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更新時間:2017-06-28 19:00:04 字數:3511
下了班,方子博拎了一袋周昕瑞以前最愛的杯子蛋糕過去。
一看到他,她又愣在門後。
“我沒這麼嚇人吧?”他苦笑了聲。
“呃,不是……因為我沒想到你會主動來找我……”
“我這不是來了?”語畢,他將袋子遞上前,“不請我進去?”
她這才猛然回神,連忙退開,彎身替他備了一雙室內拖鞋。他進了室內,發現她的筆電留在工作畫面,也發現她穿得很單薄。
“你穿這樣不冷嗎?”
一件領口略低的長袖棉丁,下身則是一件淺色棉質短褲,標準的睡衣穿著。
“嗄?”她愣了下,低頭看看自己,懂了他的意思,忙道:“啊,還好,這裡室內不太會冷,溫度還可以,所以就……”
那根本不是他的重點。
他的重點是她露太多了!不過,他想這個天兵應該是不可能瞭解,所以他乾脆直接脫下自己的夾克扔給她。
“披著吧。”
這夾克飛來得有些莫名,可周昕瑞沒多說什麼,乖乖套上。
他的衣服帶著一絲屬於他的味道,那是她曾經很熟悉的氣息。
霎時之間,心窩一緊,情緒波蕩,她激動得連謝謝都忘了說。若不是他還站在這兒,她真想狠狠抱著他的衣服猛嗅,過個幹癮也好。
“你在工作?”
他的聲音打斷了她腦中的妄想。
“嗯?!”她倏地回神,抬頭望向他,“啊,對……在修改一些東西。”
他靜了幾秒,順口提起,“聽說你是麻省理工學院畢業?”
她眨眨眼,點頭。
雖然早已經看過書面資料,不過當場與她確認又是另一種震撼,“你什麼時候突然這麼用功了?而且還跑去修了電腦工程?”
他狐疑地瞅著她,“你是不小心撞到頭,神經接錯線了嗎?”
“哪有……”她乾笑。
“不然你怎麼可能會去學什麼電腦工程?”他記得她以前看到數理就哀哀叫,為何會去主攻理科?
“那是因為——”她低頭,樞樞眉尾,甚是難為情。
事實上,當初被他狠甩了之後,她曾經傷心到連學校都不想去了。後來母親告訴她:“既然子博愛讀書,你就跟著他讀;他對理科著迷,你就跟著他一起研究理科,或許兩個人就能愈走愈近。”
正好,她當時就讀的就是一所科技大學,於是她副修了資訊工程的課,一頭栽進去,沒日沒夜地苦讀,簡直成了第二個方子博。
當然這些話她實在說不出口,但瞧她的表情,方子博也猜得出來和他八成脫離不了關係。
他想了想,別過頭逕自在沙發上坐下,突然想到了一件不怎麼重要卻很論異的
“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雖然他很認真地問,可他其實已經做好了聽見什麼“樹妖托夢給我”之類的答案……
幸好她給的答案不是樹妖。
“你媽告訴我的。”
但還是擁有同樣令人震驚的效果。“我媽?!”
她點點頭,坐到他的斜對角,道:“我剛從美國畢業回來的時候,有去台南整理一下東西。那時候碰巧遇到方媽媽,我就隨口問了一下你過得怎麼樣,結果她直接把你的位址抄給我,還說我有空可以去找你泡泡茶。”
於是,那張寫著地址的字條,成了她的考驗。
她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去找他,她會讓他覺得很困擾,可是最後,她敗給了自己的思念。她好想念他,即使他可能一點也不想見到她,她也願意遠遠地望著他就好。
就像是前幾世那般,當她還只是一縷幽魂、默默在陽世陪伴著他的那時候,她看得見他,可他永遠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聽了她的話,方子博唇瓣微啟,訝異得說不出話。
他並非訝異她得知住址的方式,而是訝異他母親從來沒提過這件事情。至少他媽也該說句什麼吧?例如,“我上星期有把你的地址給昕瑞”之類……
但是沒有。他母親連一個字都不曾提過。
“所以你搬到我對面,卻從來沒打算要來找我泡茶?”他笑了聲,目光直瞅著她。
“我——”她開口欲辯,卻立刻心虛低頭,“我不敢,我知道你見了我就會生氣了。”
“你確定那是生氣?”
