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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大人的女奴》第5章
第4章(1)

更新時間:2017-08-16 18:00:03 字數:4915

 這日,傅雲生處理完例行的軍務後,獨自待在書房內閱讀剛剛由京城那邊傳送過來的邸報。

 所謂的邸報,類似朝廷發下的新聞文書,內容有關於天子詔敕、臣僚奏議、官員任免調遷等等情報,對傅雲生而言,詳加閱讀邸報往往可從中觀察出某種蛛絲馬跡。

 他年幼時家貧,識字不多,之後當上軍官,為了彌補自己的不足,專門請了個有見識的師爺,除了教自己讀書寫字,也在軍務方面提供些建議,相當於幕僚。

 學會了些基本的字,他便開始自己讀邸報,慢慢能從那些看似枯燭無味的文字中察覺出朝廷的意向,就連官員升降的消息,他也會一個個慢慢地讀,久而久之,對官場中文武百官之間錯綜複雜的派系脈絡也有了粗淺的瞭解。

 待他官升得愈高,能夠探得的情報也愈機密,可多年來閱讀邸報的習慣依然不改。

 可今日他讀著邸報,卻讀不出平素那種不為人知的趣味,只覺得甚是無趣,多次恍惚地出神。

 他在想一個女人,一張總是在腦海揮之不去的明燦笑顏……

 他驀地擰了擰眉,擱下邸報,起身喚進一名心腹親衛阿武。

 “大人有何吩咐?”

 傅雲生有四大心腹親衛,都是在戰場上和他一起拚出來的,分別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來命名,之前遭到安郡王世子殺害的便是白虎,而這位臉賀圓、身材微胖的親衛則用了“玄武”這個大名。

 “去查一查顧姑娘和她弟弟的來歷。”

 “顧姑娘?”阿武一愣,想了好一會兒,方恍然大悟。“是都督那日在路上救下的那位姑娘嗎?”

 “不是我救下的,是流星救的。”不知怎地,傅雲生非得強調這一點。

 阿武有些訝異地瞥他一眼,但並未多說什麼,只是低聲問道“大人是懷疑他們姊弟倆說謊嗎?”

 她說謊了嗎?

 傅雲生蹙眉。回想起那顯然不符合她身世背景的優雅禮儀——她的確說了,只是他之前並不以為竟。一個孤苦無依的丫頭,能翻出什麼天來?人人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看在流星喜歡她的分上,他就不追究她的來歷了。

 可如今自己又為何想追究了呢?是氣她膽敢對自己說謊嗎?

 不,他心知並非如此,他並不生氣,倒反而像是……好奇了。

 傅雲生壓下莫名的情緒,維持面無表情,“總之這件事交給你了,有消息告訴我,記住,不准驚動任何人。”

 “是,屬下知道了。”

 阿武退下後,傅雲生漫步走出書房,原本只想在外頭晃兩圈,呼吸些冬日清冷的空氣,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馬廄。

 這些天,他日日都會過來,藉著騎馬之便,看看朱妍玉是如何照料那匹足蹄受傷的母馬,跟她聊上幾句,問問情況。

 她在他面前還是很緊張,顯得很恭順,但比之前好多了,至少偶爾能對他笑上一笑。

 傅雲生站在馬廄門口,眸光一轉,很快便捉到那道纖巧的倩影,她正靠坐在乾草堆上,螓首一點一點地,似是在打盹。

 那匹白色的母馬吹雪就站在她身邊,一個年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彎身檢視馬腹。

 年輕人正是他派來協助她的馬醫岳文,長了一張娃娃臉,相貌斯文清秀。

 岳文檢查完馬腹,轉頭望向朱妍玉,見她坐在乾草堆上睡著了,不禁莞爾一笑。

 那帶著幾分溫柔的笑容看得傅雲生頗為刺目,一腳踏進馬廄內。

 流星看見主人來了,懶洋洋地點個頭算是招呼,岳文卻是立刻挺直背脊,身姿略顯僵硬。

 “大人。”

 “嗯。”傅雲生低應一聲,看了看朱妍玉。

 岳文察覺他的視線,有些尷尬地解釋。“顧姑娘是太累了。昨夜吹雪有些發燒,她在這兒守了一夜,一早就把我找過來看診,剛剛又幫吹雪修剪了馬蹄,忙了一早上。”

 “知道了。”傅雲生頷首,以眼神示意岳文可以走了。

 他卻還傻傻地站在原地。“要不我幫忙喚酲顧姑娘?”

