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更新時間:2017-04-21 17:00:03 字數:4727
隔天早上,由嚴永玄的特別助理Davis負責協調,約了他專用的律師、會計師以及理財顧問團隊的代表在律師事務所的會議室開會,夏雪也以嚴夫人的身分參與這次會議。
首先,由夏雪遞出美國醫院醫生所開立的診斷證明。“正如之前通知各位的,永玄由於在美國發生車禍意外,失去記憶,所以關於他名下財產該如何安排處置的事宜,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協助。”
主持會議的王律師接過夏雪透過層層關係好不容易弄來的假造檔,卻只是漫不經心地快速流覽一邇,接著便擱在一邊笑道。
“其實不用看醫生的診斷證明,光看到嚴先生,我就確定是他本人沒錯。”
夏雪聞言,稍稍鬆口氣,偷瞄魏如冬一眼。
看來他演技很不錯嘛!
魏如冬察覺她窺探的視線,神色不動,連微笑都吝於給。這樣的冷漠很符合嚴永玄的氣質。
“我想現在嚴先生連自己名下有多少財產應該也記不得了吧?就由我先來做個簡報。”
王律師吩咐助理打開投影機,開始詳細說明,包括現金、股票、債券、基金、公司的股權投資等等動產,以及土地、房屋等不動產,就連嚴永玄名下擁有的古董、珠寶及藝術品也編造成冊。
夏雪聽著,愈聽愈訝異,她料不到丈夫的資產比自己想像的還多上許多,他甚至在美國比佛利山莊擁有一棟豪宅,在法國跟匈牙利有古堡,還是東南亞某個小島的主人,更別說那些不計其數的藝術珍藏了!
他的律師、會計師與理財顧問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將他名下的資產交代完畢,但並不包括估價的部分,那是更複雜的工程,需要時間整理。
“不知道嚴先生可有何問題?”王律師問道。
魏如冬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聽著,不發一語,他雙手交疊放在桌上,似是沉思著什麼,接著,悠然揚嗓。
“我一點概念也沒有,原來我這麼有錢啊!”
他的讚歎惹來室內其他人一片笑聲,氣氛霎時變得輕鬆許多。
“這也要歸功於嚴先生的投資眼光很精准,不論是公司股權或藝術品,總是利上加利,財富光在這幾年內就翻了將近兩倍。”王律師贊道。
對這樣的褒揚,魏如冬不置可否,一副不以為意的神態。“麻煩的是,我完全不記得自己設下的密碼跟帳號了,就連家裡保險箱我都打不開。”
“這你別擔心,嚴先生,你家裡的保險箱我是不敢擔保,不過其他財產我們已經幫你擬好包括身分證明等幾份相關檔,只要你簽名確認,應該就馬上可以動用了。”
簽名?
夏雪悚然一驚,身子僵凝。
“就是這幾份,請嚴先生看過以後簽個名。”王律師在魏如冬面前擺開檔。
糟糕!她怎麼就沒想到呢?她教他改變說話口音、提升藝術品味、學會社交禮儀,就連永玄的眼神都傳授給他了,偏偏就忘了教他模仿永玄的筆跡!
失憶的人會連自己的筆跡都變得不一樣了嗎?她不確定醫學上是否有這樣的案例,如果用失憶當藉口,能唬瞬得過去嗎?
她該怎麼辦才好?
夏雪思緒紛亂如麻,雙手藏在桌下,悄悄揪著裙身。
“如果簽名的筆跡不一樣,我就無法動用我的財產了嗎?”魏如冬問出她想知道的問題。
“這個嘛,恐怕會困難一些。”王律師蹙眉。“嚴先生連自己怎麼簽名都忘了嗎?”
“這個嘛,我也不確定自己記不記得。”魏如冬淡淡地道,淡淡地瞥向夏雪。
她緊抿著唇。
“給我筆吧!”他說。
他真的要簽?夏雪倏地睜圓眼。
Davis將鋼筆遞給他,他接過,緩緩掃視文件。“要簽中文還是英文?”
