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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枕邊人》第10章
第9章(1)

更新時間:2017-04-21 17:00:03 字數:4574

 她甜甜地睡著。

 她哭著對他坦承那夜她究竟跟自己的丈夫爭執些什麼,而她有多後悔傷了他和寶寶,在他起初猶如狂風暴雨,接下來又溫暖和煦如春陽的愛撫下,疲倦又滿足地睡了。

 他佔有了她,如她的要求,但心裡很明白,真正被佔有的其實是自己的心。

 他遺失了心,落在她身上。

 是幸或不幸,她並不知道這點。

 一念及此,嚴永玄不禁笑了,無聲地、自嘲地笑,微微地勾著唇,蘊著淡淡苦澀。

 他微俯下身,看著睡在身側的女人,她依戀地抓著棉被,露出渾圓白皙的屑膀,以及一截優雅的頸弧。

 他伸出手,輕輕地雕撫她屑頸的曲線。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他為這個女人心動。

 初次見她時,她穿著俐落的褲裝,又戴著工人帽,身上有股強烈的少年氣質,對建造遊艇的熱心不輸給男人。

 他是先戀上她設計的遊艇,接著,才注意到她。

 他奇怪自己對她有些掛念,當她再度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竟有股說不清的衝動,想將她留在身邊。

 所以,才對她提出那樣的交易。

 他想,雖然自己身上流著並非嚴家的血,但他答應過父親,要光大這個家門,傳承家族血脈,那麼他就有必要為嚴家留下一個夠優秀的繼承人,他覺得她能擔負這樣的重任。

 他素來對女人沒好感,本以為她如果留了長髮,打扮像個女人,他便能拿她當玩物看待,跟其他女人沒兩樣,但不知為何,對她的牽掛卻是一日比一日深。

 他在乎她,當時間線越過某個關鍵點時,她成了他心中的Daphne。

 一個他很想靠近,卻又怕自己太過靠近,灼熱的火焰會傷了她的女人。

 對她,便是如斯錯綜複雜的情感。

 正如Black所言,他有千百種方式回到她身邊,偏偏選擇了這一種,或許是因為他想證明改頭換面的自己,可以是比較討人喜歡的,可又矛盾地渴望她仍能掛念著從前那個不討喜的自己。

 魏如冬與嚴永玄,她會比較喜歡誰?這問題他很想弄清楚。

 沒想到這兩個男人交錯的影子,卻成了反覆折磨她的刑具,她似乎快被他逼瘋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能對她承認自己的真實身分嗎?她會原諒他,或者更恨他?

 還有,那夜兩人爭執之後,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記憶的拼圖尚未完整前,他無法對她敞開心門。

 他就是這麼一個陰鬱又自私的男人。

 嚴永玄又笑了,這回,面部的肌肉幾近扭曲。連他自己都厭惡自己,她又怎會變他?

 他不相信,難以置信。

 嚴永玄倏地凜息,閉了閉眸,顫著手摸上床頭櫃,從煙盒裡取出一根煙,很想抽,胸臆有股焦躁極待平抑,他需要抽煙。

 但嗆鼻的煙味會擾了她的睡眠,而他現在還捨不得離開她。

 還想看著她,看著她沉靜寧馨的睡顏,確定她好好地活著,確定自己也活著。

 活著,原來是這般又苦又甜的滋味啊!

 他又不見了!

 醒來時,夏雪發現魏如冬不在身旁,不禁一陣驚慌,雖然她安慰自己,他可能只是比她先起床,或許正如往常一般坐在餐桌邊看報喝咖啡,她實在無須小題大作太緊張。

 然而過往的陰影仍糾纏著她,他不是永玄,但在她內心深處,已將兩人的形影重疊在一起,不知不覺中,她開始依賴他,莫名地想抓住他。

 她以最快的速度下床,梳洗更衣,捧著一顆旁徨的心來到餐廳,他不在,餐桌空空蕩蕩的,她驀地揪緊神經。

 負責打理這間臺北豪宅的男管家靜悄悄地來到她身後,她回眸看見,強自鎮定,擺出平靜的表情。

 “早安。”

 “早安,夫人。”管家回她微笑。

 “今天沒準備早餐嗎?”其實她想問的是少爺人到哪裡去了?

