,對吧?」
簡維政在內心歎了口氣,實在聽不出來這是真心的讚美,還是母親又在說反話酸媳婦。
「媽……」他啟唇,輕喚了聲。
「嗯?」
「你別再拿這件事情責怪曼青了。」他側頭,直視著母親,「我會生病真的不是她的錯,是我當初應酬沒節制,把自己身體搞爛了。」
一聽,姚美玉愣了一下,露出苦笑,「唉,我知道啦,反正兒子長大了就是老婆的,我這個媽媽老了、沒用了,連個兒子都沒有權利干涉——」
「媽!」他正色出言制止。
姚美玉卻反而大笑。「我說說而已,你別那麼認真啦!」
她拍了拍兒子的手,表情漸漸黯淡下來。她低聲道:「其實,你說的那些我都懂,只是一聽到你得了癌症,我真的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會莫名其妙全怪在曼青頭上……」
母親的表情讓簡維政說不出話來。
當年父母離異的時候他才一歲大,母親一肩扛起養育他的責任,因此在現實生活的磨練下,性格漸漸變得強悍、自我,他幾乎不曾看見母親露出如此失落的眼神。
突然,他反握住母親曾經受過無數苦難的手,道:「曼青這陣子變了很多,你也看見了,她是真的很努力在討好你、經營這個家,所以……」
他沒把話說完,只是由衷祈盼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不再對立。
姚美玉靜了幾秒,露出彆扭的笑容。「好啦,知道了,剛好最近我也發現……她好像沒有那麼壞。」
聽了這話,簡維政也笑了出來。
他怎麼可能會不明白?這已經是母親最大的讓步,也是倔強的母親表達善意的笨拙方式。
術後第三天,簡維政總算可以進食,然而送來的食物卻儘是一些流質的湯湯水水。
「天……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了。」他像是個大孩子似的玩弄著湯匙,意興闌珊的瞪著眼前的東西。
那模樣逗得余曼青輕笑出聲。「當然呀,你才剛動了胃部手術,是想吃多豪華?」
「那我乾脆喝水算了。」
「水又沒有營養。」她將椅子拉近病床,一把奪走他的餐具,「喏,不要任性,我餵你吃總行了吧?」
「……等一下被人看到,我還有臉活下去嗎?」
「大丈夫敢做敢當,做了就不要怕別人看。」
「敢做敢當不是用在這種地方吧?」他忍不住迸出笑聲。
「囉唆,快給我喝!」她佯裝出栗悍的模樣,將湯匙挪到他的嘴邊,「不然我等一下就叫那個很凶的護理師來幫你插胃管。」
「嘖嘖,我都沒有人權了。」他雖然嘴上抱怨,卻還是欣然張開嘴,享受愛妻的親暱餵食。
豈料才吃不到兩口,浪漫的兩人世界便闖入了不速之客——
「Surprise!」
一大群人突然擠了進病房,讓簡維政夫妻倆頓時僵住。
「哎呀??原來兩個人在甜蜜蜜呢,咱們到底是太早來了、還是太慢來呀?」男企劃助理誇張的扇了扇臉頰,故作好害羞的欠揍樣。
簡維政這才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面前這群自家員工。
「你們……怎麼會……」
請假之前,他並沒有告知他要住哪家醫院,為什麼他們會出現?
