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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為人下》第137章
第八章 再續前緣

 楊柳碧綠的枝條垂在水塘之上,睡蓮書展著葉片,小小的花蕾露著尖角。鯉魚在水面甩了一個水花,又鑽到蓮葉下。

 午後寧王府的花園裡,如往日一樣靜謐清幽。紫藤花架下,阿姜捧著一本新出的詞集,輕聲念著。阮韶膝上搭著一張薄毯,坐在竹椅裡,似在小憩。

 “新的藥方用著如何?”

 “回陛下,新方子不錯,王爺用了後,晚上睡得踏實多了,白日裡氣色也比往日好了。”

 “每日還是只吃那麼點東西?”

 “阿姜給王爺煮了烏梅湯,王爺很喜歡,進餐也比以往多了些了。”

 “很好。”阮臻點點頭,“你們把他照顧得很好,朕都有賞。”

 “這都是老奴們份內的事。”馬總管急忙躬身道。

 他們倆站在隔著池塘的走廊裡,被茂密的葡萄藤和芙蓉花遮著,卻可以望到那頭阮韶的身影。

 阮臻背手站著,痴痴望了好久,才道︰“他最近,可有說過有什麼打算?”

 “回陛下,王爺平日裡很少說話,也就是和阿姜聊點家常。”

 阮臻失笑,“你沒和他提過朕來過吧?”

 “老奴不敢,陛下吩咐過的,老奴全都照辦了。”

 阮臻點了點頭。那頭,阮韶側過臉來,似乎和阿姜說了什麼,然後望向池塘裡的睡蓮。阿姜收起了書,順著迴廊繞過來,竟然走到了阮臻這邊。她跪下行禮,道︰“陛下,王爺請您過去。”

 阮臻一驚,“他知道朕在?”

 “王爺說他算到了。他自殘後僥幸不死,現下幾日才算活了過來。有些話,也該好好和陛下您說了。”

 阮臻苦笑,“不愧是我的阿韶。”

 阮韶看著阮臻走近,起身正要行禮,便被阮臻重新按回了椅子裡。

 “你身子才好,不用多禮,好生休息著吧。”

 “我還沒嬌弱到這個份上。”阮韶淺笑,“多謝你這些日子裡來探望我。我之前精神一直不濟,雖然知道你來過,卻不方便見你。那副樣子和你見面,又怕嚇著你。”

 阮臻苦笑,“自那夜後,還有什麼能嚇著我的?”

 阮韶低聲道︰“對不起,是我偏激了。”

 “那你可改了主意?”

 阮韶又不語了。

 阮臻一笑,搖頭,“我也是隨口說說。我知道你的性子,一旦決定是事,死也不會回頭。更何況,你現在算是死過了。其實,你若不死一次,我也不會清醒過來。那段日子好似一場噩夢,醒過來後才知道自己對你做下多深的傷害。而你也,真是……太狠了……”

 一想起那鮮血橫流的一幕,阮臻依舊情不自禁地恐懼顫抖。

 只差那麼一點點,就一點點,他就要徹底失去眼前的這個人了。

 阮韶目光溫柔地注視著他,道︰“我從未怪過你,你是知道的。我只怪自己,招惹了你……”

 “不!”阮臻握住了他的手,“不是的,阿韶,你不是的。我們一起相依為命地長大,不是嗎?你說過,我們就是一體的,我也這麼想當然。卻是沒想到,你畢竟不是我,我也畢竟不是你。我們遲早是要分道揚鑣的。你沒招惹我,我自己愛上你,愛你善良體貼,寬容大度,愛你無私付出,隱忍堅韌,更是愛你對我的縱容……你對我太好,我才犯了那麼大的錯。”

 “阿臻,”阮韶輕聲道,“一切都已過去了。”

 他那晚偷藏著劉卓送他的那把魚腸小劍,趁著阮臻睡熟了,刺到胸腔中。他那時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的,只是力氣不夠大,二來刺偏了點,擦過了心臟,雖然失血嚴重,卻勉強救了回來。只是從那以後,他又多了胸悶氣短的毛病,受不得涼。

 阮臻放手後,也曾問阮韶有什麼打算。

 劉卓回了藩國,這一年來安靜老實地待著,什麼消息都沒有,只聽說散了家中姬妾,王妃也在家廟裡帶發修行,夫妻成了陌路。

 阮臻以為阮韶會去找劉卓,阮韶卻搖了搖頭。

 “庸帝剛立了唯一的兒子太子,表面上是塵埃落定了。可太子只有半歲,庸帝只要撒手人圜,時局肯定就要動亂。我作為大越寧王,跑去見中山王,不是讓他落個裡通外國的嫌疑說不清嗎?”

 阮臻嘴裡不說,心裡自然希望阮韶永遠留下來。他不久也立了大皇子為太子,阮韶也將大姪兒過繼到了自己名下,改名阮祺,做了寧王世子。妹妹一家兒子多,倒是樂意給個兒子為哥哥傳香火。

 荷花開的時候,永安公主和駙馬也來清江避暑。兩家的莊子隔得近,平時經常湊在一起小聚。公主家有一艘畫舫新下水,邀請寧王一家遊江。永安和妹妹在一處聊著脂粉和孩子,駙馬則和妹夫說了莊裡的雜物,阮韶反而成了最無聊的人,於是乾脆去外面船舷邊站著看風景。

 今年的荷花開得如往年一般好,可是在阮韶眼裡,卻怎麼也比不過去年。說不請是荷葉不夠綠,還是荷花不夠艷,又或是陽光不夠烈,江水不夠清。

 兩岸荷花中,照舊有小船穿梭不息,船娘婉轉地唱著歌。等到日暮西沉,月上樹梢,荷花叢裡漁火點點,在風中飄搖。

 “你有沒有想過去中山國看看?”許書寧不知何時走到阮韶背後。

 阮韶沒有回頭,輕聲道︰“為什麼要去看他?”

 “你不是很想他嗎?為了他,甚至不惜和陛下鬧成那樣。”

 “並不是為了他才鬧的。”阮韶說,“陛下瘋魔了,我沒有其他法子讓他清醒過來。我那時也是被他逼上了絕路罷了。”

 “你這可是自欺欺人?你難道要和我說,你不喜歡劉卓?”

 阮韶茫然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確實想念他,可那是不是喜歡。我不知道。我和他如仇人般糾纏了那麼多年,哪裡能說愛就愛的,太可笑了。”

 “你就要為了一個‘可笑’,而錯過幸福嗎?”許書寧搖頭,“為什麼不能愛上仇人,你就為了賭那一口氣?你若還放不下他當年對你的折辱,那你更該回去,把他也折辱回來好了。反正他那麼愛你,沒準還甘之如飴呢。”

 阮韶失笑,“阿寧,我真羨慕你的直爽簡單。”

 “我知道你覺得我笨。”許書寧白他一眼,“我話已至此。而且誰叫你必須以寧王的身份出門了?去見見他吧,搞清楚自己的心思,也省得我日日看你愁眉苦臉的心煩。”

 阮韶呵呵輕笑起來。

 幾日後,一隊簡便的商隊模樣的車馬,踏著清晨的薄霧,從寧王府出發,一路向北而去。如今庸越兩國通商頻繁,這樣的商隊多如牛毛,不論走到哪裡,都沒有惹起過多的關注。若說特別之處,大概就是領隊的公子年輕俊美,如瓊枝玉樹一般,雖很少露面,可每次一露面,必然引來不少關注,和女子愛慕的視線。

 旱路轉水路,水路又轉旱路,商隊終於行至大庸的中山國地界。中山國位于西海,建都平城。沿途過來,只見海產豐富,到處都可見售賣魚貝蝦蟹,沿海的地裡還有塊塊鹽田。

 阮韶看到這裡,放下了心。雖然皇帝將劉卓排擠出了政治中心,可中山地產富饒,山水秀麗,倒是個安居之處。

 他一路過來,下榻客棧時,也會聽茶樓裡的人閑聊。路人提到中山王,也都是恭敬愛戴,說他輕徭薄賦,律法公正,回藩國後還徹底清掃了土匪流寇,治下十分清平。似乎唯一不好,就是王爺子息不旺,膝下只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繼承香火。又說道皇帝的兒子緣也薄,如今太子還那麼小,擔心將來外戚專權云云。

 商隊終於到了平城。家丁早就提前在城裡租了一處宅院。安頓下來後,阮韶沐浴更衣,先穿了一件藍色的衣衫,後來想起劉卓以前說過愛看他穿青衣,便又換了一件青衫,然後按照越國的習慣,戴了一頂紗帽,腰系玉帶。鏡子裡,年輕公子俊美翩翩,猶如玉樹臨風。阮韶朝自己笑笑,覺得好似個要見情人的女子似的,有點矯情了。

 阮韶只帶著阿姜和一個侍衛出了門,乘坐一輛小車來到中山王府,遞了帖子求見中山王。

 門口侍衛見阮韶相貌談吐都不俗,立刻進去稟報。過了一炷香的時候,那侍衛回來,還帶著一位管事,道,王爺請公子進去。

 阮韶微微笑,提著衣擺,跟著那位管事進了王府。

 王府修建得精美恢宏,雕梁畫棟,十分氣派。可阮韶無心觀賞,袖角也被手心的汗浸濕了一塊。他忽然哂笑,自己這是怎麼了,緊張成這個樣子,平生前所未有過。難道真的是近情心怯?

