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老魅魔向來無法拒絕自家的小死神。

　　幾天後，惡魔父子，或者說是古董商柯克男爵父子倆，就坐上了駛向雲霧森林的馬車。他們已經和真理派的主教簽訂了契約，受到魔法約束的契約可比單純受到法律約束的商業合同可靠多了，契約一簽合作就絕對不會出現問題了。只要他們能按約提供放映機，他們就算離開爾蘭堡也不影響什麼。

　　馬車是特製的魔法馬車。

　　拉車的動物是一種食草的五級風系魔獸，長得有點像馬，又有點像牛，一共有兩頭。魔獸以四級為分界線，四級以上是高級魔獸，能用高級魔獸拉車的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馬車的車廂上、車輪上刻著無比繁複的魔法陣。各魔法陣的作用都不一樣，有些是增加速度的，有些是保證車廂平衡讓馬車的主人感覺不到顛簸的。這種馬車的最快速度能和地球上九十年代的綠皮火車持平，非常了不起了。

　　可是，魔法馬車只有財大氣粗、底蘊深厚的貴族能用，別說平民，就連一般的小貴族都用不起高級魔法馬車，綠皮火車卻能一視同仁地給所有人帶去方便。這就是晨曦大陸和九十年代地球的區別。

　　到底是用魔法作為第一生產力，還是科技作為第一生產力，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在於，魔法只為上層服務，科技卻為全民服務。

　　老魅魔垂頭喪氣地坐在馬車裏，那頭漂亮的長髮彷彿失去了應有的光澤，身後無形的孔雀尾巴也收起來了。沈怡頓時有些內疚。他沒有想到，自己想要和邊靜玉締結婚約的事竟然會給老魅魔造成這麼大的打擊。可是，長痛不如短痛，他肯定是要和邊靜玉在一起的，因此老魅魔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也許我應該委婉一些的……”沈怡在心裏深刻地檢討了自己。

　　他哄老魅魔早就哄出經驗來了，蹲下身靠在老魅魔的膝頭上，用天真快樂的語氣說：“爸爸，我知道你總是希望一切悲傷痛苦都遠離我。可是，我有什麼好怕的呢？爸爸會永遠保護我的，不是嗎？”

　　老魅魔俯下身，親吻兒子的額頭，說：“沒錯！爸爸會永遠保護你的。”即使我死了，我魂也會與你融為一體，增強你的實力，繼續保護你。每一個惡魔都可以通過吞噬別的惡魔的靈魂而增強實力。

　　“那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沈怡乖巧地問。

　　老魅魔頓時被哄得很開心。但他沒有徹底開心起來，因兒子想要締結婚約而受到的打擊也沒有徹底過去。馬車駛過林地，車窗外的原生態的風景其實非常美麗，但惡魔父子卻都無心欣賞這份美麗。

　　當馬車駛進提瑞斯法公國西邊的曠野時，一隻渡鴉從遠處飛來，從空曠的天空中掠過，往地面上投下一片陰影。沈怡從行駛的馬車中伸出一隻手。渡鴉立刻從天空上俯衝而下，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當惡魔在地面上行走時，他們需要把黑暗屬性的本源之力分化出去，這樣才能隱瞞惡魔的身份。

　　分化出去的本源之力可以化作某種活物。

　　具體化作什麼活物是不受惡魔主觀控制的，但會和惡魔屬性相合。神奇的是，活物確實由本源之力所化，但卻不會向外散發黑暗之氣，而是把它們牢牢鎖在體內，使得造物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生物一樣。奧古斯塔斯的本源之力化作了某種蛇類，藏在暗處窺伺人類。沈怡的本源之力卻化作了渡鴉。

　　渡鴉的嘴巴一開一合，明明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沈怡卻微笑點頭，好像在聽渡鴉說話。

