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轎子進了王府大門,奴僕全都跪地迎接,楊嬤嬤也在其中,見主子下轎,連忙上前伺候。
「王爺辛苦了。」她笑道。
季君瀾瞅了她一眼。「嬤嬤也辛苦了。」
「奴婢一點都不辛苦。」雖然只是幾個字,楊嬤嬤听來卻覺得窩心。「奴婢已經讓蔚子準備幾道王爺最愛吃的菜,歇一會兒就能用膳了。」
不過季君瀾沒有回寢房,而是直接往劉氏居住的屋子走去。
楊嬤嬤有些錯愕地跟了上去,她沒有為劉氏高興,反而替她擔心,畢竟王爺是自己看大的孩子,雖然總是面無表情,讓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麼,但還是能感受得到他的喜怒。
有個丫鬟已經搶先一步前去通風報信,劉氏臉上一喜,趕忙梳妝打扮,她身邊的燕兒卻是忐忑不安。
待季君瀾來到房門前,楊嬤嬤已經伸手推開門,同時朝內室喊道︰「王爺來了,還不快出來迎接?」
劉氏撫了撫鬢角,千嬌百媚地走出來。「王爺!」
季君瀾目光凌厲地瞥了劉氏一眼,往座椅上一坐,楊嬤嬤示意燕兒奉茶,為了緩和氣氛,又問︰「王爺想在這兒用膳嗎?需不需要奴婢命人把飯菜端過來?」
「本王不在這兒吃。」季君瀾半分情面也不留。
聞言,劉氏唇畔的笑意僵住。「王爺不在這兒用膳,那是要去順心園吃了?區區一個寡婦,有這麼特別嗎?是對王爺下了符,還是去拜了狐仙?」
燕兒嚇得臉色發白。「夫人別亂說!」
「你去順心園做什麼?」季君瀾嗓音透著冷意。
劉氏擠出嬌柔的笑靨。「既然她和妾身一樣都是王爺的妾室,自然就是姊妹,當然要彼此熟悉,下,去拜訪她有何不對?」
「你在王府,她在順心園,各過各的日子,互不千涉。」季君瀾相信她明白這番話的意思。
劉氏輕笑一聲。「等王妃進了門,她總得到王府來請安,否則于禮不合,妾身與她早些熟稔,到時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她不必來請安,王妃也不需要管到順心園。」他冷冷地看著劉氏震驚的表情。「那是她住的地方,誰都不準去打擾。」
劉氏捂著胸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原以為這個王爺表哥因為出身帝王之家,如今又是攝政王,對他來說,男女情愛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權勢才是他最迫切想要掌握的,就算天上的仙女下凡,也很難動心,可是方才這番話卻當場推翻她的「以為」,即便王爺的口氣听來冷淡,實際上卻是飽含濃烈的情意。
「王爺就那麼在乎她?在乎一個寡婦?」劉氏淒聲問道。
季君瀾表情淡漠。「寡婦又如何?她是本王的女人!」
「那我呢?」她跌坐在地上。「我比她早進府,咱們還是表兄妹……」
他臉上的神情不變。「你若不是本王的表妹,根本不可能站在這兒。」要不是看在舅父的面子上,他也不會同意讓她進府。
楊嬤嬤在旁邊听了直嘆氣,見劉氏老是抓著表兄妹這一點不放,把它當作手上的籌碼,也等于是在要脅王爺就範,又怎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你不能偏心!」劉氏哭喊。
可惜他一臉無動于衷。「本王的心本來就是偏的,想向著誰就向著誰,當年你執意要進王府,親口說就算為妾也心甘情願,如今得到了,就該知足。」
劉氏巴住他的大腿哭道︰「妾身真正想要的是王爺的心啊!」