“欸?”被他這麼一問,她抬起頭來,有些困惑。
“從以前就常發生這種事,你很喜歡把我的反應解讀為生氣。”說完,他起身,挪動身軀移到了她身旁。
這讓她有些緊張,整個人繃緊神經。
“現在,你回想一下,除了你所謂的‘對你生氣’之外,你見過我對別人發火嗎?”
她呆了呆,抬頭望著天花板,十多年的記憶瞬間在腦中跑過一回……不,其實正確來說是六百多年的記憶。
但她還是很快就搜尋到他要她想起來的事。
她記得國三的時候,因為她的行為舉止太奇怪,有些女同學會欺負她。
記得有一次,有個女同學故意在她的椅子上擠了紅色顏料,讓她的裙子上印了紅污漬,想讓她出糗。事實上,那些小小的捉弄她根本不放在眼裡,但是方子博卻不這麼認為。
他很生氣,氣炸了,硬要女同學向她道歉,簡直沒完沒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如此強硬的方子博。
第二次是在高二的時候,她照例去他的學校等他下課,卻被他們學校的學生調侃。
那次就真的過分了些,幾個男學生見她的制服是來自一所不怎麼樣的學校,便出言輕蔑,說什麼:“我一個月給你五千塊零用錢,你要不要連我一起服務?”
好死不死,被方子博給聽見了。
他什麼話也沒說,直接賞了對方一記拳頭,然後睨著對方,冷冷道:“五千塊付給我好了,我會好好‘疼’你,你願不願意?”
然後他甩甩手指,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離開。那時候她的魂全被他給牽走了,哪還記得他發不發火啊。
而第三次見他生氣,大概就是他替她趕走那纏人的學長……
不,那應該還不到生氣的程度。
她歪著頭,回憶了好久。
“你也想太久了吧?”他失笑,“到底想起來了沒?”
她轉過頭來望著他,那眼神好無辜,“想是想起來了,可是我為什麼要回想這個?”
“有了對照組,你還是覺得我是在對你生氣嗎?”
“那又不一樣、”她苦笑,別開了視線,盯著自己的膝蓋,“他們或許不在乎你,可是我在乎。你笑,我跟著開心;你難過,我也不好受;你生我的氣,我會害怕你再也不理我。這怎麼會一樣?”
方子博聽了,靜默不語,說不出話來,胸膛裡悶得像是吞了一口沙。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扶著她的頰,讓她轉過頭來正視他。
“重來一次吧。”他說。
“啊?”
“當年你向我要的那個吻。”
語落,吻也落下,她尚未回神,他已緊緊含住了她的唇瓣。他再也不想管那麼多了,六年前可以拋去的東西,此刻他卻不能再拋下。
她的氣息讓他瘋狂。
他彷佛聽見自己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她那笨拙而生澀的回應更是將他撩撥到了極限,他不自覺地傾身壓向她,舌尖強勢地撬開她的貝齒,放肆汲吮她嘴裡的甜美。她輕閉著眼,任他需索,完全癱醉在他的吻之下,這和六年前的那個吻全然不同。
她幾乎是喘不過氣來,兩個人吻得難分難舍,氣息漸漸粗重濃濁,直到一聲手機鈴聲響起。
“你……”她搶得一個喘氣的空檔,“你的手機……在響……”
“可以不用理它嗎?”額抵著額,他同樣氣息急喘。
“如果是……公事的話怎麼辦……”
也對。
所以他認命地放開了她柔軟的身體,從她身上的夾克口袋裡掏出了行動電話。接聽前,他瞄了眼來電顯示,是刑事局的號碼。
“喂?”他按下了接聽鍵,然後隨著十幾秒過去,他的神色愈發凝重。他聽完後,應了聲:“好,我馬上過去。”
“怎麼了?”在他收了線之後,她忍不住問。
“我要先出去支援,應該會很晚才回來。”他摸了摸她的臉頰,道:“你自己早點睡,嗯?”
