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主動弟弟+小甜餅
一連從上空落下了十幾張粗麻繩編織的網,單是重量,就把網在其中的人壓得直不起腰來。
即使能抽出短刀和匕首來割斷網線,但那麽多張網的粗麻繩層層疊疊地堆積在外面,猶如一面密不透風的墻壁,割斷一兩根,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邊興一行人徹底被罩在了網中動彈不得,也看不見外面的動靜。
那層層包裹的麻繩遮住了他們的視線,只在沒有被完全覆蓋住的地方,有星星點點的陽光透進來。但外面的說話聲音卻是聽得見的。
“宣國的人都沒死,我也無意殺你們。”外面的人開口,“我之所以抓你們,是要跟你們談條件的。要是願意談的話,我就放了你們,不願意的話,我就在外面點一把火,你們二選一。”
邊興猶豫了片刻,“我們願意談。我們這次帶了贖金,如果不夠的話,我們還可以回去取,請務必放了我們宣國的人。”
“好啊,你們先把贖金交出來,反正我不擔心你們跑掉。”罩在他們身上層層疊疊的大網被一層層地升高了。
每減去一張網,邊興就覺得背上的重壓小了一些。剛才那些重量再壓迫一會兒的話,恐怕他的腰就要被壓斷了。
被放出來之後,邊興指揮把隨身攜帶的黃金擺到了面前,一共八百兩黃金。
仇正從樹上跳下來,打量了一下隊伍里面的幾個人,又打了聲口哨之後,上面降下來了一個網。
“把黃金放進去,然後跟我走。”
邊興一行人只得在後面老老實實跟著,現在人質在這個人手里,而山中遍布陷阱,他們對山路又不熟悉。
走到石屋門口的時候,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剛才他們走過的那條道路往上的位置,開始有水流的聲音。
“沒什麽奇怪的,”仇正順著水流的方向看了一眼,“晚上的時候,山上的湖泊會漲水,這條路就被淹沒了。”
原來這就是“朝南晚北不相對”的秘密所在,邊興聽著那水流聲隨著月亮升起而越響越大。
——
雲霽聽著一群人的腳步聲紛至沓來,想來應該是宣國的人進來了。
“原來閣下是隱居山中的高人,不知閣下現在可否放了我們的人?”聽這個聲音,應該是邊興,陳博涉沒有來。雲霽不知為什麽,舒了口氣。
現在宣國大業未定,他又是實質上的一國之君,不可輕易離開都城。想必陳博涉也明白了這個道理。
而這次自己出行之前,陳博涉表現得非常沈穩,一副一視同仁的樣子。當初貿然去丁朗宅中的事情,大概永遠不會發生了。
雲霽從最貼身的里衣里面掏出了一截軟金絲。
上一世中,他手無縛雞之力,無法反抗,以至於遭人迫害。
所以這一世中,為了避免重蹈覆轍,他要求師父教他一個最低限度不會身陷囹圄的法子。樂弘道人便給他打造了一條軟金絲。
軟金絲細如幾束發絲,剛中帶柔,非常堅韌。將軟金絲插入鎖孔中,軟金絲可以既順著鎖內的密道而變化,又能保持足夠的硬度去壓迫簧片,是個開鎖的利器。
除此之外,軟金絲的一端鋒利無比,可以插入人的心臟,手法準確的話足以一擊斃命。這是雲霽用來防身的最後一樣武器,要麽殺人,要麽自殺,絕對不會發生上一世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局面。
雲霽將軟金絲轉入鎖孔,壓著三枚簧片,稍微撥弄一下,將簧片撥正位置,鐐銬的鎖“啪嗒”一聲,應聲而開。
但開了鎖之後怎麽逃出去呢?房間里面沒有窗子,唯一的出口只有那一道通往外邊房間的木門而已。但如果出去的話,就恰好跟仇正和邊興他們正對上,不可能逃得了。
“放人可以,但我要你們的殷將軍留下。”
雲霽正打量著屋子,看看有什麽方法可以逃走,就聽到了門外仇正的聲音,提出的條件居然是要留下殷辰。
殷辰是宣國一名年輕的猛將,仇正為何要留下他?
仇正在這山中,困住了宣國的人,想必是在為樺國做事。但卻沒有過於為難,現在邊興來了,應該是帶了贖金,於是仇正就放人了。
難道仇正目的主要是索要贖金而已嗎?