「本王的心不可能落在你身上,你比誰都還清楚不是嗎?」季君瀾站起身,俯視著跌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別再去順心園,否則本王只有對不起舅父,派人把你送回劉家。」
她死死抱住季君瀾的大腿不讓他走。「表哥……」
季君瀾用力甩開她,拂袖而去。
「王爺……」劉氏趴在地上大哭。
見王爺這次態度決絕,連楊嬤嬤都覺得不可思議,更沒想到王爺會對一個寡婦用情之深,不免擔心將來王妃進了門,知曉陳氏的存在,會鬧得如何天翻地覆一早,方怡在去探望三姑娘之前,先去了一趟開陽書肆,向蘇老板請教若是不服知府的判決,有關的上訴方式。
「……看來陳娘子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若最後還是敗訴呢?」他可從來沒有佩服過任何女子,對方是第一個——不,應該算第二個。
方怡笑了笑。「事在人為,只要盡全力把事情做好,其他的到那時候再說,何況官司都還沒開打,誰輸誰贏還不知道,不過還是要借重蘇老板以及幕後那位老板的力量。」
「好說。」蘇老板拱了拱手。
方怡離開開陽書肆後,立即前往羅家。
看著三姑娘的氣色比初次見面時好多了,但還說不上紅潤,她微微一哂。「只要外頭沒那麼冷,就穿暖和些,多出去走走,心情也會開闊許多。」
「我會的。」三姑娘現在對這位陳娘子可是言听計從。
「上回你跟我說,和那個張叔寶滾過……」方怡咳了一聲,及時改口。「有過三次肌膚之親,都是在不同的客舍過夜?」
客舍是為了那些走南闖北的商賈食宿所需而設,只要客人入住都要進行身分登記,留案備底,以供官府查驗,不過她曾派了大發和阿泉分別前往詢問,可有見過張叔寶前去投宿,帳房和跑堂的一概都說沒見過,想必事先都被張家收買了,自然也不會留下紀錄。
听她問這種令人臉紅的事,三姑娘有些尷尬。「是。」
她將上半身湊近些,直視對方。「那麼你有沒有看清他身上的特征?例如什麼地方長了痣?」
三姑娘的臉蛋燒得更紅了。「我……當時不好意思多看……」
「這件事很重要,你要仔細地想,再小的事情都沒關系,盡管說出來。」方怡正色道。
三姑娘努力地回想,還是搖搖頭。「他每回都是先熄了燭火才脫衣,根本什麼也沒看到……連這點小忙都幫不上,我真是沒用。」
方怡又靠回椅背上,心情也跟著大起大落。「可見得他是個中高手,知道該怎麼做才不會落下把柄,我相信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可惡的渣男,就不信治不了他!
這段日子她也去拜訪其他四位還活在世上的被害人,可她們為了面子,也不想再給家人添麻煩,堅持不願出面作證,真是令人氣餒。
「對了!他是如何約你出去的?有沒有信?或是送過你什麼?」她腦中靈光一閃,又繼續追問。
「我想起來了!」三姑娘神色激動地抓住她的手,口氣急促。「記得張公子第二次約我見面那次,隔天早上,他照樣比我先醒來,然後下床穿衣,我被吵醒了,才睜開眼楮,就正好看到張公子拉起褲頭的背影,記得他右邊的那個……**上有塊胎記。」
方怡也激動地抓住三姑娘。「你確定沒有記錯?他的**上真的有塊胎記?」三姑娘很肯定地點頭。「是個銅錢般大小的黑色胎記。」
「太好了!」方怡欣喜若狂,用力搖晃她的手臂。
「我幫上忙了嗎?」
方怡用力頷首。「幫上了!革上了!」
「太好了。」三姑娘也不由得喜極而泣。「可是這樣真的就能告贏嗎?萬一知府大人還是不敢得罪對方,就算有再多的證據也沒用。」
這一點方怡當然也想過了。「我沒有期望知府大人會改變初衷,公正地來審理這件案子,所以打算提出上訴,直接告到大理寺。」
三姑娘頓時張口結舌。「大、大理寺?」
「我再問三姑娘一次,你真的要告張叔寶嗎?」這是最後的機會。