「吼,老大,你很不夠意思欸!」個性有些男人婆的特助率先走向病床,滿臉狠勁似地嗆聲,「胃癌就胃癌嘛,什麼「消化器官出了點毛病」?龜龜毛毛的,一點也不像你!」
一聽,簡維政更是震驚。
他們知道了?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
「咳……」余曼青突然尷尬地假咳了聲,怯懦地抬眼看了看他,坦承犯行,「那個……是我不小心說溜了嘴啦。」
「你?」他怔忡了下,感覺更莫名其妙了,「為什麼你會告訴他們這種事?」
「因為昨天小劉打電話到家裡,說想探病,但是不知道在哪家醫院;然後又問了病情,我回答他還不確定,要再化療什麼的,我沒想到你沒告訴公司的人……」
「欸欸欸,老大,」美術設計小劉突然擠了上來,「化療之後你就會剃光頭吧?我們都沒看過你光頭耶!好期待!」
「對耶!老大要是光頭的話,應該會更像「老大」吧?」
「一定會很性格吧?」
大夥兒像是發了瘋似的瞎起哄,壓根兒不是簡維政原本所想像的那種氣氛——悲傷、消極、負面。
「喂,你們這群人有沒有良心啊?居然只關心我會不會剃光頭!」他故作不悅的開玩笑。
「反正你的胃有醫生照顧,其它的地方有大嫂照顧,至於我們嘛……當然只好關心你的光頭嘍。」
「好,你們完蛋了,等我回公司之後你們就知道。」
輕鬆的氣氛感染了余曼青,她笑了笑,起身拿了錢包道:「你們慢慢聊,我去樓下買個東西。」
「OK,大嫂你慢慢逛,我們會好好「照顧」老大的,你放心。」
她很感激丈夫的員工們,只是這樣的開心卻在步出病房之後沒多久消失,表情一僵,笑容淡去。
因為她看見了那個女人——那個叫作「紀恩」的女人。她正站在護理站前,似乎在詢問著什麼。
然後,紀恩突然抬起頭,兩個女人四目相交的瞬間,空氣頓時凝結,時間彷彿暫停了。
她們來到醫院的中庭,一路上各懷心思,沒人打破沉默,直到在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
「最近過得還好嗎?」余曼青隨口問起,「新的工作順不順利?」
「我還在休假。」紀恩吁了口氣,跟著在一旁坐下,仰望著天空,「維政很大方,分了我好大一筆錢,夠我逍遙很久。」
余曼青聽了只是微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適當。
好一會兒,紀恩繼續道:「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恨你,恨你就這樣輕輕鬆鬆把他搶走,搶走了之後卻又不好好珍惜他。」
「我沒有不珍惜他——」
「有,你有。」紀恩打斷了她的話,冷笑一聲,「當年,他去米蘭出差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打算在他回來後正式向他表白。誰知道會出現你這個程咬金,是你打亂了我整個人生。」
余曼青不發一語,低著頭任她傾訴發洩。
「後來我想想也認了,反正只要他快樂就好。」紀恩繼續滿懷不平地指控,「但是你做了什麼?你讓他一天比一天痛苦,只能靠著不斷工作來麻痺自己!」
對方的字字句句宛若利刃,一刀刀割在余曼青的心口上,她卻無法反駁,因為那些都是不爭的事實,是她曾經抹不去的錯誤。
「當初,我毫無掙扎便拱手把他讓給你,但是看看你,結婚之後是怎麼對待他的?坦白說,你們重修舊好時我非常反對。今天如果不是你,維政不會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個樣子,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得了癌症。」
相同的指控再次出現,余曼青心一緊,疼得發酸。
她黯然思忖,果然真是如此吧?是她的錯,是她害慘了維政,任誰只要有眼睛,肯定都會這麼想吧?
可她也不是每一句指控都必須照單全收,她抬起頭來,迎向紀恩的目光,靜了幾秒之後才道:「是,我犯過錯,我以前確實是對他不好,但是我不是很努力在彌補嗎?」
事實上,她本是想說:你拱手讓我?你讓我什麼了?
然而她瞬間轉念,想起她上輩子已經樹立太多敵人,她累了,不願再體驗那樣戰戰兢兢的人生。
爭得一時的勝利,往往只會讓自己輸掉更多。
「彌補?彌補有什麼用?他得的是癌症欸!這是可以讓你隨便說句對不起就算了的小毛病嗎?」紀恩開始顯得歇斯底里、咄咄逼人。
「不然你希望我怎麼做?」余曼青露出苦笑,冷靜的口吻與對方形成了對比,「你要我自知理虧、主動退場離開,然後把爛攤子丟給你來收拾嗎?抱歉,我不是那種搞砸了之後就逃避的人。」
好吧,或許以前的她是這樣,但是現在的她卻不是了。
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紀恩怔在那兒,頓時接不了話。
「我知道很多人都會責怪我沒好好照顧他、體諒他。」見她呆若木雞,余曼青再道:「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才更要留在他身邊,把我曾經虧欠他的,用我一輩子的時間來還給他。」她強調了「一輩子」。
她的一席話讓紀恩啞然,眼前的余曼青與她的認知相去甚遠,她幾乎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
印象中,維政總是抱怨她太嬌縱、太自我,簡直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女孩。
可今日正面交鋒她才發現,原來她自認的情敵,根本就不是長年下來所想像的那樣。
她冷靜、沉穩,而且端莊,在溫順的表情底下,卻又擁有一股不可動搖的堅毅與強悍。
這個女人真的是她認知裡的余曼青嗎?那個不管在誰的口中都評價極差的余曼青?