但似乎又沒有那麽簡單……
雲霽記得從外面看到的屋頂是用木頭和茅草搭起來的,跟整個石屋的材料不同,所以,如果能在屋頂上鉆個洞的話,應該就能翻出去。
“殷將軍是我朝中大將,為何單他不能被釋放?”是邊興的質問。
“因為你們的錢不夠。”是仇正的回答,“八百兩黃金贖回五百多人,一條人命一兩多的黃金,我的要價還是便宜了。”
“你……”邊興有些氣憤,“你不能得寸進尺。”
“再加二百兩黃金,贖回你們將軍。在此之前,你們要麽帶人離開,要麽也去地牢里呆幾天。”仇正的聲音,“下山之路已經被封死,如果沒有我的指引,你們在山中亂跑是出不去的。”
雲霽正試著攀上屋頂的房梁。房梁並不太高,他站在床上,踩著墻壁上凸起的石頭,一躍而上攀著房梁的木頭,然後弓起身子,用腳踹著屋頂上茅草鋪就的部分。
踹了第一腳之後,感覺到茅草的部分雖然厚重而緊實,但並非是完全被壓死的,踹是可以踹動的。
如果這個法子可行的話,雲霽又弓起身子,擡腿踹了兩腳。那處地方出現了松動,茅草開始簌簌下落。
雲霽有些失了力氣,漸漸感覺快攀不住房頂的橫木了,手一松只好跳了下來,歇一口氣。
歇氣的時候,又聽到了屋外的爭吵,大概就是仇正拿了錢之後還不還不全部放人,獅子大開口之類的。
仇正果然只是想當個山匪,幹著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兩手索要好處的事嗎?他替樺國化解了南邊的危機,樺國想必給了他一大筆錢。隨後,他又拿人質向宣國索要好處。
屋頂上似乎隱隱有些動靜。
雲霽不安了起來。按理說,所有的人應該都在外屋和邊興談判呢,誰會在屋頂上悉悉索索?
緊接著,剛才被雲霽踹松動了的那處屋頂,被掀了起來,露出一個通得一人身形的洞。
一個黑衣人從洞里落了下來,連帶著茅草的草梗落到了雲霽的頭上,嗆了雲霽一鼻子。
是白虎。
雲霽有些吃驚,“你居然……一直呆在山里?我明明沒有召喚你。”
“我一直呆在屋頂上,”白虎道:“擔心公子安危,所以一直沒有離開。剛才見屋頂有動靜,就在想是不是公子想逃走,所以就下來了。”
“辛苦了。”雲霽想到這些天白虎不舍晝夜地盤踞在屋頂上,就覺得有些慚愧,自己這個主子當得,可要把部下累死了。
“帶我離開吧,我要去師父那里。”
“得令。”白虎鞠躬領命,又躥上了屋頂。他身手之利落是雲霽完全無法比的。
雲霽需要踩著墻壁才能攀上的屋頂,白虎一個縱身,便從屋頂的洞里面穿過,站在了屋頂上方,然後從上面伸出了條繩子下來。
雲霽將繩子綁在腰上,準備攀著繩子往上爬的時候,就感覺白虎用力一拉,他便被白虎拉了上去。
“你力氣好大。”雲霽被拉到了破洞的邊緣,白虎拉著他的手臂,將他救了出去。
“是公子體重太輕。”白虎毫不客氣地戳穿。
“也沒有太輕。”雲霽微微有些臉紅,他是個成年男子,雖然體型偏瘦,但不至於是一把骨頭。現在被白虎這樣說,他便更覺得自己有些沒用了。
“剛才我聽到,隴南山中‘朝南晚北不相對’是因為山間到了夜里會漲水。上方的湖泊漲水之後會順著那條隱道流下,所以夜間的時候,我們只要順著水流走,就能回到隴中山道,就能走出去了。”白虎道。
雲霽點頭,“那就這麽走吧,等走出了隴南山,我們回邑國一趟,我要找一下師父。我的面具不見了。”
“面具,是這個嗎?”白虎從隨身掏出了雲霽的面具,雙手呈遞到他手上,跪下謝罪,“擅自摘了公子的面具,罪該萬死,請公子處罰。”
雲霽接過那張有些硬了面具,幾天不保養之後,更加僵硬,怕是不能用了,“不怪你,但你為什麽要揭了我的面具?”
