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孤頭上的綠帽每天都是新的24
月笙簫見這人又是一副雍容優雅醉眼微醺的樣子,不由感到好笑。
看似日日頹廢得心灰意冷,然而卻沒有任何酒鬼本該的落拓狼藉、不修邊幅,真不知道他這番樣子是做給誰看。
“博源兄每日裏如此放縱自苦,又是何必?當初若不是博源兄一時跟王上鬧了彆扭,此刻也沒有笙歌公子什麼事了。”
博源眼中一片清明,冷淡的斜睨他一眼,意有所指:“那現在被罵作禍國妖姬,恨不得叫人立時架在火山燒得灰飛煙滅的,就是我了。”
月笙簫也不惱,撫了撫衣袖:“博源兄上次說得話,不知現在還是否記得。”
博源從看見月笙簫的時候就有預感,聽到他的話心底並無驚訝。
或者說,自從那一次月笙簫對他說“這個世界沒有被刺殺而死的王,只有謀逆被逼退位的王”,博源就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不同的是,現在的博源不會再有憤怒也不會再感到糾葛。自我放逐的這段時間,足夠所有的感情被一一擺正,衡量取捨。
他點頭,平靜的說:“記得,我要他死,拿我的命換。”
月笙簫怔了怔,雖然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卻並不能理解:“為什麼?”
博源眼中是如釋重負的輕鬆,似乎從前那個如玉清正的大周第一美男子又回來了。
“這個世界上,人活著就不可能只為自己,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有四個字是不會為任何理由讓步,永遠都越不過去的——國仇家恨。一日之內國公府滿門盡歸黃泉,我雖然活著跟死了也沒什麼分別,我入宮見他就是為了復仇。不料做了可笑的事,對方不為所動反倒是我凡心不穩。我不能愛,他不能活,唯一的結局只可能是大家一起死。”
從前的博源看上去總是過於溫潤寬和,並無強烈的感情,也不與人爭論,實則內裏卻最是決絕極端,只不過從前並沒有什麼事能折磨他如現在。
月笙簫聽了面上也並無太大反應,只是點頭:“國無儲君,新帝若是倉皇暴斃,天下就會再次陷入紛爭。我不可能讓你直截了當的殺了他,但我可以給你製造一個將他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的機會……到那時候,你若是還想要他的命,就看你自己了。”
“好。”博源的眼神幽遠漫長,如一口無底的深井,終於就要看到盡頭。
月笙簫的神情很穩,平靜又極其的耐心,壓低聲音:“王上有一個秘密,不能被天下人知道,現在時機正好。這件事我希望你能去做,很可能會死……”
……
外界的輿論已然如烈火烹油,天下文人就像被挖了祖墳一樣,別說提拔寒門的春闈考試了,他們不棄筆從戎反了都不錯了。
當初帝王因為惱怒暗地裏攛掇逼迫徽之謀逆的世家,才將入宮為質的世家子弟口頭稱作侍君以作為難,如今卻成了王上早就圖謀不軌、荒淫好色的佐證。
無意造成這一誤會的罪魁禍首跪在堂下,隱有愧色的請罪。
姬清看著單膝跪地的靖榮,並沒有外界想像的盛怒或者焦慮,冷淡又平靜,若有所思。
原主一開始宣召世家的貴公子們進宮,當質子敲打不假,也有報復的意思,但主要是提拔選用能委以重任收歸己用的人才。
然而禁宮的大統領靖榮和他的門下卻全都是寒門,自小見慣世家的壓迫和鄙夷對待。
宮門口遇見了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世家子,靖榮便故意曲解王命,裝聾作啞把那些貴公子一律當因罪入宮的侍君對待。
