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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殺了她--加賀恭一郎 3》第2章
  2

  和泉園子與佃潤一是在去年十月相遇的,地點就在她上班的公司附近。

  園子任職於一家電子零件商的東京分公司。公司租下辦公大樓的十樓與十一樓,大約有三百名員工。總公司雖位於愛知縣,但若說公司真正的中樞是東京的分公司,其實也不算錯。

  園子隸屬於業務部,部門約有五十人,其中女性包括園子在內有十三人,絕大多數都比她年輕。

  午休時,園子都是單獨去吃飯。同期進公司的同伴全辭職後,中午她就很少和別人一起用餐。以前公司的後進常來約她,但現在也不會了。她們也察覺到:和泉小姐好像比較喜歡一個人吃飯。當然,這樣她們也可以不必費心與她周旋。

  園子不想和後進一起吃飯,是因為雙方對食物的喜好截然不同。她喜歡日式料理,就連早餐也多半是吃米飯,但小她幾歲的那些後進卻都偏愛西式料理。園子雖然也不討厭,但每天吃會覺得膩。

  她打算去吃蕎麥面,因為她在距離公司走路十來分鐘的地方,發現了一家好店。這家店的湯頭清甜,她最喜歡他們的天婦羅蕎麥面。來自愛知縣的她,本來是烏龍面的支持者,但來到東京之後,也開始懂得蕎麥面的美味。而且這家店新開不久,她還不曾在這裡遇過熟面孔,這可能也是她經常光顧的原因。吃飯時還要滿臉堆笑,這種事最痛苦了。

  園子一轉進蕎麥麵店所在的小路,便看到有個青年在路邊賣畫。其實這青年只是坐在一張折疊椅上看雜誌而已。十幾張畫沒有裱框,畫布就這麼靠著後面大樓的牆壁放著。不懂畫的園子也知道這些畫是屬於油畫類。

  青年看起來年紀比園子小,大約二十四、五歲吧。穿著合成皮製的黑色運動夾克與雙膝有破洞的牛仔褲,夾克裡面是T恤。臉色不怎麼好,像早期玩音樂的人一樣,非常削瘦。即使園子停下腳步,他也沒有把埋在雜誌裡的臉抬起來的意思。

  園子把那十幾張畫看了一遍。放在正中央的一幅畫吸引了她,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畫的是她喜歡的小貓咪。至於畫得好不好,她一點都不懂。

  看了一陣子畫,再看向青年,不知何時他也抬起頭來看著她。削瘦的下巴上留著鬍渣。表情雖然憂鬱,但她卻在那雙眼裡看到純真。這位女客人也許喜歡我的畫——那雙眼睛懷著這樣的想法和期待。

  園子心想,就回應一下他的期待吧。用不著大費周章,只要問他這個多少錢,這樣一句話就夠了。

  但是正當她要開口,有個人進入她的視線。

  「啊,和泉小姐。」那個人大聲叫道。

  他是園子的上司井出股長。井出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走了過來。他本來就頭大身短,這樣看起來身材更加短小。

  「妳在這裡幹嘛?」他一面問,視線一面在園子和她身旁的畫來回掃視。

  「我正想去那邊的蕎麥麵店。」她回答。

  「哦,原來妳也知道那家店啊。有人跟我說那裡不錯,我也正打算過去。」

  「這樣啊。」園子在臉上堆起笑容,心想這下又少了一家可以去的店了。

  井出邁出腳步,園子也不得不跟上去。回頭看青年,他的視線已經又回到雜誌上了。他一定也把她當成那種只看不買的客人,這讓園子覺得有點遺憾。

  「妳對畫有興趣?」井出問。

  「沒有,也說不上有興趣,只是覺得其中有一張畫還不錯,停下來看看已。」

  說完後她心想:我為甚麼要找借口?

