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愣了足足有半分鐘之久。

　　儘管我知道那一定會發生——我的老師已經活了兩百多年， 在現代社會， 經歷過無光歲月之後， 所有傳奇強者都不再有從前的高度，所以兩三百歲已經別說和大部分現代人比，就算是當世的傳奇大法師， 這差不多也是他們的極限， 我的老師雖然是一位強大的聖騎士，但他也不能逃避自然的法則。

　　只是我沒想到如此突然， 我一直以為至少還有兩三年，他曾說應該能夠等到約希婭成年， 還準備了生日禮物，而約希婭的生日還有半年呢。

　　「他……」

　　我喉嚨動了一下， 感到些許眩暈， 幾次張開嘴巴，卻沒有問出任何問題。

　　因為唯一的問題只是時間。

　　雪峰按住我的肩膀：「歌利亞， 你還好嗎？」

　　「我很好。」

　　我回答他，我並不難過， 我只是覺得很突然， 實力達到一定程度後， 我們有辦法保持外表年輕，所以我雖然知道老師年紀到了， 潛意識裡卻一直把他當做一位強大的保護者，他英俊，卓越， 睿智，雖然偶爾有點……好吧好吧，我說實話，不能因為老師不在了就刻意美化，我老師的真實個性，看約希婭就看出來了。

　　「他是怎麼——」

　　奧爾多一臉莫測詭秘的表情，糾結地看著我，半晌後說道：「他和約希婭晚飯偷吃烤雞——」

　　不！

　　別說了！

　　千萬別跟我說他是吃雞骨頭的時候卡了嗓子然後……

　　「……吃完說這麼多年不給吃雞，終於過了一回癮，然後就坐在搖椅上，很安靜地離開了。」

　　感謝光明是，真是嚇死我了！

　　——當年告訴約希婭吃雞噎死要去影月神殿的實驗室受折磨的就是聖主老師自己啊。

　　但隨即我皺起眉來，這樣一來，我與約希婭將開始角逐聖主之位，可……

　　「你有什麼事瞞我？」我突然襲擊道。

　　我看著一臉正直的奧爾多——他在面對信徒的時候自然無比優雅端莊，但私下裡他很少繼續這樣，我甚至見過他打手游瘋狂罵人，所以當他私下裡面對我還一臉真誠的時候，往往就表示他有事情瞞著我，祭司也是不應該說謊或欺瞞的，所以他的這兩項技能都很爛，一旦有話沒說，簡直就像寫在臉上。

　　「你讓我離開不是因為聖主選拔吧。」我指出，「別騙我。」

　　「……」奧爾多露出一個……露出一個可以去當經典反面角色的表情，隨後他猶疑了半晌後告訴我，「我想你離自由科學陣線遠一點。」

　　……

　　我忍住驚愕，問道：「你怎麼知道自由科學陣線和我有……有關係？」

　　「……你以為聖殿能存在幾千甚至上萬年是怎麼混過來的，全靠光明神庇佑嗎？」奧爾多一臉晦氣，黑黑的，配上白色頭髮和他惡劣的語氣，簡直像個黑暗精靈——我們聖殿有一位黑暗精靈祭司（那位祭司覺得白髮黑皮膚穿白袍會看上去像一張會飛的黑臉，所以每天都把自己化裝成地表精靈）。

　　「一直沒告訴你我知道了，因為怕你那彆扭性格再給我搞個什麼自我審判啦……」他哼了一聲，乜斜著看我。

　　我一時語塞，我當然知道「光明神的庇佑」用現代詞語說等於運氣爆表，而聖殿的勢力穩固，綿延萬年，這絕非運氣二字能決定。

　　「所以……聖殿早都知道？」我難以置信。

　　「早都知道。」奧爾多說，「從你一進聖殿，老師們就知道了。在我成為大祭司候選人後，我就也知道了，對了，約希婭也是清楚的。」

　　他洋洋得意，還跟我說：「而且有幾次趁著你訓練累得半夜呼呼大睡的時候，祭司們集體組團去檢查過你的身體，防止自由科學陣線這種極端組織對你做過什麼不好的實驗留下後遺症，祭司們超級認真，別說後遺症，連你身上的痣和偶爾長一兩個青春痘都幫你去了。」

　　我說我皮膚怎麼越來越好，光滑白皙連毛孔都看不出來，好得離譜呢……

　　「……」

　　我雖然想過聖殿可能會知道，但沒想過，全都知道，並且那麼早從一開始就知道？

　　……我以為至少得到我徹底決定留在聖殿，因為我真的成為一個聖騎士之後，我決定遵從聖騎士的所有美德，不刻意隱瞞，不欺騙，不藏私，所以我不再小心翼翼地隱藏身上的特殊之處，甚至我做好準備，因此而進審判所也沒有關係。

