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甘為人下》第127章
番外:《前世篇》

  第一章 當時年少

  廣元十四年,劉卓十歲。

  那一年,大庸的驃騎將軍朱蒙帶著越國的降書拔營回國,結束了長達三年的戰爭。越國就此淪為大庸的附屬之國,國君由帝自降為王。

  朱蒙滿載而歸,給皇室和貴族們帶來了金銀珠寶,奇珍異物,還有越國特有的聞名諸國的美人們。這些美人裡,最貴重的,是越國國君的四王子,阮韶。

  那一年,阮韶也才十歲。

  慶功的宴會上,大庸皇親國戚、文武百官齊聚一堂,品酒言笑,一眾欣賞「越色」。

  越國盛產美人,不論男女,皆白膚烏髮,眉目如畫,女子體態婀娜妖嬈,男子則勻停修長,溫潤雅致。越國多年動亂,百姓生活淒苦,不少人背井離鄉求生存。越女在外多為嬌妾美婢,連男子有時候都免不了以色侍人的命運。所以有一詞名為「越色」,便用來比喻美貌,頗含玩弄之意。

  舞池中央,幾名越國舞孃身穿輕薄舞衣,正隨著鼓聲跳著旋舞。只見這些美人各個絕色,膚白若雪,腰肢妙曼,只是面上卻在強顏歡笑,少了媚意,多了幾分苦澀。

  劉卓年方十歲,相對於美色,食物的誘惑對他更大許多。他坐在他太子哥哥的旁邊,津津有味地啃著宮廷秘製的醬豬蹄,圓嘟嘟的臉上沾滿了醬汁。

  太子劉啟看不過去,抽了張帕子給弟弟擦臉。他們倆兄弟一母同胞,都是皇后張氏所出,感情比尋常天家子弟要親厚許多。

  劉卓扭著臉躲,眼角忽然掃到一個人。

  對面席上,也坐了一個和他同齡的男孩,雪膚烏髮,眸若寒星,錦衣華服,就是神色如喪考妣,一副挨了先生板子過後要哭又不敢的倒霉模樣。

  生得這麼好的模樣,卻裝出一副總是被人欺凌的臉色,好似天下人都對不住他似的。這男孩就和芸姬那女人生的劉璋一樣,最會裝模作樣,討父皇憐愛,真是討厭。

  劉卓趁著太子和朱將軍談話,繞到了對面席上,用他還沾滿油膩醬汁的手拽住了那個男孩的袖子。

  「喂,你是誰?」

  男孩很是驚愕地看向劉卓,又看了看自己被拽住的袖子。旁邊一個陌生的官員認得劉卓,立刻叫了一聲六皇子。這男孩驚異的表情頓時充滿了敵意。他冷哼了一聲,一把將袖子拽了回來,轉過身去繼續看歌舞,壓根兒沒搭理劉卓。

  劉卓自出生起就在宮裡稱王稱霸,連太子哥哥都讓他兩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不給他面子。他當即不悅地又扯住了那個男孩的衣服。

  「喂,和你說話呢。聾子還是啞巴呀?」

  男孩一臉怒色,正要發作,坐在後方的一個少年隨從上前躬身道:「小人見過六殿下。這位是越國四王子。」

  劉卓掃了這個少年隨從一眼,只見對方和自己年紀相仿,卻高出大半個頭,面容倒是越人特有的白`皙俊朗。

  那越國的四王子漲紅了臉,對隨從道:「阿臻,這裡沒你的事,你退下吧。」

  「原來不是啞巴。」劉卓嗤笑,「你是越國王子,不好好呆在你們國家,來這裡做什麼?」

  越國王子狠狠瞪了劉卓一眼,道:「我才不想來呢。你們大庸天寒地凍,山窮水惡,哪裡有我們大越溫暖宜人的好?」

  劉卓頓時惱怒,正要反駁,太子劉啟的聲音傳來,一派威嚴道:「阿卓,不要胡鬧。韶王子遠來是客,我們自當以禮相待。你快賠個不是。」

  劉卓早在宮中橫行霸道慣了,怎麼會對這個不相干的人道歉。他十分不屑地笑了兩聲,又順手假裝無意地把對方案几上的茶水打翻,這才大搖大擺地回到自己席上。身後,那個越國王子氣鼓鼓地瞪著眼睛