“中英文名字都要簽。”王律師解釋。“嚴先生你任何檔都是簽中英兩種簽名。”
還得簽兩種?夏雪咬牙,感覺額前隱隱滲出細汗。
“一定……要今天簽嗎?”她遲疑地開口。至少讓她先訓練好魏如冬學會丈夫的簽名吧!
“不然要等到什麼時候?”魏如冬困惑似地望向她。“你不是說你的公司等著用錢嗎?”
他是故意捉弄她的嗎?明知她為何會使出拖延戰術,幹麼不乖乖配合就好?
她憤慨地瞪他。
他也不知有沒看見,嘴角一斜,似笑非笑,跟著便轉動筆尖,流暢地在文件上簽名。
他真的簽了!夏雪頹然垂首。
“就是這樣沒錯。”王律師喜孜孜的聲音揚起。“看來嚴先生雖然忘記了以前的事,但潛意識裡還是記得自己簽名的方式啊!”
什麼?夏雪震驚地揚眸,不敢置信地望向魏如冬。
他的簽名跟永玄一樣?怎麼可能!
“關於嚴先生跟夫人要求的將夫妻財產共同信託的事,這方面需要比較多時間處理,等我們擬好檔,會再請兩位過目。”
“那就麻煩你們了。”
“不客氣,這是我們該做的。”
夏雪瞪著魏如冬自在地與一干人等交談,而那些人也追捧著這個財大勢大的VIP客戶,將他當成是嚴永玄無誤,她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心亦淩亂不受控制。
他們都認為他是永玄——難道他真的是?
否則怎會有兩個人長得如此相像,連簽名都一模一樣?
她被騙了嗎?在她面前的男人果真是她的丈夫嗎?她是否被他玩弄於掌心而不自知?
會議結束後,眾人紛紛告辭,夏雪與魏如冬相偕離開律師事務所,一路上她一直蒼白著臉,神情凝重。
“怎麼了?幹麼這副見鬼的表情?”魏如冬抬手想撫摸她臉頰。
她驚駭地往後退一步。“不要碰我!”
冰銳的聲嗓凍結了周遭的氣流。
魏如冬一動也不動,墨眸森沈,封藏了所有情感,深不見底。
夏雪凝視著他,有半秒的時間感到一絲後悔,雖然她神智混亂得參不透,仍隱隱察覺自己似乎刺傷了他。
但這般的悔憾也只有短暫瞬間,接下來她便困在驚疑不定的情緒裡。
“怎麼?你怕了嗎?”他看出她眼裡的驚懼。
她悄悄掐握掌心。“你是……永玄嗎?”
劍眉斜挑。“為什麼這樣問?”
“不然你的簽名怎麼會跟他一樣!”她快崩潰了,她被要了嗎?
“很簡單,我練過啊!”
“你……練過?”
“昨天晚上,我在嚴永玄房裡閑著無聊便到處翻弄,我在他書桌抽屜裡發現一本手記,裡頭有他的簽名。”
永玄的手記?夏雪怔了怔,混沌的腦海逐漸恢復清明。
對了,永玄抽屜裡的確放著一本手記沒錯,紀錄著他日常的行程,他失蹤那幾天她也曾經翻出來看過。
“裡面……有他的簽名嗎?”她茫然低喃。
“在最前面一頁。”
“英文簽名也有嗎?”
他目光一凜,眸光極短暫地閃爍。“對,中間有一頁有他的英文簽名。”
“所以你就學起來了?”
“我想總會有用到的時候。”
他說得對,他的確需要模仿永玄的筆跡,這點是她疏匆了。
她試著鬆開緊扣的雙手,卻僵硬地無法順利張開,唇瓣也顫抖得勾不起微笑。
“看來你真的很怕他。”魏如冬沙啞地低語,主動執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替她鬆開緊繃的手指。
她注視著他體貼的舉動,他為何要對她如此溫柔?
“不是怕,我不是怕他。”她辯駁。“只是……”
“只是什麼?”他誘導地問。
是什麼?
