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察覺了工兵的錯愕，Y中按住額頭道︰

　「啊啊，不好意思。其實啊，我們的內部NDS是建立在lnheritance公司提供的出租伺服器上，采月費制收費。不過該服務最近的狀況不佳，客服的回應速度也不太理想，所以目前正討論要在下期進行置換。」

　「嗯……」

　「于是我就靈光一現。內部DNS每個月的預算一定可以通過，而貴公司的SRG46也是月費制，那麼這兩者的功能是否可以融合在一起呢？」

　「莫非……您的意思是讓兩者共乘？」

　室見喃喃道。接獲這個意料之外的建議，她的臉上頓時失去表情。

　Y中笑容滿面地回答︰

　「是的是的。畢竟打著置換出租伺服器的名義，每月預算比較容易通過，貴公司也可因追加DNS功能而將服務單價調高一些吧？這個建議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有好處吧？兩位覺得如何？」

　原來如此。就是在SRG46追加內部DNS伺服器的功能，意即共乘的意思。

　終于了解狀況為何了。在收費型態上按照駿河系統的規定，而功能方面則必須實現S觀光的需求，這的確是一個兼顧雙方立場的提議。既然客戶表示將自行設定DNS，似乎也不用擔心會增加運用的負擔。若單純這麼考量的話並非什麼壞事，只不過——

　「這……你覺得怎麼樣，室見？」

　工兵試著拋出話題。室見加深了眉間的皺紋︰

　「怎麼樣嘛……嗯——」

　那櫻花色的下唇微微突出，小巧的鼻腔隨著呼吸起伏。

　她猶豫不決地望向Y中︰

　「我們提供的是定型服務，所以原則上無法進行個別的自訂呢。我們純粹是提供SRG46這項應用設備罷了，並非建構伺服器。」

　「可是……這樣一來，預算就很難通過了啊。」

　「我了解您的難處……但是……」

　窘迫的沉默。

　不久，室見用手肘撞向工兵的腹側，小手敲打著筆電的鍵盤。工兵朝液晶螢幕望一眼，只見記事本上出現一行訊息︰

　「你來決定吧。」

　壓抑的敲鍵聲響起。

　「破壞定型服務的原則固然不好，但若太過堅持，又不知何時才能成功接單。你要是願意把這當作是服務上軌道前的特別措施，那麼就答應下來吧。畢竟這可是你催生出來的服務。」

　一旦決定好方針，我自當遵從。

　那褐色的眼眸閃動著強烈光芒。

　思考了幾秒後，工兵做出決定。他望著Y中︰

　「可以給我一些時間嗎？」

　「什麼？」

　「我必須向服務的運用人員進行確認。」

　「啊啊……嗯嗯，好的。」

　工兵行了一禮，離開房間。

　他取出手機，往樓梯平台走去，一邊從電話簿中撥打梢的號碼。鈴聲響了三次後，電話接通了。

　「喂，我是佷乃濱。」

　「啊，不好意思，我是櫻阪。你現在方便講話嗎？」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其實——他以此作為開頭，開始解釋起來。S觀光的預算狀況、出租伺服器置換一事及Y中的提議等，他都依序說明下去。待全部听完後，梢頭疼地呻吟︰

　「內部DNS伺服器……嗎？」

　「是的，初始登錄和維護都由客戶自行處理。我想在這方面可以協調，避免造成OS部門的負擔。」

　「…………」

　電話另一頭的氣氛顯然十分煩惱。用不著言語表達，也能感受到對方的煩悶。隔了足足十秒鐘後，梢開口詢問︰

　「櫻阪你……是怎麼想的？」

　「由于狀況特殊，我覺得稍微通融一下也無妨。當然，這件事情不會透露給其他客戶，純粹只是針對S觀光的特別措施罷了。」

　「…………」

　「一旦答應這個條件，似乎就能拿到訂單喔。」

　他最後這麼叮嚀道。梢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嘆息︰

　「知道了，既然櫻阪你這麼說的話。」

　她的心里應該很難接受吧。但或許是為了完成工作，她終究還是答應了。

　「對不起……關于這件事，我之後會再好好解釋的。」

　賠了好幾次罪，工兵最後結束通話。一返回討論室，Y中和室見兩人便同時轉過頭來。他輕輕吸氣，然後點了個頭︰

　「沒問題，可以行得通。」

　「真的嗎！」

　Y中拍了一下手，整張浣熊般的臉孔頓時布滿笑容。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老實說，我真的很想導入這項服務喔，畢竟有其他業者所不具備的功能和規格嘛，這樣一來就能無後顧之憂地積極考慮導入了。真是感激不盡。」