  劉啟拉過他,親自給他擦著手,低聲說:「那是越國送降書而來的四王子阮韶,在我們這裡為質。因著身份尷尬,你以後還是少和他接觸的好。」

  劉卓晃動著臉上的肥肉,朝對面望去。那兩個精緻漂亮的小少年正聚頭低語,越國王子忽而掃他一眼,眼裡全是戒備和敵意。

  劉卓哼了一聲。

  得意什麼?王子又如何,在大庸地盤上,你也不過是一條寄人籬下的狗。

  十四歲。

  劉卓嘴裡叼著一根草,蹲在亭子的基石後面往外望。花園小路上,一高一矮兩個錦衣少年正徐徐走過來。

  「上!」劉卓吐掉了嘴裡的草,帶著四五個跟班竄了出去,一下攔住了對方二人的去路。

  矮個的少年下意識地往前一站,張手攔在高個兒少年身前,俊秀的小臉上滿是戒備,一雙黑嗔嗔的眼睛帶著敵意瞪著劉卓。站他身後的藍衣少年面容俊雅,倒是一派臨危不亂的從容,就是略有點不耐煩。

  「劉卓,你,你又要幹嗎?」矮個少年一緊張就有點結巴。

  「放肆!」劉卓身旁的跟班先嚷了起來,「要叫中山王殿下。你不知道陛下今兒個一早將六皇子封了王了嗎?」

  「你,你,你才放肆!」阮韶翻了個白眼,「我,我是堂堂越國王子,你是個什麼東西?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

  那個被訓斥了的宗室子弟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氣呼呼地捲袖子揮拳頭。

  站在阮韶身後的歐陽臻一步上前,將阮韶護在了身後。他一貫地內斂沉穩,舉止謙卑有禮,倒是比他少主更像個寄人籬下的質子。

  「六……中山王息怒,小人和四殿下正要去找太傅請教功課,不敢耽擱殿下,這就告辭。」

  「我讓你們走了嗎?」劉卓對歐陽臻的借口嗤之以鼻。這對主僕,主子懦弱無能,奴才看著老實,卻十分狡詐,專會扮豬吃老虎。以往兩人聯手,劉卓吃了不少他們的虧。

  「我問你,阮韶,是不是你在太傅那裡告我的狀,說作弄青陽老道的主意是我出的?」

  阮韶從歐陽臻的身後探出半個身子,氣呼呼道:「王太傅又不是傻子。在這宮裡能惹是生非的,除了你還有誰?他不用想就知道。」

  「好,好!」劉卓抄手道,「這就當是你自己認了?」

  「我,我什麼時候認了?」阮韶氣得跳腳,「你簡直莫名其妙。沒事了就讓開,我和阿臻還要去問功課,別耽擱我們時間。」

  「問什麼功課?」劉卓不屑,「誰不知道越國韶王子雖然勤奮,無奈天生愚笨,不但詩書讀得一塌糊塗,騎射也十分不堪,真真一個庸才。我說難怪你父王有七、八個兒子,怎麼偏偏送了你來。原來他也知道你最沒用,送你過來,就算糟蹋了,也不心疼。」

  「你就不會換點新鮮的?」阮韶滿不在乎,「翻來複句這幾句話,你都念叨了四年了,你嘴巴不起繭,我耳朵也要起繭了。我看眾人說的也不假,六皇子劉卓腦子有問題,前腳說的話後腳就忘了,八旬老嫗的記性都比你好。」