 “不用了。”兩道犀利的眼刀砍過來。

 岳文一顫,慌忙行禮退下。

 閒雜人等離開後,傅雲生沒了顧忌,悄無聲息地踱到朱妍玉身前,她似是睡得香,臉頰淡淡地透出些經潤。

 只是她這身上也穿得太單薄了,只有一件棉祆,瞧她邊睡邊用雙手環抱自己,是覺得冷吧?

 馬廄裡掛著一件他平日騎馬用的玄色風衣,他取下來,小心翼翼地被在她身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朱妍玉驀地被一陣細微的聲響驚醒,她怔忡地眨眨眼,想了想才發覺是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袋擰出的咕嚕聲。

 肚子餓了。

 她失笑,從乾草堆上起身,風衣應聲而落,她保怔地撿拾起來,看了看,這不是都督大人的風衣嗎?是誰幫她披上的?

 是岳文嗎?

 她左顧右盼,卻不見那位青年馬醫的人影,想著自己偷穿都督大人的風衣可是大不敬,正想掛回去時,一道俊拔的身影猛然映入眼簾。

 她嚇一跳。“大、大人!”

 傅雲生站在門口,逆著午後的陽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那身影格外英氣凜然。

 她下意識地想將手上的風衣藏到身後,可又覺得自己這舉動很幼稚可笑,既然瞞不住,不如大方承認吧!

 “這風衣……是因為民女方才在馬廄裡睡得冷,所以才借來當被子蓋的,我知道錯了,肯定會洗乾淨再送還給大人您的……”她愈說愈小聲,等著他嚴厲的斥責。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只是淡淡點頭。“要你親手洗才行。”

 啊?

 她怔住,愕然揚眸望他。

 就這樣嗎?他不罵她?她曾經聽小翠說過這男人有潔癖,私人物品絕對不許旁人亂動,如今她偷穿他的風衣,他竟然輕輕放過她?

 見她傻乎乎地微張著唇,他心弦一緊,故作冷漠。“怎麼,沒聽懂本都督說的話嗎?”

 朱妍玉倏地回神。“是,是,我知道了!一定親手洗,大人請放心。”

 話語方落,又是一陣咕嚕聲響起。

 她聽到了,而她相信他也聽到了。

 兩人四目相望,朱妍玉困宭地恨不得躲起來,正呐呐地想解釋,傅雲生一本正經地揚嗓。

 “本都督正巧也尚未用餐。”

 啊?她怔住。

 “一個人用餐甚是無趣。”

 所以呢?繼續發愣。

 他橫她一眼,似是對她茫然的反應很是不悅,鼻間噴出一聲冷哼——

 “你,過來陪我!”

 軍神大人一聲令下,朱妍玉只得乖乖隨著他一路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淩風院”三個大字氣勢磅礴地刻在牌匾上。進了大門,迎面便是幾株枝節遒勁的百年老樹,如今正值落葉時節,樹上光禿禿的頗有幾分蒼涼之意。

 院裡的格局很簡單,中間一塊大空地是練武場,正面一排房屋,打通了其中幾間作為議事廳,光線敞亮,進了二門到內院,就是傅雲生起居的書房和臥室,另有東西廂房給他的親衛和下人居住。

 傅雲生領著朱妍玉進來,不僅守在門口的親衛一愣,院子裡往來走動的下人們更是看傻了,雖然不敢直視,但好奇的目光時不時地偷偷瞄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都督大人竟然領了一位姑娘進門?看她的打扮像是丫鬟又不是丫鬟,一頭秀髮並未如其他丫鬟規規矩矩地梳髻,而是頗為隨意地編了兩條長辮,身上穿著一件蔥花棉祆搭長褲,背後居然還黏了兩根乾草。

 一個年幼的小丫頭看見了,指著她吃吃竊笑。

 傅雲生察覺下人們對著朱妍玉指指點點,眼刀不悅地砍過周遭一圈,嚇得那些看熱鬧的下人們個個低頭快走,假裝自己工作很忙。

 這時,一個年約十八、九歲,身穿桃紅色比甲的丫鬟翩然走過來,福身行禮。“大人回來了。”聲音嬌脆婉轉,如黃鶯出穀。

 朱妍玉不覺望向她,只見她眉目清麗,身姿嬌柔,好一個美人!