　　有一次夜間我還和自由科學陣線派來的聯絡員大打出手——怪不得當時我們鬧出不小動靜，卻一個人都沒被引來——當年我以為是我們的位置偏僻，在聖殿後花園一個角落，現在看，怕是聖殿故意的。

　　「你幹掉自由破線的電子人，居然就拋屍到城郊草叢？你這『作案手法』也太差勁了，要不是聖殿幫你毀屍滅跡，治安官就找上門了！」奧爾多說著，還很不祭司地翻了我一個白眼。

　　「可是，既然這樣，你們怎麼不把我抓起來？」居然毀屍滅跡配合我，還讓我當聖子！

　　「因為你每一科考試都是第一名啊。」奧爾多一本正經回答。

　　……廢話，我是間諜，間諜不好好考試被淘汰了怎麼繼續當間諜！

　　「歌利亞，你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聖騎士啊。」奧爾多感慨，「間諜不能成績太差，但是也別成績太好啊，正確的間諜應該泯然眾人，扔到人堆裡找不出來。」

　　雪峰讚許地在一旁瘋狂點頭，接著說道：「而你太耀眼了，歌利亞。」

　　別……別在這種時候讚美我！

　　我……我……

　　我心頭湧起五味雜陳的情緒，我過去一直在擔心，因為我真的熱愛聖殿，我喜歡做一個聖騎士（儘管我討厭擺拍），我不害怕在審判所受審，我害怕被驅逐出聖騎士的隊伍。

　　但我沒想到，聖殿願意包容我。

　　「所以走吧，回聖殿啦，我可是押了你會當選，雖然賠率很低，但是足以見證我們的友誼牢不可破絕對不是塑料啦哈哈哈……」

　　「祭司可以參與賭博嗎？」我犀利地指出，「而且，你還真瞭解間諜。」

　　「喂喂，不要在意細節，我可是正經祭司。」奧爾多連連擺手，「是你太聖騎士，不是我的錯！」

　　「但是。」我笑著說，「我不能和你回去。」

　　「……你在說什麼啊歌利亞。」奧爾多挑眉，「聖子繼任儀式你不出席的話，不就代表棄權？」

　　我點點頭：「對，我棄權。」

　　奧爾多看著我，彷彿我是一隻濃妝艷抹的雌性巨怪，或者我是一個正跳脫衣舞的地精，他一臉如同……如同便秘一樣的表情，五官都扭曲得不像樣，他掐著自己的脖子尖叫：「你有毛病啊！為了追自由屁線，連聖主都不當，那你這麼多年訓練什麼，你直接被淘汰不好嗎？」

　　他說著，指了指雪峰：「你還不如被淘汰，然後就可以和你旁邊這隻大個兒龍舉辦婚禮，給聖殿創造點財政收入！」

　　喂，你這就很過分了吧，我舉辦婚禮怎麼還能給聖殿創造財政收入，你的意思是婚禮上的禮金全部充公嗎？

　　我搖頭：「不行，就算我不當聖主，我還是可以做聖殿騎士團的大統領，一樣不能結婚。」、

　　奧爾多瞪著眼睛看我們：「你們兩個……真的已經發展到要結婚的程度了？我的光明神，你是怎麼開竅的？」

　　……

　　所以你詐我啊！

　　奧爾多轉過去，特別親切和藹地對雪峰說：「很榮幸認識你，我是光明聖殿的祭司奧爾……呃，我可以不說真名吧？你叫我奧爾多就好了。」

　　雪峰皺眉，看著我說：「連真名都不敢說出口，歌利亞，你怎麼會認識這種玩意兒！」

　　不不，雪峰，如果有得選，我也不想認識他。

　　我解釋說：「人類文化中，名字是可以隨意更改的，只要當事人自己願意。」

　　龍族以名字為榮，這我很清楚，雪峰的名字曾經屬於一位傳奇年代的英雄巨龍，他是曾經在西北方人類與半獸人的防線上立過赫赫戰功的龍族親王，他的搭檔龍騎士是聖龍帝國當時人類方的龍皇，所以雪峰能擁有這個名字（雖然現在和貓糧重名了），的確說明他在龍族內部也很了不起。