  劉卓被將一軍,黑著臉道:「你少在這裡和我狡辯。我今天就是要你道歉。」

  阮韶哼道:「事情又不是我做的,我幹嗎要道歉?你無非是想找我打架,繞什麼彎子?我奉陪就是!」

  歐陽臻抬手在阮韶肩上按了一下,「殿下,宮中禁止鬥毆。況且您金枝玉葉,萬一傷著,我回去也不好交代。請殿下三思。」

  劉卓在旁邊笑,「給你家無能的主子開脫,也不找個好說法。哪用萬分之一,十回和我比試,他十回都慘敗。不鬥毆,我們就比騎射好了。」

  阮韶正要反駁,歐陽臻道:「不如請殿下允許我代替您去和中山王比試。」

  「阿臻?」阮韶焦急地喚了一聲,對他又是依賴,又是擔憂。

  歐陽臻目含安慰地一笑,勝過萬語千言。

  東宮校場,太子劉啟正隨著師父騎射歸來,就見一群人圍在校場一角,鬧得不可開交。

  貼身宦官阿泰打探了回來,道:「是六殿下在和韶王子身邊的侍從比武。」

  「胡鬧。」劉啟輕喝,「堂堂皇子,怎麼和一個奴僕較量?」

  阿泰苦道:「那侍從騎射還小贏了六殿下,殿下便要和對方再比拳腳。小奴們攔不住,太子您來得正好。」

  劉啟催馬過去,居高臨下,一眼望見人群中心的景象。

  弟弟劉卓已經脫去了寬大的外袍,衣擺紮在腰上,少年正發育的身軀矯健挺拔,手腳修長,已可見猿背蜂腰的輪廓。他這幾年少了嬰兒肥,迅速拔個,猶如春筍似的猛竄,現在已經是英姿勃發的少年人的身姿。

  而那正和他拳腳來往的少年,雖然沒劉卓健壯,卻也十分英武矯健。而且看身手,也並不在劉卓之下。

  人群邊,越王子韶依舊那副軟弱無能的模樣,正忐忑不安地看著場上兩人打鬥。阮韶這幾年也長了一頭,卻是越人貴族那典型的血氣虛弱的文秀柔弱,俊美是俊美,卻沒什麼男子氣概。宮中的女人大概見慣了雄壯的男人,反而到喜歡他溫柔斯文的模樣。

  劉卓尋阮韶的麻煩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宮中皇子,城中那些少年貴胄,也都愛有事無事地欺負一下這個越國王子。一個質子,本來也得不到什麼尊重,只要不太過分,皇帝對此也不聞不問。

  場上兩人打鬥得不分彼此,很快分出了勝負。韶王子的侍從輸給了劉卓兩招,劉卓得意洋洋,見好就收。這時阿泰才喊了一聲太子到,眾人立刻做鳥獸散。阮韶急匆匆扶著侍從,趁著亂也跑走了。劉卓回過神來,哪裡還有人影。

  「皇兄來得真是時候,見到我剛才揍那小子了?」劉卓找兄長表功。

  劉啟用馬鞭遙遙指著越王子主僕的背影,問:「韶王子那個侍從,倒是年少有為,叫什麼名字?」

  「姓歐陽,是越國禮部侍郎之子,被欽點來給阮韶那小子作陪的。」劉卓對阮韶之事,比對自己的功課還熟悉,「阮韶無能,他只有事事替他出頭。太傅也是,他替阮韶寫功課,太傅就不管。換成我,就要來皇兄這裡告狀……」

