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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佔兩世寵(幸福魔法鐘之三)》第10章
第9章(1)

更新時間:2017-06-28 19:00:04 字數:5615

 才剛抵達刑事局沒幾分鐘,方子博的手機就響了。他瞄了螢幕一眼,顯示著“昕瑞”兩個字。

 他忍不住露出微笑,按下接聽鍵,刷過門禁卡,踏進了刑事局的實驗室。

 “你這麼快就醒了?”他說。

 “你姓方?”

 一愣,電話的彼端竟是個男人?!

 他頓住,步伐驟然停止,“你哪位?”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

 他登時心一涼,全身有股墜落感。他靜靜地把話機拿離耳邊,找到了錄音功能,按下,然後再湊近耳朵,道:“你想要什麼?”

 “我有幾樣東西被你們偷走了,那些東西現在就在你們局裡面。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哪些東西。”

 他當然知道。方子博不語,只是聆聽。

 “我要你去把那些東西偷出來,之後再等我消息。”

 “沒用的。”方子博深吸了一口氣,故作泰然的口吻,“那些證物都已經歸檔,就算我偷給你也沒用。”

 彼端卻傳來不懷好意的笑聲。“你當我好耍的嗎?在你們交給檢察官之前,給我偷出來就對了。”

 “不可能,我辦不到。”他閉上眼,“你太看得起我——”

 “辦不到?”對方制止了他的辯解,“那你等著收屍吧,反正十七條人命都做了,不差這一條。”

 手機裡沒了聲音,彼端已切斷了通話。

 方子博呆茫地看著手機,腦中一片空白,掌心不停出汗,只剩下陣陣暈眩。這是真的嗎?還是一場惡劣的玩笑?

 他猛地回過神來,立刻回撥周昕瑞的號碼,卻再也聽不見她甜潤的聲音,唯有冰冷的機械制式語音留言……

 方子博當然不可能就這麼乖乖地任憑擺佈。他猜測,對方或許只是一枚收錢辦事的棋子,既然如此,那麼對方肯定沒有辨識物證真偽的能力。

 於是他召來小組,在隱密的會議室裡,公佈了錄音檔的內容。

 “肉票是什麼人?”有組員發問。

 那句話狠狠刺痛了他,不,精確來說,是“肉票”這個詞。

 “我女朋友。”他絕對是淌著血來回答這句話的。

 會議室頓時一陣靜默。

 同時,徐裕盛推門走了進來,拿著一些臨時偽造出來的假物證,“如何?有消息進來了沒?”

 方子博搖搖頭。

 “是嗎……”徐裕盛抿唇,不知道該說什麼,此刻任何撫慰都是廢話,他拍了拍方子博的肩,道:“我大概已經鎖定幾個昕瑞可能會被囚禁的地方。”

 囚禁。又是一個足以撕裂他的關鍵字。

 原來,這就是當事人的感受。他辦案那麼多年,熟悉的術語千百個,卻沒想過原來那些用語放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的時候,感覺竟是那麼痛。

 方子博憶起那些倒臥在血泊中的冰冷身軀,狠狠皺了眉。不,不會的,昕瑞一定會平安歸來!方子博明知“理應”做好最糟的打算,卻還是無法面對現實。光是想像周昕瑞可能會受到的淩虐,他就一陣呼吸困難,心亂如麻。

 見他那模樣,徐裕盛也不好過。

 “子博,你先回去吧。”

 他聽了,抬起頭來,似是哭,也是笑,“你要我怎麼待在家?換作是你,你能嗎?”

 “但我也不能讓你辦這個案子。”

 “為什麼?”

 “你能嗎?你捫心自問,你現在的狀況真的能夠辦這個案子嗎?”

 “如果接下來不讓對方相信我是一個人行動,你認為對方會怎麼做?”方子博忍不住站了起來,“乖乖投降?還是一氣之下把人殺了?你覺得哪一個可能性比較大?”