 “有,在庭院。”

 “庭院?”

 “少爺說,要親自為夫人準備早餐。”

 所以他還在,並沒離開她?

 芳心飛揚,她止不住喜上眉梢,像只快樂的蝴蝶,翮翮飛到庭園,在盛開的玫瑰花叢邊,發現他頎長俊俏的身影。

 她放緩腳步,努力裝作漫不經心。“早啊!你在做什麼?”

 他系著圍裙,站在一個烤肉爐前,手裡拿著烤肉夾,正在煎一塊厚實的牛排,聽到她的聲音,他回頭,微微地笑。

 “你看到了,我在煎牛排。”

 “一大早就吃這麼豐盛,不太好吧?”她刻意戲譫。

 “心情好,多吃點又何妨?我煎牛排的技術是第一流的,你一定要嘗嘗看。”

 “你烤魚厲害,煎牛排也拿手,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你可以試試看啊!接下來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你不妨慢慢考驗我。”

 還有很長的時間嗎?

 她在桌邊坐下,怔忡地凝望他。她還能把這個男人留在身邊多久?

 他察覺她流連的目光,疑問地瞥向她,她倏地臉熱,粉頰染霜。

 “怎麼了?”他問。

 她低伏羽睫,不敢看他。“我本來……我剛剛醒來看不到你,還以為你可能先離開了。”

 他揚眉。“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她更糗了,要坦承軟弱的內心並不容易。“我想起那時候,當我跟永玄……第一次上床,隔天早上他就不見人影,過了好幾天才回家。”

 他沉默半晌,接著沙啞地揚嗓。“所以你擔心我也會像那樣丟下你?”

 擱在桌下的素手悄悄抓緊裙擺。“我才不擔心那種事情呢!你跟我還有合約關係,就算你走了,我也有權……把你抓回來。”

 她說著違心之論,事實上兩人都很明白,他們之間的協議並不具法律效力,不可能將白紙黑字攤上法庭,由法官定奪。

 他意味深長地注視她,眼見她神情越發不自在,俊唇微勾,噙起一片溫柔。“他是不敢面對你,所以才逃離家。”

 “什麼?”她訝異地揚眸。“你說誰?”

 “我說……嚴永玄,你的丈夫。”他別過眸,利用煎牛排的動作掩飾自己眼底的情緒。

 “那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會不敢面對我?”

 “你不是說過嗎?討一天晚上,他幾乎是用強暴的手段對待你,又在你面前顯現出他不願意給任何人看的脆弱面,他當然會覺得羞慚,所以不敢見你。”

 是那樣嗎?

 夏雪悵惘,永玄的心態真是如此嗎?不是因為討厭她?

 他彷佛猜透她的思緒,低啞地補充。“相信我,男人的心態,我懂。”

 他真的懂嗎?

 她新奇地望他側顏。不管他說得對不對,她都覺得自己受傷的心得到撫慰了,彷佛可以不再那麼痛。

 “你放心吧!”他匆地又開口。“我不會不告而別。”

 “啊?”她愣住。

 他轉頭,似笑非笑。“你不是想要個寶寶嗎?你以為只要一次就能大功告成了嗎?”

 他這意思是他還會留下來跟她努力“很多次”?

 血流陡然沸滾,夏雪整張臉都紅透了,窘到不知所措,下意識地用雙手遮捧自己臉頰,小女孩似地扭捏著。

 “你在……胡說些什麼?牛排要煎焦了啦!”