 等下見了劉卓,要記得把這插曲告訴他。他肯定會被逗得很開心。到時候一定也要問他,他知道自己來了,緊張急迫不。

 “邵公子,到了。”管事躬身一請,“王爺就在書房裡等著您。”

 阮韶謝過管事,深吸了一口氣,邁過門檻走進了書房。

 書房十分寬敞,擺設雅致。阮韶也沒來得及觀察,視線匆匆搜尋,在東廂書桌前找到了劉卓的身影。他微微笑著,輕輕走了過去。

 劉卓正彎腰在案上臨著碑文,寫完最後幾筆,才擱下筆直起身,朝阮韶轉了過去。

 阮韶含著笑的視線猛地對上他冷淡的雙目,猶如熱炭落如涼水中,發出滋地一聲響,冒出陣陣白煙。可笑容還是維持著,嘴裡要說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劉卓倒是皮笑肉不笑地牽動了嘴角,略一抬手,傲慢又不失禮儀道︰“邵公子,別來無恙。上次與君一別,一年有余了,時間過得也真快。你千裡迢迢過來,怎麼也不事先說一聲,倒是叫本王吃了一驚。”

 冷冰冰的措辭凍得阮韶不知所措。他嘴角的笑苦澀地僵著,茫然應對道︰“原本就是……許久不見……過來拜訪。不知道打攪了你……王爺了……”

 劉卓忽而笑道︰“寧王殿下何須這麼客氣?你我同為王侯,盡管你現在微服出遊,也用不著如此禮讓。”

 阮韶怔怔。劉卓在笑,可那笑容並沒有進入眼睛裡,他看的清清楚楚。

 劉卓逕自道︰“寧王遠來是客,本王自然要好生款待。就是今日事出突然,怕府裡下人還會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王爺見諒。”

 阮韶心裡發慌,嘴裡慣性道︰“哪裡?都是我不請自來,給王爺添麻煩了。我就是……就是……過來看看。你當初說過,要我有空過來喝茶聊天……”

 劉卓盯著他,目如鷹隼一般,道︰“有勞寧王掛念了。畢竟當年隨口一約,自己都覺得有點輕浮孟浪,沒想到竟被寧王如此珍重對待。真教我慚愧。”

 阮韶猶如被人抓著甩了幾個耳光,打得眼冒金星,痛得鼻酸眼熱,又被人在心窩子上踹了一腳,險些站不住。他默默無語片刻,淒涼一笑,終於明白了。

 “隨口一約是麼?王爺真會說笑,倒是我這個迂腐之人當了真,竟然真的巴巴趕了過來,還指望能給你一個驚喜,不料反而嚇著了王爺,讓你覺得麻煩了。我這就給王爺道個歉,請您不要介意我不請自來。”

 劉卓淡淡地看著他,臉上冷漠中還帶著一絲不耐煩,卻唯獨沒有半點歉意,道︰“寧王千裡來訪,誠意無價,本王著實覺得受寵若驚。你放心,我當初的約定還作數,寧王只管放心在我這裡做客,我必定好好招待,讓你領略到我們中山的好風光。來人,上茶。”

 門外候著的一個書童端著茶盤走了進來。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模樣,白皙姣美,身段窈窕,奉茶的一雙手十指縴縴,顯然從未做過重活。

 阮韶呆呆地接過茶盞,那書童又給劉卓遞茶。劉卓含笑的目光在少年素手細腰上打了一個來回,柔聲道︰“你下去吧。”

 那孩子應了一聲,聲音也如黃鸝一般清亮動人。

 待到書童退下了,劉卓才談笑道︰“那孩子本是個伶人,不堪被班主虐待,逃出來撞到我的車駕。我見他乖巧機靈,就帶了回來。”

 阮韶不想聽,可劉卓的話卻一字不落地進了耳朵裡。他乾巴巴地應了一聲,道︰“王爺心腸慈悲,是那個孩子的造化。”

 劉卓輕笑,“有他這個解語花陪著我,這日子過得逍遙勝神仙。寧王你不知道,他在戲班裡學的是武生,身段極好,腰肢柔軟得就如蛇一般……記得寧王當年也一時興趣弄過個戲班子,我說的你一定都知道。”

 阮韶臉色慘白,襯托得雙眸慘黑,就似兩個空洞一般。他看著劉卓在那裡眉飛色舞地說笑,又好似什麼都沒看到似的,只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如琉璃一般破碎了。

 那是一幅幅畫卷,曾經被他珍重收藏著的美好片段。那幽靜的山林,齊驅並駕的歡笑,漫天煙火下的繾綣,一幅接著一副,迸裂破碎開來。最後是那月色朦朧的荷塘,漣漪蕩漾的水面,也頃刻間布滿裂紋,然後,砰然巨響,瞬間碎裂。

 劉卓看著阮韶腳下摔成數瓣的茶盞,驚訝道︰“可是茶水太燙了?我叫人給你換一壺涼茶吧。”

 “不,不用了!”阮韶身子僵硬著,慢慢從椅子裡站起來,手痙攣地拽著打濕的衣角,“今日來訪突然,本就打攪王爺,無顏久留,這就告辭。還望王爺寬恕則個。”

 “不留下來用晚膳?”劉卓笑意盈盈地望著阮韶,“我還記得寧王喜歡的那幾樣菜,已經吩咐廚房去做了。廚子都是我從京裡帶來的,寧王當年也是吃慣了他們做的菜的。”

 阮韶慘白的臉上終於因羞辱而騰起了薄紅,硬邦邦道︰“王爺怕是記錯了。我從未說過喜歡您府上的飯菜,只是當年身不由己,不吃就要餓死罷了。這天下飯菜,最好吃的還當是家鄉風味,王爺若那日有空來我們大越,我定會招待王爺嘗嘗!”

 劉卓沉默了下來,目光陰冷地看著他,半晌才道︰“既然大越如此好,寧王又怎麼不遠千裡地跑到我這裡來?難道還真是因為我當年那句‘等著你’?”

 阮韶身子微微一搖,連嘴唇都沒了血色,道︰“我當王爺您是真心實意,卻是我太天真了。如今算是終於弄清楚了王爺的意思,我也該告辭了。”

 “這就走了?”

 “不走,還留下來讓你羞辱不成?”阮韶嗤笑,“還是說,我的醜態你還沒看夠?你還想看什麼?希望我腆著臉皮來求你,還是拽著你哭鬧撒潑?”

 “寧王別誤會。”劉卓淡漠道,“我不過是客套地問一聲罷了,你要走,我還能強留不成?我何至於?”

 阮韶只覺得今日已經受夠了羞辱,無法再在這個地方多呆半刻。他一拱手,轉身就朝外走去,腳步卻有點踉蹌。

 劉卓站在書房門口,面無表情地目送那個削瘦的身影倉皇離去。

 阿姜在門房裡喝茶,忽然見阮韶從猶如一個死人一般,滿臉灰敗無神地走了出來。她驚駭莫名,急忙沖過去扶住他。

 阮韶對周遭事渾然不覺,徑直上了車。阿姜剛吩咐侍衛駕車,回頭一看,阮韶雙目緊閉地倒在靠墊裡,緊揪著胸口的衣服。

 阿姜嚇得魂飛魄散,撲過去扶著阮韶,急切道︰“王爺,您哪裡不舒服?”

 阮韶艱難地擠出一個字,“疼……”

 “疼?哪裡疼,胸口疼?”阿姜束手無策,急得落淚。侍衛快馬加鞭,催馬急匆匆回家去。

 阮韶蜷縮著身子,艱難地喘氣,覺得心臟正不規則地狂亂跳動,一下躁動,一下停止,胸口如壓了巨石一般,無法呼吸。

 恍恍惚惚中,他想到了自己把尖刀刺入胸口的那夜。那時他並不覺得多疼,反而有種解脫的輕鬆。現在想來,他還真不如死在了那夜。

 入夜,平城宵禁,中山王府裡也如往常一樣寧靜。只是這寧靜中,多了一份無法言喻的壓抑。王府書房裡,劉卓坐在書桌邊,依舊慢條斯理地臨著字。書童安靜地侍立一旁。

 剛從外面回來的管事站在門口匯報︰“那邵家從下午就一直忙到現在,說是東家突然病了,雖然自己有大夫,可還是需要滿城買藥。至於是什麼病,老奴打探了半天也沒問出來,只是從藥店裡抄了藥方回來,王爺可以讓府中大夫看看。”

 劉卓抬了一下眼,府裡的大夫已接過方子仔細看了,斟酌片刻,道︰“王爺,下官就這幾副方子來判斷,那人應該是心肺受過傷,有氣短血虛之癥。現下又心緒過激,似是受了什麼刺激,引得血不歸經,犯了厥癥。所以才有好些補血養氣、安神靜心的方子。”

 劉卓蘸著墨,問︰“可有性命之憂?”

 “患者若能心緒平和地養著,倒是無事。只是這人若心脈真受了損,那就受不得刺激,更忌大悲大喜,否則,真是要心力憔悴而亡。”

 一團墨汁從筆尖滴落到宣紙上,還濺起幾滴墨珠在袖口。書童低呼了一聲,過來要為他擦拭。劉卓卻突然丟了狼毫,狂躁地將人一把推開。

 “都給我出去!”

 眾人不知犯了他什麼忌諱,驚慌地退了出去。書房的裡,劉卓死死盯著案上抄了大半的《荷蕖》,那一團墨跡黑得刺目,黑得就像白日裡阮韶的雙眼,那悲愴絕望地看著他,滿是痛苦和失落。

 他怒吼一聲,將桌上的東西盡數掃到了地上。

 天邊曙光初亮,阮韶醒了過來。身子還乏得很,沒有一絲力氣。但是神智十分清明,似乎什麼事都已經想清楚了。

 一路上懷著的那份熱情,早在昨日就已涼透,現下硬邦邦地沉在胸膛裡,半死不活地跳動著。剩下的各種構想,各種展望,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的幻想,徒惹人哂笑罷了。笑他天真,笑他荒唐,更笑他識人不清。

 就算他現在貴為大越寧王,當年也不過是劉卓身下任他騎乘的一個孌寵,的印子早刻在骨頭上了,別以為穿上了華服,就能遮蓋得去。

 劉卓風流瀟灑,陪他玩了一場遊戲,你儂我儂,給那段旅途添了點樂子。卻教他巴巴地信了,朝思暮想地念著,尋死覓活地找過來。

 除了白白送上門被羞辱,還能如何?