 徐裕盛靜靜的瞅著對方,半晌,他深呼吸,下了命令,漠聲道:“我現在以職權命令你待在這裡,不准碰這個案子。”

 “你……”方子博一頓,不可置信,“裕盛,你太誇張了!你這是在玩她的命!萬一她出了任何差錯,我會恨你一輩子——”

 “對!你就恨我好了!”徐裕盛突然咆哮出聲,過來揪住他的領口,拉近,吼道:“出了事你可以恨我、你可以恨團隊,但如果你自己去呢?出了事,你恨誰?恨你自己嗎?他媽的,你以為我不瞭解你?!”

 方子博愣住,當場說不出話。

 過了幾秒,他回過神來,世界已經瀕臨崩毀。他低下頭,毫無餘力了,“你為什麼要用這種口氣說話?為什麼要說得好像她回不來……”

 “我本來就不做樂觀的預設。”對自己人,更該殘酷在先。

 兩人對峙無語,會議室裡氣氛降至冰點。

 最後,方子博不得不妥協,他其實也明白,自己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專業的態小組離去之後,他頹然坐回椅子上,只能等待……一段度秒如年的漫長等待。此時他才發現,他渾身一直顫抖著,並非寒冷,而是恐慌。

 他不禁苦笑,裕盛說得沒錯,他真的不該踏出門去面對罪犯,他全身都是破綻,連瞎子都能看穿他。

 直至晚間十點多,消息傳來,說人找到了。

 然而,方子博還來不及感到欣喜,噩耗便接著來臨。

 被害人頸部有刀傷,大量出血,被發現的時候生命跡象微弱,已經送往醫院搶救,目前還在昏迷中……

 聽到這裡,眼前刷過一片黑,他跪了下去,苦撐的城牆終於粉碎。

 半個月過去了,周昕瑞沒再睜開眼。

 為了她,方子博不再加班,每天五點下班就到醫院來,坐在病床邊握著她的手,偶爾說上幾句話,但大多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的容顏。

 他每天都希望時間可以倒轉。

 但,要倒回至哪一刻?他不知道,他沒有頭緒。每當他閉上眼,他總是隱隱後悔,如果他從未推開那扇星巴克的門、如果他從未與她再次搭上橋樑,他是否就不會害得她今日如此?

 然而,誰能令時光倒轉?無人能夠,所以他懊悔又能改變什麼?

 他想得出神,直到清脆的敲門聲響才回過神來。他一抬頭,站在病房門外的竟是徐裕盛。

 方子博有些意外,“你怎麼會……”

 徐裕盛聳聳肩,輕牽嘴角,道:“沒什麼,在附近辦案子,就順便過來看看你們兩個。”

 “哦。”方子博只是點點頭,沒多說。

 “啊,還有一件事——”他又補述一句,“那件案子確定會起訴了,定罪的機率應該很高。”

 方子博仍是沒說話,僅是頷首示意。事到如今他已然麻木,破案與否對他來說完全沒有意義。

 這半個月來他幾乎不曾開口說話,不哭不笑,臉上沒什麼表情,亦沒有露出任何一絲痛苦,他活像是把自己冰封了起來。

 見他這副德行,徐裕盛其實比誰都難過。

 “對不起。”突然,徐裕盛的道歉衝口而出,“是我無能,我沒有把她平安帶回來。”

 方子博苦笑了聲。

 “你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他仍是低著頭,凝視著周昕瑞的臉龐,“報告兩百多頁,我都看過了,傷口早在你出手交涉之前就有了,那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止的。兇手一開始就打算滅口,甚至我該感謝你,是你用最短的時間找到她,才能救回她一命。”

 語畢,他抬起頭來,望進徐裕盛的眼底。“其實,你一開始就猜到了吧?猜到他打算滅口。”

 所以才會那麼強勢地不讓他去碰這個案子。

 不願他留下不可抹滅的陰影,不願他目睹殘酷的第一現場。那樣的記憶,太折磨,即使是陌生人都震撼了,更何況是他最愛的女人?