 嬌羞的抗議逗樂了他,笑聲乘風輕揚,在這美麗的庭園裡繚繞不絕。

 陽光下,有歡聲笑語,黑夜裡,卻也有負傷的人潛逃。

 夏雷跌跌撞撞,帶著傷,躲避一群黑道流氓的追擊,他溜進港邊的一座船塢,這裡正是屬於夏氏企業的資產。

 深夜,船塢裡一片靜寂,不見一個工人,他縮在角落,顫抖著,嗚咽著,傷口不停地流血,而他不知所措。

 該怎麼辦?能找誰來救他?平日一起廝混的狐群狗黨見他得罪了黑道,跟他撇清關係都來不及,又怎可能拔刀相助?他也不可能通知自己兩個姊姊,要是她們知道了真相……

 船塢的大門匆地打開,幽暗裡透進一絲光亮,他嚇一跳,更加將身子蜷縮成蝦狀,害怕被人發現。

 “夏雷,是我。”一道沉穩的嗓音。

 他愣住,這聲音彷佛有點熟悉。

 “我是姊夫。”那人又說。“你別怕,我是來幫你。”

 是姊夫!他怎麼會來?

 夏雷又驚又喜,又畏懼又怨蔥,從陰暗處跟膾地走出來。

 嚴永玄看見他,關上門,提著一盞燈靠近,見他全身上下傷痕累累,臉色蒼白似鬼,眼角烏青瘀紫,卻是一聲下吭,不顯一分同情。

 好冷淡!

 夏雷哀怨。“姊夫為什麼?你明明答應要給我錢的,為什麼支票沒法兌現?那些人以為我惡意騙他們,害我被追殺。”

 “我是故意把帳戶裡的資金抽走的。”

 “為什麼?”

 嚴永玄冷漠地盯視他。“因為你打算拿這筆錢去買毒品,對吧?”

 夏雷驚栗,倒抽口氣。“你、你、你怎麼會知道?難道你……都想起來了?”

 嚴永玄靜默不語。

 其實不該說他想起來,而是他根本沒忘。他很早就知道妻子這個弟弟染上毒癮,為了掃除夏雷身邊的毒網,好讓夏雷戒除毒癮,他費了好一番功夫佈局,也因此沒辦法放太多心思在當時懷孕的妻子身上。

 他甚至不敢多跟她相處,怕自己會在無意間走漏口風,令她擔憂。

 只是他想不到,他之前所做的都白費了,他一離開,夏雷又再度吸毒。

 “你真的想起來了?”夏雷哀號。“那那天晚上我們約在碼頭見面,你也都想起來了?”

 那天晚上?在碼頭?

 嚴永玄凜然。“說清楚一點!我們什麼時候約在碼頭見面?”

 “就你失蹤那天啊!那時候我約你——”夏雷警覺不對勁,急忙住口。

 “夏雷,告訴我實話。”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語氣輕柔,卻滿蘊危險。

 夏雷聽出來了,更慌張,急急搖手。“姊夫你別誤會,我沒有對你怎樣,我只是因為毒癮發作,找不到人幫忙,所以才想到要找你。”

 “後來呢?”

 “後來你說要送我到勒戒所,我嚇到了,轉身就逃。”

 “只是這樣?”

 夏雷用力點頭。“只是這樣。”

 “沒發生別的事?”

 “沒有。”

 嚴永玄沉吟,灼亮的墨眸仍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夏雷,看得他內心頗有壓力,又想哭了。

 “姊夫,我是說真的,我現在受傷了,全身都痛,你幫幫我好嗎?”

 嚴永玄慢條斯理地揚嗓。“嘥一能幫你的辦法,就是送你到勒戒所戒毒。”

 “又是勒戒所?”夏雷面色更慘白。“可是庭翰哥說我可以不用去,他說我們夏家人不能到那種地方,姊姊知道了也會傷心。”

 “江庭翰也知道你吸毒的事?”