  「人分親疏內外。越國王子是否學識好,是否能成材,於我們何干?他越是無能反而越好。而你則是大庸皇子,現在又是中山王,就不能不學無術。」

  「我又不做皇帝,學那些帝王術有什麼用?」劉卓不屑道。

  「他日`你大婚後就國中山,管理封地,多的是地方要用到帝王術呢。好了,不要狡辯,趕快去梳洗一下,隨我一同去陪母后用午膳。」

  皇后的玉坤殿裡,母慈子孝,和樂融融。越王子府裡,卻是一片肅靜冷清。

  書房裡,阮韶用手指沾了藥膏,輕輕抹在歐陽臻胸前紅腫的腳印上。

  「劉卓這個混球,下手那麼重!阿臻,你疼不疼?」阮韶眼底泛紅,白細的牙齒咬著秀氣的嘴唇,滿臉心痛。

  「只是普通拳腳傷罷了。」歐陽臻安慰道,「劉卓力氣沒那麼大,我又提前抽身。這點傷還沒有平時練武時傷得重。你不要擔心。」

  阮韶苦笑:「我真拿你沒辦法。師父都說你功夫練得極好,你卻還要我故意激怒劉卓,要和他比試一場。我看他根本不如你,是你讓了他的。」

  歐陽臻微微搖頭,「劉卓雖然頑劣,但是確實有武學天份。你未練武,所以看不出來。今日確實是他贏了我。」

  阮韶臉色微變,「想不到他還不全是個繡花枕頭。阿臻,以後你還要和他比試?」

  「比呀。」歐陽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今後和他要比的地方還多著呢。」

  阮韶忐忑不安,卻又不敢勸。歐陽臻倒是伸手摟住他,將他帶入懷中。阮韶矮他半個頭,恰好可以將頭靠在他肩上。他身軀比起歐陽臻的矯健,要纖瘦柔軟許多。兩人依偎在一起,神情無限依戀,看過去是兩張俊秀白淨的面孔,十分入畫。

  歐陽臻低聲溫柔道:「阿韶,我知道你擔心我。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也會保護好你。」

  阮韶在他懷裡點了點頭,「我可只有你了。」

  十六歲。

  建德帝五十聖壽,舉國歡慶,大赦天下。封王們也都紛紛進京祝賀,一時間京城裡冠蓋雲集,日日都有無數大馬香車從長安大道上駛入皇城。這其中,最出近風頭,最惹人注目的,當屬遼平王的長女,大庸最為知名的美女兼才女,靜山郡主。

  遼平王是異姓王爺,姓江,祖上隨太宗打江山立下汗馬功勞,得封王,世襲罔替。這靜山郡主才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內定為王妃,就看最後哪個皇子能將她娶到。

  皇室夜宴,一襲鵝黃長裙的靜山低眉順目地跟在遼平王身後,上前給皇帝行禮。待到禮畢,皇帝讓她抬起頭來。眾人紛紛發出驚歎讚美之聲。

  「還真是個美人。」太子握著酒樽,對劉卓道,「母后希望你能娶她,借此籠絡遼平。」

  「母后巴不得我能把天下有用的女人都娶盡。」劉卓卻是顯得意興闌珊,「這江氏長得還可以,就是太木了,像個呆子。你若喜歡,你怎麼不娶?」

  「江家多少年才養出這樣一位嬌滴滴的絕色,怕是不甘心送給我做妾的。」

  太子早在前年就已大婚,娶了吏部尚書的女兒陳氏為太子妃,同時還納了兩名侍郎和將軍的女兒為側妃。兩年前選妃時,江家郡主才十四,倒是已經艷名在外,可偏偏在關頭上母親去世,須得在家守孝三年。否則,太子妃也輪不到才色都遜色許多的陳氏當。

  劉卓笑道:「我娶誰都不差,只要母后鍾意。」

  說著視線又向對面遠處飄去。阮韶正側著身子和坐在身後的歐陽臻說笑,神態親暱,對滿堂絕色視若無睹。想也是,他是個尷尬無用的越國質子,這些美人都被家人送來打算換個好資本,又怎麼會浪費在他身上。

  只是阮韶這段時間似乎又長高了些,面容越發輪廓分明,唇紅齒白,長眉鳳目,七分斯文,三分慵懶,又穿著重色錦袍,頭戴玉冠,只隨意一坐,一股風流瀟灑之意流露出來。

  劉卓心想,這勞什子靜山郡主,呆板得像個木頭人,哪裡及阮韶十分之一的風韻?

  可惜生得再好,也不過是個小國質子罷了。

  來來去去的那些王公女眷,都止不住往阮韶那裡瞟,一半給了他,一半給了他身後的歐陽臻。歐陽臻這兩年也出落得越發英武俊朗,行事倒是一如既往地低調。

  太子道:「聽說你上個月又才和那個歐陽臻比試了一場,各贏一局,又是平手?」

  劉卓不耐煩道:「他有傷在身,我贏了他也勝之不武,於是點到為止。」

  太子意味深長道:「韶王子自己是個庸才,身旁卻有這麼出色又忠心的侍從,還真是好運。」

  那頭,靜山郡主正跟著父親退下,經過阮韶席前時,恰逢阮韶轉過身來。兩人四目相接,都愣了一愣。靜山舉著袖子,一臉嬌羞地走了,留下阮韶癡癡望著佳人背影,久久回不過神來。