 事實的確是如此,但徐裕盛並沒有表態。

 沒一會兒,他的手機響了,他匆匆趕回局裡去忙,方子博則繼續待著,空對無言的自己。

 他不懂,為何總是如此,第一次決定要愛她,他卻親手把給她推遠.,第二次下了同樣的決定,死人的鐮刀卻無情揮下……死神?他什麼時候開始信這一套了?突然,病房的門又被推了開來,他本能望去,以為是護理師。

 “阿姨?”

 居然是周昕瑞的母親。兩人見了彼此,眼底都是滿溢的驚訝。

 周母率先露出了微笑,道:“這不是子博嗎?好久沒看到你了……前幾趟過來都沒遇到你,原來你都是晚上來呀。”

 方子博頓時如夢方醒,連忙回答,“是啊……白天我要工作,所以都是晚上才來看看她。”

 周母有些蹣跚地走到床邊,方子博拉了一張椅子讓她坐。她說了聲謝謝,笑容依然如他記憶裡那般和煦。

 “我聽昕瑞說過,說你在刑事局上班?”

 他點點頭。

 周母笑了笑,從提袋裡拿顆橘子出來遞給他,“要吃點水果嗎?”

 他搖搖頭,拒絕了。

 然後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周昕瑞的身上。周母低頭,剝了橘子,仍是把半顆推給了他,方子博只好接過手。

 “你知道昕瑞不是我親生的嗎?”

 毫無預警拋來的一句話,令方子博怔愣住。他轉過頭,有些傻愣地看著周母,彷佛是在確認自己剛才不是幻聽似的。

 周母笑道:“你沒聽錯,昕瑞不是我親生的女兒。”

 “我——”他張著嘴,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確實,他有留意過這家人的互動很奇怪,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

 周母低下頭,笑容漸漸轉淡,她回想起這個女兒得來的經過,以及全家南遷的原因,接著說下去,“當年我們夫妻倆生不出孩子,正好有一對年輕未婚情侶養不起,就把昕瑞送給我們。昕瑞這個小孩很奇怪,很少哭,很懂事,很早熟,一開始我們沒有多想,後來我們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方子博一時沒聽懂,以為是很常見的兒童心理層面問題。

 周母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往哪裡聯想,反正他鐵齒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她笑了一笑,轉過頭來睇著他,道:“昕瑞跟我們說過,你和她的上輩子有些糾葛還沒解決呢。”

 他愣了下,有些困窘,不自覺地避開了周母的目光,乾笑,“啊……是,她是有這麼說過……”

 “所以你什麼都不記得?”

 “啊?”他又愣住了,他怎麼可能記得什麼?方子博尷尬地笑了一笑,道:“我想那應該是昕瑞看了什麼星座書,或是哪個算命師讓她產生那樣子的認知——”

 不料,周母卻打斷了他的推論,“不是哦,你誤會了。”

 “欸?”

 “昕瑞並不是像一般女孩子,拿著你的生日或姓名什麼的去配對,然後說你是她上輩子的情人。”說到此,周母頓了下,遲疑了好一會才繼續道:“她很小、很小的時候,甚至還沒讀過書,她就對我們說她是帶著記憶來到這個人世間,因為她要來找一個很重要的人。後來過了幾年之後,有一天她拿著一串地址,告訴我說她終於找到那個人了、她一定要搬到他的身邊去,因為那是她唯一親近他的機會。”

 周母注視著方子博,“那串地址,就是你家的地址。那一年她才十二歲。”

 聽完,半顆橘子滑出方子博的掌心,咚的一聲掉落在地。他驟然醒神,連忙彎身去拾起。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接下來,他一直處在震驚的狀態,周母沒坐多久就離開了,留他一個人在那兒愣愣地發呆。

 我要你想起我是誰。

 你到底是誰?他都快分不清楚周昕瑞究竟是誰了。他喪氣地垂下頭,埋首在掌心裡,覺得自己好像被困在濃霧中的孤島上,前方是一片白茫茫,身後亦沒有退路可走,他就只能死死站在原地,被迷惑纏身。

 突然,生命監視儀器傳出尖銳的鳴響,他嚇了一跳,猛然抬頭朝儀器望去——她的心跳停止了!