原主毒發病中,本就身體兼具精神狀況不穩,後來就是知道了也並無指責靖榮,能報復噁心到世家他也很樂意。
當時大家都知道實際是怎麼一回事,就是氣憤也並沒有把侍君的稱呼當真。
姬清一直遵守著原劇情,這一段自然也是這麼發生的。
然而,現在被幕後之人斷章取義的一番操作,真真假假的流言出去了,誰還在乎當初的實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口黑鍋便背定了。
“起來吧,孤既然當初默許了現在也不會怪你。”
“多謝王上,靖榮實在有愧。”
姬清直直的看著面前這個英武坦率的男人,對方就像一隻主動收起所有利爪的猛獸,在主人面前偽裝得乖巧聽話,卻完全掩飾不住天性裏的凶戾狡黠,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暴起反噬、凶性畢露的壓迫感。
姬清看過原劇情,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就從未相信過他的忠誠。
但現在,就算他仍舊背叛,姬清也可以信他了。
“其他都沒關係,有一件事孤希望你能做到。”姬清看著面前收斂起所有鋒芒故作無害的靖榮,“無論發生什麼事,現在、以後,都把沈笙歌放在你首要保護的第一位。”
“是,王上。”靖榮專注的看著他面具後的眼睛,毫不猶豫的答應,彷彿對方任何的話語他都不會違背一般。
姬清每次看著他們,心底都有些微妙。
原劇情裏,獨孤靖榮是為了帶沈笙歌離開紫宸宮才背叛了原主。
原本的劇情裏,笙歌是被沈家出賣送進禁宮的,他不愛原主,原主一心沉浸在徽之的過去裏把他當做替身,對他時好時壞。
但是笙歌這樣的人,誰又會真的討厭呢。
笙歌的愛本不該屬於姬清,是他無意奪走了本屬於別人的珍貴。
過往的世界裏姬清一向並不在意這些,每一個被他吸引的人,對姬清的態度都是他們自身渴求的投射,想要什麼看到的就是什麼。
笙歌的渴求,姬清卻看不到。他不知道對方想要什麼,也沒有什麼能給對方的。
這個人不屬於他的世界,也不該是他的信徒。
相反,卻是姬清從他這裏拿走了許多。
笙歌他本該被人小心的喜歡,溫柔的對待。
無論是一心謀逆嚮往帝位的月笙簫,還是追求聲名地位建功立業的靖榮,甚至包括半生埋葬在宮廷陰謀,餘生只有復仇的宇文珩,在原本的命運裏,他們每個人都對他心懷善意。
就像黑暗沼澤裏的植株,對山頂之上吹來的自由溫暖的風的嚮往。
不是現在這樣,每個人看著笙歌的目光,都含著冰冷淬毒一樣的惡意。
姬清也在一直看著他們。
光和暗同時等著你,快樂和痛苦同時注視著你,他們為什麼會選擇要他?而不是笙歌?
是痛苦入喉的回甘會更深刻更甜美嗎?
放開這些附骨入髓的偏執,只選擇簡單輕鬆的部分,不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快樂?
偏要不滿足,執著於不可能的對立折磨。
每個人都跟他有仇。文珩是國仇,博源是家恨。
徽之兩兄弟,是權利,是嫉妒。
冰冷殘酷的殺戮傾軋裏,卻想要追求不可能的愛,人真是有趣的生物。
姬清對著靖榮頜首:“你去吧,後宮的案子繼續查。”
靖榮退下之後,姬清便召見了月笙簫。
姬清的聲音輕慢又冰冷,一字一句說得卻是:“笙簫,你去替孤寫一篇駢賦,華美一點。孤要天下人讀了都知道,沈家的十五郎如冰如玉、高潔出塵,是孤一見傾心非他不可,輾轉反側、求之不得。”
月笙簫低下頭,掩飾眼底的波動,聲音卻平穩:“是。”
竟然,不惜自毀也要保他嗎?
陛下是對誰都這麼多情,還是真的愛上沈笙歌了?!
……
駢賦一出,天下盡知後宮妖妃的身份不是別人,卻是出自士族,還是權貴高門的沈家!