 面對難得一見的美人,傅雲生臉上的神情仍是淡淡的。“吩咐廚房擺膳吧!今日我和顧姑娘一起用飯。”

 美人丫鬟聞言,身子暗暗一僵,卻是不動聲色地應道“是,奴婢立刻去傳膳。”

 語落,她轉向朱妍玉,巧笑嫣然。“奴婢春柳,見過顧姑娘。”

 這位應該是傅雲生的貼身丫鬟吧?

 朱妍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這番問候,想了想,禮貌地回以微笑。“春柳姊姊。”

 藉著這問候的舉動,春柳迅速打量朱妍玉。只見她五官雖秀麗,可惜臉上長了塊淡淡青斑,白玉有瑕,無論如何稱不上美人。

 都督大人跟這位姑娘究競是何關係呢?

 春柳暗自思量,面上仍是笑意盈盈,“顧姑娘身上沾了點東西,請容我替你取下。”說著,她側身來到朱妍玉身後,纖纖蔥指撚下兩根乾草。

 朱妍玉瞪著那兩根乾草,只覺得粉頰一陣窘熱。

 真是糗大了!難道她是將這乾草一路從馬廄帶來這裡的嗎?也不曉得有多少人拿她取笑……這個可惡的男人!怎麼也不提醒她一下?

 想著,她不由得哀怨地瞥了傅雲生一眼。

 這倒是冤枉他了,他這一路都是傲然走在她之前,又怎會注意到她身後沾了什麼東西?

 見朱妍玉目光橫過來,他下意識地聳聳肩。

 兩人這番細微的交流做得自然而然,雙方都沒感覺到什麼,一旁觀望的春柳內心卻是訝異不已,心房浮上一朵烏雲。

 都督大人向來待人冷淡,對女人尤其漠然,就連她這個大丫鬟都不讓近身伺候,更衣沐浴一概不用,只讓她帶著幾個小丫鬟掌管諸如灑掃庭除、打賞銀兩、四季衣裳等等瑣務。

 而今日他不僅將女人帶進這院子來,更要與之一同用膳,她不得不感到震驚。

 震驚之餘,便是心生妒意。

 春柳心裡演什麼內心戲,朱妍玉毫無所覺,只是興致盎然地打量屋內的裝潢擺設。

 就一個雄據北方的堂堂大都督,傅雲生這間起居室可說是十分簡樸,只擺了一張青石打磨的桌幾和四把椅子,牆上掛著一把劍,幾幅分明只是應景的書畫,案上一隻大口青花繪荷吐遊魚瓷瓶算是這屋裡最貴氣的東西了,另有一面編織的竹簾隔出了內外間。

 照理說他打仗打了這麼多年,應當搜刮了不少戰利品,卻將日子過成這樣,是不懂得享福呢,抑或純粹藝術眼光有問題?

 朱妍玉在心裡默默玩味著,待到午膳送上來,看著桌上兩葷一素一湯的餐食,她頓時啞口無言。

 怎麼說呢?原本傅雲生要她陪吃飯,她雖有些不情願,但也安慰自己起碼能打打牙祭,吃吃許久沒機會吃到的美食,畢竟她身為下人,每日餐食的分例只有一葷一素,而且總是那相同的幾樣換來換去,早就吃膩了。

 可沒想到,原來都督大人吃的也沒比他們下人好到哪裡去啊!看著菜色是豐富些,有魚有肉有菜有湯,但怎麼每一道都是油膩膩、鹹滋滋的,莫不是想以重口味取勝?

 碗裡盛得滿滿如小山的米飯倒似乎是又白又香,可一咬進嘴裡,哎呀,半生不熟的簡直嗑牙嘛!白浪費了這難得的大米。

 紅燒肉太肥,清蒸魚太腥,炒豆角不知倒了多少醬油,鹹得可怕,雞湯上浮的一層濃油都可以撈起來炸東西了!