  劉卓端著酒杯,也笑了。

  次日,皇后指著滿桌的美人圖,問小兒子:「你已十六,也該成親了。你看中哪個,母后就為你去說。」

  劉卓在圖裡挑挑揀揀,拿著一幅圖道:「兒子喜歡她。」

  皇后一看,大為贊同,「遼平王江家的靜山?我兒子到底好眼光!」

  京城西郊的雙月湖畔,楊柳低垂,鴛鴦成雙,小情侶們在樹林子裡躲躲藏藏。

  劉卓在茶社喝著米酒,嗑著瓜子。手下來報:出現了。他丟了一塊碎銀,在老闆千恩萬謝中揚長而去。

  湖畔虹橋旁,正有一名穿著書生青衫的少年在不安地在原地來回走動。他生得眉清目秀,雖無半點女相,可五官真比女子還要美貌幾分。

  一輛油布小車緩緩停在橋頭,小丫頭在車前招呼,少年匆匆過去。車內佳人半撩著簾子,和情人懦懦低語。

  嘖嘖。這靜山好生不守婦道。都已經定了婚事,還私下見別的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這阮韶更是膽大包天,連他中山王的未婚妻都敢調戲!

  「殿下,要不要過去?」侍從問。

  劉卓搖了搖頭,「還不到時候。」

  那頭,一隻柔荑從車裡伸出來,將一方粉紅的絲巾遞到了阮韶手裡。阮韶接過,珍重地手進懷中。簾子又放下,牛車又緩緩駛走了。

  阮韶目送牛車遠去,忽然感到身後傳來一股壓力。他不慌不忙地轉身,對上劉卓不懷好意的笑臉。

  「王子殿下好生讓小王開眼界。也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招,竟然能得到大庸第一美人的青睞,定了親了都不甘心,還巴巴地過來和你私下相見,送定情信物。王子也真薄情,美人送你絲帕,你怎麼也該回贈個香囊才是。」

  阮韶冷眼瞥他,道:「我不知道中山王說的誰。那位姑娘不過是我的一位紅顏知己,王爺您恐怕認錯人了。」

  「那就叫人追上去看看,是不是熟人,不就清楚了?」

  阮韶臉色一白,「你……你簡直無理取鬧。」

  劉卓見他沒了招,又是一貫無能的模樣,更是高興,道:「就算是紅顏知己吧。殿下方纔如此不捨,怎麼不乾脆把姑娘娶回府裡去?莫非對方是有夫之婦?」

  「真是滿腦子男盜女娼。」阮韶氣道,「我不和你這下流之人多說。」

  劉卓揚聲道:「對了,提前告訴你,我就要迎娶靜山郡主為王妃了。」

  阮韶猛地站住,敢怒不敢言地瞪著他。劉卓得意道:「聖旨明日就頒發,三月後大婚。到時候,韶兄可一定要來喝一杯喜酒。話說,王子殿下今年也有十六,也該娶妻了。我這就回去和母后說說,讓她為你留意一下。」

  「用,用不著!」阮韶說,「我身份尷尬,毫無前途,哪個女子嫁了我,都要陪著我吃苦。就不用你和皇后操心了。」

  可劉卓顯然沒把他的話當回事,「殿下真是客氣。放心,必找一位溫柔賢惠的美人,才配得上你的風采。」

  等到劉卓走遠了。橋邊一個高挑挺拔的少年才走到了阮韶身邊。

  「你都聽到了?」阮韶問?