  井出對她的回答似乎沒有任何想法,只點了一下頭便說:

  「不過,真不知道那種人到底有甚麼打算。」

  「那種人?」

  「就是那個賣畫的年輕人啊。我看他八成是甚麼美術大學畢業的,因為這陣子不景氣找不到工作,才在那裡賣畫。不過他那樣行嗎?真想問問他對將來到底是怎麼想的。」

  「大概是想靠畫畫維生吧。」

  園子的回答讓井出苦笑。

  「能夠靠畫畫過日子的人,只不過那麼一撮而已。不,應該說一小撮才對。明知道這樣竟然還要繼續下去,真叫人懷疑他們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年紀輕輕卻不事生產,想當藝術家的人多少是在逃避現實。」

  園子並沒有附和上司,心中暗罵:你根本完全不懂藝術,還真敢說,並對自己竟然要和這種人一起吃中飯暗自歎息。

  她在蕎麥麵店吃了鴨肉蕎麥面,因為井出先點了她原本想點的天婦羅蕎麥面。

  井出邊吸鼻水邊吃天婦羅蕎麥面,還一邊和園子閒聊著。話題都圍繞在結婚上。這個股長似乎認為自己有年近三十卻還未婚的女部下,是一件丟臉的事。

  「工作當然很好,但是我們做人吶,養兒育女也很重要。」

  才不過吃一碗天婦羅蕎麥面的工夫,這句話井出就重複了三次。園子不斷陪笑,完全食不知味。

  園子的公司是下午五點二十分下班,但因為今天要加班,她離開公司時已經超過七點了。她原先一如往常地朝車站方向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在中途轉進叉路。就是她中午去蕎麥麵店的路。

  可能已經不在了——她帶著這種想法走到了青年賣畫的地方。他還在,但好像已經收攤了,正在收拾畫作。

  園子慢慢靠過去。他正在將畫布收進兩個大包包內。園子沒看到那幅小貓咪的畫,大概已經收起來了。

  青年發覺有人來了而回過頭,瞬間大感意外地張大眼,但並未停下手邊的工作。

  園子做了一個小小的深呼吸,下定決心地說:

  「那張貓咪的畫賣掉了嗎?」

  青年停止動作。但他甚麼都沒說,接著手又動了起來。

  正當園子以為對方不想理她的時候,青年從其中一個包包裡拿出一張畫布。就是貓咪的畫。

  「我的晝從來沒有賣出去過。」他把畫遞給園子持這麼說。態度雖然直接,但那口吻聽起來卻有幾分靦腆。

  園子再度觀賞那幅畫。不知是否是路燈的關係,那幅畫與中午時有點不同。畫中主角是一隻茶色的貓咪,正抬著一隻腳在舔自己的大腿內側。貓咪為了不翻倒而用另一隻前腳勉力支撐著的模樣,莫名地惹人愛憐。她不禁莞爾。

  她從畫裡抬起頭,正好與他四目相接。

  「這個多少錢?」她問了中午錯過機會沒開口問的話。

  結果他思索般沉默一會兒,一樣很直接地說:

  「不用了,送妳。」

  這意外的回答令園子睜大眼睛。

  「為甚麼?這樣不好吧。」

  「沒關係。妳看著這張畫笑了,這樣就夠了。」

  園子看看青年,然後視線落到畫上,又抬眼看他。

  「是嗎?」

  「我畫這張畫的時候就想,希望能把這張畫送給看了之後微笑的人。」說完,他從包包裡取出一個白色的大袋子。「用這個裝吧。」

  「真的可以嗎?」

  「嗯。」

  「謝謝,那我就收下了。」

  青年笑著點頭,然後把所有的畫分別裝進兩個包包裡,一個掛在左肩上,另一個右手提著站起來。這期間園子一直站在旁邊,她想找機會說一句話。

  「那個,」她鼓起勇氣說,「你餓不餓?」

  他以誇張的動作壓著肚子。「餓死了。」

  「那要不要去吃點東西?我請客,算是畫的謝禮。」

  「那幅畫的價值不到一碗拉麵的錢。」

  「可是我又不會畫畫。」

  「妳不會畫,但妳有更有用的才能,不然怎麼可以去那家蕎麥麵店吃中飯。」他說完,指指園子中午去的蕎麥麵店。

  「討厭,你看到了?」

  「那家店滿貴的。有一次我餓了想進去,看到價錢就算了。」

  「那麼我請你吃蕎麥面?」

  聽她這麼說,他想了想,說:

  「我想吃意大利面。」

  「沒問題,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園子回答,慶幸自己以前曾陪後進去過意大利餐廳。

  ※※※

  兩人隔著鋪了白底格紋桌布的餐桌相對而坐。

  菜單幾乎是園子決定的。她點了海鮮類的前菜,主菜則選了悶煎鱸魚。問青年他喝不喝葡萄酒,他略加思索後,說「夏布利」。園子沒想到他會說出品名,相當驚訝。

  青年說他叫佃潤一。正如井出股長推測,他果真沒有正職,但原因則和井出所猜的不同。他說是想有充足的時間畫畫才沒去找工作,目前在大學學長開的設計事務所幫忙,賺取生活費。

  「我要的不是作品被裱框掛在有暖爐的房間裡。我希望大家能更輕鬆地看待我的畫,拿我的畫來玩,好比拿來印T恤之類的。」

  「或是看貓咪的畫笑出來?」

  「對。」潤一以叉子捲起義大利面,露出滿面笑容。但是他好像忽然想起甚麼,笑容消失了。「不過那全都是夢。」

  「怎麼說?」

  「就是時限到了。」

  「時限?」

  「他們強迫我答應,要是畢業三年沒闖出名堂來,就要去工作。」

  「誰?」

  他聳聳肩:「我爸媽。」

  園子「哦」了一聲點點頭:「那麼,明年四月你就要去上班了?」

  「是啊。」

  「放棄畫畫?」

  「我也想繼續畫,可是大概沒辦法了吧。所以,為了要和夢想訣別,我才會把以前的作品拿來賣。只不過完全賣不出去,哈哈。」

  「是甚麼公司?」

  「很無聊的公司啦。」潤一說完,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接著就反過來問園子在甚麼公司上班。

  園子說出公司名稱,佃潤一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名字聽起來不像電子零件製造商,還比較像做學校教材之類的公司。」

  「這聽起來不太像是稱讚。」

  「我沒有褒眨的意思。妳在公司做怎樣的工作?」

  「業務。」

  「哦。」潤一微側頭。「我還以為是會計。」

  「為甚麼?」

  「不為甚麼。我不太清楚公司裡有些甚麼部門,說到女性,就以為是會計。妳看嘛,推理小說大多是這樣。」

  「你看推理小說?」

  「偶爾。」

  兩人的話題沒有間斷過。園子感到很不可思議。她從來沒有在用餐時說過這麼多話,而且向來認為自己算是不愛說話的。但是和潤一在一起,她甚至覺得自己變得很會說話。

  結果這頓飯吃了將近兩個小時。她也已經好久沒有花這麼多時間慢慢吃晚餐了。

  「真不好意思,讓妳這麼破費。」離開餐廳後潤一說,「我本來沒這個意思的。」

  「沒關係,我也想補充一點營養。」

  園子心想,要不要問接下來要去哪裡,她不想就此分別。儘管他們聊了這麼久,她卻沒有問潤一的電話,也沒有告訴他自己的聯絡方式。

  園子和潤一併肩走著,她告訴自己:他之後根本不會與和泉園子這種年紀比他大的女人聯絡。是她自己主動請他吃飯的,而且這是畫的回禮,能度過一段久違的快樂時光,就應該滿足了才是。這已經為自己一成不變的枯燥生活帶來一點歡樂,不是嗎?