 朱妍玉每樣嘗了一口就覺得興味索然,吃是能吃飽,可離她作夢都想的美食還是太遙遠了啊!

 眼看對面的男人面不改色地大吃大喝,雖不至於吃相粗魯,可也是一口接一口地風捲殘雲,她不禁委屈地咬了咬筷子,忽然覺得他請她吃這一頓飯該不會是故意捉弄她的吧?

 她真不信他平常就吃這些糙食——他的廚娘都不必負責嗎?

 猶豫片刻,她終於忍不住試探,“呃,大人,您覺得這菜……味道如何?”

 他停下筷子,似是訝異她問了這種間題,掃了眼她只吃了幾口的飯碗。“怎麼,你覺得不好吃?”

 她心韻停了二拍,強笑道“大人說笑了,民女哪敢嫌棄呢? ”

 他靜靜地凝視她半晌,重新舉箸,語氣淡淡。“行軍打仗時,吃的軍糧比這槽糕多了。”

第4章(2)

更新時間:2017-08-16 18:00:03 字數:5689

 朱妍玉一怔。

 也對,相較于行軍打仗時有一頓沒一頓的粗糧,這樣的伙食算是不錯了。

 看著眼前眉宇淡然的男人,想起她曾聽說的關於他的故事——年幼家貧,孤兒從軍,在戰場上闖出一方天地前,他應當是受盡欺淩冷落,吃過不少苦的。

 心窩莫名一軟,朱妍玉自嘲地彎彎唇,放下想打牙祭的貪念,平心靜氣地吃起來。其實若是不奢求美味,這頓飯還是比她平常吃的豐盛許多,她也該滿足了。

 只是……這冷凝的氣氛是怎麼回事?他不是說一個人用餐無趣嗎?可依她看來,他們兩個這樣吃下去也同樣無趣。

 應該聊點什麼活絡一下氛圍吧?

 可該聊什麼呢?

 總不能和他談國家大事,她一介小女子如何能懂?瞧他一個連吃食都不在意的“粗人”,約莫也不會對風花雪月有興趣,而他們的交情也沒好到能聊彼此的私事,更何況她還得緊緊捂住自己的來歷呢,萬一話中被他抓到什麼蛛絲馬跡就完蛋了!

 所以只能聊馬經了。

 既然男人不說話,就由她主動開口吧!

 “吹雪的病已經好了許多,它如今站著幾乎看不出它有疼痛,再過幾日,我想就可以帶著它在馬場內四處走走……”

 她從吹雪的近況開始報告,漸漸地將話題引導到馬匹的各種生活習性,傅雲生果然對此話題很有興趣,午飯撒下後他命人上茶,繼續追問。

 “你為何總是跟馬說話?它們能聽得懂嗎?”

 可莫瞧不起馬兒,它們的智商可是相當於三歲兒童呢!

 朱妍玉微微一笑,不答反問。“大人喊流星的時候,你覺得它知道你在叫它嗎?”

 傅雲生一滯。“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嘍,一些簡單的字彙相信它們是能夠明白的,即便聽不懂,它們也能從你說話的語氣、表情、手勢,領會你想傳遞的信患,是友善溫暖或嚴厲斥責,它們都能感覺到。”

 朱妍玉頓了頓,舒心地啜口茶——這頓飯菜雖難吃,可這盞茶倒真是好喝,清香甘甜。“馬跟人一樣,你真心對它好,它便會信賴你。”

 見她捧著茶杯一派怡然的模樣,傅雲生眉峰一挑,墨眸閃過不可覺察的笑意。

 “所以你才養成跟馬說話的習慣?”

 “是啊。”她點點頭。“而且我年幼時總是一個人,沒有旁人陪我說話,自然只有跟馬兒說了。”

 “為何總是一個人?”他問。

 她驀地一凜。

 糟糕!差點露餡了。

 朱妍玉暗惱。都怪兩人方才聊馬經聊得太暢快,她一時竟放下心防,忘了眼前這男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王。

 她放下茶盞,低眉斂眸,又恢復成之前面對他時那般溫順恭謹的姿態。“今日多謝大人招待,打擾大人許久,民女也該告辭了。”

 語落,她盈盈起身。

 見她又戒備起來,傅雲生目光一沉,心頭隱約有一股失望,他定定神,語音清銳冷冽。“你如今的月例是多少?”