 許諾一事,對於有些人來說,大抵十分輕鬆的,隨口說說。你要真信了,你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傻子。

 阿姜來送早飯時,阮韶便吩咐明日就啟程回國。阿姜苦苦哀求,說他身子弱,經受不足以旅途顛簸。可是阮韶去意已決。

 阿姜又忐忑道︰“一早,中山王府就送來了許多名貴藥材,說是知道王爺您病了。”

 阮韶冷笑︰“送了就收下。我這就寫一張謝函。”

 到了次日,清晨城門一開,一列商隊就開出了平城。阮韶躺在馬車裡補眠。短短兩日,整個人就又瘦了一圈。受傷後好不容易才養回來的肉,全都不見了。

 馬車平穩地行駛著,阮韶昏昏沉沉,沒有聽到後面追趕而來的馬蹄聲。忽然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侍衛匆匆將馬車停了下來,竟然還聽到了拔劍的聲音。

 阮韶不顧阿姜勸阻,拉開車門走了出去,眼前的景象讓他吃了一驚。

 只見他們的車隊已經被一群持刀的騎兵團團包圍住,為首的男人騎在一匹高大的黑馬上,錦衣玉冠,俊美挺拔,氣宇軒昂,正是劉卓!

 “寧王一行怎麼如此匆匆離城,可是有什麼急事?”劉卓驅馬來到阮韶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王爺還在病中,就倉促趕路,萬一病情加重了可如何是好?還是王爺這次來,探明了什麼情報,知道本王老實地待在封地,這正急著回去向你的越帝主子匯報?”

 阮韶面色如水地注視著他,聽了這番話,他整個人也沒有什麼知覺了。其實想來,當年他那麼討厭劉卓,不就是因為這人說話惡毒,最會挖苦諷刺他?難聽的話聽得太多了,偶爾聽他說幾句甜言蜜語,便頓時找不到北,鬧成如今這地步,真是恥辱。

 現在這個劉卓,還是原本的那個劉卓。他該好好看清他,記住他這個樣子,總不能被同一個人忽悠兩次。

 阮韶平靜道︰“王爺過慮了,小王這次微服過來,的確只是未來探望故人。無奈這位故人已經去世。小王傷心難過,引發了舊疾,便想早日回家。還請王爺不要為難我的下人,予以放行吧。”

 劉卓冰冷地注視著他,嘴角浮著笑,道︰“什麼故人教寧王你如此難過?不如說來給我聽聽。”

 阮韶還沒反應過來之時,人就被一股力量撈了過去,只聽周圍一片呼喝之聲,刀劍擊鳴,他已經坐在了馬背上,被劉卓一手禁錮在懷裡。

 雙方侍衛打成一團,劉卓一夾馬腹,良駒馱著兩人躍出人群,直奔進了官道邊的林子裡。

 阮韶沒想到劉卓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又驚又怒。他大病未愈,身體還虛弱得很,別說掙扎,就連在馬上穩住身子的力量都不夠。幸好劉卓手臂有力地摟住他,將他按在懷中,胯下駿馬飛馳,眨眼就跑出老遠,將械斗的人馬拋在腦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劉卓才讓馬停了下來。阮韶從他懷裡掙扎出來,就迫不及待地喘息咳嗽起來。剛才一路疾奔,涼風吸進了胸腔裡,引發了早年中箭時患上的舊疾。這舊疾又牽引著身上還沒好的心傷,胸口劇痛難受,喘咳不止。

 劉卓抱著懷裡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身軀,心裡一驚,道︰“你怎麼了?”

 阮韶艱難地從懷裡摸出藥瓶,手一滑,瓶子落入草地中。劉卓抱著他跳下馬,將他放在草地上,摸到了藥瓶。阮韶接過去,倒了兩粒在嘴裡。過了半晌,他臉色才好了些,咳嗽依舊,卻沒喘得那麼凶了。

 阮韶這才輕聲道︰“王爺,我是真的有病在身,經不住您折騰。還請您手下留情些吧。”

 劉卓的手不住在他背上撫拍,給他順氣,手裡摸到分明的脊梁骨。他心裡莫名地惱怒,“你怎麼搞成這樣?難道越帝那廝虐待你,連飯都沒讓你吃飽?”

 阮韶哼笑,“人要生病,天要下雨,有什麼法子。就好比王爺,明知道我來找你是為了什麼,卻偏偏指鹿為馬,說我來做探子。我能拿你怎麼辦?”

 劉卓的臉色難看至極,“你還能指望我怎麼樣?這天下誰不知道你寧王是越帝的禁臠,連茶樓書坊、勾欄青樓之中,都流傳著你們倆的那些事。說越帝為了你,可是連皇后都廢了。寧王府已然成了皇帝行宮,而你更是公然住進了後宮,就只差母儀天下了。結果我就發現自己成了一個笑話。我在這裡日日夜夜地等你,思念你。你卻在那邊和愛人甜蜜地過著好日子。阮韶,你還要我怎麼樣?”

 劉卓每說一句,阮韶的臉就灰敗一分。他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先不說這事。我只問你,你當初對我說的那些話,是真心實意的,還是你對我無數個惡作劇中的一個?”

 劉卓道︰“是真是假,難道你對你這一年來的作為,還有別的解釋不成?”

 “沒錯!”阮韶目光灼灼,堅定道,“劉卓,我不同你繞彎子。你若是騙我的,那你剛才說的,那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我不否認。”

 “那若……若是真心話呢?”劉卓忽然躑躅,“若我說,我昨日說的都是氣話。我以為你如傳言一樣,得罪了越帝,被趕出了宮,這才想到來找我?”

 阮韶緊閉了一下雙眼,然後伸手猛地拉開衣襟。白玉似的胸膛已經瘦得肋骨清晰可見,上面卻有兩處猙獰的傷疤。一處在鎖骨下,是當年的箭傷。還有一處在胸乳下方,色澤粉紅,分明是新傷。

 劉卓怔怔地看著,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描繪著。

 “這傷……這形狀……”劉卓急問,“我送你的魚腸劍呢?”

 阮韶從袖子裡摸出魚腸劍,攤在掌中,平靜道︰“是把好劍,一點都不疼……”

 劉卓目眥俱裂,死死盯著他手裡的劍,又盯著胸膛上的傷,猶如害了熱病一樣劇烈顫抖著。他伸手想去踫小劍,卻怕燙似的下不去手。

 阮韶抬起頭,目光幽幽地望著他,道︰“阮臻本想把它丟了,我求了他,才要回來的……你送我的東西很多,卻只有這麼一個意義不同。”

 劉卓終於抓住了阮韶手裡的小劍,卻是一把將它遠遠摔開,然後猛地將阮韶拉進懷中,死死抱住。

 中山王府雅致舒適的寢殿裡,阮韶靠在床頭,身上蓋著一張薄被。隔著屏風,劉卓正在和太醫低聲交談著。隨著一串指令發出去,外面的下人紛紛領命告退,屋子裡又靜了下來。

 劉卓繞過屏風走了回來。阮韶朝他微微笑,兩人四目相接,一切盡在不言中。劉卓坐在床邊,將他冰涼的手握在掌中,伸手撫摸他削瘦的面頰,目光裡充滿了憐愛與疼惜,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塊愛不釋手的珍寶。

 “你放心在我這裡住下來,好好養病。其余的,就不要多想了。”

 阮韶嗯了一聲,說︰“我也沒你想的那麼脆弱。這都只是皮肉傷……”

 劉卓臉色微沉,“我都問清楚了。你當時失血過多,差一點就沒救回來!這還只是皮肉傷?”

 阮韶自知理虧,訕笑了兩聲。

 劉卓拿他沒有辦法,只有輕輕將他擁入懷中,“傻瓜!你怎麼那麼傻?當初要是刺偏了半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死了倒乾脆,我活著可怎麼辦?”

 阮韶把臉埋進他胸膛裡,徹底松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暖洋洋,軟綿綿的,仿佛浸在酒裡一般,沉醉了過去。過往的所有苦難掙扎全都煙消雲散,不再記得。只有眼下的幸福,和未來的歲月,才值得他銘記和期盼。

 “傻子!我的阿韶是個傻子!”劉卓抱著他笑,痛苦又快樂地,想收緊手臂抱緊點,又怕傷了他,“你這個沒腦子的小笨蛋!你怎麼有那麼大的膽子?我不值得你這麼做。沒人值得你這樣。傻子,你怎麼就不多為你自己想想!”

 “我就是為自己想,才這樣的。”阮韶道,“與其活著痛苦掙扎,倒不如死了輕鬆。”

 “別胡說!”劉卓捧著他的臉,凝視著他的雙眼,一字一頓道,“你給我記住了,你的人,你整個身子和心,都是我的!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都不能傷害分毫。你知道了嗎?”

 阮韶脈脈望著他,慢慢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是你的人。”

 劉卓深深凝視他,阮韶仰頭迎了上來,和他吻住。嘴唇裡是一片甜蜜與苦澀的混雜,舌激動地交纏在一起,輾轉吮吸著對方的氣息。久違了的激動讓人肌膚都一陣陣酥麻,身子卻擁抱得越來越緊,好像想比彼此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一般。

 一吻結束,兩人都氣喘吁吁。阮韶衣襟半敞,蒼白的面孔泛著薄紅,眼裡一片水光,朦朧地望著劉卓,手還摟著他的脖子不放。劉卓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忍住,攏好了他的衣服。

 “乖,你現在身子不好,太醫說了,要忌房事。”

 阮韶噗哧笑,“他說得那麼直白?”

 “本來就是。”劉卓笑著親了親他的臉,“沒事,我會好好養你。等把你身體養好養壯了,再殺了來吃。”

 “當我是豬呢?”阮韶輕推了他一下。

 劉卓湊過來,道,“房事是不可以,其他倒不禁。還想要個吻不?”