「我……」三姑娘猶豫了,她不過是個弱女子,也會害怕。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一道沙啞氣弱的男子嗓音響起,就見秦氏攙扶著丈夫,來到女兒的閨房。「我羅永昌的女兒受人欺凌,若不討回一個公道,實在愧對列祖列宗,就有勞陳娘子了。」
「爹,是女兒對不起您……」三姑娘一邊啜泣,一邊走上前。
羅永昌朝麼女點了點頭,給予支持,于是三姑娘又有了勇氣——「我要告張叔寶!」
方怡看著他們一家人,點了點頭,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這天早上,方怡帶著寫好的狀紙來到冀天府知府衙門,由于羅三姑娘病體未愈,依照規定可以改由母親秦氏代理,外頭的衙役基于對「第一女訟師陳娘子」的尊重,不敢無禮,馬上進去通報。
知府王聰和得知她是為了羅家的案子前來,雖然苦惱,還是得要升堂。「陳娘子理當知道本官已經做出判決,不可能翻案。」
「啟稟大人,民婦當然知道,但還是準備了狀紙……」方怡攤開手上的紙張,只見上頭寫著大大的「官官相護」四個字。
王聰和勉強忍住怒氣,臉卻脹得像豬肝色。
方怡見好就收,不是真的想和對方為敵,畢竟以後還有很多機會要在公堂上見面。「民婦知曉大人絕對不是畏于權勢之人,想必是另有苦衷,也不便為難,只懇求大人將此案上呈大理寺。」
王聰和驚愕地問︰「你確定要這麼做?羅家狀告的對象雖是戶部侍郎張大人的兒子,但他們父子身後的靠山不是你一個人扳得倒的。」光是右相就非常難纏。
方怡點頭。「多謝大人提醒,但是沒有努力就放棄,也不是民婦的行事作風,還望大人能夠成全。」
王聰和不禁欽佩她的勇氣,想到自己為了頭上這頂烏紗帽,難免畏首畏尾的,實在慚愧。「若是大理寺不肯審理此案呢?」
「會的。」方怡說得肯定。
他嘆了口氣。「本官立即把此案呈報給大理寺,接下來全看你了。」
「民婦多謝大人。」她磕頭謝道。
待方怡和秦氏步出冀天府知府衙門,就和等在外頭的蘇老板交換一個眼色,兩人沒有交談,但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接下來就是利用輿論逼大理寺非審理此案不可。
翌日,「開陽小龔」刊載出「第一女訟師陳娘子」要替羅家打官司的消息,冀天府知府已經呈報給大理寺,就看大理寺會不會因為官官相護而駁回。這個消息很快地傳遍大街小巷,甚至有人開了賭盤,想到去年這件官司還沒有得到太多關愛的眼神,可今年就不同了,有了「第一女訟師陳娘子」的加持,一下子就成為矚目焦點,百姓經過張家大門外頭還不忘吐口水。
連續三天,「開陽小龔」把這件案子的始末又重新報導一遍,家里有女兒的男人不齒張叔寶的行為、身為女人的更是唾棄,百姓們都在引頸期盼大理寺的回應,看它何時才會開堂審案。
漸漸的一這股壓力連戶部侍郎張晉全父子都感受到了,趕緊遞去帖子,要請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喝酒,不過都被對方婉拒,因為在這個風頭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受人注意,不得不謹慎。
而此時在家等候消息的方怡則是不斷地沙盤推演,雖然有羅三姑娘的證詞,知道張叔寶身上隱密的胎記,可是光憑這一點,還是很容易被其推翻,她需要更多的證據才行。
「雖然沈義可以當證人,但是他因為偷竊被逐出張家,對方一定會緊抓這個把柄不放,所以沒辦法讓他上公堂作證……」她抓起毛筆,沾了些墨汁,畫掉沈義的名字。「還有誰呢?」