 “一兩銀子。”朱妍玉輕聲回答。

 她打聽過行情,馬場裡其他馬僮一個月頂多也只有兩、三百文的工錢,她這樣的“薪資”算是高薪了,大約是因為她伺候的是都督大人的寶貝愛馬,所以地位也較一般馬僮高上許多。

 他沉吟片刻。“這樣吧,你每隔幾日來與我講講這馬經,我每個月多添你二兩如何?”

 這算是……講師費?

 朱妍玉眼眸燦亮。能當上為他上課的講師,自然比單純的馬僮更好,這表示自己對他更有利用價值了。

 他愈是看重自己,自己和弟弟的命就愈有保障,這是好事啊!

 “多謝大人!”朱妍玉深深一鞠躬,喜氣洋洋。

 傅雲生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喜孜孜的笑容,俊唇若有似無地一勾。

 從此以後,朱妍玉在這馬場除了馬僮之外,又多了一個令人景仰的身分——都督大人的講師!

 當然,傅雲生對外並未為朱妍玉正名“講師”的名分,只是消息傳出來,眾人得知朱妍玉只須每隔數日為都督大人講講馬經,一個月就能多得二兩銀子,雖說這“束修”並不算多,但重點是都督大人願意屈尊向她求教,這表示她必是個有真材實料的,如何能不高看她一眼?

 一個年輕姑娘家在都督大人面前如此有面子,也難怪福師傅聽聞此事時,會氣得差點翻桌。

 於是,朱妍玉在馬場的名聲水漲船高,連帶她弟弟朱相宇也改善了待遇,工作分量輕省許多,每日大半時間都可以留在屋內讀書寫字。

 對周遭熱切的注目,朱妍玉自然有所感受,但她仍是一貫低調行事,不該說的話絕不多說,只以笑臉迎人。

 時光如水流逝,入冬以後,山間氣溫驟降,每日清晨,朱妍玉幾乎都是凍醒的,而往窗外望去,總能見院子裡那棵老樹枝頭凝了一層白霜。

 這時候能到淩風院為傅雲生上課,就是件幸福的事了。相較于她在下人房晚上只能燒一個炭盆,他屋裡卻是鋪設著地龍,鎮日燒得暖融融的,舒適宜人。

 一日,朱妍玉夜裡受了涼,早上起床有點頭重鼻塞,懶洋洋地不想動,可偏偏傅雲生命人來傳話,說今日臨時要出門一趟,要她儘快備馬。

 職責所在,她只好拖著沉重的身子來到馬廄。喂流星吃過草料後,拿梳子替它順鬃毛,接著哄它吃了塊糖,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打點妥當後,她又去察看吹雪的情況。吹雪今日精神不錯,見到她撒嬌地低喚一聲,用馬鼻子蹭了蹭她。

 流星見她們一人一馬如此親密,似是吃醋了,重重地哼氣,馬腳踢了踢前方的柵欄。

 朱妍玉笑了,朝流星扮了個鬼臉,接著來到水槽前,舀了一大桶清水,想提去給吹雪喝時,忽地腦門一暈。

 她連忙原地停定,閉眸片刻。待那陣暈眩過去,重新睜開眼時,卻有一隻大手將她手裡的水桶接過去。

 是傅雲生。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披著墨紫色鑲毛邊大氅,墨發高高束起,隨意穿過一根古樸的烏木簪,極是英挺帥氣。

 她怔怔地瞧著他,心神恍惚。

 他蹙眉望她。“你還好吧?臉色很蒼白。”

 她眨眨眼,好一會兒才驚覺自己莫名在發呆,連忙定定神,伸手拂了拂鬢邊幾滴冷汗。

 “我沒事。”她微微一笑。“就是好像有點發熱。”

 “你生病了?”他語氣急促,伸手就過來摸她額頭。

 她嚇一跳,下意識就偏頭往後躲。

 他目光一沉,卻是更堅定地撫上她前額,果然微有汗意。

 “我……我真的沒事。”他這分明是關懷的舉動令她有些發慌,呐呐地解釋。“就是晚上有點冷,屋裡只燒了一個炭盆……”

 “走吧!”他沉聲打斷她。

 “什、什麼?”

