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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為臣》第10章
第9章 下山

  仇正上山去砍柴了之後,樂弘道人將人面皮拿出來揉搓了幾下,讓雲霽伸手摸摸。

  人面皮變得幹幹爽爽,還有些沙沙的,不像是人皮,倒變得像是皮革一類的東西。

  樂弘道人提筆在人面皮上勾勾畫畫,不一會兒便畫了個老嫗的面孔出來。眼角溝溝壑壑,額頭上也有幾道深深的皺紋。

  “將人皮面具貼在臉上的時候,最好是用楊樹芽熬成的樹膠。沒有樹膠的時候,用蜂蜜也可。用米糊的話肯定是貼不上的。”

  樂弘道人戴不進去女子的面皮,便給雲霽戴著。

  他在雲霽的額頭、鼻頭、眼瞼、面頰、人中和下巴上點了樹膠,將人面皮平鋪在了雲霽的臉上。

  雲霽第一次戴這個東西,緊張得不停地想伸手去抓他師父的手。

  鋪好之後按實了,再在邊緣處補樹膠,整張人面皮就這麽被固定在了臉上。

  貼好了之後,樂弘道人又補畫了幾筆,然後讓雲霽去照鏡子。

  銅鏡里真的就是個老嫗的模樣,皺著張臉,癟著嘴,一臉飽經滄桑的樣子。

  “你一定要記住,從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你了。”

  “你要忘記你所有的行為習慣,舉止言談,將自己完全想象成是你裝扮的那個人物。”

  “從聲音到動作,從表情到癖好,你要相信你就是那個人,千萬不要懷疑。”

  雲霽弓下腰,前傾著身子,裝作聲音沙啞地說:“徒兒記住了。”

  ——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雲霽與仇正漸漸長大,一個愈加清麗,一個愈加魁梧。

  “去街市上走一圈的話,路人大概會羨慕我兒女成雙。”樂弘道人取笑雲霽。

  雲霽聽出來了,從行李里面摸了個男人的面具罩在了臉上,然後壓低聲音,“看不出這位兄臺年紀輕輕,居然子孫滿堂,真是可喜可賀。”

  十年間,雲霽的易容術愈發精湛,畫技比樂弘道人更勝一籌,畫個漢子是面容剛毅,虎虎有神氣。畫個女子是婀娜曼妙,盈盈一水間。

  除了制作人皮面具的手法,長進了很多之外,在模仿人的語氣、口氣和聲音方面,雲霽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模仿男子聲音,沈穩冷靜,模仿女子聲音,嫵媚動人。

  對天下大勢,分分合合能判斷個一二,對各國國君的脾氣秉性也都有所了解。

  “大概過不了多長時間,你便能下山了。”樂弘道人感慨,他的兩鬢出現了幾根白發,掩在滿頭黑發之中顯得格外刺目。

  “師父也沒什麽好教給你的了。天下大勢,你已經把握,識人辯人,你也已經學得,易容偽裝,你比為師更勝一籌。”

  “你要回趟家嗎?還是直接投奔主君?”樂弘道人問。

  在修行期間,他回過一趟家,只是人去樓空。

  那個村子在饑荒之年顆粒無收,全村老小或去投奔親戚,或者淪為乞兒。

  雲家一家人也不知所蹤,只有半截院墻依然斑駁。糊墻的稻草從墻里戳了出來,在風中嘩啦嘩啦直響。

  後來陸陸續續聽說了雲家人遷往了樺國,又添了一個女兒,日子過得當算是不錯了。

  所以說,家是不用回了,下一步應該就是直接投奔七國其中一國的主君了吧。

  樂弘道人見他眼神似有估量,但轉而又堅定,便知他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於是道:“給你出個題目,算是出師的考題吧。”

  “從這之後進入客棧的十位客人,你要分析他們是做什麽的,來邑國都城的目的,並且從第七名客人手里得到他身上的一樣東西。”

  “你若分析得好,即刻便可出師,若是分析得不好,恐怕還要與我呆個兩年。”

  樂弘道人一副威脅他的語氣,但在雲霽聽來,卻很是傷感。

  想到十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飛奔而逝,轉眼分別在即,天各一方,怎可能不動容?愈想愈是不舍,連聲音也哽咽了起來,“師父,我舍不得你……”

  “傻小子,你忘了你拜師學藝是為了什麽?不是為了你做你想做的事嗎?”樂弘道人像小時候那般摸了摸雲霽的頭。

  “我以前是那麽想的,但……但現在……”只是想陪著師父啊。雲霽將樂弘道人的手握住,貼著臉頰摩挲著。

  樂弘道人嘆氣,反而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我都養了你們十年了,這十年間我天天帶著你們兩個拖油瓶,現在總算長大成人了。怎麽……還要拖累我?”