碧玉一進來,就見主子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這些日子,主子為了這件案子,連覺都睡不好,在她看來真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夫人休息一下吧。」
「我沒時間休息,大理寺隨時都會開堂審案,在這之前一定要做好準備。」方怡低著頭,翻看手上打好的草稿。「不然等到孩子生下來,來個滴血認親——但這也只有在戲里頭見過,管不管用還不知道……」
見主子嘟嘟囔囔的,碧玉只好把茶點擱在距離最近的幾上,等她想到就可以吃了。「夫人說戶部侍郎張大人父子的靠山是右相胡大人,他可是正二品官,听說還是小皇帝黨,有皇上撐腰,萬一連大理寺的人都不敢得罪,那該如何是好?」
方怡哼了哼。「若是連大理寺都做不到公平公正,受苦的可是黎民百姓,大可以關門。」
「夫人,這不是區區婦道人家該管的。」
她橫睨一眼。「這話是誰說的?身為大周朝的子民,無論男女老幼,都有權利表達意見,而當皇上的更該有接納諫言的胸襟和雅量。」
「這……」碧玉不知該如何反駁。「夫人若想不出辦法,不如請王爺出面作主,相信王爺不會拒絕的。」
「打官司不能走後門,要堂堂正正地在公堂上決一勝負,讓被告啞口無言、俯首認罪才有意義。」既然是她想做的事,就必須自己來。
碧玉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依然有些感慨地說道︰「要是夫人肯把這些精神用來對王府里頭的那位劉夫人,相信她絕對不敢再上門來找麻煩。」
「她還有再來嗎?」
「沒有,自從那天之後就不曾再來過。」碧玉搖頭說道。
方怡把草稿收一收。「沒有就好,我懶得理她。」
碧玉還沒開口,彩霞就在這時走進書房稟告。「夫人,有一對王姓夫妻說為了他們死去的女兒,想要見夫人一面。」
「死去的女兒?姓王?」方怡心中一動,找出那天沈義列出的名單中,的確有位姓王的姑娘,不過她已經懸梁自盡,所以才沒有登門拜訪。「請他們到門屋里稍坐片刻,我馬上就去。」
當她穿戴整齊,到門屋見了這對姓王的中年夫妻後,果然證實自己的猜測沒錯。
「……請陳娘子替咱們的女兒伸冤!」王姓夫妻當場朝她下跪哭訴。
「這兩封信是我女兒生前留下來的,據說是那姓張的畜生親筆寫的,上頭再三保證會娶她為妻,還立下誓約,她一直很珍惜,也保存得很好。」當娘的想到女兒的死狀,哭得肝腸寸斷。「直到發現有喜,還很高興地去告訴對方,沒想到卻被趕出大門,嘲笑她是烏鴉妄想變風凰,這才明白被騙了,但還是舍不得丟掉……」
方怡接過兩封信,抽出信紙來看。「你們確定是張叔寶親筆寫的?」
「我女兒是這麼說的。」當娘的一邊拭淚一邊回道。
當爹的也紅著眼眶哭道︰「咱們夫妻這兩天看了小龔,知道陳娘子要出面幫羅家告官,才會冒昧前來……」
方怡看完信上的內容後道︰「我手上的證據還不夠多,不過現在有了令嬡留下來的這兩封信,說不定就有希望打贏官司了。」
「那就有勞陳娘子了。」王姓夫妻頻頻拜托。
事後,方怡又把沈義找來,請他確認信上的筆跡是否真的是張叔寶所有,也得到肯定的答案。
季君瀾鑽出轎子,一手提起袍擺,走進了廊下,沿路的太監和宮女都——跪下,迎接他的到來。
御書房門口,幾個太監不是想著趕快換班,就是正在發呆,瞥見攝政王的身影,瞬間嚇醒,正要開口傳報,卻見攝政王比了個手勢制止。
季君瀾听到里頭有人在說話,隨口問道︰「除了皇上,還有誰在里頭?」
其中一名太監打著哆嗦開口。「回王爺,方才戶部侍郎張大人偕其子一塊兒進宮面聖,此刻父子倆都在里頭。」
他俊臉一凜。「原來是他們。」
大理寺似乎已經決定後天開堂審案,張家父子才會急得進宮求救,他倒要听听看皇上如何處置。