  歐陽臻點了點頭,「你打算怎麼辦?」

  「順其自然吧。」阮韶俊秀的臉上浮著一絲苦笑,「總是這麼身不由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去。成親就成親吧,不過多了一個女人監視我們罷了。劉卓自己也沒把成親當回事,不然也不會等到郡主走了才跳出來。只是可惜了郡主……」

  「阿韶……」歐陽臻臉上似有不忍,「你不用這麼委屈自己。」

  「我總要成親的。」阮韶說,「不過你放心,我盡我所有,都會護住你。」

  兩人攜手回到馬車邊,歐陽臻送阮韶上車。阮韶伸手拉住了他。歐陽臻猶豫片刻,放下車簾。阮韶靠進他懷裡,微微鬆了口氣。

  「真累。有時候真想就這麼和你逃走,在鄉間做兩個農夫,也好過在這裡煎熬。」

  歐陽臻抱住他,低頭吻上他的唇。阮韶仰頭,婉轉相就,唇舌廝磨。

  兩人越吻越激烈,順勢倒在車裡,糾纏撫摸。阮韶動了情,低聲不住呼喚著阿臻。歐陽臻把手伸進了他下袍中。

  良久,兩人長長出了一口氣,情`欲漸漸平息。歐陽臻扯了絲帕,擦去兩人手上的白濁。

  阮韶才發洩完,雙頰紅潤,嘴唇紅腫,渾身酥軟地閉著眼靠在他懷裡,沒注意到歐陽臻用的帕子,正是靜山郡主方才送的那張。

  歐陽臻為他攏好衣服,這才出去駕車。牛車沿著湖畔前行,弄髒了的帕子被隨手丟棄在地上,隨即又被車輪碾壓進了春泥之中。

  阮韶到底是越國王子,他的婚事還是需要自己的父親做主。建德帝便給越國國王去了公函,商議此事。就在給中山王指婚的聖旨發出大概一個月後,越國君的回復也抵達了京都。書信中,一面對大庸歌功頌德,一面要兒子聽從安排。

  於是,建德帝再次做了一回媒,將許氏指婚給了越王子韶。

  這樣一來,阮韶和劉卓倒是成了連襟。因為許氏是江靜山姑母之女,兩人為表姐妹。

  阮韶站在院子裡,看著下人將一箱箱送往許家的聘禮抬出去。整個王子府的人都在為婚事忙碌,而只有他閒在一旁,無所事事,彷彿這場婚事和他無關

  歐陽臻走過來,如往常一般,輕柔地牽起他的手。阮韶乖乖地跟著他離開了嘈雜的院子。

  寂靜的書閣裡,角落的小房間內,歐陽臻一言不發地走過來,抱住阮韶,低頭吻上他柔軟微涼的嘴唇。阮韶慢慢閉上眼,婉轉地回應他。

  兩人吻著,倒在了榻上。阮韶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衣服已經褪了大半,而歐陽臻眼裡是一片讓他心驚的情`欲。

  他下意識瑟縮,歐陽臻扣住了他的肩。

  「把你給我吧,阿韶!我想要你!」

  兩人情意相通已久,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平日裡幫對方抒解過無數次,可都沒有做到最後。

  阮韶並沒有猶豫很長時間。他主動伸出手,抽去了歐陽臻的腰帶,隨即,便被壓進了軟墊之中。

  滾燙的吻如雨落下,身體被一寸寸打開。疼,疼得他眼前泛著白光,但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阿臻的激動與快樂。阿臻需要他,阿臻在他這裡得到了極樂。那麼這便夠了。

  他知道阿臻留不住他,他也留不住阿臻。他們將來遲早都會分開。可是他會永遠記住此時此刻的疼痛和滿足。這是兩個孩子在狼窩中相依為命長大才有的獨一無二的感情。

  事畢時,兩人都大汗淋漓,歐陽臻是因為暢快,阮韶則是因為疼痛。

  歐陽臻輕柔地吻著青梅竹馬的情人咬破了的嘴唇,舔舐著血珠,品嚐著身下少年的滋味。他要深深記住這個味道,而血和阮韶的柔順,又激發了他少年人本就旺盛的情`欲。

  「來吧。」阮韶忍著疼,又將身體打開,「我也想記住你。」

  事後,阮韶在床上躺了兩天,剛能下床,越國特使就匆匆來訪,帶來一個噩耗。

  越國君中風不治,已於四天前駕崩。

  劉卓看著宦官帶著建帝的口諭出宮,又看著越國王子韶猶如喪家之犬一般進宮面聖。劉卓和太子都列席旁聽。只見建德帝有氣無力地表示了對老越國君故世的悼念之情,然後說道,越國新君乃是韶王子的二哥,且已上國書,要弟弟好生在大庸讀書,不必掛念祖國。

  建德帝問,王子可還執意想回國奔喪?