 “嗯,那天我在碼頭碰到他,他說他都聽見我們說的話了。”

 這麼說,江庭翰那天也在碼頭附近。

 嚴永玄眸光閃爍,不動聲色地咀嚼這個夏雷意外透露的情報。

 江庭翰——那天晚上的事,跟他有關嗎?

第9章(2)

更新時間:2017-04-21 17:00:03 字數:5769

 “姊夫、姊夫!”夏雷見他不發一語,以為他在考慮將自己送勒戒所的事,焦急地握住他臂膀求懇。“拜託你,別送我到那種地方好嗎?我不能留案底的,姊姊知道了一定會很難過,你也會很丟臉不是嗎?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去那種地方,我好怕,好怕……”

 嚴永玄注視這個旁徨不已的年輕人,良久,微微歎息。“你是我老婆的弟弟,我不可能棄你不顧,不過你自己也要振作。”

 夏雷大喜,彷佛見到救星。“我知道,我知道!”

 “既然這樣,你接下來就聽我的安排吧!”

 “你要出國旅行?”

 接到弟弟的來電,夏雪很吃驚。

 “對啊,我想離開臺灣一陣子,跟朋友自助旅行,去見見世面,學學怎麼樣獨立。”夏雷的口氣堅定,好像已有詳細規劃,跟平素吊兒郎當的態度大不相同。

 但夏雪仍有疑慮。“這想法是不錯,不過課業呢?你的學分都過關了嗎?”

 “姊,你也知道我不愛念書。我就休學半年,你讓我出去闖闖,我保證,回來以後一定努力拿到大學學位。”

 “這個嘛……”夏雪沉吟。

 她並不像一般人迷信“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在造船廠成長的歲月,比她在學校死讀書得到的知識對她的人生啟迪更大,只是這個弟弟一向貪玩樂,出國旅行增廣見聞會不會只是他逃避讀書的藉口呢?

 “姊,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等下看看我e-mail過去的計畫表吧!這次我住宿的地方都選擇青年旅館或民宿,也打算在澳洲農場打工賺取自己的食宿費。”

 “家裡又不缺錢,你幹麼打工呢?”

 “因為那也是學習獨立的一部分啊!”夏雷朗笑。“到澳洲農場打工是姊夫給我的idea,他說我應該鍛鏈鍛鏈自己,做點粗活能讓人頭腦更清晰。”

 就像他在港口搬貨那樣嗎?夏雪悵惘,半晌,才又問道:“所以這次旅行是你姊夫給你的主意嗎?”

 “嗯,算是吧。”

 “那好吧。”她信任那個男人,如果他認為這樣的經歷對夏雷有幫助,或許她應該放手讓這個弟弟去闖一闖。“你就去吧!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謝謝姊!”夏雷大喜,又乖乖聽她叮嚀一大段注意事項,匆地若有所指地問:“姊,你覺得姊夫是怎麼樣一個人呢?”

 夏雪一愣。“什麼意思?”

 夏雷沉默兩秒,似是在斟酌該怎麼表達。“二姊以前跟我說,姊夫對你不好,很不體貼,你也這樣認為嗎?”

 夏雪苦笑,是江庭翰在妹妹跟前嚼舌根嗎?她以為自己在弟弟妹妹面前一直偽裝得很好,她希望他們認為她的婚姻生活美滿。“那你怎麼想?”她不答反問。

 “我覺得……他是一個好人,剛開始知道你為了救我們家公司要嫁給他,我承認自己是對他有點不爽,不過他……真的幫我很多。”夏雷感歎。“你之前懷孕那段期間,他真的幫我很多。”

 這意思是——

 夏雪靈光一現。“你是說永玄那陣子經常不在家,是為了幫你?”

 “嗯。”

 “發生什麼事了?你闖了什麼禍嗎?為什麼他要幫你?”

 “姊,你別問了。”夏雷不肯詳細解釋。“總之我現在覺悟了,我決定振作起來,重新開始。”

 到底怎麼回事?