于是,季君瀾兩手負在身後,就站在門外凝听屋內的對話。
「……那姓羅的女子懷的不知是哪個男人的野種,企圖栽贓給小犬,妄想成為張家媳婦,她之所以這麼大膽,一定是受人唆使。」張晉全跪在地上,仰頭望著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不斷替自家兒子喊冤。
張叔寶猛用袖口擦拭淚水,附和父親的話。「小的根本就不認識那姓羅的姑娘,更別說踫過她一根寒毛,還請皇上明察!」
「張卿認為她是受到誰的唆使?」季昭蹙著眉心問。
聞言,張晉全面有難色。「臣不敢說……」
季昭最討厭這些大臣總是支支吾吾的,故意吊人胃口。「快說!」
「是……是攝政王。」他吶吶地回道。
「胡說!」季昭低喝一聲。「十三叔為何要唆使那名姓羅的女子控告你的兒子?無憑無據,不得胡言亂語!」
張家父子連磕幾個響頭,直喊皇上息怒。
「攝政王知道臣向來就擁護皇上,才會嫌臣礙眼,想要除之而後快,就像他將樞密副使楊沖一家滿門抄斬,只因咱們都站在皇上這一邊,便是他的敵人。」張晉全故意煽動小皇帝,挑撥叔佷倆的感情,只要皇上一怒之下,下令大理寺不再追究此案,誰能拿他們怎麼樣?
「夠了!」季昭用力拍了下座椅扶手,小臉氣得通紅。「楊沖一家之所以被滿門抄斬,全是因為他通敵叛國,害死不少無辜將士,這些都有駐守邊關的神威大將軍可以作證,他呈上的奏折,字字都是血淚,可以說罪證確鏊,別當我是三歲小孩,可以隨便唬弄!」
想到這陣子十三叔開始把一些重要的奏折交給他,要他仔細研究,還讓他開心了好久,一方面證明自己漸漸受到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在考驗他的判斷能力,所以他很認真地審閱,這才知道出了楊沖這種亂臣賊子。
張晉全臉色慘白。「臣、臣不敢。」
原以為小皇帝從來不看奏折,也不懂軍情,就算提出除夕發送團圓粥的想法,多半也是太後娘娘的意見居多,根本不足為懼,殊不知一切早就不同了。
季昭瞪著眼前的張家父子。「再說如果真的什麼都沒做,是別人故意栽贓,相信大理寺最後會還給你們一個公道。」
聞言,張叔寶著實慌了。「皇上有所不知,那姓羅的女子請來‘第一女訟師陳娘子’為她寫狀紙,還要陪她上公堂,此婦人可謂伶牙俐齒,黑的能說成白的,更能把死人說成活人,小的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季昭听了,興致也上來了。「你說對方請到‘第一女訟師陳娘子’來打官司?」
「遇上此婦人,小的就算是無辜的,也會變成有罪,懇求皇上出面。」張叔寶使出哀兵之計。
「既然大理寺已經決定審理此案,那就交給他們去辦,我不便插手。」季昭更想知道陳氏會如何打這場官司。
張家父子頓時臉色一變。「皇上……」
他擺了擺手。「你們可以退下了。」
桂公公見他們還賴著不走,哼了哼氣。「沒听到皇上說什麼嗎?」
「……臣告退。」張晉全示意兒子起身出去。
張叔寶跟著父親轉身往外走,低聲問道︰「爹,你說現在該怎麼辦?連皇上都不挺咱們,這場官司……」
「回去再說。」他瞪了兒子一眼。
張晉全領著兒子踏出御書房,乍然見到矗立在外頭的高大身影,正冷然地瞅著他們,心頭悚然一驚。
「見、見過王爺。」張晉全怎麼也沒想到攝政王會在外頭,他該不會听見剛才那些對話了?
張叔寶沒見過攝政王本人,但看父親的表情,也知道對方是誰,才望了一眼,就被季君瀾冷凜的目光給凍結,很困難地擠出幾個字。「王、王、王……王爺。」見兒子嚇得膝蓋發軟,連說話都結巴,一副窩囊的樣子,張晉全就一肚子的火氣。
季君瀾吐出冰珠般的話語。「張大人突然進宮,是有什麼急事要稟奏皇上嗎?