  阮韶臉色發白,哆嗦著道:「臣聽從陛下和皇兄安排。」

  出了大殿,劉卓把阮韶攔下,很是快意地瞅著他笑,「你真自不量力,竟然想著趁這機會回國?你父親兄長既然已經犧牲了你來做質子,就不會再去犧牲別人。況且你在外多年,在國內毫無根基,回去又能做什麼?和你皇兄爭奪皇位?」

  阮韶悲憤地望著他,怒道:「王爺從未去國離鄉,怎麼會理解一個人想回到故鄉的心情?在你看來,一切若不為色,就是為名利。可在我這裡,世間還存著其他諸多單純真善的感情!」

  劉卓臉色微變,沉默良久,才冷笑道:「不論你存著什麼感情,我都勸你收收心。很快就要成親立妃,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你娘子身上吧。」

  越王子的婚事如期舉行,喜慶不夠,但是場面還是擺足了的。阮韶如木偶一般和新婦拜過天地,被雙雙送入洞房。

  洞房裡,揭了蓋頭,新王妃雖然不及靜山郡主那麼出色,倒也清秀白淨。就是一雙眼睛,活力四射,咕嚕嚕轉,把丈夫上下打量了個遍。

  阮韶看著她,想了半天,終於開口:「餓了不?」

  「還好。」新娘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啃了一半的大饅頭,「上花轎前奶娘塞給我的,你要吃點不?」

  阮韶乾巴巴地笑,搖頭,「我知道,你這樣的女子,婚事不由自己做主。我還在熱孝之中,可這婚事卻迫在眉睫,讓你也跟著受苦了。」

  「還好。」新娘還是這一句,「我在江家早住得不耐煩了,巴不得早點嫁過來。」

  阮韶有點反應不過來。新娘只好解釋道:「你的情況我清楚,我的情況你大概不知道。我爹媽死得早,我被外祖母接回江家。江家親戚又多又雜,狗屁倒灶的事情層出不窮。姐妹們都是天仙,將來各個都要嫁王孫公子的。瞧,我資質最差,都能混到個越王子妃當。」

  阮韶笑起來,「原來我們兩個都是寄人籬下。」

  「還好。」新娘啃著饅頭,「不過你倒比我想像得要好看許多。很多姐妹都很羨慕我能嫁給你,因為都知道你阮韶是帝都四大美男子之一。」

  阮韶沒問另外三人是誰,只是說:「我們倆這親事雖然荒唐,但既然拜過天地,你就是我的娘子。只是,如今局勢動盪,我自身難保,恐怕會拖累你。我想,我們這夫妻,怕是做不長。」