 “我送你回去。”

 語落,他也不等她回應,逕自便轉身走出馬廄,她只好跟上。原本想默默地走在後頭,他卻放慢了腳步,顯然是在等她。

 於是這一路,兩人幾乎是並肩一起走,偶爾他甚至會稍稍落後她一步,似是欲觀察她的身體狀況。

 夾到下人居住的那一排房屋前,朱妍玉停住步履,垂眸低語。“多謝大人送我回來,到這裡就可以了。”

 “你的屋子是哪一間?”他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是最後頭那一間。”

 他點點頭,舉步就往最後頭的屋子走去。雖然大部分的下人都出去做事了,但也有幾個就在附近晃悠,認出他正是都督大人,一個個都呆了,傻傻地看著。

 朱妍玉暗暗咬唇,真恨不得伸手將那執意前行的男人拉回來。

 他究竟想做什麼呢?

 推開朱妍玉那間房的門,傅雲生一腳踏進屋裡,銳利的眸光迅速掃過陰暗狹窄的空間。

 他看了看屋內簡陋的擺設,看見床上只鋪著一層舊被褥,床腳孤伶伶地擺著一隻缺了一角的炭盆,窗邊裂了道細縫,冷風一絲絲灌進。

 他倏地掐握了下手掌,俊臉繃緊,無法解釋為何胸臆間會一陣劇烈的翻騰。朱妍玉見他背脊僵礙,直挺挺地站著不動,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大人?”她試探地輕聲喚。

 他驀地一震,彷佛這才猛然回神。

 “躺著好好休息!”他粗聲道。“等會兒我讓大夫來看你。”

 撂下話後,他轉身就走,瞧都不瞧她一眼。

 什麼嘛。朱妍玉瞪著他近乎憤然離去的背影,咬著蒼白的菱唇,也不曉得自己哪裡忽然惹惱了他?

 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壺,是涼的,可她也懶得去找熱水了,喝了一整杯涼水,潤了潤乾渴的喉嚨。

 實在倦極了,她爬上床躺著,不一會兒便沉沉入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後,窗外暮色已降,屋內點亮了燈火光揺曳而她身上蓋了一床厚厚的毛毯,暖得身上微微發汗。

 哪來的毛毯?

 朱妍玉訝異地坐起身,環顧周遭,這才看見小翠正坐在桌邊安靜地縫補衣裳。

 見她醒了,小翠放下針線走向她,圓圓眼眸笑眯成兩彎弦月。“你起來了啊?感覺怎樣?”

 “我沒事。”朱妍玉嗓音微啞。“你怎麼會在我房裡?”

 “是都督大人讓我過來看著你的。”小翠解釋。“大夫之前來看過你了,說你是偶感風寒,喝兩帖藥睡一覺就沒事,你弟弟正在廚房替你煎藥呢。”

 “宇哥兒也來了?”朱妍玉怔忡,好一會兒才想起,指著身上的毛毯問。“這是……”

 “喔,是都督大人派人送來的毛毯。”小翠笑道。“說是賞給你講課有功的;還有櫃子上那一套新的厚棉被褥和那件羽毛鬥蓬,也都是給你的。”

 朱妍玉順著小翠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破舊的櫃子上放著一床簇新的被褥,以及一件漂亮的紫色滾白兔毛邊斗篷。另外,床腳處也多了兩個全新的炭盆,暖融融地燒著火。

 翠注意到她的視線,笑容更燦爛了。“這炭盆是我方才去跟管事大娘領來的,聽說是大人下的令,給我們每間下人房裡都添一個新炭盆呢!管事大娘說了,今年冬天給大夥兒燒的炭分量還會加倍,讓我們放心地用。還有啊,一個人給做兩身新棉祆,嘻嘻,今年冬天不怕冷了。”

 新炭盆、新棉襖……

 朱妍玉心韻怦怦地跳,想起他今天中午送自己回屋時,那陰沉不愉的臉色,難道他是因為這屋內擺設太簡陋了所以不髙興?