 瞬息之間,他的世界似乎也跟著停止運轉。

 “護理師!來人!”

 方子博激動地喊來醫護人員,驚惶地看著一群人在周昕瑞身上施行急救、在混亂中將她推進了手術房。

 然後,他茫茫然地坐在手術室外,看著那紅色的手術燈,手裡握著她時時刻刻都要掛在身上的懷錶,心急如焚,卻莫可奈何……

 他不信神,也從不拜神,但他此刻卻誠心祈求上蒼能助她順利度過這一關。時間一分一秒流過,他想起了許許多多有關於她的回憶。其實,光這輩子就夠他回味了,哪裡還需要什麼前世?

 豈料這個念頭才剛閃過,他掌中的懷錶竟然淡化了,變得有些透明。

 方子博愣了愣,以為自己眼花看錯。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再看仔細點——沒有,不是他看錯,那懷錶居然就在他的凝視之下,漸漸化為一朵豔紅色的……

 彼岸花。

 他震住,嚇壞了,差點跌下椅子。

 那朵花的美麗沒有持續太久,只是綻放了幾秒,就在他的掌中瞬間凋零枯萎,成了一朵枯黃乾燥的死花。

 刹那,一陣淡淡的花香,拂過他的鼻尖。

 你送我的時候,它不是表,是花。

 她的聲音,就這麼溜進他的腦中;那片經常入他夢裡的彼岸花海,就這麼浮現在他的眼前。曾經,他搞不懂夢裡的自己為了什麼理由而摘它,現在他想起來了,他是為了她而摘。

 因為她在等他。

 在那遙遠的城鎮上,有一個姑娘苦苦地在等著他回去。

 他想起來了,就像是漆黑的房間裡突然摸到了電燈的開關一樣。

 他,全都想起來了。

 記得我的話,就把我找出來!

 那是他在來到這一世之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沒有食言,死守著承諾。可他卻是一次又一次地親手把她推遠,一次又一次地令她失望。

 鼻一酸,淚水驟然迸出方子博的眼眶。

 他突然潰堤了,低頭無聲痛哭,緊緊捏著那朵枯萎的花,一如他曾經也這樣捏碎她的心。他是如此自責,為什麼他無法早點想起這一切?為什麼他不肯放寬心胸去相信她所說的話?

第9章(2)

更新時間:2017-06-28 19:00:04 字數:3845

 十分鐘後,手術燈熄了。

 醫生踏出了手術室,宣告周昕瑞辭世的不幸消息,並遺憾的問道:“你想進去見她最後一面嗎?”

 方子博卻搖頭拒絕了。

 “不用,我知道該去哪裡見她。”而且不該是最後一面。

 語畢,他斷然旋身離開了手術等候區,留下滿臉錯愕的醫生。

 疾步踏出醫院,方子博立刻拿出手機,撥了徐裕盛的號碼。

 “喂,裕盛。”

 “嗯?”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八成是正在吃晚餐。

 “醫院附近有一座高架橋,橫跨一條溪,記得吧?”

 “知道,幹麼?”

 “你現在開車到那裡要幾分鐘?”

 “十分鐘吧,怎麼了?”

 “那就十分鐘後見。”

 “啊?”

 “十分鐘後到橋下打撈我,你慢個兩分鐘我就Bye了。”

 “嗄?!等等、等一下!你、你別幹傻事啊?!喂!你——”

 他掛了電話,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是,他是在幹傻事,可他不得不賭這一把。除了這條路之外,他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把她帶回來。

 所以,他決定在生與死的彌留之際,把自己送進地府裡,去找生死簿的掌管人談一筆交易。

 方子博花了五分鐘火速開到橋上,他下了車,跨過生銹的柵欄,毫不猶豫地縱身向下一跳……

 冷冽剌骨的溪水沒多久就讓他失去了知覺。

 “……子博?”

