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頑童帝君》第6章
第5章(1)

更新時間:2017-09-28 16:00:04 字數:5006

 「十名鹽戶除了三名已火化外,其他七名皆已下葬,趁夜掘開了幾座墳,雖然屍身潰爛得十分嚴重,但仍可查出是遭人砍死,致命傷是胸口被一刀橫劈,透胸入骨,當場斃命,查驗刀痕疑似狼族圓月彎刀所留下。」

 一絲不苟的左輕雲語氣平靜地闡述多日探查所得,他方正峻顏似無表情,平板而單調的從喉口發出聲音,簡潔而乾脆,不拖泥帶水。

 他是戰場孤兒,來歷不明,被「離家出走」的喬小三撿到,當時他全身是血,傷痕累累,奄奄一息,舉凡看過他的軍醫都斷言他活不了。

 但可能是他命不該絕吧,看他順眼的喬小三雖然也是個孩子,卻偏偏背著半大不小的少年千里尋醫,找到他娘佟欣月的師兄救命,這才把他從鬼門關拉回。

 而左輕雲也不知打哪學來的武功,大概是家傳秘笈吧,無師自通日夜苦練,竟在短短數年內習得一門古怪武學,功力猶在只知玩樂的喬小三之上。

 而後這位世子爺不要臉的要求絕頂高手左輕雲回報救命之恩、供飯之惠、住屋之便,他還吃他的、喝他的、穿他的,理應報答萬分之一,要不是當初他出手相救,他左輕雲早是個死人,所以他再生的生命屬於他喬小三,為他做牛做馬也在情理之內,欠人的總要還,債務未清不得賴債。

 於是乎,喬小三多了個形影不離的影子,只要他出危險任務便會帶上高手傍身,出力打架的事讓別人去做,他喝茶、嗑瓜子看戲,完完全全把自己當個少爺。

 遇到喬小三也不知道是左輕雲的幸運還是孽障,至少在幾年內,他是擺脫不掉一肚子詭計的世子爺。

 「狼族?!」喬翊閒散的神情忽地一肅,身子坐正盯緊眼前的死人臉,眼神銳利淩厲。

 「狼族多年居住于隱狼山穀,少與關內人打交道,人數不多約十萬,男兒剽悍,善於騎射,女子亦不讓鬚眉,兩手能彎弓,禦馬女英豪,小兒彈弓能獵鳥雀,百發百中。」幾乎全族皆是戰士,無一弱者。

 「阿雲,你倒是查得很清楚,連那麼孤僻的族群都知之甚詳,你的主人我與有榮焉,不錯不錯,甚為欣慰。」他白牙一咧,不正經地怪笑幾聲。

 「主人?」他眉一挑,似有所質疑。

 其實左輕雲更在意喬翊隨口一喚的「小名」阿雲,不過多次以武相脅,冷顏相對,他依然我行我素,不受脅迫,身為名字的主人也束手無策,繼續任由他耍無賴,阿雲、阿雲喊得刺耳。

 「你有意見儘管提出來無妨,我家淇兒姑婆說凡事要講究民主,你是民來我是主,你有什麼不滿主子一定替你做主。」瞧!很民主吧,他從不強迫別人服從。

 「……」他臉皮一抽,不做評論。

 賣燒餅的人說不掉芝麻!誰信。「哎呀!用不著難為情,自己人還害臊,你光溜溜的模樣我不知道看過幾十回了,想當年你大腿內側的傷還是我上的藥,你傷得動彈不得還拚命用手遮著小雕……」真令人懷念的日子,那時的阿雲多乖巧,動也不動任由他擺佈。

 「狼族。」左輕雲咬著牙,語氣顯得有點重。

 「喔!狼族,差點忘了有這回事,鹽戶身上的致命傷雖不確定是否為狼族所為,但是利可碎骨的彎刀不應該出現青城,狼族人向來刀不離身,我想……」他說到一半頓了一下,兩眼炯然地看向左輕雲。