  新娘也點了點頭,然後從另外一個袖子裡摸出一塊巴掌大的硯台。

  「你似乎和我想的一樣,那我也不用把你打暈再逃走了。」

  阮韶呆了半晌,不禁摸了摸後腦。

  越國易主,在大庸為質的越王子被封了北院王。王爺帶著新婚的王妃在京城很安份,成親三日回門,小兩口還帶著幾大車的禮物同行。

  裝禮物的車在京城各大道上繞了好幾圈,十足地炫耀,惹得劉卓嘲笑不已。

  他前陣子也成了親,回門之禮足有十五大車,也不過低調過市。這番邦王爺到底是下里巴人,一股子窮酸勁,還不及京都附近的鄉下財主。

  可劉卓的譏笑之情並沒有持續很久。次日就傳出消息,回門的越國北院王和王妃帶著幾名下人失蹤了。

  顯然是私自潛逃回越國去。

  劉卓當即進宮,向建德帝請命,要親自去追捕。太子送弟弟出行,說了一句:「其他人就罷了,阮韶最好要活著帶回來。」

  「就看他想不想要這條命。」劉卓策馬而去。

  阮韶早在回門當日就帶著歐陽臻和妻子許書寧逃出京城,直奔越國邊境。洶湧奔騰的越川,山崖索橋邊,自由在望,可身後劉卓率領的輕騎兵也近在眼前。

  劉卓勒馬,高聲道:「阮韶,大庸早已發國書給你皇兄,說你要回來篡位。你一踏入越國境內,等待你的,也不過是一條誅殺令。回到大庸,繼續做你平安享樂的北院王,不好麼?」

  阮韶一把將妻子推到身後,冷聲道:「寧可亂箭死於故土,也不肯在大庸土地上終老!」

  歐陽臻持劍在手,和侍衛當擋下飛箭。一行人奔上索橋。

  「王爺,他們就要過橋了!」副官低呼。

  劉卓從士兵手裡奪過一把弓箭,伸臂拉開,對準了阮韶瘦弱的後背。

  一箭穿胸。

  阮韶倒在地上,逐漸模糊的視線裡,看到歐陽臻目眥俱裂,怒吼著奔過來的身影。幸好,侍衛和書寧攔住了他,將他強行拖走。

  走吧。我們本來就是要分開的。

  不能讓我拖累了你。

  而且我留在大庸,也還能為你爭取到一些時間。

  歐陽臻一行過了橋,侍衛還揮劍砍斷了繩索。索橋轟然垂落,歐陽臻淒厲痛苦的呼喊在山谷裡迴盪,而後消失。阮韶終於墜入黑色渾沌之中。

  「王爺,追不?」

  「蝦兵蟹將,不足掛齒。」劉卓驅馬來到已昏死過去的阮韶身邊,低頭俯視,冷笑道,「抓著正主,足矣。」

  越王子府,重兵把守,士兵環衛。劉卓揮去隨從,獨自走進臥室中。

  床上躺著一個人,枯瘦憔悴,面色如紙,透著青白的死灰之氣。

  「太醫說本王那一箭雖然沒要你的命,卻傷了你心肺。往後颳風下雨,霜降落雪,你都少不了受一番病痛。」

  阮韶雙目無神地望著帳頂,一言不發。

  劉卓冷笑,「本王有一個消息,是關於你那逃奴……不,是你那主子的。你可要聽?」

  阮韶渙散空洞的視線終於有了生氣,把視線投向了劉卓。

  劉卓卻是沒由來地一陣憤怒,狠狠道:「越賊好策略,竟然一開始就使了這調包計,拿你這個小官之子替換了王子。現在那真正的越王子帶著他名正言順的娘子回了越國,正雄心勃勃地打算篡位呢。至於你這個小棋子,他們估計顧念不了那麼多了。」

  阮韶眼神閃動了一下,依舊什麼都沒說。

  劉卓視線落在阮韶散落在枕席上的烏黑髮絲,手輕撫上去,然後一把揪住。阮韶半個身子都被拽得微微抬起,又因動著傷處,臉色越發蒼白,眉頭痛苦地皺著。

  「原來那個歐陽臻,才是真正的皇子阮臻。那麼,你是誰?」

  漫長的沉默,就在劉卓覺得這個人不會回答時,忽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

  「我……歐陽家……大娘發誓善待我母親和弟妹,給妹妹指門好親事……我來頂替殿下……」

  劉卓鬆手,阮韶跌會床上,痛苦抽咳著,唇角溢出血絲。

  「好!」劉卓轉身,吩咐屬下,「假扮越北院王的小奴已被本王一箭射死,真北院王若再來要人,便讓他們到亂墳崗挖墳去吧。至於床上這個……阮公子……」

  劉卓笑容裡充滿曖昧的褻玩之意,「乃是本王新收的孌寵。」

  阮韶尖銳驚怒的視線掃向劉卓。

  劉卓的聲音傲慢而強勢,「這裡是住不得了。且將他安置在西郊別院吧。讓郭叔去安排。」

  屬下領命而去。

  劉卓回頭,好整以暇地瞧著阮韶淺笑。床上的少年眼神歸於冷漠,榮辱不驚,心如死灰,白玉似的面容泛著病態的紅暈,眸子卻如冰寒。

  劉卓看的心頭一熱,又抓起了阮韶的頭髮,低聲緩緩道:「別以為你和那個歐陽臻在書閣後做的事,沒人知道。放心,你平日裡是如何伺候他的,將來,就要如何伺候我。」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