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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籐帶芳子離開大約一小時後,鐵平站在通往陽台的落地窗前,向阿忍招手。
「她在幹甚麼?」
鐵平隔著落地窗,指著隔壁的陽台問。芳子的女兒在欄杆前托著腮,看向遠方。令人驚訝的是,她戴著隨身聽的耳機,右腳隨著音樂節奏打著拍子。
「感覺不像是家人被殺的樣子。」
鐵平似乎也有同感。
阿忍假裝打掃,走到陽台上。那個女孩沒有看她。女孩有一雙長眼睛,臉型很漂亮,是時下年輕人口中的正妹。
「你在幹甚麼?」阿忍問。
那女孩慢了一拍後,轉頭看向阿忍,拿下了耳機。「甚麼?」
「你在聽甚麼?」
「喔。」女孩的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尾崎豐。」
她的興趣真灰暗。阿忍心想道。
「是喔,那個歌手年紀輕輕就死了。」
「有才華的人都會英年早逝。」女孩說完後,聳了聳肩說:「但也未必都是這樣。」
「你媽媽呢?」
「去警署了,她認識的人死了。」
「是喔……」
她在說「認識的人」幾個字時,沒有絲毫的不自然。
「你要不要來我家喝茶?還有蛋糕沒吃完,是優格塔。」
女孩猶豫了一下。
「我去當然沒關係,但你不是有客人嗎?」
「客人?喔,他們只是來幫忙做事的,不必管他們,那我幫你倒茶。」
回到房間,阿忍立刻命令鐵平和郁夫把房間收拾一下。
「好、好,甚麼事都可以吩咐我們,反正我們只是來幫忙做事的。」
「而且還免費,早知道應該把蛋糕統統吃完。」
兩個人又開始抱怨。
門鈴響了,那個女孩上門了。阿忍遞上紅茶和原本打算留在晚上吃的蛋糕。女孩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說,好久沒吃蛋糕了。
那個女孩名叫千鶴。阿忍自我介紹後,也向她介紹了鐵平和郁夫。這兩個搗蛋鬼看起來有點緊張,可能是因為千鶴比他們想像中更漂亮。
「原來你是小學老師,有這麼年輕的老師喔。到目前為止,我遇到的老師都是老頭子或老太婆。」
「也沒有多年輕啦。」
鐵平耍貧嘴,阿忍在桌子下捏他的大腿。
「女人出去上班很帥,感覺很獨立。」
「千鶴,你以後想當甚麼?」
「嗯,我想當護士,看到病人在病床上痛苦的樣子,很希望能夠減輕他們的痛苦。」
「令人佩服,我甘拜下風。」
郁夫真的向她鞠了一躬。
「對了,我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不至於讓你不高興。剛才你說,你媽媽認識的人死了,是不是有時候來你家的那個男人?」
阿忍鼓起勇氣問道,千鶴的表情有點緊張。
「搞甚麼……原來你知道。」
「並不算知道……兩、三天前,看到報紙上的人像畫,覺得很像而已,他是你爸爸嗎?」
「我和那種人沒有關係。」
千鶴語氣嚴厲地說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謝謝招待,蛋糕很好吃。」
「啊,要不要再喝一杯紅茶……?」
但是,千鶴沒有回答,就走出了房間。郁夫在她離開後說:
「老師,你真的變遲鈍了。如果是之前,你和小孩子相處更得心應手。」
「是嗎?」
看到鐵平和郁夫一起點頭,阿忍十分沮喪。
那天晚上,新籐約阿忍在難波的咖啡店見面,但並不是約會,而是希望阿忍協助辦案。最好的證明,就是當阿忍來到相約的地點時,漆崎刑警也在。
「你之前有沒有見過照片中的女人?她有沒有去你的鄰居家?」
漆崎出示的照片上有一個乾瘦的老女人,阿忍不認識這個人。
「我沒見過。」
「是嗎?果然是這樣。」
漆崎歎了一口氣,把照片收了起來。「她就是松岡稻子,就是殺死永山的加害人,但目前的問題是,永山為甚麼要去松岡家。」