 「你要我去查一查?」深入狼族腹地九死一生,他們甚是排外。

 喬翊兩眼一亮,彈指笑道:「跟腦子靈光的人談話真愉快,我開了個頭就能接下文,你真是我的知音呀!阿雲,我愛死你了。」

 我愛死你了?左輕雲冷不防打了個寒顫,手臂泛起一粒一粒的疙瘩。「查什麼?」

 「咦!你在發顫,真是稀奇……」不會吧!八風吹不動的冷棺材也會有害怕的事物,他不是無所畏懼。

 「狼族。」這才是他該關心的事。

 喬翊挑眉一睨,笑得有幾分奸狡。「我知道狼族的威脅性,他們對我騰龍王朝而言是不可忽略的強敵,只是……你去過花樓嗎?第一個抱過的女人是誰,快不快活,有沒有覺得孤枕難眠,你這歲數也該娶妻了,生幾個白胖兒子和閨女……」

 「溫、拾、蘭。」薄唇輕抿,一字一字說得徐緩。

 忽地定住,他謔笑的神情變得有些訕訕然。「唉!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提到她我臉就痛,好不容易消去的巴掌印是我畢生恥辱,溫小蘭那凶婆娘一定嫁不出去。」

 他的孽緣呀!明知會惹她發怒,他怎麼老愛逗弄她,樂此不疲,該不會吃了作了法的符水,還是被下了損人的陰蠱?

 「她是你的死穴。」百試百靈。

 喬翊沒否認,還非常認真的點頭。「從小到大她都是我罩的,忍忍她無可厚非,誰叫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在文武百官面前大發豪語,說她是我的人。」

 全天下只有他一人可以欺負溫小蘭,旁的人膽敢犯了他的忌諱碰了她,絕對是殺無赦,挫骨揚灰。

 自詡聰明無人能及的喬翊就栽在自個兒的聰明上,他一直不明白對青梅竹馬的在意源自最古老的一種感情,名為兩小無猜的愛戀,卻自以為是欺負她欺負得上了癮,欲罷不能,唯有她才能讓他感覺到欺負人的樂趣。

 「她是你的人?」左輕雲眼中有著近乎蔑視的嘲弄。

 搞不清狀況的笨蛋。

 「當然,她可是讓我日子不無聊的寶貝。」忽然覺得心口怪怪的,特別想見橫眉豎目的臭丫頭,他眉頭一擰轉移話題。「對了,關於狼族方面,我要你查查忽雅思大王子有無到過青城,和誰碰過面,談過什麼?」

 「你是懷疑有人勾結狼族?」若真如此,那是一股奇兵,足以震撼邊關將士的士氣,並帶來毀滅。

 臂膀往後一枕,他看向無邊夜空。「但願是我多慮了,那個人不會蠢到利用外來力量來達成自身野心。」

 「那個人?」他所指何人?

 月明星稀,喬翊躺在破屋的屋頂仰望星空,身邊是喝了一半的桃花釀,酒入腸肚不醉反而清醒,他腦中閃過好幾張心懷不軌的臉孔,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逼得他不得不面對,如投入湖中的石子在他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對於九龍盤繞的龍椅,人人趨之若鶩,想盡辦法剷除阻力就是要上去坐一坐,可是看在他眼裡那不過是一張尋常椅子,宮牆外海闊天空不去闖,誰願意困在不透風的四面高牆裡?