  到車站後,潤一也淨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沒問園子的電話。然後她要搭的電車來了。

  園子上了車,潤一微微舉起一隻手目送她。電車上也有一些與她年紀相仿的女乘客。相較於她們,園子心中不禁產生了幾分優越感。

  ※※※

  遇見佃潤一都已經過了四天,園子仍在想著他。這讓園子感到驚訝。

  在那之前,園子總認為將來不會再有新的邂逅了,她已經預期到自己八成是在種種妥協之下與某人介紹的對象結婚,不會談甚麼轟轟烈烈的戀愛。但她也認為這樣很好。她知道有好幾個朋友都是這樣結婚的,也不認為這樣有甚麼不幸。她認為,多數人的人生都與電視連續劇中的戀愛無緣,而且經過分析,認為自己當然不可能例外。

  現在情況卻出乎意料。

  佃潤一佔據了她的心,讓她難以集中精神工作。與他相遇,確實讓她感到一陣清新,但她沒有料到影響竟持續這麼久。

  午休一到,園子便走向那家蕎麥麵店。這是那天以來的第一次。她無法不察覺自己的心情激動。其實她早就想去了,只是一直勉強忍耐著。原因是她不想當一個會錯意的女子,搞不好佃潤一併沒有想再見到她的意思。

  她已做好心理準備——就算他在,也不要自以為很熟地靠過去,只要遠遠朝他笑一笑就好。如果對方叫住她,她再走過去。

  但那裡並沒有佃潤一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幾個裝了垃圾的半透明袋子。這裡本來好像是搜集垃圾的聚點。園子一面走向蕎麥麵店,一面掃視四周。潤一也不在附近。她失望地走進店裡。

  然而——

  正當園子吃著天婦羅蕎麥面時,有人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這家店中午人很多,大家都很習慣並桌了。園子並沒有特別在意,直到聽到那人點「天婦羅蕎麥面」的聲音,才抬起頭來。潤一正得意地笑著。

  「嚇我一跳。」她說。「你剛進來的?」

  「對啊。不過,這不是巧合,我是看和泉小姐進來才跟進的。」

  「你剛才在哪裡?我也找過,可是沒看到你。」說完,園子心想糟了。但潤一似乎沒對她這句話想太多。

  「我在對面的咖啡店,工作途中順便去的。不過我的直覺真靈,我就覺得和泉小姐今天會出現。」

  知道潤一在等她,園子感到心花怒放。

  「找我有事?」

  「嗯,有東西想拿給妳。」

  「甚麼東西?」

  「那是吃完蕎麥面後的驚喜。」蕎麥面正好送上桌,他掰開了免洗筷。

  一到店外,潤一便從側面寫著「計劃美術」的大運動包包裡拿出一張畫布。很像前幾天他送她的貓咪畫。

  「希望妳能收下這個。」

  「為甚麼?」

  「上一幅畫我實在不滿意。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裡不對勁,找到答案後就重畫了。然後既然畫好了,我希望妳能收下畫得比較好的這一幅。」

  園子再次觀看那幅畫。的確有些不同,但她完全看不出比上一幅畫好在哪裡。

  「那,之前那幅畫該怎麼辦?」

  那幅畫已經掛在她房裡了。

  「丟了吧。有兩幅同樣的畫也沒有意義,而且那幅又是失敗的作品。」

  「兩幅我都掛起來,反正我牆上還有空位。」

  「那很怪耶。」

  「有甚麼關係,我就是喜歡貓。」

  「哦。」

  於是他們很自然地約好下班後見面,是潤一提議的,園子覺得簡直就像自己的念力發功似的。

  晚上他們在串燒店一面喝啤酒、日本酒,一面用餐。潤一喝醉後話變得更多,再三說到在日本以藝術維生總被當成罪人一般。看來他對放棄夢想還是心有不甘啊——園子有些茫然地這麼想。

  話說到「下次我做菜給你吃」。會這麼說,是因為潤一提起這幾個月都是吃外食和便利商店的便當。

  「我可以當真嗎?」他問。

  「當然。」園子回答。同時又在心裡反問:那你的話呢?

  之後,潤一把自己住處的電話告訴她。園子也在給潤一的名片背面寫上家裡的電話。

  這個約定在一週後實現。潤一帶著冰涼的香檳作為伴手禮,來到園子位於練馬的公寓。園子以她比較不拿手的西式料理招待他。

  當天晚上,兩人便在狹小的床上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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