「當然是為了偷錢。」
「如果可以這麼斷言,我們就不必這麼辛苦了,目前找不到可以佐證的證據。松岡前一天去銀行領錢,但沒有證據顯示永山也在現場。而且,永山雖然有違反毒品危害防制條例的前科,卻沒有竊盜搶劫的前科。」
「他們兩個人之間有沒有甚麼交集?」
「目前並沒有發現。」
「安西太太……安西小姐說甚麼?」
「她說不認識松岡稻子,也完全想不通永山為甚麼會去松岡家。」
「既然這樣,就只剩下竊盜這個可能了。」
「事情沒這麼簡單,尤其是殺人案。而且,這起案子處於正當防衛是否能夠成立的微妙地帶。」
「所以,你們努力想要找到兩個人之間的交集嗎?」
「當然,如果兩個人之間沒有交集也沒有問題。如果是正當防衛,加害人無罪的話,我們也比較省事,心情也比較好,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是喔……」
阿忍吃了一口草莓蛋糕問:「命案是幾點發生的?」
「半夜一點左右,」剛才始終沒有說話的新籐回答,「應該是從大門進入,落地窗的玻璃有遭到破壞的痕跡。之後,永山沒脫鞋子就上了二樓,在翻衣櫃時,被松岡稻子發現了。」
「這麼看來,顯然是小偷啊。」阿忍看著漆崎。
「但這都是松岡稻子單方面的證詞,搞不好可能是有計劃地把永山找來,然後把他殺害所佈的局。」
「哇,你這個人疑心病真重。」
「我的工作就是懷疑別人。」
說著,漆崎把手伸進西裝內側口袋,又拿出另一張照片,「也請你順便看看這張照片。」
那是一張彩色的拍立得,上面有一雙黃色和深棕色的包頭高跟鞋,已經穿了很久了。
「你對這雙鞋子有甚麼看法?」
「甚麼看法?」
「你覺得是幾歲的人穿的?」
「這個問題真難回答。」
阿忍把照片拿了過來,「學生可以穿,粉領族也可以,要看個人的喜歡。」
「如果是六十幾歲的人呢?」
「這有點困難,」阿忍回答之後,恍然大悟地看著漆崎,「這該不會……」
「這正是從松岡稻子的鞋櫃裡發現的,對六十二歲的女人來說,這雙鞋子太花俏了吧?而且,尺寸也和其他鞋子略有不同。我認為這雙鞋子不是松岡的,但問題是,這雙鞋子到底是誰的。」
「誰的呢?」
「這正是我們接下來要調查的。」
漆崎敷衍地回答後,把照片放回了內側口袋。
「漆哥懷疑安西芳子嫌疑重大。」
新籐搭計程車送阿忍回家時告訴阿忍。
「懷疑他太太?」
「但他們並沒有正式結婚,而且芳子想和永山分手。我去他們之前住的地方打聽後,發現永山不僅沒有拿錢回家,連芳子賺的一點錢,都會被他拿走。只要不給他錢,拳打腳踢;喝醉酒也會施暴,是一個很糟糕的傢伙。」
「千鶴不是永山的女兒,對嗎?」
「是芳子和前夫所生的孩子,她的前夫車禍身亡了,所以芳子就去酒店上班,也是因為這個關係,才會認識永山。」
難怪千鶴對永山的死絲毫不感到難過。
「漆崎先生認為安西有動機嗎?」
聽到阿忍的問題,新籐難過地點點頭。
「他認為那雙高跟鞋也是芳子的,芳子在殺害永山後,從松岡稻子家逃走。稻子報警後,主張是正當防衛,這麼一來,就不會追究任何人的刑責。漆哥似乎認為這是她們的計劃。」
「但是,安西和松岡稻子之間並沒有交集,不是嗎?」
「沒有,至少目前沒有發現。還有另一個疑問,即使那雙高跟鞋是芳子的,為甚麼會留在那個家裡?照理說,她離開的時候應該把鞋子穿走。」
「啊,對喔。」
阿忍無意同意漆崎的說法,她的眼前浮現出千鶴說想要當護士時的眼神。她不希望那個女孩是殺人兇手的女兒。
計程車停在公寓門口,阿忍道謝後下了車。
「你甚麼時候搬家?」新籐在車上問。
「星期四。」
「我會想辦法來幫忙。」
計程車駛了出去,新籐在事內揮著手。阿忍目送計程車離去後,回頭看著公寓。安西母女家已經關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