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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身》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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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違地有了面朝畫板的慾望,卻並非想畫畫,而是想著這大概是回到原來的自己的一個契機。事實上這非常痛苦,以前曾經那麼讓我快樂的事,現在卻只能讓我心生焦慮——意識到這一點,又生新的痛苦。

 我畫的是定格在窗框裡的夕照和窗邊雜亂的書桌。並不是這樣的景象吸引我,只不過沒找到其他可以畫的對象。什麼都行,重要的是拿起畫筆。

 這周已經過去了四天,至今為止表面上平安無事。上班的日子也還太平,這大概是因為大夥兒都躲著我,自己也盡量不和別人接觸。

 這幾同我明顯神經過敏,在意別人的一舉一動。在廠裡看到別人懶散怠工或聽到不可救藥、俗不可耐的對話,心裡會無明火起,恨不得用扳手或鎯頭狠砸他們的腦袋。為什麼我會這麼在意別人的缺點呢?

 可怕的是這種想法有可能變為現實。我也不敢保證哪天會不會再產生想拿刀刺臼井悠紀夫那樣的衝動。

 前幾天從堂元博士那兒回來的路上,我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都是關於腦和精神方面的。這幾天,睡前的兩小時我都在看這幾本書,想探究自己身上出現那些情況的緣由。

 比如,昨天看的書裡這麼寫道:

 「過去人們相信腦裡存在著神或靈魂等超自然的東西,它控制著人,但事實上腦只由物質構成,腦的一切功能應該能用物質的相互作用來解釋,這一點與電腦沒有區別,只不過電腦的基本功能是對命題給出一對一的答案,而人腦從理論上說是不完全的粗略的系統。可以說,這區別才是人腦創造性的原點。此外,因為構成腦神經系統的神經細胞具有可塑性,學習和經驗會改變神經系統。而電腦所具的學習能力僅限於軟件範圍內,硬件自身不會改變。也就是說人腦和機器最根本的區別在於,人腦為了發揮機能,會讓自身產生變化。」

 「變化」——這個詞在我心裡迴響,用這個詞表達自己現在的狀況再合適不過了。變化,而且是無可名狀的巨大變化。只是,這變化因何而起——對這個疑問我還沒找到滿意的答案。過去還未曾有過我這樣的臨床病例,所以書上也找不到答案。

 可我不能坐視不管,必須找到突破口。畫畫這一招雖說幼稚,也算是可行的對策之一。

 但……我看著畫板發呆。手在動,卻沒有從前那樣的熱情,這是為什麼呢?當畫家這個從前的夢想現在好像已經和自己無緣。

 我放下鉛筆,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帳紙,上面寫著在堂元博士房間裡抄來的捐贈者住址和電話號碼——關谷時雄,他父親好像在開咖啡館。

 堂元博士否定了,可那個問題總在我腦中揮之不去——捐贈者的影響。如果性格愛好不再像原來的自己,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它們來自捐贈者。對於這種可能性我無法像博士那樣一笑了之。

 我要去關谷家看看。瞭解一下關谷時雄,也許會明白些什麼。

 收起紙條,我再次拿起鉛筆。不管怎樣,現在把能做的都做了吧。

 我強打精神,總算把簡單的素描畫完。這時,門鈴響了。

 是阿惠。「晚上好。」她笑吟吟的。

 「晚上好。」我一邊說一邊感覺到困惑。好多天沒想和阿惠見面,是我現在的真實心情。腦中浮現出上週六約會時的情景,我希望感覺不到以往的快樂只是在那一次——大概是這種心理在作怪,我愛理不理地脫口而出:「什麼事?」

 剎那間,她的笑容從臉上消失,眼神開始搖晃,完了!我這麼想的時候已經晚了。果然,她說:「也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打攪你了?」

 我後悔了,真是失言了。為消除她的不安,我不得不強裝笑臉。「沒有的事。我剛好在休息,也正想見見你呢。實在是太巧了,所以吃了一驚。」我對自己能這麼言不由衷感到厭煩,不能說得更自然些嗎?「你還好?」

 「嗯,挺好。工作有點兒忙,這兩天都沒跟你聯繫……能進去嗎?」阿惠把兩手背在身後,探頭看向屋內。

 「啊,進來吧。」

 她一進屋馬上注意到了畫板。「呀,你在畫畫哪。」

 「只是消遣,不是認真在畫。」這麼找借口是因為前幾天我跟她說過,自已最近不畫了。

 「開始畫不一樣的東西了呀。」她盯著畫板,「你說過不喜歡風景畫的。」

 「所以說是消遣嘛,畫什麼都一樣。有花瓶就畫花瓶了,不巧我這兒什麼都沒有。」

 「是嗎?」她的笑答有點僵硬,「構圖很怪呀,並不是在真實描繪窗裡的風景和書桌。」

 「也是沒來由的。」我回答。確實,就我而言面法很怪,畫板右側面著書桌的右半邊,到中間書桌就消失了,而畫面左側畫著窗裡的風景,窗子也只有右半邊,左邊缺失。

 「新嘗試呀。」

 「也沒那麼誇張。」我邊說邊把畫板連同畫架移到牆邊。

 阿惠在廚房弄了冰茶,把放杯子的托盤擱在屋子中間。我倆圍著它相對而坐。

 「廠裡什麼稀奇事嗎?」

 「什麼都沒有。」

 「哦……對了,我那兒今天來了個奇怪的顧客。」像往常一樣,她的話題從畫具店開始,說起行為奇怪的顧客。看她笑得前仰後合,雖沒怎麼覺很有趣,我還是跟著強裝笑臉。

 「還有,昨天……」

 話題轉向電視和體育。她的話彷彿樹枝一樣四處伸展,又像念珠似的緊緊連成一串,既沒有統一性,也沒有中心——大概從來就沒有過。我漸漸開始煩躁,嘴上附和著,可跟上她的思堆實在很難。年輕姑娘都這樣?

