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夢裡夢外夢中人4×

　　西索勾起一個得意的笑容，彷彿在故意宣告自己的勝利。

　　突然，天邊傳來一聲嘲諷的嗤笑。兩人同時停下腳步。就在一瞬間，湛藍的天空如古舊的老牆壁開始一點點剝落，逐漸失去最後的偽裝。

　　這就是西索眼中的世界。

　　當山川河流沙漠戈壁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當你熟悉的世界在你眼前化為烏有。目之所及只剩下腐爛的屍體，整個世界變成血紅的荒原，成千上萬的惡鬼從屍堆中一齊抬頭。

　　「你所看到的世界，是這樣的？」厄洛斯的眸子一黯，末日之景嗎？

　　「剛開始到這裡的時候，惡鬼可沒有看我~準確的說，是『沒有看我們』~」

　　西索的語調還是那麼輕佻，但是臉上難得的認真讓厄洛斯繃緊了神經。

　　「你說，他們會把我們吃掉嗎？」厄洛斯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此刻，他們不偏不倚正好站在惡鬼的包圍圈之中，完全就是等待被分食的小羊羔。

　　西索勾唇。「我可不想被這些噁心的怪物吃掉~」

　　說罷，原本像口香糖一樣伸縮自如的念變成了無形的利刃，抱著輕易將惡鬼切成兩半的自信，西索竟然向鄰近的惡鬼發動進攻。

　　「如果我們都死了，小伊就當做我們殉情了吧~」

　　[伊爾迷：「……」都這個時候了。]

　　厄洛斯越過惡鬼的頭頂，儘管一直維持著[堅]的狀態讓大量的氣包覆住身體來防禦，小腿肚還是被生生扯下幾塊肉來。但厄洛斯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西索——」

　　「想道歉的話用行動吧~」西索笑了，嗜血的眸子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興奮，伸出舌頭舔去從眼角流下的鮮紅液體。

　　厄洛斯突然有些失望，西索從來都無所畏懼，在自己一無所知的敵人面前，賭上自己命也不過為了戰鬥的快感。

　　「雖然小愛關心的目光讓我很開心~但是小愛不注意身邊的惡鬼可是會死的說~~」

　　攻擊，躲避。靈活得讓厄洛斯難以將他們當做沒有靈魂的惡鬼。人類的形體，不加包裹的血肉卻無法摧毀。人類的雙眼，除了可怕的空洞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這樣耗下去我們肯定會死在這裡。」厄洛斯無視掉西索的調笑，兩人身後薔薇築成的防禦牆馬上要被攻陷，到時候腹背受敵，只有死路一條。「盡最大的力氣，往上跳，在空中找到突破口。」

　　其實不用厄洛斯提醒，西索也會這麼做，而且能與厄洛斯的行動高度契合。

　　如果不知道自己身處怎樣的絕境，死亡或許只是過場，它擊潰不了一個真正的強者。

　　覆蓋在大地上的惡鬼和被鮮血染透的天空一樣望不到盡頭。沒有人能夠逃離。因為沒有突破口。

　　兩個人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恐懼。並非因為眼前的絕境，而是因為創造絕境的人。或許不該稱其為「人」。

　　厄洛斯歎了口氣，他和西索都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左右是死，留在空中體內的氣會耗得更快，索性飛身落地，留下停留在空中的西索微怔。

　　「小愛想拋下我一個人求個痛快嗎~」西索笑著，隨厄洛斯再次陷入惡鬼的包圍圈之中。

　　痛快？厄洛斯苦笑，小腿肚上手臂上被撕開的肉都包不住骨頭了，怎麼死都不會痛快了。

　　「臨死前給我留個好印象吧，西索同學。」厄洛斯感覺到後背處又被撕掉一塊肉，已經不像第一次那樣疼得鑽心，傷口不過灼燒到麻木，但他還是控制不住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西索比厄洛斯強不到哪裡去，唯一的不同就是西索臉上始終掛著勢在必得的笑。也不知哪來的自信，如果惡鬼有感情說不定也要開始破口大罵，畢竟連作為同伴的厄洛斯都看得發暈。

　　雖然無法徹底消滅惡鬼，但是西索用[伸縮自如的愛]將惡鬼捆成一個個大圓球以用來擊退源源不斷向他們進攻的其他惡鬼。厄洛斯則用薔薇花瓣築起一個防禦牆以抵禦從兩人背後進攻的惡鬼，同時具現化出冰刃輔助西索的進攻。