　「不客氣……」

　懷著難以書喻的心情，工兵微微行了一禮。往身旁偷偷望去，就連室見也一臉無法釋懷的模樣。

　SRG46的第一份商業訂單，卻也是非標準架構。

　（……不過，凡事總要有個起頭啊。）

　非常措施，這只是非常措施。

　就在工兵喃喃自我辯解之際，Y中已經開心地提出委托︰

　「那麼，可以請你們盡快制作估價單嗎？將DNS伺服器和SRG46都寫在同一張單上。頭款則以『出租伺服器遷移費用』的名義即可。嗯，因為希望能夠盡快獲得撥款，所以還請多多配合。」

　工兵只能全盤接受。一旁的室見則轉動了一下原子筆。

　*

　二月十一日（四）造訪地K糕點

　——咦？這台機器只能轉換v6嗎？其他家的產品還具備負載平衡功能喔。就是KX和DIM的機器，它們原先不就是用于負載平衡的設備嗎？所以我希望這台機器也能辦到……咦？OK?動作真快啊。那麼關于具體的需求——

　二月十二日（五）造訪地0土木

　——嗯——月費九萬八千嗎？是貴了一點呢。啊，不，用不著給折扣了。話說有件事情可以商量一下嗎？這台機器能不能設定簡單的ACL?唔，我們現在是使用某公司的防火牆服務，但明明沒有變更多少策略卻收費高昂……是的，是的，若這台機器能一並接手處理，那就太理想了……可以嗎？太好了。哎呀，真是難為你們了。

　二月十五日（一）造訪地D壽險

　——我們是可以導入，不過這個能不能兼做NTP伺服器？DHCP伺服器也是，還有記錄伺服器。咦？定型服務？我哪管得了這麼多。要是無法配合需求，就另找他家業者……喔，那麼就是OK了吧。

　…………

　「別再鬧了好嗎——————！」

　發飆了。

　狠狠地發飆了。

　梢抓住隔板的邊角，亂翹的頭發顯得比平時更加凌亂，琥珀色的眼眸中浮現淚水。

　根本不用詢問對方怎麼了，這是興師問罪。OS部門的佷乃濱梢，久違的襲擊SE部門行動。

　「冷……冷……冷靜一點啊，梢。」

　工兵整個人被逼到座位上，不斷出言制止。椅背已經踫到桌子，再也無法向後退。大概是登入IRC的瞬間，就被對方察覺自己出現在座位上了吧。工兵剛從客戶那里返回公司，一打開電腦就遭到襲擊。小動物般的同事，如今正怒聳著雙肩投來凌厲的目光︰

　「這樣叫我怎麼冷靜！」

　一份A4大小的文件被遞到鼻前。工兵用手指接過，拉開距離觀看。呃——什麼什麼？SRG46客戶清單……？

　「你仔細看！七位客戶當中就有六位要求非標準架構，而且全都是不一樣的自訂內容！什麼內部DNS?什麼負載平衡？你到底把定型服務當成了什麼啊，櫻ǔ！」

　「對……對……對不起……」

　正要道歉之際，工兵忽然察覺到一件事︰

　「啊，不過其中一位客戶是采用標準架構呢。太好了，要是全都采用非標準架構的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位客戶就是美倉印刷！本次的服務就是為對方量身訂做的，豈有變更的道理！」

　自掘墳墓了。梢呼吸急促地閉上眼楮︰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對吧，定型服務最重要的就是全盤設計。意即要加入或是舍棄哪些功能。NTP功能如果是必須的就加入也無妨。倘若要兼做負載平衡，只要事前規討即可。最糟糕的就是這種不斷臨時要求客制化的情況。因為事前評估時未完全掌握客戶需求——想必就是這麼回事吧？你懂我的意思嗎？」