 偏偏想要的人還不少,為權、為利、為高不可攀的地位、為千古留名,他們爾虞我詐、用盡心機,以為帝王寶座唾手可得,無人能改變既定的事實。

 而若要坐上那張椅子,最大的阻礙便是他。

 因為他父親本名是沈子威,是先帝親兒,比小皇叔更有資格坐上皇位,他身上流著純正的皇家血。

 當今太子資質平庸,除太子外,成年的皇子一個也沒有,只有年僅三歲的玉妃之子,但那個孩子怕也是不長壽的主,有中宮皇后季秋容在的一天,非她所出的皇室子嗣不可能長大。

 而他喬翊便是足可一爭的對手,皇后與國丈不可不拔的眼中釘,他若是不死,就算順利地把太子推上皇位也坐得不安心,他是他們眼中的毒刺。

 「要不要喝一杯,釀得很夠味,酒香裡有濃郁的桃花香。」溫小蘭一定很喜歡,她對桃花有所偏愛。

 「不了,我得保持警覺。」一個酒鬼就夠了。

 瞧他的謹慎,喬翊低聲輕笑。「放心,我沒有醉,你先去休息,我等等富春,看他從朱子儀處帶回什麼令人振奮的消息,桃花釀有點苦了。」

 因為獨酌的緣故嗎?少了一個人作伴,舌尖都是澀的。

 說不上是什麼感受,看到十五的圓月,他分外想起那氣呼呼又拿他沒轍的小臉,今年的生辰他是趕不及為她祝賀了,她肯定又氣惱地說他小話,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喬翊不自覺地撫上胸口的螭龍血玉玉佩,那是溫拾蘭去年送他的賀禮,聽說在廟裡祈過福,又有高僧誦九百九十九遍佛經,可以保配戴者一生順暢,平平安安,化去萬般災劫。

 他是不信神鬼之說,不過是溫小蘭送的就另當別論,為免她哭哭啼啼地說他不夠意思,他免為其難隨身配戴。

 「好吧!你也早點睡,別把酒當水灌,酒喝多了還是會醉,別給別人趁虛而入的機會。」他的命很值錢,太多人想殺他。

 「知道了,娘,孩兒要戒酒了。」喬翊眨了眨眼,十足地頑童心性,舉起酒杯一舉,對月乾杯。

 左輕雲躍下屋頂的足尖絆了一下,差點倒栽蔥落地。「最好我生得出你這麼大的不孝兒。」

 他面無表情地橫瞪一眼。

 冷冷晚風拂面,微帶一絲城外的黃沙氣味,冷漠少言的左輕雲走後,沉寂的夜更冷清了,獨自飲酒的喬翊有些醉意,他雙手攤平成大字形,任由傾倒的酒缸流光十年的珍釀,他呵呵的傻笑,把月兒看成帶笑的女子面孔。

 他真的很想溫小蘭,想得心痛,若是此刻她就在身邊,他八成會笑得像個傻子,叫她跳一曲「月裡嫦娥」。

 「真奇怪,偏偏想著她,滿腦子都是她旋舞的身影……」打了個酒嗝,他倒頭就睡。

 驀地,枯木斷裂的聲響驚動假寐的喬翊,他銳眸睜開,一道弓身的黑影從眼前掠過,不錯過任何一件有趣事的他勾唇一笑,不動聲色的翻身一躍,急起直追。

 黑影的輕功不錯,他也不錯,追了約二十裡後,他忽然感到不對勁,對方似乎有意無意地將他從破屋引開,避過屋內的高手左輕雲和即將歸來的富春……

 啊!中計了,調虎離山?!

 察覺有異的喬翊正要回頭,但是森冷劍氣從身後的來時路橫空襲來,他退後一步避開背上的一劍。

 定神再一瞧,寒氣森森的林木中有十數條竄動的人影,他們手中的武器是長劍,看來是極有紀律,被專門訓練來殺人,奪人性命於無形。

 呵……可笑,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枉他聰明一世竟落入如此拙劣的圈套中,他真是太自負了。

 不過動動手腳也好,朱角師公教他的「落葉劍法」還沒機會施展,不妨拿這些人來試試。

 「世子爺,你有沒有聞到杏花的香氣?」蒙面的黑衣人忽地發出似男似女的聲音,有些刺耳。

 「杏花?」他一時沒提防,聽見有杏花香,鼻子本能地輕嗅,原本淡而悠遠的清香變得濃郁。

 「告訴世子爺也無妨,這是一種酒香叫「杏花醉」,本身並無毒性,但是若飲過了「桃花釀」,兩種酒性相生相剋,只要聞到杏花的香味會便中毒。」應該差不多了,酒毒就要發作了。