本王怎麼事先都沒听說?」
「這……下官只是來跟皇上請安。」他尷尬地回道。
「特地帶著令郎?」季君瀾睥睨著躲在父親身後的年輕男子,涼涼地問。
張叔寶在他強大的氣場威壓之下,縮著脖子,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對方明明才大自己三歲,可是氣勢高下立判。
「是、是。」張晉全硬著頭皮回道。
「本王昨天才見到忠義伯,談起令郎卷進一件始亂終棄的官司中,原以為是誣告,可是如今看來,也並非不是真的。無論如何,他已經打消和你成為親家的念頭,畢竟他就只有一個掌上明珠,對象得謹慎挑選才行。」想和皇親國戚聯姻,也得看夠不夠格。
「這……這……」張晉全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他已經放出消息,親朋好友都知道這妝喜事,怎能說反悔就反悔?
「爹,這該怎麼辦?」張叔寶急得跳腳。
季君瀾懶得再和他們說話,逕自越過張家父子身邊,走進御書房內。
「見過皇上。」他拱手見禮。
季昭見到他來,連忙從書案後頭走了出來。「听說陳氏又要幫人打官司了,十三叔可知哪天要過堂?」
「就在後天早上。」
季昭口氣帶著探詢。「那……我可以去大理寺旁听嗎?」
「不行。」季君瀾斷然拒絕。
他毫不退卻地問︰「十三叔反對的理由?」
「皇上的出現定會干擾判決。」
「那我扮成百姓的樣子,在外頭看總行了吧?絕對不會讓人認出來。」季昭真的很想親眼目睹。
季君瀾盯著他滿懷期盼的表情,考慮片刻,終于讓步。其實他也想讓小皇帝親自體會審案的過程,若有不公,令百姓蒙受不白之冤,心里又會作何感想,這些都是難得的經驗。「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多謝十三叔。」季昭頓時眉開眼笑,以前老是把十三叔想得很壞,只要表示反對就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如今才體認到當時錯得有多離譜。
「張晉全之所以進宮見皇上,顯然是想拿到免死金牌,方才皇上听完他所言,認為他那個兒子真是冤枉的嗎?」季君瀾反問小皇帝。
季昭小臉一整,知道十三叔是在考他,不敢隨便回答。「他說的是真是假,尚無法斷言,但若是無辜的,又何必急唬唬地要我出面為他們父子作主,多半是作賊心虛。」
「那麼皇上後天一早去大理寺,可要看個仔細、听個明白,試著去分辨是非對錯,之後再把想法告訴臣。」他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剩下的就靠皇上的智慧。
「我會的。」季昭頷了下首,要不是陳氏讓自己明白十三叔的用心良苦,他們叔佷之間肯定還是少不了猜忌和提防。「另外有件事……我想知道十三叔有多喜歡陳氏?有喜歡到願意用盡一切手段保護她嗎?」
季君瀾皺了下眉頭。「皇上為何問這個?」
「十三叔總有一天要迎娶王妃,萬一對方容不下陳氏,十三叔打算怎麼做?」季昭承認自己偏心,不希望妯受半點委屈。
「這是臣的家務事。」季君瀾可不想跟晚輩討論這種事。
季昭怕惹他生氣,卻知道自己非問不可。「自從認識陳氏之後,她幫了我不少忙,對我是很重要的人,這不光只是十三叔的家務事而已。」
「……臣會護她到底。」季君瀾難得真情流露。「攝政王府可以沒有王妃,但是臣不能沒有她。」
听到他這麼說,季昭終于滿意了。「那麼十三叔可願意迎娶她為王妃?」
「皇上的意思是……」季君瀾心髒漏跳了半拍。
「比起其他身分高貴、才貌雙全的女子,我更希望有她這個叔母。」季昭不再拐彎抹角,若不是自己年紀尚小,他定會把人給搶過來,可既然陳氏已經是十三叔的人,他也只好認了。「十三叔的意思呢?」
望著皇帝佷兒滿含期待的雙眼,他拱手一揖。「臣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