 夏雪懷著滿腔疑問,茫然地掛電話,弟弟話中彷佛透露了一絲線索,卻又將話尾埋得深,令她捉摸不定。

 只是:心動搖著,隱約地知道自己似乎又誤會了。在她懷孕那時候,永玄之所以經常不在她身邊,並非如她所想,是嫌棄她、討厭她,跑去找別的女人,而是幫她弟弟解決問題。

 為什麼他替她做了這些事,卻不肯告訴她?他到底……是怎麼想她的?

 夏雪凝眉深思,過往的回憶如潮水,一波波重靳打上心頭,她原以為自己可以逐漸淡忘了,因為有如冬陪在她身邊,但……

 她閉上眸,眼前浮現一張既模糊又清晰的臉孔,是她很熟悉的一張臉,但她忽然分不清,自己現在想著的是誰?是如冬,或是永玄?對了,她可以從眼皮來分辨,永玄是單眼皮,而如冬……

 不對!她驀地警醒地睜眼。

 這張臉不是永玄也不是如冬,不是不同的兩個人,更像是某個她幻想中的融合體。

 她快瘋了嗎?又或者,她在潛意識裡把魏如冬當成嚴永玄的替代品?

 不能這樣,不可以這樣,總有一天她必須送走如冬,他不是永玄,不是她真正的丈夫,他不是……

 手機鈴聲倏地唱響,驚醒夏雪混亂的思緒,她定定神,接電話。

 “是我。”魏如冬深沉而堅定的嗓音傳來。

 “嗯,什麼事?”

 “你什麼時候回來?晚上會回家吃飯嗎?”

 回家。夏雪忍不住微笑。他將這兩個字說得好自然。“幹麼問?難不成你又要親自下廚做飯給我吃?”

 “呵,你儘管點菜吧!你說得出,我做得到。”

 “真的假的啊?”她揶揄。“上回你說要烤局飯,結果差點把廚房燒焦了。”

 “那只是一點小失誤。”

 “只是小失誤嗎?那還有前天呢?你說要做燴龍蝦,結果味道根本不對。”

 “我明明是照食譜做的,肯定是那本書的編輯校對時弄錯了。”

 “居然怪到編輯身上?那芳姨好心說要教你,你怎麼不給她教?”

 “我只是……想試試看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他辯解,口氣不免流露幾分窘迫。

 她笑了,想像他此刻的表情,笑意便不停地在唇畔浮漾。

 “總之,你到底回不回來?”

 “嗯,可能會晚一點吧。我待會兒還要開會。”

 “那好吧。”他掛電話。

 她卻是握著手機,久久不能回種。任誰聽到他們倆方才的對話都會以為他們是一對普通夫妻吧!

 如果,她能永遠將他留在身邊……

 夏雪恍惚地尋思,盯著手機螢幕上的時鐘一次次地跳動,匆然覺得等待的時刻很磨人,她霍然起身,決定取消會議,提早回家。

 嚴永玄按下複雜的密碼,打開暗藏在臥房牆面的私人保險箱,裡頭,除了一條條金磚及其他貴重物品,還有一把特殊打造的鑰匙。

 這鑰匙,屬於一間私密的房間,在他離開以後,相信沒人打得開。

 他帶著這把鑰匙穿過走廊。在盡頭最深處,有一扇密閉的房門,他先在門邊的密碼鎖按下一組數字,接著將鑰匙嵌入門把鎖孔。

 門打開了,門內是一間佈置到一半的嬰兒房,天花板的牆紙是會在夜裡閃亮的銀河繁星,牆角依著一張手工打造的嬰兒床,還來不及上亮光漆。

 他走到嬰兒床前,蹲下,撫摸那一根根粗糙的木頭。

 回想起當時自己是如何手忙腳亂地釘著這張床,他不禁有些好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學著當木匠,拿鋸刀與榔頭敲敲打打。

 其實他可以向專業的廠商訂購的,但不知為何,當時就是想親自動手做,也許是因為那陣子他的妻總是顯得鬱鬱寡歡,他才想送她和寶寶一份有足夠誠意的禮物討好她。

 現在想來覺得自己有點傻,但他不後悔。

 他起身,環顧房內的一切,一面用iPad記錄自己還需要買些什麼材料,正忙碌著,身後傳來驚喜的聲嗓。

 “少爺!”