　　奧爾多不以為意，完全不介意雪峰對他的鄙視，反而伸出大拇指：「不簡單，歌利亞這傢伙嚴格遵守聖騎士戒律，連手槍都沒打過哎！」

　　手槍？我有聖劍我……

　　片刻後我反應過來，這傢伙在開黃腔。

　　……

　　奧爾多和我們匯合之後，只用了不到幾分鐘，這個開黃腔的傢伙就從雪峰嘴裡的「這種玩意兒」變成了「了不起的光明祭司朋友」。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交頭接耳的一人一龍，最後一次問：「你們確定，不給我看一眼那到底是什麼？」

　　「給你看有什麼用啊！」奧爾多回答，把我往旁邊推了推，然後繼續拿著那本花花綠綠的小冊子，和雪峰咬耳朵。

　　不，我作為約希婭的義兄，這麼多年從她床底下、衣櫃裡和吊燈後面翻出的同人本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我以外的是，雪峰你的友誼如此廉價，一本同人本就拿下了？

　　雖然我覺得雪峰不需要奧爾多教，本來就夠壞，但這明目張膽地在我面前給雪峰看一些不良內容，是當我不存在了不成？

　　好，你們自己玩。

　　「歌利亞你去哪！」

　　雪峰急忙抬頭，大步衝過來拉住我：「別走別走，我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我無奈搖頭停下腳步，故意不理雪峰，而是摸出手機，準備和約希婭聯繫一下，說明關於聖主的事情，但我拿出手機的時候，卻彈出一條推送新聞——

　　「震驚：聖騎士單手單劍劈炮彈！顏值爆表！」

　　什麼！

　　我顫抖著點開那個新聞，裡面有一段視頻。

　　視頻！我的視頻！

　　我的光明神！

　　這視頻居然是高清無碼！我完全不知道記者使用的什麼拍攝手段，總之我當時明明身處高空，卻被拍得一清二楚，清晰度高得都能看清頭髮絲！

　　好在視頻裡的我被聖子面罩遮住大半的臉，只能露出下半張臉。這樣應該不會有太多人認得我的臉了。

　　這時候，視頻上飄過一條紅色的彈幕：

　　「這個下巴我能舔一整年！！！下次就去聖殿看下巴認人！」

　　光明神在上！

　　看著那行字，我簡直感覺有無數舌頭在我下頜舔來舔去，視頻裡的我發揮出了聖騎士該有的水平，打得又英勇又優雅，絕對不會顯得粗暴過頭像狂戰士，於是視頻的彈幕也越來越誇張。

　　一排大字橫著飄過：「遮住我老公不給你們這些人舔！！！」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隨便叫老公你的爸爸媽媽沒有意見的嗎？

　　我看著視頻，感覺自己已經開始頭暈目眩。

　　唉，現在網絡上這些年輕人。

　　唔……

　　不對，我是真的有些暈。

　　「雪峰……」

　　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像蚊子哼哼，但雪峰聽到了，他一個箭步衝到我身邊，將我一把抱住。

　　「讓我……躺一會兒……」

　　我喘了口氣，卻覺得眼前金星更多了。

　　簡直像是誰在我面前使用聖光製造污染！

　　「歌利亞——」

　　奧爾多的聲音忽遠忽近：「歌利亞——你剛戰鬥……完……你多久……沒吃飯……啊？」

　　飯？

　　啊，糟了。

　　我就是說我忘了點什麼！

　　我聽見奧爾多冷酷無情地下達診斷：「脫力……加低血糖。」

　　我靠在雪峰肩膀上，我感覺是肩膀，身上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可能剛才一直緊張，戰鬥時需要全神貫注，而戰鬥完畢又知道了老師的消息，所以靠著意志力支撐一直沒事，現在看那些網絡八卦，心情變得輕鬆了，就開始感到疲乏。

　　「是我的錯。」我聽到離我很近的地方，雪峰說話了，「龍族不需要一日三餐這樣頻繁，我忘了歌利亞要吃東西。」

　　「嗨呀……」奧爾多離我比較遠，他說話還是像飄的，他說，「現在……只……餵他糖水吧……他愛喝甜牛奶……」

　　嗯，其實我不是很愛喝甜牛奶，只是那東西能迅速補充養分，所以早餐我如果想偷偷睡一會兒，起來就沒太多時間吃乾飯吃到飽，喝甜牛奶很節省時間。

　　如果可以，我想吃都城東城區商業街的一家蛋糕店做的甜甜圈。

　　「可是他喝不進去，會嗆咳的！」

　　「你……這樣……餵給他啊——」

　　嗯？

　　我怎麼，有種不太妙的預感，雪峰，雪峰你高興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戰損歌利亞，你們怎麼這麼狠心，要讓我們可愛的聖騎士受傷！但是這麼好的機會當然要讓龍龍好好揩油了，嘿嘿嘿，所以，你們說吧，龍龍會用___喂騎士。（10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