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兵眨眨眼楮。

　……啊？

　2

　「……是的……是的……啊，是這樣子嗎……嗯嗯，上面的確是這麼寫……嗯嗯，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好的，打擾您了。」

　納悶地扭扭脖子後，工兵掛斷電話。

　下午時分的研究室內，窗外的陽光將室內照得明亮。上午忙碌的戰場也獲得喘息，辦公室內充滿短暫的寧靜。在這種令人幾乎昏昏欲睡的氣氛中，唯獨尖銳的風扇聲斷斷續續地刺激工兵的听覺。工兵直直俯視聲音的來源——桌上的Graybox。

　「怎麼啦？」

　長桌對面的室見抬起臉。她的兩手在鍵盤上游走，邊露出疑惑的表情。工兵繃緊單邊嘴角︰

　「沒什麼，是犬动先生打來的。關于Graybox的事。」

　「犬动先生？」

　他點點頭。

　「我昨晚發了一封詢問的郵件給他。因為這台Graybox一連上電腦後準備開啟設定畫面時，整台機器就自己斷電，所以我懷疑是不是故障了。」

　「……結果呢？」

　「對方說，設計上就是這樣。」

　「設計？」

　室見半張開嘴。她皺起細長的眉毛，換上明顯不悅的表情。

　「哪家的機器會『設計』成開啟設定畫面時斷電啊？是要人送給敵對公司，去妨礙對方業務嗎？」

　「不，我指的不是斷電。呃，對方說必須使用支援的瀏覽器連線，否則機器的作業系統就會重新開機或是當機。」

　工兵將安裝指南遞給室見。

　手指著紙張的背面，位于右下方的注意事項，室見抬眉仔細端詳︰

　「嗯……？本機器的管理介面僅支持lnternetExplorerX以上的版本。使用未經支援的瀏覽器可能導致無法預期的後果……這個無法預期的後果，就是當機或重新開機？」

　「好像就是這樣。」

　室見看似錯愕地「哦——」了一聲。

　「然後呢？你用了什麼奇怪的瀏覽器嗎？Mosaic還是Netscape4.0？」

　「那是什麼東西……我才沒用什麼奇怪的瀏覽器，只是用Firefox連線罷了。」

　這一次，室見的表情變成輕蔑。她把安裝指南一丟，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縴細的雙腳同時翹起二郎腿。

　「這已經不是驗不驗證的問題了，那台機器根本就不能用嘛。在使用者預設的瀏覽器不知為何的情況下，未被支援的存取應該是系統要主動拒絕才對。結果居然不在軟體上下工夫，反而要求使用者要自行注意……真是太離譜了。」

　她輕輕打了個呵欠，「嗯——」地伸展懶腰。

　「已經夠了吧，犬动先生拿來的機器都是這副德行。你快退還回去，別再浪費時間了。」

　「……咦？」

　工兵抬起臉來。真是出乎意料的一句話。送回去？明明就還沒做過測試吧。

　「不……不不，請等一下，難道就不能再多測試一段時間嗎？虧我都準備妥當了。」

　「啊？你還沒學乖嗎？先警告你，無論功能有多麼出色，那種設計古怪的機器，我們是絕對不能采用的哦。」

　「……這個……我當然知道。」

　心里再清楚不過了，然而——

　工兵萬般眷戀地俯視Graybox。

　消光灰的機體在燈光下散發出朦朧的光輝。照片上或許看不出來，但機體後方還有兩條銀色的擴充背板。只要在這里插入無線區域網路的天線或行動網卡，似乎就能追加無線網路的功能。犬动先生在電話中也說了，日後還能在背板裝入大容量的SSD卡，當作網路儲存設備使用。

　好可惜……該怎麼說，總覺得太令人惋惜了。

　或許是表情相當依依不舍的緣故，室見不情不願地開口︰

　「啊啊……真是的，這麼想測試就盡管去弄吧。反正用的是你私人的時間，我完全管不著。不過我要再次警告，這只是在浪費時間，最好趕快退回去。」

　「是……是的，我知道了。」

　工兵唯唯諾諾地答應，不過心中總算放下一塊大石。

　沒錯，就算是出問題，目前也只發現一個毛病。據犬动先生表示，使用上有任何不方便之處只要反映給他，就會幫忙回報給開發團隊。先不論瀏覽器的限制——若功能和操控性夠好，應該還是有一試的價值才對。

　沒錯……總之今天先設定一下介面，建立一個測試環境，看看機器是否能做簡單的路由。

　不知不覺中，工兵已經開始思考下班後該如何驗證機器。室見略顯厭惡地望了工兵一眼︰

　「我已經警告過羅。」

　丟下這句話，她再度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不錯，還挺不錯的嘛。

　晚上十點，工兵獨自一人在研究室里竊笑道。

　不，正確來說並非一個人，室見正躺在桌子旁。她將三張椅子並攏當作補眠的臨時床鋪。可能是睡相太差，她的右手和右腳都跑出了椅子外，迷你裙的底端隱約看得見白皙的大腿內側。