 他凜神,微微懊惱地回頭,暗氣自己忘了關門,讓芳姨發現了自己的行動。

 “少爺,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芳姨感動地問。“你想起來了嗎?這裡是你失蹤以前,瞞著夫人偷偷佈置的嬰兒房。”

 他默然不語。

 “還有這張嬰兒床,是少爺親手釘的,這房裡的一切,都是你親自佈置的,我怕夫人知道了更傷心,所以一直不敢告訴她有這間嬰兒房。”說著,芳姨展袖拭淚。“這房間有兩道鎖,只有你才知道怎麼打開,你今天打開了,表示你恢復記憶了,對吧?”

 嚴永玄盯著芳姨,眸光明滅不定,翻騰著複雜思緒。終於,他下定決心似地頷首——

 “對,我恢復記憶了。”

 夏雪一回到家,便急著找魏如冬,本以為他會在廚房進行他的烹飪“實驗”,但廚房內只有正準備晚餐的慵人。

 她上樓,往他臥房找,房內空蕩蕩的,不見人影。

 奇怪,上哪兒去了呢?

 她懶得再玩捉迷藏遊戲,索性直接打手機問。鈴聲響起,她聽出那聲音就來自附近。

 “夏雪,你不是要開會嗎?”

 她眨眨眼,決定嚇嚇他,故意不告訴他自己已經到家了,一面循著聲音往來處尋去。“對啊,我是在會議中偷打電話的,好無聊的會啊,我快睡著了。”

 “別鬧了,你可是執行長,會議中睡著多難看,會被員工笑的。”

 “哼,他們哪敢笑啊?倒是你,現在是不是在偷笑?”

 “沒有啊。”

 “說謊。”

 “真的沒有。”

 找到了!原來他躲在走廊盡頭的房間。奇怪了,她怎麼從來不知道有這間房?她淘氣地微笑,壓低嗓音。“不跟你瞎扯了,我掛了。”

 她躲在房門邊,正想著該怎麼跳進去嚇他時,房內,他深沉的嗓音匆地揚起。

 “關於這間房間的事,先不要告訴夫人。”

 “為什麼?夫人要是知道你在她懷孕時用心佈置這問嬰兒房,想送給寶寶當禮物,一定會很高興的啊!”

 等等,這怎麼回事?芳姨的意思是永玄曾經為寶寶佈置嬰兒房嗎?

 夏雪屏氣凝神,悄悄往房內窺探,她看見魏如冬正表情嚴肅地跟芳姨說話,而他身旁,有一張木造嬰兒床。

 “你別跟她說,這間房間,還有我恢復記憶的事,我自己會找機會告訴她。”

 恢復記憶?這又是怎麼回事?她更驚訝了,一時摸不著頭緒。

 “那好吧,我不會告訴夫人,不過少爺要早點跟她說,不要再瞞著她了。”

 “我知道。”

 芳姨告退,離開房間,夏雪躲在一旁,眼看她逐漸走遠,咬咬牙,放輕聲音追去。

 她在樓梯間攔住芳姨,芳姨見到她,大吃一驚。

 “夫人……”

 “噓,先別說話。”她拉著芳姨進自己房間。“剛剮你跟少爺到底在談什麼?為什麼他要你別告訴我?還有,他恢復記憶是怎麼回事?”

 畫對她一連串的盤問,芳姨顯得為難,猶豫不決地絞扭雙手。“夫人,少爺吩咐過我不許說的。”

 “請你告訴我!芳姨,你總是幫他隱瞞著秘密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這樣我很難瞭解他?”夏雪動之以情。

 “可是……”

 “拜託你,芳姨,難道是什麼不好的事嗎?”