 回過神來,她正默然盯著我的臉。

 「怎麼了?」我問。

 「你是不是有什麼想看的電視節目?」她反問。

 「沒有啊。怎麼了?」

 「還說呢。」她癟癟嘴,「你光顧著看時鐘了。」

 「哦,是嗎?」

 「就是的,你都不知看了多少次了。為什麼那麼在意時間呢?」

 「無意識的,我沒想在意啊。」我伸手把桌上的鬧鐘轉了個面。看時間確實是無意講的,但心裡想著她什麼時候回去卻是事實,這事實

 讓我灰心。「沒什麼,真的。」我拚命擠出笑容,「來,接著說,說到哪兒啦?」

 「這不說上次那本書嘛。」

 她又開始了,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去聽,絕不能想別的事。我得這麼想——這樣和她共度的時光,對自己來說是寶貴和有意義的。

 「我這麼說,大概你又要批評我太投入了,不過是書裡的情節而已。可我不這麼想,讀書是一種模擬體驗,當然會去思考。那個主人公的活活就是獨善其身……」

 幼稚的理論,無聊,淺薄,聽著讓我痛苦,但我得努力忽略這種痛苦,不能失去愛她的感覺,要珍惜她的一切,包括她說的每一句話。

 突然我覺得難受,她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她的嘴唇像個獨立的活物似的在我眼前蠕動。我用力握緊喝完了冰茶的玻璃杯。

 「對了,我跟她說起上次看的電影來著。我知道她是邁克爾的影迷,還是跟她說,怎麼說演高中生也太勉強了。可她說,你別說了,我就是不想看他硬要裝嫩才忍著不去電影院的。大家都笑死了……」

 我開始頭疼,不舒服的感覺直逼過來,耳鳴,出冷汗,全身發麻,肌肉僵硬。

 「……她可真行,看到邁克爾皺紋明顯的鏡頭就瞇起眼睛,說是這樣看起來就模糊了——」

 那一瞬間我倆中間傳出尖廚的聲音。她張著話說到一半的嘴,呆呆垂下眼簾,我也低頭去看。

 玻璃杯碎在我手裡,我捏碎了它。冰茶已經喝完,融化的冰塊濡濕了地毯。玻璃碎片戳破了我的手,鮮血從傷口中流出來。

 「不好,得趕緊地理!」她猛醒過來,「急救箱呢?」

 在壁櫥裡。」

 她拿出急救箱,仔細檢查了我的手,消毒、上藥,最後纏上繃帶,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沒什麼,太使勁了。」

 「這東西可不是那麼容易就碎的呀。」

 「可能有裂縫,我沒注意。」

 「太危險了。」

 給我包紮完,阿惠開始收拾玻璃碎片。她一低頭,褐色的頭髮垂到有雀斑的臉頰上。看著她的側臉,我說:「抱歉,今晚你回去行嗎?」

 她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像個服裝模型。她慢慢地把視線轉向我。

 「我有點不太舒服,」我接著說,「大概是上班累著了,覺得頭也很重。」

 「怎麼了?」

 「不是說累了嗎,最近有些勉強自己了。」

 「可是,」她表情嚴肅,「這樣我就更不能不管你了。我今天可以住在這兒,明天不用太早。」

 「惠,」我看著她的臉,輕聲說,「今天,就算了。」

 她的雙眸馬上開始濕潤,但在淚水盈眶之前,她眨了幾下眼睛,搖搖頭:「是呀,你也有想一個人待著的時候。那我把玻璃碴兒收拾了再走,太危險了。」

 「不,我自己來收抬。」她剛想去撿碎片,我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大概是我的動作太粗暴了,她看起來有些害怕。我趕緊放開她的手。

 「好吧,」她放下撿到手裡的碎片,站起來,「我回去。」

 「我送你。」

 「不。」她搖著頭穿上鞋,伸手拉住門把手,又回頭說,「有一天你會告訴我的,對吧?」

 「啊?」我一愣。

 「你告訴我的,對吧?一切。」

 「我沒什麼瞞著你呀。」

 她搖了兩三下頭,像在哭又像在笑,說了句「晚安」便消失在門外。

 我一動不動,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先。我撿起玻璃碴兒,仔細擦過地毯後又開動吸塵器。想起剛才歇斯底里的行為,我很沮喪,那種衝動究竟是什麼?難道阿惠做了什麼讓我想捏碎玻璃杯的事嗎?她只是想和我開心地聊天。

 「俺不正常。」我故意說出聲來,覺得這樣可以讓自己客觀地接受現實。可我馬上奇怪地發現,不知為什麼,我用了平時從不說的「俺」字。無法言說的不安向我襲來。

 我腦中浮現出昨晚看的書中的一段——腦會改變自身……

 顯而易見,我的心在變化。

 阿惠,我曾經愛著你,可現在,愛的感覺正在消失……

 【葉村惠日記 3】

 七月五日,星期四(陰)

 獨自一人的屋子,難以言表的寂寞。

 阿純什麼都沒變——為證明這一點,我去了他那兒。在那兒見到的是以前的他絕不會畫的奇怪的畫。

 我討厭去想不祥之兆,假裝興高采烈,把能想到的高興話題都扯了出來,但他的目光越過我的身體,凝視遠處。我的悲情戲和玻璃杯一起破碎了。

 得趕緊,沒時間了!可是該趕緊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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