夏雪捫心自問,這慌張激動的情緒究竟是為什麼?恐懼嗎?憤恨嗎?或許都有一點吧,但真正引發這劇烈反應的恐怕是……愧疚。
“我只是希望,如果他真的回來了……”
“他回來了怎樣?”
“不要瞞著我,要告訴我一聲。”
“這意思怎麼聽起來像是你希望他回來?”他盯著她,若有深意。
她希望嗎?
她澀澀地苦笑,螓首揚起,眸光悵惘地追隨天邊的流雲。
永玄他還活著嗎?如果活著,現在又在何處呢?
開完會後,夏雪預定到公司的造船廠巡視,魏如冬堅持要跟去。
起先她不太願意,但他說既然兩人要扮演一陣子的夫婦,作為丈夫的多瞭解妻子平日都在做些什麼也很應該,她辯不過他,只好勉為其難地同意。
夏氏遊艇集團的造船廠瀕臨高雄港,面積超過兩萬五千平方公尺,且擁有一座長達兩百公尺的水岸碼頭,每艘遊艇建造完成後,便在專屬的碼頭進行下水測試。
夏雪領著魏如冬走進廠房內時,正巧有一艘回廠的豪華遊艇緩緩地被牽引進浮動船塢,準備進行維修的工作。
“出了什麼問題嗎?”夏雪問領隊的工頭。
“沒事,只是定期維修而已。”工頭解釋。
夏雪點頭。
“話說回來,這艘遊艇剛好就是執行長親自設計的呢!”工頭笑道。
“是啊。”夏雪仰起頭,審視線條優美的船舶,臉上露出像是懷念般的表情。
那表情,就像情竇初開的少女看著曾經短暫分離的戀人,臉頰微微透著霞暈,明眸熠熠發亮。
那表情……好美。
魏如冬意外地盯著,心頭浮出一抹說不清的情緒。看著她這樣的表情,他忽然能理解她為何甘願冒險雇用一個陌生人假扮自己的丈夫,也要弄到足夠的資金來確保公司能夠順利營運下去。
夏氏遊艇是她的心肝寶貝,每一艘廠裡出品的遊艇都是她的心血結晶。
為什麼?
當夏雪巡視著廠區,跟每一位熟悉的工人親切地打招呼,與廠長熱切地交談、討論業務時,魏如冬發現自己的視線忍不住一直追逐著她。
為何一個女人會對遊艇事業感到興趣?他不懂。
“我想看那艘遊艇。”他對預備離開的夏雪提出要求。
她愣了愣。“哪一艘?”
“Daphne。”他低聲吐落這個名字。
對她而言,卻宛如落雷劈過耳畔,她愕然震住。
“‘她’還在嗎?”他問。
她沒立刻回答,低眉斂眸,像是沉思著什麼,然後淺淺牽唇。“當然在,‘她’就停在港邊。”
“帶我去看。”他要求。
“……嗯。”
白色的船頂,香檳色的船身,流暢的曲線富有強烈的韻律感,“她”,是一艘美麗的遊艇。
不,美麗尚不足以形容這艘遊艇帶給魏如冬的悸動,該怎麼說呢?當他看見“她”安靜地停泊于港邊,夕陽餘暉在船身投下迷離如煙的光影,他覺得全身的寒毛彷佛在瞬間都豎起,一股激烈的電流竄過。
這是一艘有靈魂的遊艇,他幾乎能聽見海鷗在“她”身畔吟唱著讚美的詩歌。
這就是Daphne,嚴永玄心中的女神。
夏雪帶他登上甲板,參觀船艙內側,他沉默地以目光梭巡每一處細節,手指依戀似地撫過各樣精緻的儀器。
就跟永玄一樣。
夏雪出神地注視他的舉動。他撫摸船內設備的方式,像極了她的丈夫,她記得他第一次登上這艘遊艇時也是這般興致勃勃地四處探索。
“這張桌子……”他進到臥房,一張精心雕琢的桃心木書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盯著,腦海急速地晃過片段畫面。
“怎麼了?”她問。
頭有點痛。他咬咬牙。“好像……不一樣。”
第5章(2)
更新時間:2017-04-21 17:00:03 字數:4746
什麼不一樣?夏雪一怔,跟著恍然。“啊,你發現了嗎?這張書桌是新換過的,所以跟房內其他傢俱色澤會有些落差。”
頭痛消退了,他望向她,眼神複雜而森沈。
她驀地感到異樣。“因為……我不是說過嗎?永玄失蹤的時候,這遊艇在外海被發現,臥房燒毀了部分,所以……”
他點點頭,表示理解。“新換的傢俱是你親自採買的嗎?”