 「什麼?!」

 喬翊立刻盤腿而坐,雙掌合於胸前,氣運行周身,運氣要將體內的毒逼出。

 「來不及了,融合酒香的花毒並不致命,但是一催發內力毒走得越快,遍及全身,讓人四肢無力,神智渙散,彷佛喝醉了般虛軟。」他只有等死的分。

 「「醉花陰」。」可惡,不是毒的毒,偏是最難應付,它的解毒法是再喝一碗白乾,以酒氣沖散毒性。

 黑衣人聞言為之一怔,隨即仰頭大笑。「不愧是見多識廣、從小混跡江湖的世子爺,醉花陰專治體質奇特的你,你該被高人刻意調養過身子能百毒不侵吧。」

 「是誰要買我的命?」他故意拖延時間,好讓回來後找不到他行蹤的富春發覺異樣,及時趕至。

 「去閻王老爺那問個明白吧!」黑衣人手持長劍由上而下劃出弧狀劍光,是進攻的訊號。

 十數條黑色人影由四面八方湧向吃力起身的喬翊,刀光劍影,冷風颼颼,齊下狠招,直取人命。

 見狀的喬翊翻身在地上一滾,迅速放出丐幫的求援信號,一簇絢爛煙火沖天而去,伴隨尖銳哨音,方圓五十裡皆可瞧見五彩火花,燦爛奪目。

 「不好,他發出求救訊息,快,不能讓他死裡逃生。」為首之人一聲令下,其他刺客的攻擊更為淩厲,毫不留情。

 「你們有毒我就沒有嗎?看招,小爺要放毒了。」他往懷裡一捉,再撒花似的向外一撒。

 「小心,避開。」

 一群聽命行事的刺客動作一致的向後退散,以衣袖掩鼻避免吸入有毒粉末,眼神戒備地盯著他一舉一動。

 但是很快地他們發現上當了,生性多智的喬翊耍了一記虛招,他手中並無致人於死的毒粉,全然虛張聲勢好嚇阻其攻勢,藉此稍作喘息好等人救援。

 這一招反而更激怒目中無人的黑衣人首領,眾人劍起劍落毫無空隙,你攻我守進退有序,劍尖過處帶出的殷紅血花在月光下更顯妖豔,美得離奇,充滿死亡的氣味。

第5章(2)

更新時間:2017-09-28 16:00:04 字數:5168

 當左輕雲和富春及上千乞丐趕至之時,轉為血紅的月亮映出那個被眾人圍攻的身影,一柄森寒長劍直直刺向喬翊胸口,鏗然一聲似骨碎的聲響,劍尖沒入……

 「不——」

 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驀地響起,尖銳地穿透紅瓦屋頂沖向九霄雲外,劈開乍暖還寒的晚風,抖落些許寒意。

 一身汗涔涔的溫拾蘭由噩夢中驚醒,她的臉色慘白得嚇人,雙手止不住的顫抖,明明蓋著厚實錦被仍覺得冷意直鑽心窩,因夢境而湧上的驚慌讓她有種心快被撕開的感覺。

 她作了一個夢,非常可怕又真實的夢,夢中的喬翊他……不,不是真的,夢是假的,是虛空的,她是自己嚇自己,不會有事的,他還活得好好的,無傷無痛,活蹦亂跳地以輕狂眼神睨人,賊笑著大喊:小爺的本事高得很,誰嫌吃得太撐就來玩幾招,小爺準備了紙錢送你上路。

 是了,他本領可高了,三、四十名宮中侍衛與他過招皆敗下陣,毫髮無傷的他還能囂狂地搖搖指頭直道不夠看,臉不紅、氣不喘地又轉身挑戰大內高手,把一干人打得直不起身,休養了三日才能下床。

 所以說是她杞人憂天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想得多了自是夢裡相見,把不好的情緒帶進夢裡頭。

 可是那情景如此逼真,彷佛就在眼前發生,她隱約聞到濃厚的血腥味,血隨著抽出的長劍流出,不是一滴一滴的滴落,而是泉湧般的噴灑,很快地,草葉上、泥土上皆是一片刺目血紅,但鮮血猶不停止的滲出、暈散。

 而這不是她第一回夢到如此令人不安的畫面。

 打了個哆嗦的溫拾蘭再無睡意,從半臂短衫露出的瑩白藕臂抱住弓彎的膝蓋,她半是怔忡半是失神地坐在床上,很不安地將自己抱得緊緊的,好似一鬆開夢會成真。

 「小姐、小姐!發生什麼事,你魘著了嗎?別怕別怕,奴婢來陪你了,小姐別驚……」

 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發未梳,只著單衣的春柳、碧竹跳著腳穿鞋,衣衫不整的沖進內室,眼中只有她們服侍的主子。