「待會兒你上去探視他吧。」余曼青突然輕聲道出一句。
紀恩驟然回神。「……我真的可以?」在事情鬧得那麼難看之後,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分勇氣去面對簡維政。
「你就上去吧。」余曼青輕輕歎了一口氣,低下頭苦笑,「你們是十幾年的朋友不是嗎?要是十幾年的交情就這麼沒了,如果是我的話,心情肯定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但是你知道我對他抱著什麼樣的感情。」紀恩刻意提醒她。
「是呀,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她抬眸直視著紀恩,「所以,我歡迎的是以朋友身份的你,而不是一個打算搶我丈夫的女人。」
語畢,她伸手拍了拍紀恩的膝蓋,從長椅上站起,「總之,去或不去,你自己考慮吧,我還得去買些日用品,就不跟你多聊了。」
留下一句話,她就這樣離開了。
看著對方消失在前方的身影,紀恩莫名激動了起來,她明白,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悲愴。
因為是這個女人,所以她毫無勝算。
是的,她根本沒有勝算。
來搗亂的員工已經離去,可是去買東西的余曼青卻還沒回來,這令簡維政有些不安。
可他又不想當個神經質的男人,所以他握著行動電話,在打與不打中掙扎。
就在他鼓起勇氣準備撥打老婆的電話時,房門突然被推開。
「啊,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是跑到哪裡去……買……」簡維政抬起頭,卻發現進門的不是余曼青。
他愕然,唇邊的話語淡去。
「嗨……」紀恩神情忸怩地打了聲招呼,杵在門邊,「你……應該不會介意我進去坐一下吧?」
簡維政這才回過神來。「啊,不會,當然不會,說什麼傻話?」他露出了笑容,撐起身子。
她怯生生地靠了過去,拉來椅子,緩緩入座。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她率先開口,「身體還好嗎?」
她暗暗在內心哀號,開這什麼爛話題?他肯定早被人問煩了吧?
「嗯,還可以,只是接下來的化療就不知道了。」他掛著微笑,神情是如此輕鬆自然。
「是喔?聽說化療很恐怖,會不會緊張?」
或許是這樣的氣氛讓紀恩稍稍放鬆,她不再那麼拘謹,彷彿回到了以前那種嘻笑打鬧的哥兒們關係。
「緊張嗎?」他側頭想了想,「我也不曉得,還沒想那麼多,反正橫豎都逃不掉,想那麼多幹嘛?」
「喔,說的也是。」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你呢?好久不見了,新工作還可以嗎?」
聞言,她不禁笑了出來,「你老婆剛才也問了呢。」
「曼青?」他頓了下,有些意外,「你們剛才已經聊過了?」
「是呀,」她有些難為情的笑了笑,「本來是想訓訓她的,沒想到反而被她刮了一頓。」
起初,她自恃比對方年長、成熟,一定可以打壓對方、讓對方感到威脅,卻沒想到光在氣勢方面就輸了人家一大半。
余曼青的表現根本就不像個二十幾歲的女孩。
「啊?訓她?」簡維政眉頭蹙起,滿臉莫名,「你訓她什麼?」
「那個不重要。重點是你騙我。」她板起臉孔,故作不悅。
「我又騙你什麼了?」他一頭霧水。
「你騙我說她很任性、刁蠻、自我、幼稚、難伺候——」
「停停停,我沒說過那種話吧?!」他挺身捍衛自己的清白。
開玩笑,這種話被曼青聽見了還得了,他回家豈不是要跪算盤?