“是我們公司的傢俱廠做的,集團旗下有個工廠專門依照客戶需求,負責制作遊艇的內裝傢俱,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她頓了頓,似笑非笑。“這張書桌的油漆還是我親自刷上去的呢!”
“是你漆的?”他訝異。
“對,是我漆的。”她低語。“不只這張書桌,這裡每一樣燒毀的東西,都是我跟兩個工人一起努力恢復成原樣。”
“為什麼?你是執行長,照理說不需要做這種粗重的工作。”
“我想做,不對,應該說我……非做不可。”
“非做不可?”他奇怪這個說法。
他不會明白的。她澀澀地凝思,不會懂得她的丈夫剛剛失蹤的那段日子對她而言有多麼紛亂,像是作夢一樣,她必須找些事情來分種,否則說不定會崩潰。
但修理Daphne的一切,想像著丈夫在這裡的最後一夜是如何度過的,反而更令她神傷。
夏雪深吸口氣,排開腦海陰鬱的思緒。“不管怎樣,這是我第一件作品,就像是親生孩子一樣,‘她’生病了受傷了,我有責任幫助‘她’康復。”
只是為了責任嗎?
魏如冬深思地望她,默然不語。兩人離開船艙,來到船頭甲板的日光浴區域,並肩坐下,遙望遠方的海平線。
“我有個問題。”他說。
“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建造遊艇呢?”
“你說我嗎?”
“嗯。”他點頭,視線仍是流轉于遠方。“通常這樣的工作不會由女人來做,也很難想像一個女人為了打造遊艇,整天跟工人混在一起。”
“為什麼我會這麼喜歡遊艇呢?”這問題,令夏雪思潮悠悠,穿越過時光隧道,回到記憶初萌的童年。“小時候,我幾乎可以說是在造船廠內長大的。那時候我們家的家業還沒這麼大,我爸爸從我爺爺手上繼承來一間小小的造船廠,大概才二、三十個工人吧,每天都忙得不得了。而我媽媽則負責準備工人們的伙食,背著還是嬰兒的我燒飯炒菜,後來我能走路了,便戴著小小安全帽,四處跑來跑去,整個船廠就是我的遊樂場。就是那樣子,我一點一滴迷上了造船,我最愛坐在一邊,看我爸爸領著一群工人揮汗如雨地工作,那時候我會覺得他好帥,超級酷。”
“也就是說,你從小便立志接手父親的事業?”
“也不完全是那樣,起初我只是很喜歡工廠的氣氛而已,很熱情,很有活力。在我剛上小學那年,媽媽因為生病去世了,又過了幾年,新媽媽生下一對雙胞胎弟妹,於是我待在工廠的時間更久了。”
“為什麼?”他蹙眉瞥她一眼。“你繼母苛待你嗎?”
夏雪聞言,輕聲一笑。“你以為在演狗血連續劇嗎?才不是那樣呢,我新媽媽對我很好,我也覺得弟弟妹妹長得像洋娃娃一樣可愛,只是……”她停頓,單手托著腮,狀若感傷。“總覺得當爸爸媽媽一個人抱起一個小嬰兒的時候,只能在一邊呆呆看著的我好像被排擠了,好像……有點多餘。”
多餘嗎?