　　等渡鴉的嘴巴徹底閉上了，沈怡把胳膊伸出窗外，朝著天空的方向一送。

　　渡鴉飛走了，很快就飛遠了，消失在了天際。

　　沈怡轉過身對奧古斯塔斯說：“爸爸，我們已經接近提瑞斯法公國，今天傍晚能趕到歡欣之城。”

　　老魅魔瞧著沮喪極了，彷彿全身都攏在一片烏雲之中。然而，聽到兒子的話後，老魅魔卻在第一時間精神了起來，不僅主動把頭頂的烏雲揮散了，身後無形的孔雀尾巴也翹了起來。老魅魔從儲物戒中取出一面鏡子，舉著鏡子慢慢調整自己的容貌。柯克男爵這個假身份的樣貌和老魅魔的真實樣貌只有三四分相似，在老魅魔的調整下，他很快就恢復了自己的真實容貌，只除了一雙尖耳朵沒有恢復。

　　“爸爸？”沈怡好奇地問。

　　老魅魔對著沈怡打了個響指，沈怡也瞬間恢復了真實容貌，但耳朵還是人類的耳朵。老魅魔又從儲物戒中取出了衣服和珠寶。車廂內的空間雖然不小，但絕對不夠老魅魔把所有衣服都鋪陳出來的。

　　老魅魔興致高昂地拿著一套套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劃。

　　“爸爸？”沈怡又叫了一聲。

　　老魅魔語氣堅定地說：“論美貌，我們約蘭一族是絕對不會輸的！那些無趣的精靈們怎麼可能比得過我們？兒子，這是自信仰之戰後我們首次面對精靈，拿出你的氣魄來，讓我們一起把精靈比下去！”

　　沈怡：“……”

　　沒有什麼能阻止老魅魔戰意高昂，就連獨子想不開要締結婚約都不能讓他繼續沮喪。

　　越靠近歡欣之城，老魅魔身後那無形的孔雀尾巴就翹得越高，沈怡懷疑那尾巴恐怕是想要翹到天上去。不過，沈怡什麼都沒有說。如果“鬥美”能讓老魅魔充滿活力，沈怡很支持爸爸和精靈們鬥美。

　　雲霧森林被巨大的魔法陣保護了起來。

　　渡鴉不能飛到森林裏面去，只好落在了領主府內花園裏的一棵高大挺拔的樹上。邊靜玉不常住在領主府，更多的時候他都是跟著精靈族長老在精靈之森學習，只偶爾出現在領主府瞭解下歡欣之城的建設情況。自從他給暗夜之聲寫了信，他就囑咐了老傑瑞，如果有回信，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通知他。

　　沈怡並沒有回信。這會兒沒有郵局和郵差，如果他回信，信只能跟著商隊走，那速度遠遠不如沈怡自己乘坐馬車趕到歡欣之城的速度。不過，他又想早點見到靜玉，因此渡鴉總是守在領主花園裏。

　　也是巧了，這一日正好是邊靜玉例行查賬的日子。

　　透過二樓的窗戶，渡鴉瞧見了穿著一身簡約白色長袍的半精靈，它從樹上跳到窗臺上，用喙敲了敲窗戶。邊靜玉和老傑瑞都被這敲擊聲吸引了注意力。老傑瑞微微皺著眉頭說：“哦，不祥的烏鴉！”

　　沒有人喜歡這種黑色的鳥兒。在兒童的床前故事裏，烏鴉會偷走你所愛之人的心臟。

　　邊靜玉仔細打量著那只鳥兒。

　　“好像不是烏鴉。”他說。他起身打開了窗戶。一隻會敲門，不對，會敲窗戶的黑鳥兒，要麼特別聰明，要麼有特殊的來歷。渡鴉從窗外跳了進來，撲在邊靜玉的臉上，用小腦袋蹭了蹭邊靜玉的臉。