　　如果惡鬼的數量有限，兩個人不必消滅惡鬼也可以逃走。問題就在於惡鬼的數量是無限的。已是絕人之路。

　　眼看著花牆馬上要被擊潰，厄洛斯突然有些好笑覺得現在是時候該來句值得被流傳千古的遺言了。

　　可是在花牆徹底消失的那一刻厄洛斯什麼都沒說，伸出手，想要推開即將被身後的惡鬼撲倒的西索。

　　厄洛斯勾唇，和你想的一樣，就是捨不得讓你死。

　　化為碎片的花瓣在一瞬間隔開了兩個人的視線。四目相對的時候，厄洛斯愣了。

　　彷彿早就猜到了一樣，西索轉過身來，拉住厄洛斯伸出的手臂，順勢用力，厄洛斯擦過西索的肩，越出惡鬼的包圍圈。

　　西索說：「很可惜，我想改變小愛的命運~」預言詩上暗示厄洛斯會把生存的機會留給西索，那麼西索偏要將其改變。

　　厄洛斯無法立刻讓自己往前的身體停下，眼睜睜看著惡鬼撲向西索。那麼一瞬間，厄洛斯發現腦子裡有一根弦斷掉了，乾脆，利落。

　　死就死吧。搞出那麼悲情的畫面來做什麼？ova你還不滿意非要來個電影版的嗎？

　　厄洛斯本來就是沒心沒肺的一個人，除了對那個叫「以默」的女人。十五年隔絕人世只為了留住以默喜歡的世界，十五年的寂寞之後偏偏遇上了西索。

　　玩就玩吧。差不多了不能收手嗎？一而再再而三撩撥不知道某人本就心存歹念嗎？

　　看吧。搭上命結果什麼都沒得到是不是特別划不來。

　　反正自作的孽怎麼都活該。

　　一定是十五年間太寂寞，才會連一個變態都捨不得放開。

　　厄洛斯很想大吼，就是發不出聲。因為時間靜止了，停留在最殘忍的時刻。

　　「澈，對不起。」穿著白裙的天使溫柔地撫摸厄洛斯流血的傷口，輕而易舉地為他治癒。

　　「以默，讓那些東西把西索放了吧。」厄洛斯盯著堆成小山的屍堆，太多惡鬼壓在西索身上，厄洛斯只能看到西索那雙狹長的鳳眼。

　　「我沒辦法。」

　　「你連時間都可以靜止，把西索救出來不會很困難。你之前不是也很喜歡西索的嗎？」厄洛斯突然轉過身來盯著以默，用從未有過的咄咄逼人的口氣。

　　「我真的沒辦法。」以默看了一眼屍堆，眼中的心疼和無奈並未作假，「現在的我都快成西大的腦殘粉了，但是我真的沒辦法解救他。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我死。」以默的聲音很輕，清澈的眸子裡彷彿蜿蜒著一條溫軟的溪流。

　　「別的方法。」沒有詢問，直接否決。

　　「其實你離開以後我並沒有回家。」以默臉上仍舊掛著嬌俏的笑容，彷彿只是在和心愛之人談論短暫的分別後所發生得事情，「我自殺了。想和澈一起。」

　　「以默？」厄洛斯心疼地撫摸以默的臉頰。

　　「然後就來了這個鬼地方。」以默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神使。我的身份。其實就是個看門的。

　　「這是一個可以創造自己想要的世界的空間。任何人只要進入這裡就可以隨心所謂了，除了神使不能。我連假的澈都不能創造，只能看著不同的人創造自己想要的世界。

　　「然後，那些人變成惡鬼。

　　這個空間裡的所有東西都是假的，除了那些攻擊你們的惡鬼。」

　　聽完以默的解釋，厄洛斯的神情開始變得複雜。

　　「我想要阻止的。可是澈也體會到了吧。那種在真正的強大面前的無力。我什麼都不能做，唯一的信念就是你一定會來。只要你在我身邊，就是地獄，我也心甘。」

　　「夠了，我都明白。」厄洛斯將真正的以默擁入懷中，在西索的眼前。

　　「假以默替我道過歉了，澈可以原諒我嗎？」

　　「不曾怪過，何必原諒。」厄洛斯說著，暗暗握緊了拳頭。

　　彷彿知曉厄洛斯此刻的想法，以默抬起頭，平靜地對厄洛斯道：「殺了我。只有我死了，異世之門就會重啟，你們才能真正從這裡逃離。」

　　厄洛斯認真地盯著以默的眼睛，告訴她，不可能。

　　「西索現在也能聽到我們的對話，你不想問問他的意見嗎？」以默示意厄洛斯看屍堆下的西索。

　　金瞳中並未流露出多餘的情感，厄洛斯卻很心虛。

　　「什麼嘛，這種原配變小三的感覺真是不爽啊。」以默不滿地嘟起嘴，玩笑般的話語中卻不見真的生氣。

　　「我……」很好，這一次是真的沒得解釋。

　　「我無法離開這裡，但是澈已經沒辦法為我留在這種地方了。不管你願不願意，承不承認。」以默勾起一抹縹緲的笑，蝶翼般的睫毛已經重新被淚水浸濕，「我也真的不想再一個人留在這裡。這裡是地獄，我只日日與惡鬼相伴，我倦了，累了，不太想活了。」

　　「別再說那樣的話，一定會有其他辦法。」

　　「我們都從這裡逃離了又怎樣？」以默苦笑，「我才不要做你的妹妹給你和西索當嫁衣。我要永遠，永遠活在你心裡。」

　　說著，以默衝著屍堆下的眼睛揚起一個挑釁的笑容。

　　「以默，別鬧……」厄洛斯想勸以默放棄這個想法，可是靜止的世界重新開始運轉。被壓在屍堆下的西索正在被惡鬼生吞活剝。

　　厄洛斯發了瘋似的衝向西索，卻在即將抵達時止步。

　　「以默！」

　　天使將利刃插進自己胸口，一塵不染的白裙開出鮮紅的花朵。整個世界唯一的一抹純白正在消失。

　　厄洛斯轉過身，沒看到身後那雙熠熠生輝的金瞳隨之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