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大璫》第54章
  第53章

  進了臘月,兒子下葬的第二十一天,鄭銑親自領著錦衣衛,把屈鳳的宅子給圍了,他難得披了大甲,坐在馬上,馬頭前有一個穿白的小宦官,抻著脖子喊:「屈鳳!你用下作手段算計我們督公,害我們家哥兒喪命,今天要你血債血償!」

  和上回屠鑰來圍時一樣,屈尚書府大門緊閉,可和上回不一樣的是,高高的院牆上趴著一排弓弩手,院子裡的人也都全副武裝,那是屈鳳雇的私兵,上次他們喊話請屠鑰「進來喝茶」,這次卻喊:「哪個算計你家了!你們自己燒紅籮炭死了人,還往我們頭上栽,來硬的我們奉陪!」

  出事後,鄭銑找人查了,紅籮炭火足煙細,可燒不好確實會憋死人,他咬牙切齒,那炭實實在在是詠社的人輾轉送來的,這口窩囊氣他咽不下去:「別跟他們廢話,撞門!」

  他的人推著破門錘就要上,屠鑰這時搶上來,瞄著院牆上蓄勢待發的弓弩,勸鄭銑:「督公,我們只要一撞,牆上立刻會放箭……」

  「滾開!」鄭銑在馬上一腳踢開他,「給我上!」

  這也算得上千鈞一髮之際了,眼看巨大的破門錘奔著屈鳳家的朱門就去了,陡地,說不清從哪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遠遠的,還有鐵甲的碰撞聲,至少有幾百人。

  鄭銑看向屠鑰,屠鑰握住刀,驚惶四顧:「不是我們的人!」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大道兩邊的街上就潑水一樣湧進來黑壓壓的甲兵,領頭的是錦衣衛緹騎,全亮著刀,把鄭銑的人夾在中間。

  「什麼人!」鄭銑驚了,氣急敗壞地喊。

  當兵的是沒有嘴巴的,他們整肅地站立,不發出一絲聲響。

  鄭銑虛張聲勢又喊:「在南京,什麼東西敢跟咱家撒野,滾出來咱家看看!」

  靜了一刹,東邊的甲兵轟然朝兩側分開,刀槍架起的窄路中間騎馬過來一個人,那是個大璫,老遠的,一身坐蟒大袍就金閃閃晃了人的眼。

  鄭銑立即從馬上下來,皺著眉望過去,片刻,他認出來了,驚詫地,從齒縫間迸出一個名字:「仇鸞?」

  仇鸞,戚畹的心頭肉,正四品太監,之前一直在御用間管事。

  「阿叔!」仇鸞按輩分,喊了他一聲,他們年紀差不多大,在宮裡的時候也有交情,這人長得極精彩,颯颯的,一口白牙,笑起來星星一樣,有凜然的鋒芒。

  鄭銑心裡打鼓,但仍笑著去迎他,一人一馬在刀槍的寒光中慢慢接近,仇鸞不下馬,穩穩地居高臨下:「侄子來,也沒先跟阿叔打個招呼,有罪有罪。」

  他來者不善,鄭銑冷冷地笑:「來就來,還帶這麼多人……」

  「老祖宗說南京亂,」仇鸞從馬上彎下腰,看似親切,實則很不尊重地在鄭銑肩上拍了拍,「怕我吃虧……」

  鄭銑哈哈大笑:「阿叔在,你能吃什麼虧!」

  仇鸞也笑:「那阿叔,」他還是彎著腰,提起一隻穿皮靴的腳,韃子一樣野野踩在馬鞍邊上,「織造局在哪兒,給侄子指個路?」

  織造局?鄭銑一抖,他是來接廖吉祥的班的!

  「哎呀,」仇鸞就勢抬起頭,盯著屈尚書府,和府牆上探出來的一排弓弩,「這是什麼人的宅子?」

  鄭銑睚眥欲裂,他帶這麼多兵來,能不知道牆裡躲的是誰麼:「是禮部尚書屈……」

  「那我得拜會一下呀!」仇鸞甚至沒讓他說完,踢馬就朝那扇朱門馳去了,甲兵裡立刻有兩騎追出來,隨在他身後,穿飛魚服,是貼身護衛。

  鄭銑眼見他們去叫門,牆上的弓弩手全數撤回,大門敞開,仇鸞搖著韁繩,瀟灑地走馬進去。

  他的甲兵沒散,屠鑰從後頭跑上來,貼著鄭銑的耳根問:「督公,還撞嗎?」

  鄭銑轉回頭,瞪著屈尚書府,恨恨地紅了眼睛:「收了,回去!」

  過小年那天,仇鸞在他的宅子裡大宴賓客,文的武的,南京排得上號的官員全請了,獨獨沒請鄭銑,讓謝一鷺奇怪的是,他在家閑呆著寫春聯的時候,居然有小火者來敲門,給他送請柬。

