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任務
攻城戰一直進行了整一晝,鳳鳴城到底是易守難攻,大炤發起了三次進攻死傷無數,可還是無法突破那固若金湯的防禦。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三次攻城不成,大炤鳴金收兵,雙方死傷都過萬,但到底還是炤軍更吃虧,死傷較之南蠻多了一倍有餘。
晚膳沒吃,擱在一旁案頭都涼了,禇炤易坐在案前冥思,直至兩人傳話入了帳中,一人是樊玉麒,另一人卻是易了容一身男裝打扮的琨朵。
"怎麼樣?"褚炤易揚眉一問。
樊玉麒也皺了眉,歎息了聲答道:"沒什麼動靜,想來那南蠻帝也是怕我們埋伏,不敢派人開城門收屍體。"
聽此回答,禇炤易眉頭深鎖,若有所思。
琨朵站在一旁,今日陣前見到仇人,端的分外眼紅,但她一介女流,除了蠻巫術卻不會任何武功,只得壓下怒意,但見大炤死傷慘重,甚至連炤元帝的皇兄都慘死,心中愧疚難當:"都怪琨朵……沒能完全控制那諸侯子,讓他得了空子自刎,不然,不然……"
她的話引起冥想中禇炤易的注意,見她一臉愧疚,歎息說了聲,"這不怪你,那人意志力甚強,你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控制得了他,人都已經死了,就不要再自責了,你放心,朕一定會想出攻進鳳鳴的辦法釋放你的族人,今日不早了,不用服侍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
兩人所說的是南蠻曾經派往大炤欲立為太子的那個諸侯之子,禇炤易之所以答應琨朵饒她不死,一是看她出身淒慘,二則是看中了她的能力,為了二皇兄一家想要弄個籌碼來交換人質,那諸侯子就是非常合適的人。
可在未南征之前,卻發生了意外,那被琨朵控制心神的諸侯子倒是曾乖乖聽話了幾個月,給南蠻傳遞了假消息,但後來一次看管不利,竟讓他接觸到外界事物擺脫了精神控制。
他幾乎是一恢復清醒便奪刃自刎了,幾名御醫救治無效,禇炤易手中的重要人質就這樣消失了,要是這個人質還在,也不會造成今日這種局面。
想起慘死的二皇兄和皇嫂和他們生死未卜猶在南蠻帝手中的侄兒,禇炤易就覺胸口抽痛的厲害,儘管知道這是無可奈何之事要自己冷靜下來,卻還是無法甩脫那種灰暗悲戚的情緒。
樊玉麒見禇炤易面色冷沉不再言語,輕聲遣退了琨朵,緩緩走到他身旁。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案上微微晃動的燭火愣愣出神,腦中總是一再重播皇兄那臨死前仰天的一幕,他知道的,縱然他沒有說出來,但他知道他心中大志。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不光自己做到了,甚至讓他的孩子也早已做好為國捐軀的準備。
只是……那兩個孩子何其無辜,他們尚且未滿十歲,本應該是天真無憂的年紀,可卻……
身後人伸出手輕輕環住了他的腰身,兩人身上鎧甲未卸,但縱然隔著冰冷鎧甲,褚炤易卻還是能感受到對方擔憂于他的心思。
他從不曾在人前示弱,只因他是萬萬人之上的帝王,他不會有弱點也不能有弱點,他不能讓人看出他的動搖,但在面對樊玉麒時,他突然沒了力氣繼續偽裝,臉上帶著濃濃的倦意,他捧起那圈在腰際的手,捂在酸澀的眼上。
樊玉麒從不曾見過男人如此傷感,手上傳來似有若無的濕意灼燙了他的心,他蹙眉下意識的越發貼近對方,將男人的身體環在自己懷中,良久。
"皇上……蕭逸請見。"
突來的聲響令相擁的兩人微微怔了怔,樊玉麒本能想要掙脫出手,但猛然想到對方此刻的心境,他還是沒能抽出,而是由著對方斂了情緒後自行放手。
褚炤易放開樊玉麒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短瞬之後再一睜開,眼眶雖紅,但眼中那份迷惘和疲憊已消失不見,赫然仍是那個威風凜凜目光如炬的大炤國君。
"進來。"
話落,蕭逸已神不知鬼不覺入了帳內,一身夜行衣裹身,一張青面獠牙鬼面具遮面。
他半跪於地,低垂著頭,"臣剛剛收到了鴞大人的回報,說鳳鳴城今夜戒備森嚴,城西、北、南增派雙倍兵力,唯一突破口是城東,防備相對較為弱勢。此外,鴞大人查到了關押人質之處,已派人滲入監視,說只等皇上一聲號令,帶人侵入,隨時可以應援。"
聽得此消息,褚炤易心下一震,一掃剛剛的陰霾,凝眉追問:"那南蠻帝傷的如何?交代他的事可已調查完畢?之前的事可已準備妥當?他說了什麼時候適宜動手了嗎?"
一連幾個問題,褚炤易問的飛快,同時腦中疾速的運轉著……
"南蠻帝傷勢不重,性命無礙,皇上交代的事鴞大人已大致調查完畢,之前交代的事也已辦妥,但他身邊缺少身手矯健的好手,不能獨自完成任務,至於何時動手……鴞大人說,明日攻城,必須讓南蠻帝嘗到更大的甜頭,使得他犒賞兵士才有機會動手,如果安排得當,最遲明晚子時便可動手!"