  雲霽松開了樂弘道人的手,方才還緊蹙的眉頭,被他這個裝模作樣的模樣,逗的舒展了一些。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色,但喉頭幹澀,那笑聲硬生生地被卡在了喉嚨里,變成了一聲嘆息。

  “是啊,我才不想和師父在一起呢。我是要輔佐君王側,助君王打江山,匡扶社稷的人。我還要做一番大事呢,誰要陪在你這個糟老頭子身邊。”

  盡管他想讓語氣變得輕松,臉上也是掛著笑容的,但不知不覺,淚水卻已潸然落下。

  “都多大了,還在這個公共場合哭……”樂弘道人壓低了聲音訓斥他,但話說了一半,也說不下去了,只伸手撫著他的後背。

  雲霽拿了張女人的面具罩在了臉上。有了這麽個東西做遮擋之後,面具後面,他無聲地哭著。

  好半晌,終於安定了一些,徐徐開口,“師父,你抱抱我吧……像……像小時候一樣。”

  樂弘道人伸手攬過了他的腰,讓他靠在了肩膀上。外人看來,像是一雙小夫妻在角落里面親昵一般。

  “都多大了,還在撒嬌?”樂弘道人摟緊了他,低聲在他耳邊嘲笑了他一句。

  雲霽沈默了一會兒,不做言語,只任憑月光透過窗子,勾勒在人影之上。

  氣氛有些靜謐,樂弘道人不自在地拽了拽袖子,想把雲霽扶起來。

  雲霽輕輕嘆了口氣,知道能與師父這麽相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然後他直起身來,仿佛下定什麽決心似的突然開口,“官人,你壞死了,居然嘲笑奴家。”他說這話的時候,克制住還有些發抖的聲音,變成女子尖細而婉轉的音調。

  音韻里透著股嬌羞與放蕩,還裝腔作勢地在樂弘道人的胸口砸了幾拳。

  聽到這個騷浪聲音的漢子們,不約而同地朝樂弘道人的方向看過去。有些人是會心一笑,有些人是猥瑣地笑著,有些人則用下流的眼光上下打量著。

  樂弘道人沒料到雲霽來這麽一出,只得配合他,“小娼婦,看我回去收拾你。”說罷,便打橫抱起了雲霽,走出客棧去。

  ——

  走出客棧,來到馬廄。去牽馬匹的時候,雲霽沒摘下面具,只是低頭跟在樂弘道人後面默默走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恢複了平常語調。

  “方才坐在最右邊桌的那個人,腰上別了個青玉的墜子,雕工精美,應該是景國的物件。他身上的一身玄青色的錦袍也是景國的刺繡工藝,所以他應該是從景國而來。”

  “他手里握著的扇子上面有懷仁大師的題字,配合他的衣著打扮,應該是景國世家出身。”

  “來到邑國都城不去住大旅店,反而坐在這個小客棧喝茶。要麽是在躲避追捕,要麽就是盤纏不夠。若是躲避追捕,不應該穿得這麽富貴,所以應該是後者。”

  “看著我的時候,目光沒有任何戲謔之色,可見對眼前發生的事情並不上心。而他愁眉不展,見了男女嬉笑也不改神色,應該是心里有所想,而且那件事應該比較緊急。”

  “前日聽說景國的鎮南侯的家里出了件家醜,他的小兒子居然不是他親生的,鎮南侯大發雷霆,將他的小兒子重責了三十大板之後,攆出門去。而那個小兒子,據說是他夫人生前與宣國貴胄私通而生下的孩子。”

  “所以我猜那位公子會不會就是那個被攆出門來的小兒子,走投無路,想去宣國投靠他的生父。”

  雲霽將方才轉過臉來看他的一排人,逐個分析了一遍。

  在那麽短的時間里,他故作風塵女子的風騷姿態,同時仔細觀察著每個人的穿衣打扮,並進行了一番揣測。

  “師父,我考得怎麽樣?”雲霽的聲音有些啞了。

  樂弘道人感慨道:“優秀。看來你已經將詭道學得爐火純青了,師父真的沒什麽好教你的了。”

  “師父……”雲霽說完後,淚水又婆娑了,擡眼看了看樂弘道人的臉色。

  樂弘道人的眸子在月光之下,仿佛波瀾驟起,又水波不興,只叮囑道:“你時刻要記住,順應天命,不違本心。”

  “詭道既是馭人之術,也是馭己之術。最怕的是在扮演的過程中,漸漸迷失了本心。”

  “你要切記,常自省,常正視,常三思,常靜默。”

  “時刻要明白,詭道和易容之術只是工具。工具是為己所用,不可反過來奴役了自己。”

  雲霽重重地點頭,“徒兒記下了。”

  樂弘道人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錢袋放在他手上,“為師能給的不多,勉強在路上住店用吧。”

  雲霽知道那是師父隨身的錢袋,師父是把全部的盤纏都給了自己。

  “那徒兒,就此別過了。”

  雲霽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縱身上馬。回過頭來,戀戀不舍地看了最後一眼之後,給馬加了一個響鞭,朝宣國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的面具始終沒有摘下來,將不舍與懦弱,將依戀與憔悴全部掩蓋在了一張人皮之下。

  人皮之上或笑靨淺淺,或風騷韻味,或忠厚老實,或奸詐狡猾。

  而面具之下,他只是那個樂弘道人口中那個的蠢徒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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