  開頭他沒想去,可快到時辰了,仇鸞竟然派轎子來接,謝一鷺一再說他「掛冠」了,人家客套地就是不聽,他勉為其難的,只好上了轎。

  仇鸞的府邸安在盧妃巷,很熱鬧的地方,門口掛著紅燈籠,新刷的牆,進去了有人引著到席上,他坐到末位,遠遠看見屈鳳,意氣風發地坐在頭桌。

  他來的晚,這時候七七八八都到齊了,不一會兒,主家從後堂出來,太監嘛,都講究個排場,仇鸞也不例外,自己穿紅花大袍,後頭跟著一打錦衣衛,飛魚服五彩斑斕的,替他擎鷹牽狗,給他拎鵪鶉。

  仇鸞自己說,他最好鬥鵪鶉,開席前,要先鬥一盤鵪鶉,助助興。

  那兩隻東西一放出來,就見血了,在大堂中間,堂而皇之地,抖落一地羽毛,在座的大員都很尷尬,有好事的自作聰明,諂媚地舉起酒杯,恭喜仇鸞來南京提督織造。

  仇鸞翻起眼睛看了看他:「我花了三萬兩金子的登仙錢,才當上這個織造,」他不屑地譏笑,「用得著你來恭喜!」

  席面上「唰」地靜了,他的脾氣和廖吉祥、鄭銑都不像,敢做事、敢說話、敢出格,眾人面面相覷,這時候再看前頭鬥得血肉模糊那兩隻鵪鶉,便都有些心驚肉跳。

  外頭輕輕的又有腳步聲,眾人得了解脫似地紛紛去看,是「彩衣裁窄袖,翠鈿壓眉低」的戲子們到了。

  過小拙在裡頭,很不起眼,打頭的是近來正在風頭尖兒上的玉交枝,一副巴掌臉,眉目間常有含春之態流露,坊間時興拿梁簡文帝那首《孌童詩》來誇他:翠枝含鴛色,姝貌比朝霞,袖裁連璧錦,箋織細橦花。攬袴輕紅出,回頭雙鬢斜,懶眼時含笑,玉手乍攀花!