 那是她的聲音。

 “子博?”

 是她的聲音沒錯,但,怎麼聽起來有種違和感?好像是近在耳邊的呢喃呼喚,卻又虛渺得像是自己腦袋裡的記憶?

 霎時,落水的記憶呼的一下子竄進方子博的腦子裡……嗯,不對,正確來說是他自己跳下橋的片段。

 啊!就是這個,他想起來了!

 為了向閻王討人,他賭上了自己的一條小命,現在可不是舒舒服服躺在這裡的時候。

 思緒至此,他驀地睜開眼,整個人幾乎彈了起來。

 “昕瑞!”他不自覺地喊出了她的名。

 “我在這兒。”

 出乎意料之外,她就蹲坐在他身邊,一臉擔憂地凝望著他。

 她探出手撫著他的臉頰,道:“子博,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的陽壽未盡,只要順著原路走回去,你就能回到陽間——”

 “不,我不能現在回去,我必須見閻王,你讓我去見閻王……”

 “子博!”周昕瑞突然吼了他。

 他怔住。

 見他冷靜下來,她這才斂起情緒,緩道:“我懂你或許內疚,但我會死真的不是你的錯。這種事情生死簿早有定數,不是你來求閻王就能改變什麼,所以算我拜託你,以後別再做傻事了,好嗎?”

 聞言,他露出了比哭還慘的苦笑。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我再嚐一次這樣的考驗?”

 “欸?”她不懂。

 “上輩子,你以一把剪刀剛烈地離開人間,我被你獨留下來,守著你的墳,一守就是四十九年。那這一生呢?我又要一個人守多久?”

 “子博……”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記不起來?”他突然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拽近,道:“既然如此刻苦銘心,沒道理在你的明示、暗示之後,我還遲遲想不起來,不是嗎?難道你從來沒想過為什麼?”

 她抿緊唇瓣,眼眶熱燙,心口發酸,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以前,她或許沒想過,也不會知道為什麼,可現在她明白了——因為那份記憶太痛苦。

 人類的肉體雖是枷鎖,卻也是個絕佳的堡壘。幾乎是本能的,它替方子博擋下了所有令他產生不安與痛苦的資訊。

 這就是為什麼她的靠近總是會讓他莫名煩躁、失常,因為,她就是那把開啟記憶黑盒子的鑰匙。

 突然,一陣白霧襲來,將兩人團團包圍在其中,方子博警戒地抬頭左右探看了看,這感覺好熟悉。

 “祂們來了。”她輕聲道。

 “祂們?”他一愣,看著她。

 “是黑白無常將軍,來帶我去交差。”她扯唇,淺淺一笑。

 也就是說,自此一別,便是永遠,下輩子再相逢的時候,早已認不出你我,各自平行過活,甚至各有嫁娶——

 “不對,那不是我來的目的,我不是來跟你說再見的。”語畢,他撐起身子,站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渾身濕源滴,水滴不停地往下流淌。

 “子博,你別這樣。”她跟著起身,不忍心他被執念給囚禁,“我剛才也說過,這種事情早有定數,不是你求了閻王就能改變……”

 “我當然知道!”他按住了她的雙肩,眼神裡帶著不可動搖的堅定,“所以我不是光來求祂,我是帶著條件來交換的。”

 聞言,周昕瑞愣愣地眨了眨眼。“交、交換?”

 可她還沒來得及搞懂他話裡的意思,就有人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真以為本王什麼事都能商量?”

 一道渾厚的嗓音自天邊傳來,兩人吃了一驚,抬頭環視一圈,四周卻毫無任何動靜。

 不久,白霧裡漸漸走出三抹人影。

 那是閻王,以及他身後的兩位無常將軍。濃霧散去,一王二將氣勢凜然地來到兩人……不,或許該說是兩縷幽魂的面前。

 “姓方的,”閻王開口喚了他,“還是我該叫你莫言常?”