 阮韶漂亮的丹鳳眼彎彎一笑,低聲道︰“要……”

 四片唇又膠合在了一起,如痴如醉地糾纏起來。

 中山國位處西海邊,受海風影響,空氣濕潤,冬暖夏涼,氣候宜人,的確很適合阮韶養病。這裡比大越要涼一些,住下沒多久,夏天就過去,涼爽的秋天來了。

 阮韶有劉卓陪伴著,過著輕鬆恣意的生活,漸漸把中山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家。劉卓公務並不繁忙,平時只要阮韶身體好,便總帶他四處走走,有時進山打獵,有時江上泛舟。就算不出門,兩人也會在後院的花廳裡閑坐,下棋撫琴,或是一同聊聊兩人都喜愛的奇俠傳記。

 中山王府佔地廣闊,樓宇精美,園林幽靜,有一方水域寬廣的小湖名落月。去年中山王回藩國,大動土木修整王府,令花工們在湖裡種了一大片荷花。

 阮韶入府的第二天,劉卓便獻寶似地帶他去湖邊看荷花。此時花季已過,荷葉也殘敗的跡象,劉卓還頗為遺憾。

 阮韶反笑著安慰他,道︰“沒關系的,明年花還會再開。到時候我們兩人再湖上泛舟,飲酒賞荷。”

 “那就這麼說定了。”劉卓釋然一笑。

 阮韶被劉卓這樣嬌貴的養著,身子也明顯一日日好了起來。雖然天氣漸涼,可他的喘咳之癥並沒有像往年復發。劉卓大喜,還重賞了獻上家傳秘方的那戶人家。

 那把魚腸小劍,原本被劉卓一氣之下扔了,事後阮韶懇求了幾回,他才讓下人重新找了回來。阮韶拿著失而復得的小劍,珍重地收進了匣子裡。

 劉卓不滿道︰“這把劍傷了你,很是不吉利。你想要什麼我不能送給你,何必掛念著這一個玩意兒?”

 阮韶道︰“我都說了,這把小劍不同。你前前後後送我那麼多東西,就只有它……它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這話的最後幾個字音已低了下去,細不可聞,可劉卓還是聽到了。他揚眉一笑,將阮韶摟進懷裡,吻著他的耳垂。

 “定情信物呀。那我送了你小劍,你還沒回贈我什麼東西呢,這可不公平。不行,我也得要點什麼!”

 阮韶被他撩撥得氣息不穩,道︰“那你想要什麼?”

 “自己開口就沒意思了。”劉卓道,“我等你給我個驚喜。”

 中秋那日,劉卓將自己兩個小女兒叫過來,和阮韶一起過的節。兩個小郡主活潑可愛,且端莊知禮,對阮韶很是恭敬。

 阮韶曾私下問劉卓︰“靜山不知如何了?”

 劉卓道︰“她本想與我和離,可她娘家不准,說離了便不認她這個女兒。我不忍心她走上絕路,便將她安置在了家廟裡。我與她……也是我的錯。當年太幼稚,見她傾心于你,便將她搶過來。她嫁了別的人,也許都比嫁我好。”

 阮韶苦笑,“你還能懺悔,倒是不錯了。當年你怎麼那麼見不得我好?我有什麼好東西,你都要搶過去。靜山再愛慕我,也絕不可能嫁我,你那時候急什麼?”

 劉卓想了想,哂笑道︰“大概,是怕你被別人搶走了。”

 阮韶靜默了片刻,靠過去依偎進了他的懷中,與他緊緊相擁。

 桂樹飄香,微風把落花飄拂到他們身上,樹梢上掛著一輪圓月,皎潔明亮,照得幾家歡喜幾家愁。

 天一日日冷了起來,過了寒露,就要到劉卓的壽辰了。劉卓今年二十有五,正是年輕力壯的大好年華。雖然不能馳騁朝堂,或是奔戰沙場,可這樣悠閑富足地做著一國之王,又有心愛之人陪伴在身旁,夫復何求?

 那段日子裡,阮韶倒是時常自己一個人躲在廂房裡搗鼓著什麼。劉卓問他,他也不肯說。劉卓猜他肯定是在弄送自己的壽禮,便不再多問,只等到了那天收禮便是。

 中山王二十五歲大壽,辦得還是很隆重,京中皇帝有賞賜,各地王公派人送禮,當地官員名流也紛紛來賀。阮韶到底是大越寧王,不便露面,獨自在房中待著,看了一陣新出的戲本,不知不覺就睡去了。

 迷糊中有人抱起了自己,輕輕放在床上,蓋上了被子。阮韶揉著眼睛醒來,問︰“酒席完了?”

 “還沒有,我先退席”劉卓正用濕帕子抹著臉,滿面紅光,顯然是被灌了不少酒。

 阮韶下了床,屏退了下人,親自動手給劉卓寬衣解帶。劉卓低頭注視著他,呵呵笑,道︰“美人素手解羅衫。”

 “你喝醉了。”阮韶推著他去沐浴,“趕快洗洗。”

 “一起來。”劉卓抓著他的手不放,手心滾燙。

 阮韶也不放心他這樣獨自沐浴,便被他拉了過去。

 兩人坐在浴池裡,劉卓發著酒瘋,抱著阮韶上下其手,又親又摸,自己下身也已挺立發漲,在他身上蹭著。

 “阿韶,來幫幫我……”劉卓用鼻子蹭著阮韶敏感的耳垂。

 阮韶的臉被水氣蒸紅了,身子慢慢滑了下去。

 這些日子來,阮韶養病,兩人雖然同塌而眠,卻一直沒有行過房事。都是血氣方剛的男人,愛人又在身旁,怎麼會沒有需求?阮韶知道劉卓憋得辛苦,每每都用口手幫他抒解出來,結果自己倒是硬了,卻還得強忍著不能發泄。

 浴池溫熱的淺水中,劉卓仰躺著喘息,阮韶跪在他雙腿間,口中含著他陽物,費力吞吐著。劉卓舒服地輕聲哼著,“深點……就這樣……”

 阮韶深吸了一口氣,將口中巨物盡數吞了進去,頂端抵在喉嚨裡,喉管一陣陣痙攣排擠,倒是教劉卓舒服地叫了起來,手捧起他的臉,挺腰急促抽插。

 等到劉卓終於發泄了出來,阮韶已被嗆了個半死,臉憋得通紅。他氣惱地抬起身,朝劉卓望過去,卻見他一臉滿足地閉著眼,發出均勻的鼾聲,竟然已經睡去了。

 阮韶啼笑皆非,忍不住張口在他胸前狠狠咬了一口。劉卓不適地動了動,依舊沒醒。

 “真是個冤家!”阮韶無奈地笑了,起身招呼下人來把這位呼呼大睡的主子扶回床上去。

 天亮的時候,外面又下起了雨。阮韶睡眠一向比較淺,輾轉片刻醒了過來。

 劉卓還在身旁沉睡著,一條沉甸甸的胳膊搭在他腰上,以霸道的姿態將他摟住。這個平日裡總帶著傲慢和警惕的王爺,熟睡的時候倒毫無防備,像個心無城府的孩子。

 阮韶的目光在他臉上一寸寸掃過。他們倆無數次同床共枕,他也無數次端詳過劉卓的睡顏,可只有現下,他才感覺到那種注視著心愛之人的滿足和愉悅。似乎只是這樣看著他,他就無限快樂,再也不用去思考其他任何事。

 他的睫毛濃且長,鼻梁高挺筆直,一雙薄唇微微張著。阮韶知道那雙眼裡的目光有多深情,知道他的嘴唇有多火熱。就這樣凝視著,然後情不自禁,湊了過去,在劉卓的唇上輕輕吻了吻。

 突然一陣天翻地覆,人被一個翻身壓在了被褥之中,身上貼著滾燙的軀體,嘴唇被狂熱地掠奪著。舌在口中翻江倒海、攻城掠地,大力的吮吸要把魂都吸出來了。腦子成了一鍋糊,無法思考。

 好不容易放過已被折磨得紅腫的唇,吻又沿著頸項游走,含著耳垂舔弄,在脖子上吮出一個個紅痕。

 阮韶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斷斷續續道︰“等等……一大早的……我還有事,要和你說。”

 劉卓終於停了下來,興致勃勃地瞅著他,一臉意猶未盡之色,“說吧。”

 阮韶笑著推開他,起身下床,從床頭梳妝櫃的匣子裡取出一塊紅綢,遞到劉卓手上。

 “昨日就想給你的,哪裡想到你喝醉了倒頭就睡。這是給你的壽禮,看看喜歡不?”

 劉卓把紅綢展開,只見一支羊脂白玉雕琢的發簪橫在紅綢中,溫潤瑩白,水色飽滿,一看就是極上等的好玉。最妙的是簪首花紋,浮雕著兩片荷葉托著一朵徐徐綻放的荷花,呈迎風招展之態,栩栩如生。

 “你這幾天……就是在雕這個?”

 “喜歡不?”阮韶有些羞赧,“以前很喜歡雕刻些東西,但是已經久不弄,手都生疏了。這是做得最好的一支,前面還浪費了不少玉料。”

 “喜歡。”劉卓捧著玉簪,認真地說,“雕得真好,荷花也美。”

 阮韶抿唇笑,“來,我給你梳頭。”

 劉卓手執著一面銅鏡,阮韶站在他身後,手裡捧著他的頭髮,用一把紅木梳子輕輕理著。劉卓的頭髮濃密厚實,硬得有些扎手。

 “阿韶,你說你以前喜歡雕刻東西,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那都是少年時的事了。”阮韶說,“後來我……到你身邊後,很多習慣都改變了,一些興趣愛好也都放下來了。”

 “你還有什麼愛好,是我不知道的?”

 “我這人乏善可陳地很,平時就愛坐點小玩意兒,看書寫戲本,再不然,就下河捉魚?”