“你還好嗎?”他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對勁。
“還好,沒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
他仍是搖搖頭,俯首吻了她的額,“抱歉,目前我不太能談這個。你也別想太多,時間晚了就先休息,知道嗎?”
她抿唇,也只能點頭應允,然後看著他匆匆出門。
第7章(2)
更新時間:2017-06-28 19:00:04 字數:3299
犯罪現場慘不忍睹。
雖然幾分鐘前在電話中已經略知大概的狀況,但實際親眼所見,方子博還是難掩震撼。
屋內一片狼藉,血跡四處飛濺,這畫面簡直就像是……
“黑道火拼嗎?”他歎了聲,戴上橡膠手套。
“很像,”徐裕盛湊了上來,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彈殼,“但據線民回報的說法,確定不是幫派鬥爭。”
“不是?”方子博皺眉看了看地上的幾具屍體,認出幾張熟面孔,那些都是黑道上小有名氣的人物,“不是黑道火拼的話,誰活得這麼不耐煩?”
徐裕盛沉默了幾秒,逕自戴上橡膠手套,活像是在賣關子。
“你有譜了?”方子博看著他的側顏。
對方眉一挑,靠了過去,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個名字。
頓時,方子博瞠大雙眼,不可置信地道:“你確定?!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目前是這個方向最有可能。”徐裕盛聳聳肩,不以為然。
“你有幾成把握?”
“我有九成,檢方有八成。現在動機有了,證人也有,就差物證而已。”
聞言,方子博再次望向一片混亂的室內。
原來如此。
“物證是嗎……”他懂了,“所以我們和嫌犯要找的是同一種東西?”
“沒錯。”徐裕盛一笑,“先上工了,等等還有其他兩個現場要過去看看。”他提醒了方子博這件殘酷的事實。
“另外兩個地方也很慘嗎?”
“差不多。”
方子博沉默不語。聽說這次總共死了十七個人,大多都是黑道分子,但黑道分子也有家人,所以受害者裡頭還是有女人和孩童。
他在電話裡聽見的時候,很難過。他從來沒經手過這麼重大的命案,過去他偵辦的都是一些淩虐案或是分屍案……而非這種冷血屠殺式的掃射。
“你還好吧?”
徐裕盛的嗓音突然傳入耳。
“嗯?”他猛然回神,“你說什麼?”
“你還可以嗎?要不要先出去透個氣?”徐裕盛鮮少見他在現場失神,便多問了一句。
方子博搖搖頭,拒絕得毫不猶豫。
“上工吧,等等要快點過去支援另外兩個現場。”他淡淡地重複道。
整整隔了二十四小時之後,方子博終於回到家。
他拖著一身疲憊進了家門,打開燈後的第一件事是去拉開窗簾,瞧瞧對面的窗戶。
對面的燈還亮著。
他看見周昕瑞的筆電仍舊顯示著工作畫面,但她似乎是睡著了,伏趴在桌面上,動也不動,身上還是只穿著那件薄薄的棉丁。
這丫頭實在是……
他暗啐一聲,拿手機撥了她的號碼,目光直直瞅著她的身影。
電話響了,她的身子震顫了下,幾乎是被驚醒,然後他見她慌慌張張地在桌上翻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出手機,忍不住揚起嘴角。
“喂?”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起來,”他直接發號施令,“要睡去床上睡。”
“啊?”她還在狀況外。
“啊什麼?睡那裡會著涼。去房間睡!”
“呃……”她這才意會過來,轉頭朝窗外一望,對上了他的視線,“啊,你回來了?”
他點了個頭,“剛進門而已。”
即使隔了一條巷子的距離,她還是能讀出他神情間的疲憊。她靜了會,柔聲道:“我有看到新聞了,你就是出門去辦那件案子嗎?”
“嗯。”他僅是淡應了聲。
她不知道該接什麼話,而他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並不打算讓這難熬的氣氛持續太久,於是正當他啟唇要結束話題的時候——
“我可以過去嗎?”她突然打斷了他欲開口的話。
他愣了愣。“現在?”三更半夜?