 “不是那樣的!”芳姨急忙辯解,遲疑片刻,終於重重歎氣,和盤托出。“你千萬別誤會,夫人,少爺隱瞞的並不是什麼壞事,就是少爺以前曾經親自佈置一間嬰兒房,連嬰兒床都是他親手做的。那間房間有兩道鎖,只有少爺才知道怎麼開,因為我剛剛看他打開了,我想他一定是恢復記憶,他自己也承認了。”

 只有永玄才知道怎麼打開的私密房間,而方才,如冬打開了?

 夏雪咀嚼著芳姨洩漏的秘密,腦海意念霎時紛亂如麻。

 是巧合嗎?或者又像之前那個中英文簽名一樣,是一個永玄寫在記事本裡的秘密,被如冬發現了?

 不,不對,仔細想想,這一切真的很可疑,永玄會做的事,如冬都會,比如騎重機、釣魚,還有那間隱於鄉野的農舍……

 她深吸口氣,強自鎮定地追問。“少爺在湖邊有一間農舍,是你告訴他的嗎?”

 “什麼?有那種地方?我不知道啊!”

 可他說是芳姨告訴他的!連芳姨都不知道的地方,他又如何知曉?

 “你剛說那間嬰兒房要兩道鎖才能打開,是哪兩道?”

 “一個是數位密碼鎖,還要一把鑰匙,那把鑰匙應該是放在少爺的私人保險箱裡。”

 也就是說,如冬要打開嬰兒房,還需要先打開保險箱——為何他會知道密碼?永玄失蹤後,她翻過他留下的所有物品,連電腦檔案也開來看了,他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謎團愈來愈糾纏不清了。夏雪遺退芳姨,獨自在房內出神,她需要時間厘清頭緒。

 她慢慢地想,從偶過魏如冬那天想起,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或許都是解謎的線索——

 你有沒有想過,你或許錯了?可能他並不是不關心你,只走不知道怎麼表達而已。

 前一天晚上,他幾乎是用強暴的手段對待你,又在你面前顯現出他不願意給任何人看的脆弱面,他當然會覺得羞慚,所以不敢見你。

 他分析永玄的心態給她聽,他跟永玄一樣會作惡夢,他聽芳姨敘游永玄童年陰暗的過往後,激動地打碎玻璃門,他不僅長相與永玄神似,他根本……就是永玄!

 一念及此,夏雪不禁震懾,腦門一陣暈眩,身子頓時虛軟,癱臥沙發。

 為何她會盲目到現在才看清?

 如果我是他,如果我真的是嚴永玄,你會怎麼對我?

 他甚至曾經這樣問過她—

 她是傻瓜!天下第一大傻瓜!早該認出來了,魏如冬就是嚴永玄,他就是她失蹤的丈夫!

 頭越發暈了,思潮跌宕,體內血流沸滾,體溫卻匆冷匆熱,夏雪用手扶住疼痛的太陽穴。

 如果他真是永玄,為何要瞞著她呢?為何要用另一個男人的身分回到她身邊?他恨著她嗎?他回來的目的莫非是為了報復?

 那天晚上,她也在同一片海域的事,他發現了嗎?他是否懷疑她?

 他……不信任她嗎?

 尋思至此,夏雪面色蒼白,覺得自己全身無力,隨時會暈倒。

 永玄,他是永玄!

 胸臆交織的是什麼樣的滋味?是怨憎、愧疚、還是畏懼?對這男人的感情好複雜,複雜得難以厘清。

 她必須見他一面,見到他,她才曉得自己該怎麼想,該怎麼做。

 夏雪起身,正想尋找丈夫,手機鈴聲驀地尖銳作響。她怔了怔,瞥了眼來電顯示,遲疑片刻,才接起電話——

 “庭翰,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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