魏如冬神智一凜,他也曾有過類似的感受,覺得自己的出生是多餘的,沒有人歡迎他存在於這個世界。
他閉了閉眸,下頷肌肉抽緊。
“現在想想,可能是擔心爸爸會不再寵愛我吧?我更加拚命地想證明自己是有能力的,是優秀的,能夠光耀家門,不會令他蒙羞。”
證明自己優秀有能力,不會令家門蒙羞——為何她的心路歷程似乎與他有些相似?
“你覺得……痛苦嗎?”微啞的嗓音半卡在喉嚨裡。
“痛苦?”她訝異地揚眉。“不會啊!怎麼會痛苦?”
“你必須這樣對父親證明自己,必須勉強自己……”
“我一點也不勉強啊。”她笑。“我是真心喜歡造船的,繼承這間公司,將家業更加發揚光大,我覺得很榮幸,這是我的理想,也是夢想。”
是理想,也是夢想。
他迷惘地聽著。那他呢?他的夢想又是什麼?
“只不過雖然業界都稱讚我是最年輕貌美的CEO,但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太像個女人,永玄也曾嫌棄過我沒有女人味。”夏雪自嘲,一面伸手卷起鬢邊一縷發,無意識地旋玩著。“以前我總是留短髮,穿工人褲的時間比穿裙子多上許多,很多人乍見之下都以為我是男生呢!”
他打量她。
過肩長髮,黑色長袖毛呢連身裙,五分袖的乳白色斗篷外套,綴著水鑽的帥氣長靴——如今她的打扮,時尚俏麗又不失女性韻味,絕不會再有人誤解她的性別。
察覺他意味深長的目光,她有些尷尬,捲動發縷的動作更急躁了。
“是永玄要我留長頭髮的,也希望我多穿裙子。”她多此一舉地解釋。
所以她是因此而改變?
魏如冬心弦一動。“你就這麼在乎……那個人的看法嗎?”
她在乎嗎?夏雪怔忡,好片刻,言語只是無聲地在唇畔顫動著:心緒紛擾,如糾結不清的毛線團。
沒錯,她是在乎,為何不敢承認呢?她非常在乎。
驀地,有某種奇異的浪潮拍打著夏雪胸海,她悄悄握緊手,很努力地讓唇角牽起淡淡的微笑。
“剛剛你讓我聯想到永玄。”她突兀地說道。
他愣了愣。
“他第一次參觀這艘遊艇的時候就跟你剛才一樣,好奇地東摸西摸,視線大部分都停留在船上的儀器設備上。”她籲聲歎息,羽睫下的水眸似嗔似怨,明滅不定。“他總是那樣的,寧可專心玩賞那些古董或藝術品,也懶得多看我一眼。”
“你討厭他這樣?”他問。
“也許……是吧!”她悵惘地低語。“我總覺得他對物品的興趣遠遠勝過對人的興趣,更別說對我了。如果永玄也像你這樣會問我這些問題就好了,那我會覺得他至少有點關心我。”
他凝望她。“你有沒有想過,你或許錯了?”
她一愣。“我錯了?”
他轉過頭,似是逃避她過分清澈的目光。“可能他並不是不關心你,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而已。”
他這是在安慰她嗎?夏雪驚奇地望著身旁的男人。自己竟淪落到需要他來安慰了?
她搖搖頭,自嘲地勾唇。“今天好像跟你說太多了,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
“為什麼不該?”他追問。
她歎息。“魏如冬,你最好不要太入戲了。”
他蹙眉,轉回視線。“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要老是假借你現在扮演的是永玄,便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像昨天晚上那樣……”她匆地停住,粉頰微窘地發熱。
他察覺她的不自在。“你不喜歡嗎?”
“什麼?”
“那個吻,我覺得你是享受的,你樂在其中,不是嗎?”
“你……”她又羞又惱,用力瞪他。
他渾不在意,單刀直入。“你不喜歡我吻你嗎?”
“當然……不喜歡!”她氣壞了。他怎能這般厚顏無恥?這不是一個紳士會問淑女的問題,何況——
“你又不是永玄……”
永玄、永玄、永玄!
她口口聲聲都是“他”,總是拿他跟“他”比較,語氣裡彷佛滿是懷念的況味,但真實情況又是如何?