“是啊。”她起身走到窗前,與他直視,“今天晚上好冷,你那邊比較溫暖。”
聽了,他笑出聲來,“你從哪一點判斷我家比較溫暖?”
“因為多一個人排出二氧化碳。”
“……”有道理。可是一聽就知道是個藉口。
他苦笑了下,也罷,反正這並不違背他的意願。在抵抗了自己這麼多年之後,他早就決定棄械投降了。
或許就像徐裕盛所說的,與其拚了命厘清她愛他的理由,不如先看清自己有多麼想要她。想想也是,愛一個人的理由本來就像是申論題,從來就不可能會有絕對正確的答案。
“過來吧。”最後,他這麼道。
“真的可以?”她有些驚喜。
“當然。”他一笑,卻有但書,“不過,我不保證你可以全身而退。”
她先是一愣,而後耳根發燙了些,然後她冷哼了聲,笑道:“你少搶我臺詞,那是我要說的。”
語畢,她收線,換了一套連帽休閒服後才匆匆下樓。
他開了門讓她上來,一見她紅撲撲的雙頰,忍不住俯首就是一記輕吻,像根羽毛般地落在她的頰上。
她頓住,一時之間還是無法適應他突如其來的親密,竟像尊雕像般地杵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呆茫的表情逗得他迸出笑聲,原來順應自己的心意,竟是這麼美好的感覺。
“怎麼?你傻了?”他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頭。
周昕瑞回過神來,眨了眨眼,“啊……不是,因為從來沒看過你對我這麼……熱情……”
“從來沒有?”他故作不悅,“那請問前天半夜,我在你家的沙發上都在做什麼事?”
他甚至還記得她唇上濕軟的觸感。
她臉頰倏地飛紅,“哎唷,那個又不太一樣……”
突然,他注意到她頸上那只眼熟的懷錶。他怔忡了下,意外她居然還把它留在身邊。
“你還戴著這個?”他探出手,拿起表身端詳。
話題一下子轉太快,她錯愕了下,注意力連忙跟著他轉到了懷錶上,“當然啊,我說過它很重要吧。”
她確實是說過,而且理由也令他非常深刻。
話說回來,雖然知道她戴著這懷錶已經十多年,可他其實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古董表是長什麼樣。
方子博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意外發現表後方所印刻的花紋很眼熟,而且令他有一種很怪異的感受。
“這刻紋是什麼花?”他幾乎僵住了。
她不傻,讀出了他眉宇間的異樣。
“那是……石蒜花。”她雲淡風輕地回答,心裡卻隱約激動。
聽了,他心頭一震。
石蒜花亦是彼岸花,也是他有事沒事就會夢見的那片紅豔花海……這是巧合嗎?不,不可能會有這種巧合。
她難掩期待地望進他的眼眸底,難道他想起什麼了?
“怎麼了嗎?你聯想到了什麼?”
方子博歪著頭,眉心不自覺擰起,喃喃道:“前陣子……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挺常夢到這種花。不是夢到你的表,是夢到一整片紅色的鮮花。”
他不知道這句話對周昕瑞來說有多麼震撼,她幾乎是不能自己的倒抽了一口氣。
“然、然後呢?”她結結巴巴了起來。
“什麼然後?”他有些莫名,不就是一場夢嗎?“能有什麼然後?”
果然。她洩氣,頹喪地垂下肩。
那反應令方子博困惑,“為什麼露出這種表情?”
她搖搖頭,抿著唇瓣苦笑,“沒有,沒什麼。我以為你會有別的想法……”
“我應該要有別的想法嗎?”他怔愣。
她卻仍是搖頭,只是張手想擁抱他。
他察覺了,心一驚,立刻退開。
他回避的反應讓她錯愕當場,她瞠著眼,朱唇微啟,難道他的本能還是在抗拒她?
“啊!你誤會了。”方子博知道她愛胡思亂想,連忙解釋,“我剛從三個案發現場回來,還沒洗澡,全身上下都是……你知道的。”
滿身的血腥味。
原來如此。
她一笑,松了心,其實她早就嗅到了,只是她自始至終沒在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