褚炤易一聽心下大為振奮,有些激動,但還是穩了穩心神,冷靜的又思前想後一番。
一旁的樊玉麒安靜以待,蕭逸也是低著頭半點聲息聽聞不到,帳中燭火幽幽,屏息間就只能聽到幾聲劈啪火花爆破的輕響。
"蕭逸,明日酉時之前,彙集此次前來的所有暗衛,到我帳下集合,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遣退了蕭逸,褚炤易再次落座,不知想到了什麼眉宇糾結,深鎖不開。
樊玉麒聽了蕭逸的彙報,雖不能全明白,但畢竟跟了褚炤易這麼久,他在想什麼,他幾乎可以猜得到……也大致知道男人為難些什麼。
男人不開口,他也不知道該不該開這個口,但見對方閉眼深思,雙拳攥的死緊,他終是歎息一聲,說了句:"皇上,讓我去吧……"
"不行!這次任務兇險萬分,我不想讓你涉險!"
"我是最合適的人選,我想您心中比誰都清楚。"
"不,一定還有別人可以勝任,你是大將,不應親自插手此事。"
"可這件事關係著攻城的成敗,我的武藝是您教授的,輕功也不比暗衛差。"
"但你征戰沙場多年,這樣的行動你並未參與過!"
"您難道忘了臣也曾接受過暗衛訓練,我甚至懂得所有暗衛暗語,其他還有什麼人能夠勝任?"
"怎麼就沒人能勝任,暗語我也懂……"
"皇上!!"
兩人爭執不下,樊玉麒虎吼一聲鎮住了褚炤易,後者瞪著一雙眼死死的盯著他,看似強勢的背後卻隱含不安的惶恐。
樊玉麒見對方這幅模樣,不忍的歎息了聲,"皇上……您不該公私不分的。"
明知對方的心意,可是他們兩人彼此心知肚明,明日潛入鳳鳴城救人質之事,也只有他適合做這個統籌全域者,可說非他莫屬!
但明日之事太過兇險,集合二十幾人潛入有幾十萬南蠻兵將把守的鳳鳴城內,無異於虎口拔牙,此去九死一生,成事幾率太小,但為攻下鳳鳴他們又一時別無他法,南蠻帝是鐵了心想和他們扛下去,但遠征的他們扛不起。
"玉麒……"褚炤易出口喚著愛將,猛的伸手一把將男人扯了過來。
樊玉麒沒有閃躲,順著男人的力道被拉了過去,下一瞬被對方雙手環了個死緊,他也沒有絲毫遲疑的伸手回抱了過去。
"你是常勝將軍……"
"嗯……"
"你能保證活著回來……"
"我向您保證。"
"可是……"
稍稍分開些許距離,樊玉麒凝視著那讓他癡戀不已的俊逸臉龐,明明有君臣之別,明明他們都是再真不過的男人,明明他曾一再告誡自己不該愛上此人……
可是這世間有多少事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去做,卻又無法控制的做了……
卸下男人的雪影盔,對方也將他的鳳翎盔摘下,兩聲墜地聲響起的同時他們彼此攬著對方的頭狠狠擁吻到一起。
而此時的樊玉麒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順利完成任務歸來,因為這裡有個牽掛他,也讓他牽掛之人——他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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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第二日,大炤重整旗鼓又再發起猛烈進攻,箭網掩護,架梯登城,攻勢淩厲,卻也慘烈非常,奈何鳳鳴百年城郭,幾乎堅不可摧,城門不破,城牆不倒,攀援不過,更別提攻破城池。
此日下來終以慘敗收場,只兩日,大炤損兵折將近十萬,而南蠻尚且三萬不到。
再次入夜,大炤士氣略有所降,但南蠻帝卻大喜,鳳鳴城內兵將歡騰如同節慶,大肆慶賀守城得利,力挫大炤,城牆之上火光盈盈,人頭攢動。
大炤軍營內
不動聲色的,蕭逸召回了分散四處的暗衛,其中也包括常年跟隨樊玉麒,宛若影子一般存在的婁映之。
暗衛共計二十三人,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武功奇高,善於隱匿身形,於暗夜中進行刺殺搜集敵情的頂級精英。
樊玉麒日裡又挑了四名跟隨自己多年,身手了得,機警非常的手下,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副將袁韶恒。
一行二十八人,穿著夜行衣,身上除了必備任務物品和不帶絲毫紋飾紋樣的武器,每人都是包裹頭部,黑巾覆面,只露出一雙雙閃爍精光的眸子,警惕非常卻又不動聲色的戒備四周。
褚炤易看著一行二十八人,最終眼神停留在了中間同樣身著夜行衣的樊玉麒身上,為了更好的偽裝,他們沒有戴面具,而是塗黑了臉遮了面,全身上下除了反射著光亮的眼,他們幾乎是轉身就能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看著這張熟悉卻又覺有些陌生的臉,不知為何褚炤易心下一陣悸動,胸中總有股縈繞不去的不祥之感,他實在不想樊玉麒冒險,但他不能只因為自己的一點點私心就撤銷任務。
最終他無奈的一咬牙,狠了狠心,無聲揮手,告知他們:開始執行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