 該不會他這些“德政”都是為了她?

 朱妍玉不敢相信,她告訴自己莫要自作多情,或許只是巧合而已,或許只是那男人突如其來大發善心,決定改善下人的待遇。

 但無論如何,她身上蓋的這床毛毯,以及那嶄新的厚被褥與鬥蓬,依然是他特別針對她的心意……

 正恍神時,房門咿呀聲響,走進來的正是朱相宇,小手捧著一方託盤,託盤上是一只用棉布包裡的蓋碗。

 “小翠姊姊,湯藥熬好了,我姊姊還在睡嗎?”

 “宇哥兒!”朱妍玉揚聲喚。

 朱相宇轉頭瞧見姊姊醒了,連忙將託盤交給小翠,一溜煙奔到姊姊身邊,仰起小臉蛋焦急地問“姊,你醒了啊!身子感覺好一點沒?”

 “宇哥兒莫怕,姊姊只是有點累,睡過一覺就好多了。”朱妍玉溫柔地揉了揉弟弟的頭。“聽說是宇哥兒親自替姊姊煎藥的?”

 “嗯。”朱相宇點頭。“都督大人讓人來告訴我姊姊病了,我過來時見姊姊睡著,就先去廚房煎藥。”說著,他轉身捧來溫熱的藥碗。“姊姊喝藥吧。”

 藥碗裡的湯色濃稠發黑,朱妍玉只瞥了一眼,就覺得喉間一陣發苦,可弟弟睜著一雙眼般切地看著自己,她不好打擊他一番好意,只得勉強接過碗來。

 “好,姊姊喝藥。”

 眼一閉,牙一咬,一口氣喝了大半碗,苦得她差點沒吐出來。

 “這藥一定很苦吧!”小翠在一旁看她喝得直皺眉頭,相當感同身受,急忙送上一顆蜜棗。“快吃下這個,甜甜嘴。”

 朱妍玉含下蜜棗,晈出絲絲甜意。

 小翠收過空藥碗,笑道:“你們姊弟倆聊吧!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給你們拿一些過來。”

 小翠離開後,朱妍玉摟過弟弟,見他面色紅潤,身上也長了些肉,顯然過得還不錯,不禁安下心來。

 “這幾日天氣越發涼了,晚上記得蓋好被子;還有,燒炭盆的時候莫忘了將窗戶開著,點兒縫,讓外頭新鮮空氣進來,知道嗎?”否則發生一氧化碳中毒就不妙了。

 “知道,姊姊的叮嚀我都記著呢!”朱相宇乖巧地點頭。

 “那就好。”朱妍玉欣慰地笑了笑,指著櫃子上那床新被褥。“姊姊這兒有都督大人賞下來的毛毯,夠用了,那床棉被等會兒你就帶回你屋裡去吧!晚上蓋著也暖和些。”

 “不用了。”朱相宇笑著揺頭。“我那邊下午才剛分到一床新被褥呢!也有跟你一樣的毛毯。”

 朱妍玉一怔。“你也有棉被和毛毯?”

 “嗯。”朱相宇放低了音重,分享秘密似地小聲說道“我悄悄打聽過了,別人屋裡只多了炭盆,我這被褥和毛毯可是托姊姊的福,是都督大人特別命人送來的。”

 也就是說,他不只特別照顧了她,也連帶照顧了她弟弟。

 想著,朱妍玉感覺一股異樣在胸臆間漫開,心韻似乎跳漏了一拍。

 朱相宇仰頭看她。“姊,我覺得都督大人外表看著很冷很凶,可其實人挺好的。”

 是啊,能夠關心服侍自己的下人,他這人該是不壞的,甚至可說有那麼一點點體貼,冷酷中藏著溫柔……

 溫柔!

 朱妍玉驀地心神一凜,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會將這樣的形容詞加諸于那男人身上。

 她不是一直很怕他的嗎?總是告誡自己在他面前必須格外戒慎恐懼,畢竟他殺人時是那般冷血無情,說是惡魔也不為過……

 “姊,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去謝謝大人?”朱相宇問

 “嗯,是該謝的。”她喃喃低語,水眸深幽,浮漾著一絲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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