 劉卓握著阮韶的手,把他拉過來坐在膝上,伸手摟住,輕聲道︰“那以後,我用的小東西,都只要你做的,府裡請戲班子場戲,都只唱你寫的。將來夏天到了,我再帶你去湖裡捉魚。”

 阮韶忍不住笑,“前兩樣還好說,最後一樣怎麼聽著特別扭?別人還當你中山王府窮得揭不開鍋呢。”

 “中山王窮了,還有你寧王呢。”劉卓道,“我反正是賴上你了,你可要對我負責。”

 “你這哪裡像個二十五歲的男人?”阮韶將發簪插在了劉卓的髮髻上,舉著銅鏡,“看看,合適不?”

 這玉簪潔白雅致,最是適合劉卓這樣風流倜儻的王孫貴公子,又怎麼會不適合。

 劉卓握著阮韶的雙手,湊在嘴邊親吻, “阿韶,以後每日都有你為我梳頭綰髮好不好?”

 阮韶輕輕地嗯了一聲。

 劉卓得寸進尺,繼續道︰“不但為我梳頭,還為我穿衣系帶。以後我的穿戴都由你來打理,好不好?”

 阮韶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孔,又嗯了一聲。

 劉卓歡喜地摟緊他,又吻住了他的唇。阮韶溫柔地回應著,引來劉卓漸漸灼熱的呼吸,昨夜沒有得到抒解的情慾在體內復甦,帶來一陣陣空虛騷動。身子不由自主地緊貼著,手順著褻衣寬鬆的領口探了進去,撫摸上劉卓精壯的胸膛。

 身子忽然騰空,然後被抱回到了床上。感覺到對方要離開,阮韶急忙摟住了他的脖子。

 “你的身子……”劉卓氣息不穩,強自忍著,渾身緊繃如弓。

 “沒關系了。”阮韶舔著他的耳垂,唇舌順著在他脖子敏感之處滑動,“都……這麼久了。阿卓,我想要你……”

 劉卓喉嚨裡發出模糊的嗚咽,腦子裡的弦啪地一聲迸斷。

 “我也是……”

 清晨的秋雨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寢室昏暗的床帳裡,阮韶躺在凌亂的被褥裡,雙腿大張地承受著劉卓積壓已久的慾火。強勁有力的衝刺已經持續了很久,他癱軟在床榻裡,雙目渙散,隨著撞擊斷斷續續地呻吟著。但是只要劉卓一俯身下來,他總會抬起軟綿綿的胳膊抱住他,抬起頭和他吻住。

 兩具汗濕的身體緊緊相擁著,不知疲憊地翻滾糾纏,用最親密的姿態結合在一起,不可分離。歡愉的眼淚混合著汗水滑下臉頰,滴落在身下男人的唇上。劉卓舔著這份鹹澀,掐著阮韶的腰,挺身狠狠向上頂去。阮韶摟著他的脖子止不住吟哦,被逼到受不了了,只是搖著頭,怎麼都不肯叫停,更不願求饒。這場歡愛如此得來不易,幾乎是他用命換來的,他怎麼捨得放棄?

 “喜歡嗎?韶,喜歡我這樣對你嗎?”劉卓粗喘著問。

 阮韶被他操弄得說不出話,只有哼吟著點頭,眼角濕潤。身子隨即被翻了過去,趴在高高堆起來的被褥裡,男人健壯的身子覆蓋在背上,挺身而入,將他貫穿。滾燙的溫度摩擦著敏感的內裡,帶來異樣的滿足充盈的快感,讓他情不自禁地繃緊了身子,絞纏住體內的巨物,想要將這個溫度永遠留住。他正在被心愛之人擁抱侵佔,心和身體,都被打上了烙印。情慾猶如烈火焚燒著他們的四體百骸,周遭的一切都化為虛無,只有緊密結合的這個人才是自己的全部。

 銷魂蝕骨的高潮沖刷而過,心裡卻總還是那麼饑渴,身子又自發地貼在一起,肢體交纏,像兩根藤蔓一般。

 “我愛你,阿韶……”激情的頂峰,劉卓一遍遍說著,挺腰狠狠抽送。阮韶在他身下迷亂地淫叫著,顫抖痙攣,被他一次次送上巔峰。

 情慾的潮水褪去過後,阮韶氣喘吁吁地抱住身上的男人,在他耳邊低聲說︰“我也愛你。”

 劉卓凝視著他的雙眼。

 阮韶說︰“我這輩子,只此一次,真心實意地對你。你若是要負我,什麼也別說,殺了我便是了……”

 劉卓捂住了他的嘴,“不會!我寧可死,都不會再傷害你了。”

 兩人緊緊擁吻,只願這輩子就在這一刻間過了,抬頭已是白髮,即便死了也甘願。

 立冬那日,從大越國傳來消息,說越帝終於下旨立了新皇后。新皇后不是從後宮有子的后妃裡選的,而是封了徐子攸的堂妹徐婉瑩。徐家是詩禮人家,徐小姐也頗有才名,端莊溫婉。

 阮韶也收到了家書,是他的外甥兼義子阮祺寫來的。孩子稚嫩端正的筆記講述著這些日子以來家中和京城裡的事。娘親又懷了身孕,小妹妹發了天花,幸好熬過來了,太子勤奮好學,太傅和皇帝都很高興,還獎賞了他們這些伴讀。又說,皇帝時常問起父親。

 隨信送來的,還有不少珍貴的藥材和藥丸。永安公主也附了書信過來,只說京中一切都好,要阮韶在中山好好養病。

 “可是想家了?”劉卓問。

 阮韶收起書信,道︰“我活了二十五歲,有十四年的時間都是在大庸度過的,真說不清哪裡對於我來說更像家。”

 劉卓擁著他,道︰“將來你還會在中山長長久久地住下去,十年、二十、三十年……到時候,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阮韶道︰“我卻覺得,只要能你和在一起。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劉卓沉默了片刻,緊擁著他,唇貼在他的額角,久久沒有鬆開。

 立冬後,中山這邊就飄起了小雪。雪落地就化,只在房頂樹梢上堆積。湖邊荷塘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有紅嘴小鳥踩在冰面覓食。

 阮韶和劉卓白日裡就喜歡待在後院的暖閣裡,不處理公務的時候,就依偎在榻上,耳鬢廝磨。外面冰天雪地,屋內溫暖如春。兩人穿著單衣,在軟塌上懶洋洋地磨來蹭去,不擦出點火來才怪。

 劉卓倒裝著一本正經,道︰“不可白日宣淫,這也是為了你的身體好。”

 阮韶也不辯解,拿著本書坐在了對面。書頁一張張翻過,靠在一起的腳也開始無意識地動一動,蹭一蹭。不知何時,腳指已將褲腳撩起,阮韶看著書笑一下,白皙勻稱的腳背就在小腿上輕輕劃一下。

 一只大掌終於將這不安分的腳握住,別有深意地瞪了過來。

 “哎呀,抱歉。”阮韶後知後覺般把腳縮了回去,繼續看書。

 可書沒翻幾頁,腳又隨意地伸了過來,冰涼涼的腳指頭從劉卓的腳踝一直劃向腿肚。

 劉卓忍無可忍,一把丟了手裡的書,抓住這只作惡多端的腳,猛地一扯,就將阮韶整個身子往下拖了過去。阮韶驚呼一聲,就被男人結結實實地壓住了。

 “誒?等等!不是不能白日宣淫的嗎?”

 “我就要淫你,怎麼啦?”劉卓一邊剝著他的衣服,一邊在他白細的身子上啃咬著。

 阮韶嬉笑著掙扎,“是誰剛才……在那裡假正經的?”

 “誰叫本王攤著個這麼要不夠的愛人?”劉卓嘖嘖道,十分無辜的樣子,手下卻是不停,脫了阮韶的褻衣將他雙手捆住,然後扒下了他的褻褲,低頭在他玉雪柔膩的臀上咬了幾口。

 阮韶輕哼著扭著腰,道︰“你……假道學!裝模作樣……平時修的歡喜禪,偏偏就喜歡作弄我。”

 劉卓抬高他一條腿,就著側位,將胯下滾燙的硬物慢慢頂了進去,咬著他的耳朵道︰“我們倆不是雙修嗎,怎麼怪到我一個人頭上?看來還是沒把你弄快活,參悟不透佛家妙言。”

 說著,身下猛烈地抽插頂送起來,一下下都撞在體內最酸麻快慰的位置,直教阮韶伸直脖子一聲聲地叫了起來。

 劉卓也表現得像是歡喜佛的座下高徒似的,把阮韶捏來揉去,換著姿勢操弄。阮韶沒多久就被他插得噴發出來,他卻只停下來享受了那高潮後的痙攣緊窒,隨即又繼續狠狠撞擊操幹。洶湧的快感讓阮韶哀哀叫著,股間汁水淋灕,舒服得腳趾不住縮著。劉卓將他翻過來又覆過去,大手把他細瘦的腰掐出道道殷紅的指印。

 阮韶只覺得自己都快被劉卓揉成面團,腿間的快感實在太強烈,尖叫著又泄了出來。劉卓深深插入,緊抵著他也射了出來。兩人氣喘吁吁地倒在一處,好半天動彈不得,體會著高潮的餘韻。

 阮韶迷迷糊糊的,本以為可以停歇了,不料體內那個大家伙竟然又漸漸硬了起來。劉卓愛撫著他滑潤濡濕的身子,唇舌在背上游走,點燃一串串火苗。

 阮韶已經軟得像春泥,被劉卓摟著坐在他懷裡,承受著自下而上的貫穿。劉卓熾熱的吻落在他胸膛上的兩個傷疤上,同樣熾熱的分身則在身體裡徐緩溫柔地抽插著。

 阮韶細細吟哦著,含糊道︰“就這樣……嗯,好舒服……那裡重一點……”

 “哪裡?這裡?還是這裡?”劉卓故意作弄他,換著角度在他身體裡一番胡攪亂插。阮韶叫都叫不出來,身子顫抖得就像秋葉似的。

 劉卓抱著他壓在靠墊裡,抬高他的雙腿,壓在身體兩側,一邊換著花樣,慢條斯理地插弄,一邊逗他道︰“你說清楚呀。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你喜歡我弄你哪裡。”

 阮韶被他弄得淚水滾落,啞著嗓子哀求︰“別這樣……阿卓……啊,嗯……求你了……”

 劉卓強忍著停頓下來,問︰“不喜歡?這樣不舒服?”