 每逢雙數的月份,宮中的藝伶有七到十日的外出假與親人同聚,若無節慶表演更可待上半個月之久,不用急著回宮或排舞,能承歡膝下。

 若是住得遠,家在千里之外的州縣,宮裡會特別安排一年一度的省親日,約莫一個月,且有馬車接送,不過大部分人都不願意回家,一是嫌家遠,來回不便,趕得急又舟車勞頓,根本無法好好聊上幾句,二是怕趕不上別人,稍有停頓就被人超前了,她們進宮是為了出人頭地,爭一時榮耀,若為了思親之苦而錯失良機,那以往的努力不全白費了。

 所以頂多出宮上街溜達溜達,買買胭脂水粉,添幾件小首飾,看看雜耍,天一黑便回宮,等著年滿二十二離宮後覓得好姻緣再回鄉省親。而溫拾蘭便在排休日回到溫府,官任太常寺卿的爹親正在宮中當值,不到丑時過後不會回府,空蕩蕩的府裡就她一個主子,娘親在十年前因難產早逝,當時她的弟弟已足月了,卻因生不出來而胎死腹中,一屍兩命。

 「小姐,你怎麼全身都濕透了,碧竹,你從櫃子裡取出衣衫,我幫小姐更衣。」

 春柳一摸到小姐冷透的衣衫,驚得臉色大變。

 「好的,春柳姊,我找找……」碧竹彎下腰,在梨花木衣櫃裡翻找新裁的羅衫和長裙。

 兩名丫鬟手忙腳亂地為主子卸衣著衫,晚來幾步的綠雲和銀妹則打了熱水來,一個為她淨面,擦拭汗濕的身子,一個以擰乾的濕巾拭淨手腳,動作輕柔地揉搓有些僵硬的纖纖細指,把繃緊筋絡揉開。

 「吵醒你們了,我沒事。」一回過神來,溫拾蘭這才發現她已任由人擺佈了好一會兒,身子乾爽不再汗濕羅衣,發涼的手心回暖,恢復血色。

 「作噩夢了嗎?小姐,瞧你面色白得像見鬼似的。」本來就白皙的小臉透著病態的蒼白。

 「嗯!不是很好的夢,驚著了。」她現在心口仍然七上八下的跳著。

 春柳摸了摸小姐微涼的面頰,頭也不回地吩咐。「銀妹,給小姐煮碗安神茶來。」

 「是,我馬上去。」銀妹是直腸子的人,也是四名丫鬟中最年幼的,才十五歲,挺懂事的,就是反應慢了點,每回都要姊姊們提醒才想起該做什麼。

 掖被角的掖被角,倒污水的倒污水,晾巾子的晾巾子,看著最親近的丫鬟們徹夜不睡的守著她一個人,溫拾蘭既窩心又動容的感念她們的用心,再親的姊妹也不過如此吧!

 過了一會兒,珠釵歪了一邊的銀妹小心翼翼地端來一碗安神茶,紅釉描金碗蓋一掀,熱氣冒了出來,蒸得人眼前一陣模糊,薄霧彌漫。

 「小口點喝,燙嘴。」綠雲輕吹著熱茶降溫。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輕啜著,安神寧氣的茶水很快見底了,一股溫熱由喉間滑向胸腹,頓時暖了四肢。「好了,都下去休息吧!你們也累了。」

 「小姐,留兩個人在床榻旁伺候吧!奴婢們不放心。」要是又魘著了可怎麼辦才好,總要有人陪在身側。

 她搖了搖螓首,笑著攆人。「留點精神明日好應付心心,她一瘋起來十頭牛也拉不住。」

 朱心池是天生的惹禍精,也不知是仗了誰的勢,連太子都敢得罪,行事日益張狂,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令人莞爾。