「哼,你說過的可多了,尤其是喝醉以後。」紀恩冷冷笑了笑,「是誰老是抱怨老婆對你很冷淡、動不動就生氣、怎麼樣伺候都不滿意?是誰抱怨辛苦工作回家後還得面對老婆的臭臉?」
簡維政頓時說不出話來,原來他曾經在外人面前,把自己的妻子批評得如此不堪……
想起了過往的種種,慚愧與內疚同時湧上他的心頭。
見了他的表情,紀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啦,你就別再那裡懺悔了,剛才我已經被你老婆放過閃光彈了,怎麼?連你也要刺激我嗎?」
一聽,簡維政露出苦笑,不過換個角度想,既然她已經開得了玩笑,那就代表或許兩個人的友情還有挽救的機會?
不,女人心海底針,搞不好是他太樂觀。
「所以呢?」他將話題導了回來,「新工作的環境怎麼樣?」
她聳聳肩。「又還沒找到,哪來的環境怎麼樣?」
「還沒?!」他錯愕至極,「你太誇張了吧?都快一年了,你居然還沒找到工作?」
「當初你佛心來著發給我那麼大一筆「遣散費」,夠我躺著生活十年都沒問題,我急什麼?」
「小姐,那不是遣散費……」他閉了閉眼,歎了口氣,「我是把你當成合夥人在拆帳好嗎?」
她只是聳聳肩,事實上,名目是什麼她從來就不在乎。
那時候的她只是個心碎的女人、是個被心愛的男人給遺忘的女人,她甚至沒注意到存折裡多了一筆大數目。
「所以嘍,我這一年去了意大利、埃及、德國,也去了日本、柬埔寨、夏威夷……」
「靠,你根本整年都在度假嘛!」
「是呀。」
就在她以為自己差不多已經花光積蓄的時候,她才留意到維政撥給她的那一大筆錢——那筆將他們兩人劃得乾乾淨淨的費用。
想到這些,她莫名失落,想念當初那股為了公司而拚命的衝勁,然而事後想想,她會那麼拚命,不也是因為有「愛」在支撐著嗎?
過了好一會兒,她深呼吸,鼓足了勇氣才開口,「如果……你的公司裡還有我可以發揮的地方,我很樂意再回去賣命。」
「雖然我很想點頭,可是……」他勾起唇角,淡然地微笑著,「我還是必須要拒絕你的心意。」
她不語,看來是早料到他會這麼說。
「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我很清楚自己不能再依賴你了,尤其是知道你對我的感覺之後。」
「臭美。」她別過頭去,望向床尾,「你怎麼不認為我在旅行之後已經遇到了更好的對象?」
「你有嗎?」他直瞅著她瞧,那銳利的目光彷彿能夠拆穿任何謊言。
「……沒有。」她歎了口氣,太過瞭解彼此似乎也是個缺點,因為根本不能睜眼說瞎話。
「你看吧?」簡維政笑了笑,「所以我們還是這樣子就好。」
之後,他們又聊了一些業界的八卦,他才知道原來圈內已經傳出他生病請了長假的消息,她聽聞風聲,打了通電話到公司裡去詢問同事,才會輾轉得知他患了胃癌一事。
等紀恩離去了,余曼青才終於回到病房,還裝作一副什麼事都不知道的模樣。
簡維政暗暗苦笑,真不曉得她到底算是聰明還是傻瓜?
「你到底是去買了什麼?買了這麼久。」
「喔,我想說小劉他們可能會待一段時間,所以就回家了一趟。」她還很有誠意地換了套衣服再過來。
「聽說你狠狠刮了她一頓?」他冷不防脫口而出。
她頓了下。「欸?什麼?」
那心虛的表情讓他笑了出聲。
「沒有,沒事。」然後他朝她招了招手,「過來我這裡。」
「幹嘛?」
「讓我抱一下。」
「什麼呀?」
「抱一下又不會怎麼樣。」
「……幼稚鬼。」
她嘀咕著,卻還是湊了過去,讓他抱個滿懷,笑得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