她真有那麼在乎自己的丈夫嗎?難道不是她將“他”推入絕境的嗎?
她有什麼資格擺出一副貞女烈婦的姿態?
魏如冬咬牙,思緒翻騰如潮,墨眸點亮灼灼火焰。他一再命令自己冷靜,尖刻的言語仍如冰雹般自齒縫間迸落。“你的意思是除了嚴永玄之外,沒有別的男人能碰你?”
關他什麼事?她怒氣衝衝。“你又超過了!”
“那江庭翰呢?”他匆然問。
“什麼?”
“他就可以碰你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嗓音變調,不可置信地瞪他。“你在暗示我跟庭翰之間有不倫關係嗎?”
他冷笑。“有沒有不倫,你自己心知肚明。”
這太過分了,他以為他是誰?她沒必要向他交代自己跟庭翰的關係!
她懊惱地咬唇。“魏如冬,你憑什麼對我擺這種架子?你又不是我真的丈夫,憑什麼吃這種醋?”
他聞言,眼神霎時空白。“你說我……吃醋?”
很吃驚嗎?她學他冷笑。“你看起來就像這樣。”
他倒抽口氣。“你這女人,也未免太自以為是了。”
四道淩厲的眸刃在空中交會,彼此相持,誰也不讓誰,慢慢地,兩人身上好似都被割出傷口,隱隱疼痛著。
這情景,感覺似曾相識……
魏如冬凝斷呼吸,太陽穴附近的血脈陡地劇烈跳動,他不禁伸手壓住。
“怎麼了?”她驚覺他的不對勁,見他眉峰聚攏,似有些痛苦,強硬的芳心頓時軟化。“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我們接下來還要相處好一段時間,我希望能跟你和平相處。”
和平嗎?
魏如冬譏誚地尋思,待頭痛的浪潮稍稍平復後,揚起森冽的嗓音。“我跟嚴永玄,你討厭誰更多一些?”
“啊?”她沒料到他會這樣問。
“你不是說過他那人很自我中心,你討厭他嗎?”
她有說過嗎?他又幹麼記得這麼清楚?夏雪悵然。“我只是說‘或許’。”
“或許?”他冷嗤。“多麼政治化的回答。”
“我對他的感覺,不必向你報告!”她又惱火了。
“你這是不敢回答我的問題嗎?”他激她。“我再問一次,我跟他,你比較討厭誰?”
“你!”她怒嗆。
他愕然,她回答得太乾脆,他反而不知該如何反應。
而她亦料想不到自己竟這般無法控制情緒,心神有片刻混亂,言語卻猶如有自主意識,自唇間溜逸。“你根本不瞭解我跟永玄的關係,我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那是怎樣?”
“沒錯,我或許是……”她困難地尋找合宜的詞彙。“有點怕他、氣他,有時候甚至恨他,但在這個世界上,他也是唯一一個男人能讓我……這裡很痛。”
“哪裡?”他不解地追問,直到看見她的手握拳,撫著胸口,愕然一驚。“你是說你的心?”
很可笑嗎?他一定覺得很可笑吧!她竟是那樣牽掛著一個令自己心痛的男人。
夏雪自嘲地咬唇。“也許你不會相信,不過一個女人,永遠不會忘記令她心痛的男人。”
他震撼地聽著。“所以這算是愛他嗎?”
“不要再問了!”她受不了地瞪他,鼓起雙頰。“魏如冬先生,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幼稚?”
他幼稚?
“好像小孩子。”
像個小孩?
他不可思議地張口結舌。
她望向他,忍不住笑了。“看看你現在的表情,好像聽到什麼天方夜譚,從沒有人跟你這麼說過?”
他抿唇,一語不發。
“走吧!我可不想像個呆瓜陪你在這邊坐著吹海風。”語落,夏雪盈盈起身,率先走人。
他目送她娉婷的倩影,左右不平衡的雙眸,此刻眼神亦閃爍著矛盾,一隻像孩童般天真地困惑著,另一隻,是閭黑無垠的算計與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