 阮韶被情慾燒得神智迷亂,不住搖頭,嘴裡吟叫著︰“喜歡!好舒服!求你……給我個痛快!快,不要停!”

 劉卓被他浪得也受不了,沒耐心再玩弄,低吼了一聲,壓著他的雙腿就狠狠撞擊起來。

 等到日頭偏西的時候,屋裡的情事才終於停歇。兩人裹著一張薄被相擁著躺在榻上,被子下的身軀還不著寸縷。

 劉卓輕撫著阮韶的烏髮,手指在柔軟如絲的發間穿梭,忽然輕聲說︰“京裡傳來消息,說皇帝入冬後就一直病著,日漸沉痾了。”

 阮韶一驚,抬頭看他,“可是有什麼變故?”

 “自然有,也無非就那幾個。”劉卓鄙夷道,“太子的母親和皇后自然是結合為一體,趁著皇帝重病抓權。朝中權臣自然看不上還是奶娃娃的太子,也忙著鞏固權勢。甚至,又有人起了擁立我為皇太弟的心思。”

 阮韶身子一僵。劉卓安撫道︰“我早向天下表明了沒那個心思,打我旗號的人,無非是想用我做幌子,給自己撈點政治資本罷了。真是煩不勝煩。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兵權都交出去了,我只要老老實實待在平城裡,就沒人敢對我怎麼樣。”

 “就怕有心之人……”

 “皇帝還沒死呢。而且我這皇兄最是精明的,他難道不會知道帝幼母壯,容易導致外戚專權嗎?看著吧,他要保著我的。我還得為他牽制著外戚呢。”

 過年時,劉卓的兩個側妃帶著女兒暫時從別院回到了王府。他們劉家人共享天倫之樂,阮韶不樂意摻和,於是反而避了出去,回到城東自己買下的宅院居住。這處宅院也寬敞舒適,唯獨冷清了點。別家歡騰喧鬧之際,只有他們這裡淒寒寥落。

 雖然和劉卓互通了心意,可到底還是沒有名分的情人,他們倆以什麼身份站在彼此身邊?

 阿姜看出阮韶情緒低落,特意張羅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都是阮韶最愛的口味。阮韶不忍心浪費她一片心意,打起精神來。

 剛吃了兩口,門外突然傳來爽朗的笑聲,“怎麼不等我就開始吃了?”

 說話間,劉卓就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他還穿著一身紫色王袍,玉帶金冠,都還是阮韶親手幫他穿戴上的。

 阮韶怔怔地站起來,道︰“你怎麼來了?”

 “過年不總該回家吃頓年夜飯嗎?”劉卓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一甩衣袍就坐了下來,吩咐阿姜添碗筷。

 阮韶定了定神,問︰“你過來了,王府裡怎麼辦?”

 “她們吃她們的,我們吃我們的,又不會餓她們肚子。”劉卓提著筷子夾了一塊魚丸,津津有味地吃著,“唔,糖醋味道,還是你們南方做得地道。好了,阿韶,坐我身邊來。快,給本王倒酒!”

 阿姜捂嘴笑著,退了出去。阮韶還有點呆呆的,慢吞吞給劉卓倒了一杯酒,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你是一家之主,缺席了家宴,這不大好吧……”

 “今年王府裡吃得早,中午就吃過了,紅包也發過了,我沒什麼職責了。”劉卓道。

 “可那究竟是你的妻兒……”

 “你也是我的家人。”劉卓看向他,“若要我說,她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有你一個人對我重要。當然,我會愛護她們,盡我的職責。但是,我也要信守我對你的承諾,做你的家人,陪伴在你的身邊。”

 “阿卓……”阮韶呢喃,“我……”

 劉卓伸手撫摸著他的臉,“你這個傻子,為了我,往自己胸口插一刀不說,還去國離鄉,放著在越國萬人之上的日子不過,來這裡和我廝混,甚至都不能公開身份,只能做個無名小卒。過年,家家團圓,你卻漂泊在異鄉,有家不能回,甚至又是為了我,還把位置讓出來,好讓我和家人團圓。阿韶呀阿韶,你什麼時候才能把自個兒看得重一點,多為自己想想?”

 阮韶支吾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劉卓憐愛地笑,“你就是個傻瓜,你這輩子都會這麼傻。也幸好你遇到了我。我要為你想,不能再讓你傷心難過。你說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家。所以,我來了,以後都會陪著你過每一個團圓佳節。你的家,就在我這裡。”

 阮韶默默凝視劉卓片刻,閉上了濕潤的眼睛,伸手將他擁住。

 春節那幾日,劉卓只每日回去同妻女們吃頓午飯,餘下的時間都陪著阮韶住在城東小院裡。劉卓的兩個側妃都是知情識趣的人,看出王爺對那邵公子是動了真情,所以對王爺宿在外面的事只裝不知道。

 上元節那日,王府裡請了藝人唱戲雜耍,熱鬧了一回。劉卓看到一半就退場了,回屋換了儒生打扮,從後門離開了王府。後門已停著一輛藍蓬馬車,他鑽進車裡,裡面坐著的阮韶也是書生打扮。兩人相視一笑,手緊握住。

 平城主街熱鬧非凡,猜燈謎的小攤前游人如織。兩人雙手一直緊握著,在人群裡慢慢溜達,東家猜個燈謎,西家玩一手套環,輕鬆自在,也無人將他們認出來。

 劉卓忽然道︰“你猜我想起了什麼?”

 阮韶道︰“還用猜?這情景就像當年鬼節夜遊,不是嗎?”

 劉卓莞爾。他又忍不住想到自己假扮陌生漢子,擄走了阮韶,將他在河邊樹下強行凌辱的事,身子不禁也有點發熱。朝阮韶望過去,只見他面頰微紅,眼裡泛著水光,一副情動羞赧的模樣,顯然和他想到了一處。

 劉卓不禁湊到他耳邊,吹了一口氣,“可真懷念那滋味呀……”

 阮韶一縮,耳朵連著脖子都紅了一片。

 劉卓咽了一口唾沫,拉著他的手,走出了人流。阮韶乖乖被他拉著,埋頭走路,也不扭捏掙扎。劉卓越走越開,阮韶小跑著跟著,被他拽進了一條幽深漆黑的巷子裡。

 黑暗之中,兩人四目相接,兩雙眸子裡都是跳動著的慾望。說不清誰先主動,身子就已經糾纏在了一起,激吻啃咬著,要將對方吞吃入腹一般。

 冬日戶外寒冷,劉卓怕解了阮韶的衣服會讓他著涼,便直接從他懷裡摸出那把他不離身的小劍,嘶啦一聲就將他下裳自腿間劃開。阮韶驚駭莫名,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人會這麼幹。他剛抗議出聲,就被劉卓捂住了嘴,一條腿被抬高,滾燙的硬物就那麼直愣愣地頂了進來。

 阮韶一口咬在劉卓的手上,雙手拼命在他肩上捶打推拒,可他文弱書生的體格哪裡抵得過劉卓武人體魄。巨物不顧阻撓地將他深深貫穿,頂到了最深出,他眼冒白光,終於鬆了牙喘氣。

 “乖,再鬆點……”劉卓還厚顏無恥地舔著他的耳垂,“別害怕,讓我好好疼你……”

 阮韶沒轍,別過臉不理他。劉卓輕笑著,抬著他的腰緩緩抽送。兩具身體對彼此都太過熟悉,頻率契合,快感總是一觸即發。沒有頂弄幾下,股間就有了濕意,抽插漸漸順暢起來。阮韶被頂得忍不住輕聲哼哼,咬著嘴唇不敢叫。劉卓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得意地笑著,以吻將他嘴唇堵住,提著他的臀狠狠操弄起來。

 腿間的沖撞帶來如潮般的快感,沖刷得四肢百骸都酥軟了,阮韶被吻得唔唔叫著,緊揪著劉卓的衣衫,雙腿纏在他腰上,隨著他的撞擊扭著腰。敞露出來的交合那處已是滾燙濡濕,隨著抽送發出滋滋水聲,在這僻靜漆黑的巷子裡分外清晰。

 這不比上次河邊樹下的野地,這裡兩邊都是住戶,雖然黑燈瞎火,可難保不會有人聽到。阮韶想到此,又是刺激,又是羞恥,身體興奮得無法控制,隨著劉卓幾個重重的頂弄,一下就泄了。高潮猶如巨浪打來,他內裡痙攣地絞緊了粗硬的巨物。劉卓防備不及,也被他絞得低呼一聲,跟著也射了。

 喘過氣來,劉卓伸手下去,不悅地在他濕漉漉的腿間輕掐了一下,“居然給我使壞!”

 “不……不是的……”阮韶委屈道。他自己也還沒嘗夠滋味呢。

 這時忽然有細碎腳步聲傳來。劉卓抱著阮韶躲進黑影裡,隱約看到兩個人影進了巷子,拉拉扯扯,聽聲音也是兩個男人!正驚訝著,就聽那聲音越發曖昧,竟然也在這巷子裡媾和了起來。這兩個人動靜可比劉卓他們大多了,一個叫著好哥哥,一個喊著好秀兒,做得熱火朝天。

 劉卓莞爾,貼著阮韶的耳朵道︰“聽聽人家,多學著點。你怎麼從沒叫過我好哥哥?”