再看駢賦之中對那位郎君的溢美之詞,帝王的求娶之心,對比郎君的不為所動。坊間的口風立時悄無聲息變了方向,紛紛傳言是帝王強搶世家君子入宮,士族更是同仇敵愾。
再沒有人明目張膽的抹黑沈笙歌,時人便是如此膚淺,出身門第代表品格心性和能力。
然而,洪流總要有一個發洩口,不能是沈笙歌了,自然就只能對準帝王了。
這一切卻又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談論的。
另一邊沈家收到帝王大張旗鼓的聘禮,卻是恨極。
本想借沈笙歌那張奇貨可居的臉,讓沈五娘當做跳板入主紫宸宮,卻不想沈笙歌一入宮便全然斷了消息,真正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世家出了一個帝王愛寵,是個什麼好聽的名聲?世家的臉面最是珍貴,這時候不跟著一起維護沈笙歌的名聲,歸罪於帝王巧取豪奪,難道要叫人家罵他們沈家賣子求榮嗎?
……
笙歌忽然自夜裏驚醒,驚懼的臉上沾滿了淚水。
他夢見姬清死了。
夢裏的他不認識姬清,提著花簍摘桃花,卻發現每一朵花都枯死枝頭。
死掉的桃花林外面,有一把枯木荊棘做得龍椅,被金銀寶石裝飾得華美精緻。
姬清就倚在那裏,奄奄一息的看著他,可他沒有動,夢裏的他竟然是不認識這個人的。
他疑惑的看著,心裏不知怎麼難過起來,椅子上的人便垂下手再無聲息。
一群人披麻戴孝的抬著那個人的屍體從枯死的林子裏離開,沒有一個人理他。
笙歌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崩潰的哭了,卻像是啞了一般發不出一聲,他一邊跑一邊去追那隊人。
他想問:“你們要把他帶去哪里?把他還給我。”可他發不出一聲,只能不斷的哭著追著一個又一個人。
為什麼會做這麼可怕的夢?
……
另一邊,姬清朦朦朧朧睜開眼,忽然看到床前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的男人,心頭頓時一凜。
滿屋子的明珠月光似得照亮屋內,自從蠱毒導致的外表變化後,守夜的侍婢太監就全都被精簡了,只有文珩一直以來被允許進入。
但現在,另一個絕無可能的人出現在了這裏。
“文珩。”姬清立時喊人。
“別動。”輕緩的聲音和冰冷的劍光一起到來,貼著姬清的肩頸,壓迫一般制止他起身。
男人的手輕慢的撥開外面青色的幔帳,終於叫人看見他的面容。
“你怎麼會在這?孤的第一美人。”姬清的眼睛微眯,冷冷的注視著他。
看見是博源的這一刻起,姬清就明白這是久違的劇情節點又再一次繞過原定的時間出現了。
博源的神情並不如他的聲音淡然,漆黑的眼眸裏壓抑著一股極其危險的興奮,微微顫抖。
就連華美雍容到馥鬱靡麗的面容,也透著不正常的熱度。
專注熾熱的盯著受制于他的姬清,博源凝重的眼神難以克制的流露出一絲癡迷,低低的囈語:“怪不得王上初見我,會覺得失望。在下算什麼第一美人,王上真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怕是任何男人見了都想要……”
“住嘴!”
被他微帶惡意的侮辱激怒,姬清冷淡毫無情緒的臉上,露出一絲冰冷的怒意。
然而在這微弱朦朧的光下,出現在這張空靈清透如同夢裏幻化出的面容上,任何神情都顯得格外的刺激。越是冷漠、無情、不可接近,越是脆弱、美麗,惹人攀折。
博源並不在乎他的色厲內荏,只覺得心跳得更快了幾分,上前一步單膝跪在榻上,手指曖昧的貼著發根遊走,輕慢放肆的抓住一束白髮,用著叫他微微吃痛的力度輕扯,讓那張絕美的容顏徹底的暴露在他的眼前。
低沉炙熱的聲音,溫柔又危險:“我的王上,現在是你為魚肉,我為刀俎呢。”
姬清除開方才瞬間的怒意,便只有無動於衷的冷淡,即便是這種弱勢的處境下,看著他的眼神也像是目中無人。
“你要弑君嗎?博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