 方子博幾乎是立刻跪下。“我願以餘生之年與昕瑞共用。求閻王成全。”

 一聽,周昕瑞倒抽了口氣,“子博!你為什麼……”她沒料到他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倒是閻王態度從容泰然,似乎早在他跳下橋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心裡的盤算。

 祂撫撫下巴,沉吟了會兒,“本王憑什麼答應?”

 “我明白這是不情之請,望閻王施捨。”說完,他俯首就往地上磕頭。

 “若說本王不願呢?”閻王雙手一甩,交握於身後,低頭睇著他。

 方子博抬起頭來,與閻王那雙懾人心魄的目光對望,道:“若您不願,就連我一同帶走,我也不需要再回陽間了。”

 “這可不成,地府可不能收陽壽未盡的鬼魂。”

 “那麼,我會再來。即使每次都被打回人間,我還是會再來,我會纏到這地府有我容身之處為止。”

 “子博,不要再說了!”周昕瑞心急,連忙一同跪下。

 這簡直是挑釁。她現在怕的已經不是誰不記得誰了,她反而擔心他衝動冒犯了閻王,因而吃上被送入地獄的審判。

 “為什麼不?”他轉頭,望進她的眼底,“現在不說,我還有機會說嗎?從前,你還有幾百年的機會可以等待,可是我沒有,我連這種機會都沒有。你走了就是走了,我上哪去等你?”

 她聽了,震住,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見了這場景,閻王忍不住搖頭,真是有夠愛找麻煩的一對鴛鴦,“本王現在才明白,原來你卯起來比這丫頭還拗。”

 語落,閻王手掌一攤,一本冊子平空冒出,落在祂的手上。微風吹來,吹動了書頁,祂低頭蹙眉讀了幾行。

 “本王細察過,你的陽壽還有五十二年,”說到此,生死簿又從祂手上倏地消失,“按你的意思,你願意拿出往後二十六年的壽命來分給她?”

 “是!”方子博毫無遲疑。

 閻王不作聲,只是低頭眼直直地打量著他。

 “即使你們兩個這輩子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你也願意這麼做?”閻王突然冷冷笑了聲,“即使她可能以你的性命重生,卻嫁作他人婦?”

 這句話讓方子博的心宛若被人以利刃狠狠刺穿。

 他苦笑,真奇怪,明明沒有肉體,為什麼仍會感到心痛?

 “我才不會嫁別人!”周昕瑞忍不住揚聲厲言否認。

 閻王卻投來一記意味不明的目光,道:“是嗎?六百年前,你也曾經以為你不會下嫁他人,但是結果呢?”

 “那是不一樣的時代!”她反駁。

 “時代的確是不同,”閻王揚唇微笑,“但是命運弄人這一點卻是恒久不會改——”

 “我願意。”

 方子博突然出聲,打斷了兩人的爭辯,“不管我們是什麼結果,不管她最後會嫁給誰,我要她活著就好,我只要她活著就好……”

 與她陰陽相隔的那種痛楚,他不想再經歷一次了。生生世世,他從不信鬼,因為信了,他就會期待她的存在、渴望她的存在。

 他曾經每天晚上坐在她的墳前,只為了再見她一面,哪怕是鬼也好;也曾經夜夜睡在她的墓碑下求她來入夢,對他再說幾句話。

 原來如此,他總算明白了。

 原來,他過往所討厭的一切,全都是為了要封印那份思念……那份超出他所能負荷的思念。

 他的回憶、他的心思,閻王無一落下地讀進心裡。

 想了想,這姓方的幾世下來所累積的功德不在話下,答應這一樁也無妨。“好吧,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方子博聽了,張著嘴,不敢相信。

 所以閻王是答應了嗎?還是另有條件?

 “只不過——”

 然而方子博還沒來得及聆聽下文,胸口突地一陣緊窒難受。他側臥倒地,緊揪著心窩,渾身痛苦不堪。

 沒一會兒,他只覺得身體漸沉,意識逐漸遙遠……

 對了,是徐裕盛。

 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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