　一樣毫無防備的姿勢。換成平時，一定會嚴重干擾注意力，不得不想盡辦法將她的睡姿調整過來。但今天的工兵卻顯得無動于衷。他的內必如同平靜的湖面，絲毫未浮現出一絲的雜念。

　他所有的思緒，如今都集中在那個灰色的機體上。

　連接著數條網路線，LED劇烈閃動的金屬立方體——Graybox。

　工兵透過瀏覽器變更封包過濾設定，並同時在另一個畫面上監視封包的流動。新的存取控制規則生效，一部分的通訊被阻擋下來。代表流量的線條中斷了。他「嗯嗯」地點點頭，再度變更規則，讓通訊恢復。片刻間，GUI上面的線條又活過來。

　太有趣了……

　GrayOS的介面很優秀。直覺且圖形化的設定及操作畫面，更有一敲下按鍵便立刻做出反應的狀態視窗。雖然限制特定瀏覽器的確很不合理，但只要忍受這點，就是台可用性很高的機器。

　工兵瞥向一旁，室見的裙子已經翻到相當危險的位置，只要目光稍微一偏就能看見位于盡頭的事物……但工兵卻冷冷地搖頭。哼哼，那種東西對于現在的我毫無意義。真要比喻的話，心境就如同在荒野上拒絕惡魔誘惑的耶穌基督那樣。

　……這就是——大徹大悟嗎？

　他呻吟般地念道。

　唔，興奮對象並非活生生的女孩子，而是一台機器，這一點本身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了。但工兵並未被這種小事所困擾，緊接著展開下一波的通訊測試。

　確認一邊的終端已經啟動FTP伺服器，他在另一邊的終端輸入mget指令。

　——就這樣觀察一陣子吧。

　這是為了測試，當龐大的流量通過機器時有無出現介面錯誤，以及傳輸速度的多寡。自己至今已經盯著這台機器兩個小時之久，是該稍微休息一下了。工兵輕伸懶腰，從座位上起身。

　「室見——我去買個飲料。」

　他不抱期待地這麼說道。果不其然，對方只是翻個身，沒有像樣的反應。小可愛的肩帶因翻身的動作而松脫，露出那單薄的肩胛骨……啊啊，真拿這個人沒辦法。

　工兵搖搖頭，走出研究室，穿過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來到走廊上。由于夜已深，周遭顯得鴉雀無聲。

　好了，接下來該進行哪一種驗證測試呢？距離末班電車還有兩小時，還有時間再進行一次變更架構並取得測試數據。就在滿懷雀躍的心情轉過走廊轉角時——

　「唔？」

　「哇。」

　工兵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人。或許是一直在想事情的緣故，他未能完全避開，肩膀處和對方擦撞了一下。

　「啊，對不起……咦？」

　認出對方的臉，工兵頓時僵住。紅銅色的皮膚，禿得一干二淨的頭頂，以及蓋住鼻子下方的小胡子——

　「社……社長？」

　沒有看錯，那正是駿河系統公司的社長，六本松健造。六本松見到工兵，眼楮頓時睜大︰

　「哦，這不是櫻橋嗎？怎麼啦，看你發呆的樣子，身體有那里不舒服嗎？」

　還是老樣子，總把別人的名字搞錯。到現在才提出糾正也有點怪，于是工兵沒說什麼直接選擇低頭道歉︰

　「……不，對不起，我只是在想點事情。」

　「想事情？不行不行，你這是太閑了。有空想事情不如趕快動手。剛好，這里有一兩件工作想拜托SE部門處理——」

　「啊啊，我好忙！突然好想動手！唔，鎮靜下來啊，我的手！現在還不到你出馬的時候！」

　工兵玩起邪氣眼的把戲，看得社長為之一愣……行不通嗎……看來這招對他們那年代的人似乎不管用。

　無可奈何之下，工兵換上另一種語氣再次開口︰

　「其實那個……我正在驗證社長的朋友——犬动先生送來的那台機器。」

　「機器？」

　「就是Graybox只要購買軟體授權就能逐步增加功能的路由器。」

　社長「哦哦」地拍了一下手。

　「原來是那個啊。嗯，那東西看起來好像不錯啊。犬动也信心滿滿地拍胸脯保證……對了，結果如何？好用嗎？」

　「目前還不知道好不好用……不過是一台很有趣的機器，操作性也不錯。」

　「嗯？」

　社長露出沉思的目光。「……是嗎，很有趣嗎？嗯嗯。」他口中這麼嘀咕，同時不停點頭。太好了……總算岔開話題了。工兵心有余悸地撫著胸膛。

　「那麼，我還要繼續處理剩下的作業。您辛苦了。」

　哦，你也辛苦啦——社長這麼回答。工兵隨即加快腳步離開現場。

　這一刻，他的鞋帶忽然「劈啪」一聲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