　「……是的。」

　工兵沮喪地點頭。如此氣沖沖的態度，實在很難在平時性格柔和的梢身上看到。大概是終于受不了了，全身各處彷佛都散發出怒氣來。

　這也難怪。這麼多客戶的架構都不盡相同，OS部門就必須一件件規劃運用程序才行。但收取的費用卻是以SRG46為準，實在是不劃算到極點。

　「總而言之，OS部門不會再接受除了這些以外的非標準架構了。今後還請嚴格遵守，只爭取符合服務規格的單子。」

　「啊，不……可是這樣一來——」

　「有什麼問題嗎？」

　就在拚命安撫狂暴的梢之際，門忽然伴隨一聲巨響被打開了。

　通往走廊的出入口出現一個嬌小身影。長頭發配上褐色的套裝，左手拎著名牌公事包，身材縴瘦的少女低著頭站在門邊。

　「室……室見……」

　又回來一個麻煩人物。事情本來就已經夠復雜了，要是她現在又和梢起沖突的話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該怎麼掩飾狀況才好？就在這麼思索時，室見卻大步走向這里。她絲毫不理會一旁緊張的梢，逕自將一疊紙砸在桌上。

　……啊？

　「……你少給我開玩笑了。」

　宛如硬物摩擦般的聲音。

　室見頂著噴火般的目光瞪向這邊︰

　「什麼定型申請表！根本沒半個用戶填寫嘛！從IP位址到路由，甚至是發生障礙時的聯絡人，全都是由我做現況訪談後填寫完成的。佔用我太多時間，實在做不下去了！」

　「請……請等一下。」

　工兵眨眨眼，開始確認這些紙張。這些用格線劃分的文件，無疑就是SRG46的服務申請書。這原本是打算讓用戶自行填寫必須項目，之後自動將所要出貨的機器設定妥當的。

　……上面的內容，全都是室見的筆跡。

　（為什麼？）

　見工兵茫然無措，室見用鼻子哼了一聲︰

　「像是『跟我問什麼路由，我也搞不清楚啊。至于IP位址，貴公司應該曉得吧？之前都服務得很周到，現在卻突然要我們自己填寫申請書？』諸如此類抱怨個不停……到頭來，幾乎所有用戶的表格都是我代筆的！」

　「…………」

　「還有，你在行銷話術中拍胸脯保證過『我們同時接受v6相關的問題諮詢！』對吧？結果搞得那些連v6的v都沒听過的外行人涌入一大堆問題。不知道IP位址的格式怎麼寫、不會制定IP分配計劃、不曉得RA和DHCPv6有什麼不同……等，這些本來都該屬于付費支援的內容了。」

　「怎……怎麼會……」

　「我說櫻阪。」

　壓抑的口吻。

　「我要像這樣子再繼續幫一兩百位用戶擦屁股嗎？僅僅因為我們收了微薄的頭款？這項服務的收支結構是怎麼回事？我的工時難道不算在成本里面嗎？」

　「絕……絕對沒有那回事。」

　「那麼你說，你打算怎麼處理這種狀況！」

　一副死咬到底絕不罷休的氣勢。

　受不了的工兵別過臉去，這一次卻對上梢的目光。她毫不在意自己和室見之間的對話，只是沉著一張臉︰

　「你想怎麼做？櫻阪。」

　「怎麼做，櫻阪？」

　「請好好地——」

　「給我仔仔細細地——」

　解釋清楚。

　工兵被兩人左右夾攻。可怕的壓力，非比尋常的壓力彷佛要讓自己窒息。不行，在這種狀況下怎麼看都走投無路。就算提出再多治標不治本的方案，對于這兩人來說也完全無效，只會火上加油而已。

　這個瞬間，分機響起。高亢的電子音打破緊張的氣氛。

　「啊，對不起！我去接個電話。」

　得救了。

　他彷佛遇到救星般接起話筒，扭動上半身回答︰「喂，我是櫻阪！」

　「是我！我是六本松！」

　粗啞嗓子從擴聲器中傳出。

　「我看過這個月的營業額預估啦。這是什麼情況啊！自從服務開始後還賣不到十件，你以為新事業是用來干什麼的？根本沒有投資的價值嘛！趕快提出計劃來，看怎麼做才能達到既定的目標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