 一想到朝氣十足又精力旺盛的朱府小姐,春柳等人真的怕了。「那好吧,奴婢們去躺一下,小姐若有事朝外喊一聲,奴婢們隨即就到。」

 「嗯,去吧!」她揮揮手,讓她們早點安歇。

 不太安心的丫鬟們走得慢,不時回過頭瞧瞧主子是否睡得妥當,換下的衣物折迭得四四方方,等著明天一早漿洗婆子來收衣,不熄燈的半掩門扉,好聽清楚屋裡的動靜。

 夜裡很靜,蟲鳴蛙叫聲十分清晰,躺在床上了無睡意的溫拾蘭睜著水亮眸子盯視垂著煙青流蘇的銀紅床幔,細數那一朵朵開得嬌豔雙面繡海棠花,耳邊不經意聽見以屏風隔開的小暗間裡,春柳、碧竹她們輕手輕腳躺上小床的聲音,而且一下子就入睡了,細微的鼾聲一起一落。

 睡得著,真好,她在心裡想著。

 她卻是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無法靜下心,雙眼一閉上就瞧見一道血淋淋的身影朝她走近,她駭然地睜開眼,捂著嘴抽氣,揮不去的陰霾重重壓在心口,叫她幾乎快喘不過氣。

 驀地,溫拾蘭發現她又發汗了,好不容易回暖的身子又透出絲絲寒意。睡不著的她掀被下床,瑩白如玉的纖足套入繡花鞋,她緩緩起身輕移蓮步,走向喜鵲登梅雕窗,仰望天上那過了十五仍圓如玉盤的月兒,閃閃爍爍的星子像遠方不歸的那個人,取笑她的多愁善感。

 心裡沉悶的她忽然不想待在屋內,長年習舞的身子相當輕盈,落地無聲地推開門扉,她看了看睡得正熟的丫鬟,沒吵醒她們便往外走。

 披了件禦寒的外衣仍覺得有點冷,她拉攏衣襟漫步於陣陣花香中,杏花枝椏掛滿了一朵一朵的小白花,馥鬱不膩人,暗然飄香。

 「……真的是我多想了吧?你真的平安無事,安然無恙地待在某地,照樣張狂地無法無天,令人發火吧!」神明呀!請保佑那個行事乖張的臭小子,他叫喬翊,是威遠侯世子,生來是帶給別人災難的。

 幽然地歎了口氣,雙手合掌的溫拾蘭誠心祈求,她平靜的面容顯得虔誠,口中祈禱,眼睫低垂半掩目,風兒輕吹揚起裙擺,在風中迎月而立,宛如翩翩下凡的牡丹花神,豔而不妖,明媚似月華,傲然而多姿。

 她是美麗的,從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成了花容月貌的美人,慢慢拉長的纖纖嬌軀展露少女的風姿,亦有含春女子的風情,娉婷綽約,嫋嫋婷婷,不需點朱抹翠便是天香國色,麗質天生。

 可惜溫拾蘭看不見自己的改變,除了專注在歌舞上,她的一顆心全給了不解風情的喬翊,她對他的感情是一點一滴的累積,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可是他卻毫不知情,遲鈍地像木頭人。

 其實她很後悔初見時打了他巴掌。當年她還很稚嫩,一個個頭和她差不多的男孩朝她一撲,還壓在她身上不起來,她羞惱地不做他想,做了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手一舉高便揮下。

 可長大後想想,知道並非全是他的錯,若是他不適時的裝瘋賣傻,出手拉她一把,自己可能就被蠻橫霸道的太子搶走,不等她及笄便成了太子侍寢,一輩子只能待在深宮終老,坐看髮絲成霜。

 終歸一句話,他對她是好的,雖然常被他氣得直跳腳,恨不得用榔頭敲他腦門,可是當她有危難、遇到挫折時,第一個跳出來護她的往往就是他,再無旁人。

 「可惡的臭小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歡誰,再這麼呆傻笨下去,看我還肯不肯對你好……」

 扯著無辜的花葉,她心裡又酸又澀地怨著某人,怪他少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

 溫拾蘭也不知道自己在夜風裡站了多久,等她發覺手腳冰冷時,已是滿地的碎花殘葉,雙腳凍得有點麻疼,僵硬地難以行步。

 該回屋裡了,再不小歇一會,真沒氣力陪人來瘋的心心逛朱府的花園,她們之前約好了。

 就在她轉身剛要回房的時候,身後傳來踉蹌的腳步聲,淡淡的酒味飄散四周,她微驚的捂著胸口轉頭一探,搖晃的燈籠照出熟悉的臉孔。

 「爹,你嚇了女兒一跳,不是輪到你在宮裡當值嗎?怎麼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氣?」爹究竟喝了多少,連路也走不好。