“當時公子咳嗽發熱,屬下無力應對,正好仇公子尋著來了,所以屬下想讓仇公子把公子帶回去治病。”白虎不敢擡頭。
又是自己體虛體弱的錯。雲霽有些懊惱,偏偏在重要的時刻因病而誤事。
不過事已發生,他也無暇去後悔和自責,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師父,看看有沒有什麽修補的方法,可以使面具恢複原狀的。
“起來吧,我無怪你之意。”雲霽躬身去扶他。
“但屬下違背了四象獸的原則。第一次是擅自揭了公子的面具,第二次是擅自打穿了屋頂。”
雲霽執意拉他起來,“那個原則是我師父給你們制定的,現在你們聽命於我,一切按我說的做,我說你沒做錯,就是沒錯。”
白虎默默點頭,不再追究,只是在跋山涉水之時,對雲霽更多了一份照顧。
“樂弘道人現在已經不在邑國境內,去了景國。”在山中走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終於走出了隴南山,回到了廣樺鎮。
既然師父在景國的話,雲霽篤定主意,往景國行去。
——
邊興帶著除了殷辰和季雲之外的人回到了宣國,殷將軍的贖金待湊夠了,再送過去。
至於季先生……綁匪的回答是季先生逃跑了。
這一下可糟糕了,該怎麽跟陳將軍交代呢?他有些犯了難。
陳博涉在城門口迎接,見了邊興之後說了些客套話之後,便有些著急地在一群人中尋找季先生的身影。
“說是季先生,逃走了……”邊興小聲道。
軍長出來證實,“那天季先生說要方便,被看守帶出去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
陳博涉聽到之後心里一沈,勃然大怒,“他怎麽能一個人出去?季先生是死是活,你們知道嗎?”
“屬下知罪,將軍息怒。”軍長趕緊認錯,“但那個首領對季先生頗為賞識,應該不會殺的吧……我們所有的人,他都沒殺。”
陳博涉有些頹然,“怎麽會這樣……”
“季先生足智多謀,一定不會出事。”邊興急忙開解,“我們山中也沒有發現屍體,季先生想必早已經逃出隴南山中了。”
陳博涉擡起頭來,有些茫然的樣子,“如果他能逃出去,為什麽不回來?”
邊興和軍長面面相覷,不知作何解釋。
“終究是留不住,要走的嗎?”陳博涉仿佛是在喃喃自語。他一直有一個感覺,覺得季先生是要走的,遲走早走,都是要走,而且走了之後,一定會讓他無所尋覓。
之前這丁朗宅中,季先生居然戴著人皮面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說著“不曾見過”,鐵了心了要將自己藏匿起來。若他真的這麽想,這麽做了,自己恐怕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的。
只要是季先生不想讓自己找到,自己就一定就找不到了。
陳博涉何曾有過這樣被動的局面?無論是領兵在前,還是運籌在後,他都會主動制敵,攻其不意。何曾想到遇到了這麽個人兒,自己是碰不得,得罪不得,猜不透,捉摸不定,甚至連留也留不住。
許以厚祿能怎樣?加官進爵能怎樣?終究留不住人心。
那個人兒說走便走,說消失便消失,連個影信兒都沒有。
自己這個主公,當得可真夠失敗的。
——
陳博涉去了雲霽的宅子,去了好幾次。
季先生走的時候是夏初,芍藥開花正當時,現在已經是初秋,芍藥開敗了,落了滿地芳華。院子里的香氣也彌散了,那個跟季先生一樣的香氣,現在也同它的主人一樣無處尋覓了。
“陳將軍。”小廝見他只行了禮,便退下了,不敢過多打擾。這段日子,陳將軍經常會坐在季先生的房間里。有時是幾分鐘,有時是半刻鐘。有時在屋子里四處走走,左踱右踱,有時只是靜靜地坐著,摸了摸床鋪,拍了拍枕頭。
季先生的屋子很是清貧,連個裝飾都沒有。別人文人至少還有個青瓷花瓶,養一株蘭,兩枝梅,唯有季先生的房間里,除了床鋪、桌子、櫃子之外,就只有一個屏風了。
那個屏風上畫著蒼松和翠竹的模樣,古樸而不女氣。其實季先生整個人也是這樣,總是古板著臉,不茍言笑,看起來是一副老陳而守舊的做派,言行舉止也是得體而寬厚,絲毫不顯女氣。
只是自己不知道為什麽,會對這樣一個清淡如蘭的人,生出些許妄想來。
那天季先生洗完澡後就躲在那個屏風後面,說是洗完了澡,正在換衣,不便見他。他迷迷糊糊地說了好些話,說了些什麽,自己都不太記得了,摸索到了床邊,倒頭便睡。
床鋪上有芍藥花香,是季先生的味道,他睡得十分愜意。
而睡夢中,他覺得季先生的臉仿佛變了個人兒似的。變得年輕,變得美貌,變得像女子,變得……
無端生出了嫵媚和俏麗,變得明媚而動人。
當時陳博涉被自己的“夢境”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就不得疏解,故而懷春。後來又在想,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對季先生心存幻想,從而有了這麽個夢境。
而現在,他又回想起當時似乎將那個麗人抱住了,箍在了胸口,然後沈沈地睡了過去。
似乎……不止是夢境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