　　“哦！光明神啊！”老傑瑞驚呼一聲。他擔心這只渡鴉會傷害親愛的小主人。

　　“傑瑞，別擔心。它很乖的，難道你不覺得它很可愛嗎？”邊靜玉回頭沖著傑瑞微笑。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只鳥和沈怡有關。難道惡魔能指揮渡鴉，就像是很多故事裏的女巫能號令黑貓一樣？

　　渡鴉比烏鴉要大一點，這只渡鴉在渡鴉中都算得上雄壯，因此就更大一點了。

　　老傑瑞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誇食腐的渡鴉可愛，他一顆心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無比擔心渡鴉那骯髒的喙和尖利的爪會刺破小主人柔嫩的肌膚。他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說：“我們快把它放出去吧。”

　　“你要走嗎？”邊靜玉問渡鴉。

　　渡鴉繼續用自己長著無數細小絨毛的腦袋蹭著邊靜玉的臉。

　　邊靜玉被弄得癢癢的。他越發覺得這小東西和沈怡有關了，難道是沈怡的化身嗎？他一邊哈哈哈地笑著，一邊摸著渡鴉的翅膀，心情愉悅地說：“好了好了，我已經知道你有多愛我了，我也知道你離不開我。你從遠處飛來，肯定又累又餓了吧？也許，你應該洗個澡、吃點東西。我幫你洗澡怎麼樣？”

　　邊靜玉把渡鴉抱在懷裏，看向老傑瑞，說：“帳冊等會兒再看吧，我先把這個小東西哄好。”

　　“可是！”

　　“它真的不會傷害我的，我可以用真名發誓。”邊靜玉認真地說。它是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

　　有誰能拒絕半精靈那雙如夜空一樣美麗的眼睛呢？反正老傑瑞不能。儘管他仍擔心渡鴉會給小主人造成傷害，卻還是順從小主人的意思，準備好了熱水和毛巾。邊靜玉親自給渡鴉洗澡，把僕從都擋在了浴室之外。渡鴉用沈怡的聲音說：“我已進入提瑞斯法公國境內，將於今日傍晚到達歡欣之城。”

　　邊靜玉激動地親了渡鴉一口。

　　不過，等邊靜玉問了一堆問題而渡鴉沒有回答後，他才意識到，渡鴉不是真正的沈怡，它可能是沈怡的魔法造物，能攜帶製作者的一些資訊，就好比剛剛那句話，並不能讓他和沈怡之間產生交流。

　　邊靜玉用毛巾包裹著渡鴉沖出浴室，說：“備車，去城門口！西門！”

　　沒有人質疑邊靜玉的決定，儘管大家並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僕從在第一時間安排好了馬車。邊靜玉站在城樓上極目遠眺。擦乾了水分的渡鴉就落在他的肩膀上，偶爾會吃點邊靜玉遞給它的肉幹。

　　惡魔的馬車從遠處駛來，在城樓下接受例行檢查。

　　貴族向來擁有特權，柯克父子本來無需離開馬車。但沈怡卻在等候時下了車，他抬頭朝巍峨的城牆望去，一眼就看見了城牆之上的邊靜玉。夫夫倆遙遙相對。渡鴉從城牆落下，落在沈怡的胳膊上。

　　日後有無數才華橫溢的游吟詩人為這一幕寫下了不可計數的華美篇章。他們讚揚這一刻的城牆，讚揚這一刻的餘暉，讚揚這一刻的晚風，讚揚這一刻可讚揚的一切。他們還讚揚時間的魔力，更讚揚命運的安排。他們說，這是他和他的相遇，是星辰之力的牽引，這是新時代的開始，亦是一見鍾情。

　　這，是所有偉大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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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怡驕傲地說：“你見到我這輩子的鳥兒了嗎？它那麼大，那麼大，那麼那麼大。”

　　邊靜玉：“……”

　　“等等，你是不是想歪了。我是在說我的渡鴉。對了，你喜歡我的大鳥嗎？”沈怡說。

　　邊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