  他笑嘻嘻地坐到仇鸞身邊,無骨地往他身上靠,被攔腰摟住了:「督公,」他纏綿耳語,「多憐見小人!」

  仇鸞沒答話,打量著過小拙,招了招手,過小拙的打扮不像從前,清苦含蓄了許多,他俯首提裙過來,坐到仇鸞另一邊。

  之後就是開杯、吃菜,謝一鷺看沒什麼事了,起身想走,這時候仇鸞突然說:「我最討厭什麼,」他問玉交枝,「你知道嗎?」

  玉交枝搖頭,仇鸞端著他的下巴,星子般笑起來:「我最討厭戲子!」

  玉交枝的臉登時就僵了,仇鸞的手很大,中指上有繭子,像是常年開弓射箭,那大手攏在他頭頂,扣住了左右搖一搖:「知道為什麼嗎?」

  玉交枝哆嗦著:「不、不知道……」

  仇鸞抬頭看著眾人:「因為戲子的舌頭碎,這個,」他捏著玉交枝的太陽穴,「是鄭銑的耳朵!」說著,他大手一推,把玉交枝的臉朝下撞在杯盤間,「咣」地一響。

  另一邊,過小拙垂著眼,面無表情,仇鸞又拿手去握他的腦袋:「這個……」他溫柔地捋他的後腦,「你自己說?」

  過小拙不愧是過小拙,轉過臉來,平靜地看著他:「我是鄭銑的耳朵。」

  仇鸞那口白牙著實漂亮,這時候上下一打,鏗鏘的:「你以為我和鄭銑一樣傻?」

  席間立刻有議論聲,過小拙抿著嘴和他對視,那樣子並不太像一個戲子,而是一個早已死了心的人,仇鸞承認他是美的,他就要親手把這美撕碎,「你是兵部的人!」

  下頭哄然了,人人驚詫,連屈鳳都愣住,仇鸞接著說,不疾不徐的:「部堂大人今天沒來,他是怕了,」他招呼,「來人哪!」

  錦衣衛端上來一杯酒,清黑色,有刺鼻的味道,仇鸞放開手:「喂他喝!」

  當眾,那杯酒搖晃著翻覆著,灌進了過小拙的喉嚨,只聽一聲破碎的嘶喊,他從桌上翻下去,倒在堂前,兩手掐著喉嚨來回翻滾。

  是生漆!謝一鷺目瞪口呆,過小拙這輩子再也發不出聲了。

  這一頓飯,仇鸞的威算立住了,散席時幾乎人人自危,可這一切與謝一鷺無關,他漠然往外走,後頭小宦官把他叫住,說是督公有請。

  謝一鷺去了,不去不行,他簡直是被駕到後院的,在一間廂房門口,他掙扎辯解:「你們這是幹什麼,是搞錯……」

  他猛地被推進去,一進屋,門就在背後鎖死,他連忙拽門,邊拽邊喊:「太不像話了,還有沒有王法!」

  大璫家裡,哪有什麼王法!他徒然喊了一陣,無濟於事,這時候回頭一看,眼前的景象叫他目瞪口呆:紅桌布紅蠟燭,連架子床拉起的圍子都是大紅的,桌上擺著酒,腳盆邊放著熱水,這分明是新婚之夜……「咯吱」,床圍子裡有響動,像是有人翻身,謝一鷺當時就蒙了,仇鸞給他安排了女人?為什麼!

  他有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窘迫,熱鍋上的螞蟻似地在屋裡亂轉,最後無計可施了,還是去拽門:「開、開門!」他跳著腳喊,「放我出去!」

  床圍子裡的聲音大起來,窸窸窣窣的,像是在脫衣裳,謝一鷺驚叫:「姑娘!」他揩一把額上的汗,「你……你自重!」

  床上停了停,然後又動起來,這回是鋪被子的聲音。

  謝一鷺大著膽子朝「她」走過去:「我……我實話跟你說,」離著一段規矩的距離,他站住了,「我有內人,不能跟你苟且!」

  床上忽然靜了。

  謝一鷺怕「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人,連忙說:「他現在是沒在南京,可我一心一意等著他呢,你懂不懂?」

  床上好像空了,沒有一絲聲響,謝一鷺以為「她」被說服了,趕緊趁熱打鐵:「你去,去跟你們督公說明白,立刻放我走!」

  床圍子裡突然「咳」了一聲,短而淺的,不注意甚至聽不見,可那聲音卻撓了謝一鷺的心,他急急往前一步,又覺得不可能,傻站在那兒,瞪著一片紅色:「養……」

  他沒敢叫出口,慎重地說:「姑娘,我……」他蹭過去,抓著那片紅布,喉嚨乾澀,「我冒犯了。」

  圍子慢慢掀開,裡頭很暗,熏著催情的龍涎香,烏濛濛的暗影裡只鋪著一床被,被子裡躺著一個人,長頭髮,面朝裡,從被角露出的肩頭看,是渾身赤裸的。

  「姑娘……」謝一鷺看不清,又不敢上床,就扒著床架子往裡夠,夠著「她」的肩頭,他在心裡說,只是看看,不是對不起養春。

  人被他翻過來,一張明顯消瘦的臉,薄薄的雙眼皮,菩薩似的嘴唇,可能是羞怯吧,他沒敢看他,但那樣子含情脈脈。

  一瞬,謝一鷺嚇得撒了手,床圍子「唰」地合上,他愣了半晌,馬上去卸案上的蠟燭,兩手握著,重新到床上去照。

  芙蓉帳暖,燈下美人,廖吉祥眯著眼往後躲,謝一鷺拿那紅彤彤的光追他,看他羞澀地在被裡蜷縮起來,盛氣淩人地說:「吹了!」

  是他,真是他!血紅的蠟油淌到手上,那麼燙,謝一鷺都覺得沒自己的心燙:「養春!」他不敢置信地叫,「我的心肝!」

  這麼肉麻的話,廖吉祥憋不住笑了,謝一鷺馬上像他吩咐的那樣,吹了蠟燭踢掉鞋子,急不可耐地爬上了床。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