 「沒……沒醉,我和傅……傅太醫下棋,喝了點小酒……老牛有空,他……

 他替我值班……」

 喝到舌頭打結的溫季青話不流利,一句話得分好幾次才說得完。

 宮裡的規矩是除了宰相和三品以上的大官及外放官,餘下的文武百官得輪流到皇宮執勤,以免宮中有變或帝后臨時興起傳召,每半個月輪一回,少有例外。

 「就算牛叔叔肯替你一頂,你也不能喝得爛醉如泥,皇宮內院不是自家後院,萬一行為偏差被人彈劾了,你這個官還當不當呀!」喝酒不打緊,可總要有個分寸,若是喝糊塗了,隨便一件小事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不怕,乖女兒,沒事沒事,這會兒……呃,皇宮亂得很,沒人……

 沒人注意我……」

 咦!有兩個閨女,一下子分開,一下子重迭,晃過來,晃過去,晃得他眼花。

 「皇宮亂得很?爹,你說明白點,宮裡今兒個有事發生嗎?是皇上還是娘娘,沒出大亂子吧?」

 怎會生亂了,會不會影響到下個月皇上的千秋?

 清明帝的生辰近了,照理說她不該此時離宮回府,不過正逢娘親的忌日,又剛好是排休日,所以她趁忙碌前先向尚儀局吳娘娘告假,偷得幾日空閒放鬆一下,接下來她又要忙得足不沾地了。

 他搖著頭,想搖去眼前的迭影。「爹……爹只是五品小官,哪知道那些……

 嗝!瑣事,不過傅太醫棋下到一半被拉走了,皇上急宣……」

 「有人病了嗎?」她暗地裡猜想,但未放在心上。

 宮裡的貴人她認識不多,也少有往來,真有人病了也與她無關,她只是小小的六品伶人。

 「不是病,是……傷著了,宮中所有的太醫都趕往喬府……啊!噓!這是秘密,不可以說出去……」原本溫雅敦儒,才情卓越的溫季青一喝醉後話就變多了,行為舉止不若平日沉穩。

 「喔!喬府……」呃,不對,喬府不就是……「爹說的是威遠侯府嗎?!沒聽錯?」

 「應……應該吧!能讓皇上急……急著找太醫的人,除了攝……攝政王還有誰……」連皇后娘娘都沒有的殊榮,畢竟人家可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是前攝政王,今日的威遠侯,別說錯了。」溫拾蘭想提醒父親的小缺失,但是溫季青已然醉昏了,聽不到她說了什麼。

 是了,除了威遠侯,誰還能令皇上大驚失色,三更半夜地把宮裡最好的太醫全派往宮外,亦父亦兄的威遠侯是皇上至親,從皇上幼時便一心輔佐,從無異心。

 不過身兼皇商的威遠侯也是個怪人,身居高位卻不願接受封賞,嚴詞推卻威遠侯封號和立府賜匾尊榮,堅持以喬家人自居,奉已故的喬老將軍為祖父,入宗祠,承香火,後代子子孫孫皆以喬姓為本姓,不入皇家宗廟。

 「爹,你醒醒,別睡在這兒,小心地上寒會著涼……」啊!好重,快壓垮她了。

 見父親歪坐在地上,她忙扶起他,好在溫季青不算醉得太糊塗,在女兒的攙扶下還能走回自個兒屋裡。溫拾蘭喚來小廝打水,她親自服侍爹親梳洗,脫了鞋襪扶他上床,等安頓好了才離開。

 直到多日後她才愕然地想到一件事,喬翊的娘親不就是一名在醫道上小有所成的醫者,若是威遠侯傷了自有夫人診治,何需勞動到太醫院的太醫們?

 難道是夫人出事了?

 或者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休沐日未滿便急忙趕回宮中,她想以她爹和傅太醫的交情,應該能探得一、二。

 她,很不安。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