 阮韶瞪他,“我還大你兩個月呢。”

 “叫來聽聽嘛。”劉卓又摸了上來,“我想聽你叫我。”

 “別……回去吧。”阮韶聽著那頭的交合聲,心跳急促。

 “怕什麼?”劉卓哼道,“比我們還差遠了。不信就來試試。”

 “不要!”阮韶驚呼。那頭聽到了聲音,驟然停了下來。劉卓抓緊機會就將阮韶轉過去推到牆上,捏著他的臀,挺身重重頂入。

 阮韶被頂到了最要命的那處,嘴裡不禁發出長長一聲媚叫,腰酥腿麻,險些站不住。劉卓被他夾緊抽了口氣,隨意暢快地頂弄抽送起來。

 阮韶扶著牆,卻不肯再叫出聲來,只有死死咬著袖口。可劉卓這次抽插的甚是凶猛,大力操幹,每一下都往他最是酸麻的地方頂去。嘴巴可以堵著,鼻子裡的哼哼唧唧之聲卻是怎麼都抑制不住了。

 巷子裡另外的那對野鴛鴛似乎反應過來,繼續做著,聲響反而越來越大,顯然一副攀比較量之態。男人在這方面的爭強好勝之心尤為激烈,劉卓又哪裡是會服輸之輩。

 阮韶剛剛預感不妙,腿間的衝刺便猛地加劇,猶如狂風驟雨落在身上,撞得身子聳動不止,好似浪尖上的一葉扁舟。快感仿若暴風雨中的驚濤巨浪一樣拍打過來,將整個人一下卷入深淵,又一下拋上浪尖。慾火幾乎要把每一寸肌膚都燒成灰燼,明明已經感知到了極致,接下來卻有更加強烈的快感把人向上推去。

 阮韶只覺得每一根骨頭都酥了,肢體癱軟,全靠劉卓將他抓住。而劉卓提著他的腰,痛快又霸道地操幹著,嘴裡發出愉悅的喘息和低吼。

 “就這這樣!乖,再像剛才那樣弄一下……啊!對!好緊……你最好了,阿韶!我愛死你了!”

 另外那對情人也正幹得火熱,被操弄的少年淫聲浪語地大叫,也不知道舒服成什麼樣。

 阮韶咬著袖子喘氣之時,雙手突然被劉卓一把拉過去向後拽住,胸膛隨之向前拱起,腰塌下,唯有臀部高高翹起,正緊含著男人的陽物。劉卓用力頂了一下,阮韶驚呼一聲,雙腿軟得站不住,跪在了地上。

 沒了東西堵著嘴,呻吟聲是再也遮不住。他驚慌地哀求︰“別這樣!阿……你別這樣……”

 “叫起來呀。”劉卓無動于衷地跪在他身後,拉著他的雙手,挺動腰桿就是一番密集地頂送,撞得胯下的身子劇烈顫動。

 腦子裡轟地一聲,阮韶眼前迸射煙花般的白光,耳邊只聽到一個聲音在命令著︰“叫我一聲好哥哥!叫我,就讓你解脫……快呀……”

 極度的恥辱和快感讓他神智迷亂,不經思考的,嘴裡已經放浪地喊了出來。

 “啊!哥……哥!快點!好舒服……哥哥……就是那裡!啊啊!哥,啊”

 劉卓太陽穴突突猛跳,眼裡泛著赤紅,汗水順著下巴不停滾落。他聲聲嘶吼著,猛地鬆開阮韶的手,由著他軟軟趴在地上,只提著他的臀,猶如沙場沖鋒陷陣一般提槍直撞,奔騰馳騁,攻城掠地。交合處已磨得快要融化一般,濕淋淋的淫液沾得一片,肉體拍打聲清脆響亮。

 阮韶也已在這強悍的攻勢下徹底淪陷,將矜持拋至九霄雲外,軟著腰一聲聲浪叫著,淚珠不住滾落。

 “哥,啊……我不行了!哥哥,你要幹死我了……哥,求你了……啊!啊”

 他已到了極致,體內媚肉痙攣著陣陣絞緊著陽物,饑渴地吞噬。劉卓幾個用力頂撞之下,他尖叫抽搐著,渾身緊繃片刻,然後像融化了的油脂似的癱軟下來。劉卓抱他在懷,慢慢抽送,感受著裡面餘韻的緊窒,也都射了進去。

 巷子那頭也已只剩粗重喘息和小聲的啜泣,顯然也已盡興。

 劉卓大汗淋灕,痛快得好像盛暑天灌下一碗酸梅湯,又好像沙漠裡跋涉數日之人終於飽餐痛飲一番,前所未有地滿足。壞裡的阮韶則已經被他折騰得神志不清,昏昏沉沉,渾身軟綿綿的。

 情慾平息後,這才覺得天氣寒冷。劉卓脫了外袍將阮韶小心翼翼地裹住,抱著他悄悄離開了巷子。

 雖然劉卓萬般小心,阮韶還是受了寒,回來便發熱。太醫看了說沒有大礙,卻也慎重地叮囑了中山王一句︰忌房事,切勿縱慾。

 兩人這下才是真的老實了。等阮韶病好了後,堅持著隔三差五才做一次,平時寧肯分床睡。只是這樣一來,小別勝新婚,做著又分外激動有感覺。劉卓還得了趣,在床第之間喜歡要阮韶叫他幾聲哥哥才給他痛快。阮韶偏偏對這個稱呼敏感,次次都要憋得滿面潮紅,身體承受不住了,才崩潰哭泣地叫出來。兩人這樣翻雲覆雨,格外快活。

 日子就在這歡愉清平之中度過,如白駒過隙,轉眼春天來了,春天又去了,微醺的初夏翩然降臨。

 這其間也發生了一些事。比如建安帝眼看重病沉痾快要駕崩,卻又熬過了冬天,一日日好了起來。皇帝好起來了,自然有精神處理一些他重病時發生的教人不愉快的事。

 於是,太子的生母王淑妃,突然暴病而亡了。緊接著,查出來是皇后派人下的毒手。不容皇后辯解,皇帝就將她廢了,送到宗廟裡給祖宗念經,然後從后妃中選了一個沒有生育過,背景也平平的周貴嬪升為了賢妃,過了一個多月,又升貴妃。到了初夏五月,周貴妃就被立為了皇后。

 周皇后的父親只是禮部一個小侍郎,為人老實本分,勤奮踏實,家裡兩個兒子和他一般,都是老實人。周皇后當年本有婚約,只因為八字和建安帝極合,才由太后做主納入後宮。她模樣並不美艷,性格文靜,建安帝臨幸了幾回後就沒了興趣。這次建安帝清理後宮,發覺這些女人要不就是自己不安分,要不就是父兄不安分,都安分的,卻又太笨,選來選去,只有周嬪本分又聰明,能成大事。

 周氏做了皇后以後,不負皇帝所望,將後宮治理得井井有條,對太子和公主們也關愛有加,十分有賢后風範。

 太子已經會走路,正牙牙學語,周皇后作為他名義上的母親,將他抱在東宮親自撫養。朝廷後宮經歷過這一次清洗,也規矩了許多,各部的人事也略有變動。

 遠在中山平城裡的兩人依舊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對京中諸事,也不過側耳聽聽,從不放在心上。

 阮韶閑得久了,又漸漸起了寫戲本的心思。劉卓自然樂見其成,還專門讓王府裡養著的戲班來演他新寫的本子。

 阮韶興趣濃郁,寫了個戲本子,起名《玉簪情》,講的是一段玉簪幻化成女子,來報答書生洗玉之恩的故事。這戲裡的情愛寫得分外纏綿,還別有一絲香艷在其中,尤其是其中少女三度與書生輕解羅帶,共赴雲雨,更是妖冶曖昧,引人遐想。

 劉卓看了,一眼就看出那三段雲雨的出處。一處是客棧圓桌上,一處是荒郊枯樹下,還有一處就是荷塘小舟中。這不正是他和阮韶當年在越國時的幾段兩人都難忘的情事?

 劉卓立刻拿著書去追問阮韶。阮韶只抿著嘴笑,臉頰薄紅,什麼都不說。

 這樣的本子自然只是寫來自娛自樂的。劉卓便道,對白這麼好,不演可惜了,不如我們倆來試試?

 阮韶寫過那麼多本子,卻從沒登過台。不過圖個好玩,他也答應了。於是兩人弄來兩件衣衫在花廳裡有模有樣地鬧了起來。劉卓非要演玉簪女,捏著蘭花指嬌滴滴地管阮韶叫公子。阮韶撲哧一聲笑,半晌都沒接上下一句詞。

 兩人嬉鬧著,倒也真的入了戲,眉來眼去間漸漸有了熱度,甩袖遞手的觸踫中,也仿佛帶動了酥麻的觸感。

 阮韶尷尬了,堅持不住,演不下去。劉卓卻是笑嘻嘻地不肯放過他,像似調戲良家婦女般湊到他身前,念著唱詞︰“小女願以身侍奉恩公,夏日為你打扇,冬日為你暖被。”

 阮韶啼笑皆非,“我哪裡寫過這麼一段詞?你又胡來了。”

 “意思差不多就行。”劉卓湊得更近,將阮韶逼退到翹頭案邊,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捏著嗓子作怪,“求恩公成全小女一番心意,賜小女一段露水姻緣。”

 阮韶臉頰漲紅,瞅著他道︰“姑娘還請自重。男女授受不親。”

 “男女授受不親?”劉卓恢復了原有的聲音,奸笑道,“那好辦,小女本就是男兒身!”說罷,竟然開始寬衣解帶。

 “你……你……”阮韶瞪著眼睛。

 劉卓反倒搖頭嘆息,道︰“想不到恩公竟然有如此嗜好,怎麼不早說?在下扮演女兒好生辛苦。恩公放心,在下一定讓您舒服得欲仙欲死,就此愛上我的寶貝。”

 阮韶又羞惱又好笑,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可身後又沒了退路,就這樣眼睜睜被劉卓壓在翹頭案上,又眼睜睜看他從髮髻上拔下了那一支自己親手打造的白玉簪。腿被分開,捏著玉簪的手探了進去,把冰涼光滑的東西沿著肌膚滑動,最後伸進股縫,抵在了後穴入口處。

 “劉卓,你敢!”阮韶驚得大叫。

 “我敢不敢,你馬上就知道了。”劉卓卻是極其無賴地一笑,“恩公,在下這就來報恩了。”

 之後的事,自然盡是一片淫靡浪蕩,簡直不堪回首。花廳本就在後院湖心,四面通透,垂掛著竹簾,兩人在裡面翻雲覆雨、顛鸞倒鳳,阮韶被弄到後面也根本控制不住聲音,那動靜估計傳得半個院子都能聽到。

 劉卓也是故意,可惡至極,不顧阮韶哀求,就用那支玉簪搗弄他後穴。玉簪頭上雕著荷葉蓮花,劉卓就用這頭在他身體裡抽插攪弄,刮來撓去,直把他弄得連連呻吟,後穴濕淋淋一片,最後竟生生被一根玉簪弄到射了。劉卓這才抽了玉簪,挺身插入,抽送頂弄起來。

 自那次後,阮韶每次見劉卓戴著玉簪,都免不了心慌一下。

 盛夏來臨,滿塘荷花盛開,劉卓如約帶著阮韶去湖上泛舟。兩人如當年一樣,愛把船上停在荷花深處,在這清涼中打發午後的時光。只是阮韶身子已沒有去年好,偶爾才下一次水,劉卓也不肯讓他潛水捉魚,少了許多樂趣。

 阮韶到了船上,又恢復了漁家少年的本色,活潑靈動。他最愛光著光著膀子躺在甲板上納涼,嘴裡還叼著一根草,平日裡的儒雅公子哪裡還有影子。劉卓喜愛他這懶散閑適的模樣,也學著他不修邊幅。

 阮韶便道︰“也不能總是我在你這裡待著。等你這邊事都了了,也該跟我回一趟大越,去給我娘磕個頭。畢竟醜媳婦也要見公婆的。”

 劉卓咬牙笑,“媳婦就罷了,還是醜媳婦?我哪裡醜了,你說?”

 阮韶嘻嘻笑︰“你哪裡不醜?眼睛醜,鼻子醜,牙齒還不整齊,更別說你身下那個大東西,最是難看!”

 劉卓有一顆犬齒長得有些歪,親吻之間,有時會咬疼阮韶。這就罷了。一旦涉及到男性下半身的尊嚴,劉卓可一觸即發,堅決捍衛。

 “你倒是嫌它醜了。它把你操得舒服的時候,是誰在喊好大好硬的?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喂不飽的狼崽子!”

 兩人嬉鬧著又滾做一堆,劉卓扒掉了阮韶的褲子,只見這縴瘦勻稱的身子已經被曬出一層薄薄的金色,唯有腰臀和大腿還白膩如玉。劉卓心血來潮,埋在那雪堆似的股間,舔舐啃咬,舌如靈蛇似地對準那淺色的入口挑弄撩撥。阮韶吟哦輕叫,伏在船艙裡的毯子上,腰酥軟得像融化了的油膏似的。身後那處突然被濕軟的舌頂了進來,他的叫聲猛地拔高,前方即時就泄了。

 劉卓愉悅地笑著,把他汗濕癱軟的身子翻了過來,深深吮吻著,拉開他的雙腿壓在兩側,讓他自己抱住,而後沉下了身子,把自己早已堅硬粗壯的陽物一寸寸頂了進去,將心愛之人填滿佔有。

 “怎麼樣?還嫌它醜不?覺得醜你還把它吞得那麼緊?”

 “不醜……唔……”阮韶迷亂地哼吟著,騰出一只手在身下交合處摸著,道︰“快動呀……用力……”

 劉卓眼底發紅,粗喘著捏著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咬著,挺身大力抽送起來。他操幹得又狠又猛,一下下都頂到最深,又對準敏感的地方輾轉碾磨。阮韶沒多久就軟得抓不住腿,癱在他胯下高一聲低一聲地浪叫著。

 小船在荷花深處不停地晃著,蕩起層層水波。一只翠羽小鳥落在荷尖,驀地被船裡的動靜驚嚇,撲騰著又飛走了。只有那粘稠的肉體拍打聲,和水波輕拍船身之聲混淆在一起,不分彼此。

 等到情慾褪去,兩人相擁著躺在毯子裡。阮韶輕聲說︰“等將來,你隨我去大越,我要帶你去把大越秀美的河山都走一遍,讓你好好領會一下南國奇山秀水。我要帶你看大瀑布,帶你看芭蕉林,帶你看那些奇珍異獸,還讓你嘗遍大庸沒有的瓜果。我們一路走,一路看,覺得哪裡好,就在那裡小住一段時間,住夠了,再繼續前行。”

 劉卓接著他的話說︰“等一切結束了,我也要帶你把大庸走一遍。你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一直都被困在京城裡,從來沒有到處看看。我要帶你去昆侖山看雪,去看一望無際的草原,還有竹海桃源,大江大川……”

 阮韶摟緊了劉卓的背,將帶笑的臉埋進他胸膛裡。

 夏末秋初,阮韶來中山就快一年了。趁著秋高氣爽的好時節,劉卓便帶著阮韶在中山國內游玩。他們便裝出的門,乘坐一輛輕便的馬車,只帶了幾個侍衛和家僕,假裝是出門遊歷的公子哥兒。

 這一個多月,兩人都快玩瘋了。白日裡到處游玩,尋古探幽,登山望遠,晚上便低垂了羅帳,共赴雲雨,說不出的銷魂快活。

 後來行至海邊,劉卓雇了一艘船,帶著阮韶出海。近海處散落著無數島嶼,猶如綠寶石一般點綴在碧藍海面上。島上有的有土著民,有的卻是荒無人煙。

 返航的時候,船夫看天有雨,便將船停在一個無人小島的海灣裡躲避風浪。入夜,港灣外風雨大作,裡面倒風波平緩。阮韶和劉卓躺在床上,聽著外面陣陣雷聲和海浪咆哮,明知沒有危險,可還是情不自禁緊緊擁抱住了彼此。

 雖然兩人的日子過得快樂逍遙,可朝中緊張的局勢始終是懸在心裡的一塊巨石,說不清何時就要落下,將他們砸中。輕則受傷,重則粉身碎骨。

 “因為我,連累你一起擔驚受怕了。”劉卓說,“放心,我為了你,做什麼都願意。即便不做這個中山王了,大不了賴著你,隨你回越國去,要你養我好了。”

 阮韶輕笑,“要真到那地步,就換你在床上叫我好哥哥了。”

 沉重的思緒霎時被吹散,劉卓感激地吻住他,抱緊了再不放手。

 次日,海面風平浪靜,天空碧藍如洗,絲毫沒有了風暴的痕跡。船一早起航,午後就駛入了海港。劉卓攜著阮韶的手,兩人有說有笑地下了船,正要登上馬車,突然見一名王府侍衛疾馳而來。

 那人翻身下馬,跪在劉卓身前,低聲道︰“王爺,京裡傳來消息,陛下……駕崩了!”

 大庸建安帝常年多病,在熬過了去年冬天後,身體本來逐漸好轉,卻是因為一次中暑,病情突然加重,高熱不斷,終於撒手人寰。

 皇帝駕崩後,不到兩歲的太子李賀登基。新帝登基,在外的藩王必須上京覲見。

 中山王府上下皆已經換上了喪服。阮韶也入鄉隨俗。召中山望上京的聖旨已經送到,劉卓回府後立刻開始準備出行,一刻也耽擱不得。

 “先皇彌留之際欽點了四位顧命大臣輔佐幼帝,太后雖然垂簾,卻不聽政,朝中各派勢力也得以持平。我這次上京,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只等覲見完畢,就可以回來和你團聚了。”

 盡管劉卓這麼說,阮韶依舊擔心,“朝中局勢瞬息萬變,我們今日知道的消息,已是幾天前的動向了,今日宮裡發生了什麼事,誰又知道?”

 “別擔心。”劉卓安慰道,“我與世無爭,連寧王這個王位都可以不要,她們能拿我奈何?”

 阮韶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次日一早,劉卓就動身上京。他輕裝便行,只帶王府親衛。和妻女道別過後,劉卓走到前庭,之間阮韶一身白衣素服,正輕撫著自己的坐騎驚雷,對它低聲細語。

 “和驚雷說什麼呢?”劉卓走到阮韶身後。

 阮韶轉過身來,看劉卓也是一身素色勁裝,身軀挺拔軒昂,面容俊朗精緻,烏黑的髮髻裡插著他親手雕琢的那支玉簪。

 兩人分別在即,昨日徹夜歡愛,緊擁著不放手,直想將對方就此融入骨血之中。今日早晨起來,阮韶親手為劉卓穿衣梳頭,插上玉簪。兩人從始至終都沒有交談,一切想說的話都化在了愛意濃濃的舉手投足間。

 阮韶撫著驚雷的鬃毛,道︰“我在和它說,要它好好帶著你去京城,再平安地帶著你回來。”

 劉卓溫暖一笑,展臂將他擁住,低頭尋著他的唇,輾轉吮吸。阮韶眼中一熱,抱住他熱情回應,與他若無旁人地痴纏深吻。

 王府大門打開。劉卓翻身上馬,俯視阮韶道︰“阿韶,你等著我。”

 說罷,揚鞭策馬,率領親衛踏塵而去。

 天色陰翳,秋風裡夾著細細的雨絲打在阮韶的臉上。他握著袖子裡那柄小劍,低聲呢喃︰“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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