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柒零】冬之盡
孫蓬接回京城的景王之子,名栩,於景王府中行七,是景王如今最小的兒子。
這孩子生得好,人也乖巧,只是相比起景王其餘幾子,生得略微膽小了一些。
孫蓬在景王府中住了半月有餘,這才叫這孩子同自己親近起來。
謝栩的生母去的早,景王又是個識時務的,自孫蓬到景王府特地提出要見這孩子起,便隱隱知道他的這個兒子多半是要離開身邊了。
等到孫蓬搬出熙和帝的聖旨,景王沒有猶豫,很快就同意讓孫蓬帶著孩子回京。
孫蓬很快帶著孩子上路,一路上遊山玩水,陪著謝栩玩鬧,同時也不忘教導孩子。到了寶應六年,他們回京,謝栩已經變得極黏孫蓬了。
寶應六年夏,熙和帝過繼謝栩,宮裡自此多了一位小皇子。
那小皇子姓謝,且又是景王一脈,血統純正,倒是直接堵住眾人之口。
只是叫眾臣有些不解的是,那小皇子不親近陛下,不親近大皇子,偏生親近大皇子身邊的孫蓬。白日裡聽著太傅講學,下了學,便不管不顧地往御史台跑。
若不是容貌上的確是謝家人的長相,怕早被人當做孫家血脈看待了。
可日子久了,大臣們心裡也都清楚,這小皇子說是給熙和帝過繼的,實則是過繼給了大皇子。
不然,哪有讓成年的皇子仍舊住在宮裡,負責教養小皇子的事。
且那孫家七郎的職位,又被調回了京城,更是方便了小皇子同他親近。
到了冬天,謝栩又長高了不少,學了宮裡的規矩後,人前已顯露出了皇子該有的氣度禮節,只是人後難免還透著小孩的嬌氣。
這日小雪朦朧,孫蓬去了上書房接謝栩。
宮裡如今只有謝栩一個未成年的皇子,白日裡用作教學的上書房,便空蕩蕩的,只有太傅與謝栩及宮女內侍幾人。
隔著門,孫蓬聽見裡頭師生二人一問一答,索性收了傘,站在殿前賞起雪景來。
「七哥……」下了學,謝栩一出門,張嘴就要喊七哥哥,眼瞅見孫蓬輕輕搖頭,慌忙改口,「孫大人。」
孫蓬籠了袖,朝隨後出殿的太傅恭敬道別,末了才撐開傘,叫謝栩走近些。
謝栩今日上學前才換了新製的衣裳,蒼青色的,肩頭落了一二雪花,顏色襯得十分好看。
他鑽進傘下,扯著孫蓬的衣袖,就嘰嘰喳喳地同他將太傅在學堂上教的東西又重複了遍。
孫蓬早早就發覺,謝栩雖有些怕生,可天資聰穎,任何東西都能過目不忘,聽過一遍便也就記在了心裡頭,且這孩子的一雙眼睛最擅看人神色,實在是個天生的帝王之才。
也難怪謝忱雖與這孩子不親近,卻一直在傾盡全部教授他。
孫蓬低頭看著這孩子,笑笑問了幾個與所學相關的問題。
謝栩一邊踩著雪,一邊有模有樣地回答他的問題。
路上遇上些宮女內侍,離得稍遠些,便能聽見他們輕聲議論,說他倆遠遠看去,當真與親生父子一般。
孫蓬想著,唇角越發彎起。
他與謝忱沒兒子,將來也不會有其他孩子,早就打了注意,是要拿謝栩當兒子養的,哪怕名義上是弟弟,可那也是年紀同兒子無二的弟弟。
只說再過個幾年,等著孩子再長大幾歲,容貌長開了,聰明勁也跟上了,便能冊立太子,也好叫他們鬆下一口氣來。
回了住處,孫蓬和謝栩的一側肩頭都落了些雪。雪花早化作雪水,浸濕了肩頭。幸好殿內生著炭火,衣裳脫下倒也不覺得冷。
孫蓬接過宮女遞來的巾帕搭在謝栩的腦袋上,見他眨著眼看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抬手給他擦起頭髮。
被擦的亂糟糟的頭髮似乎戳到了他的眼睛,謝栩「唔」了兩下,見左右無人,笑嘻嘻地伸手抱住孫蓬的腰:「栩兒今夜想同七哥哥睡。」
謝栩的聲音還帶著幼童的軟糯,孫蓬聽著心頭一軟:「怎麼突然撒嬌了?」
「前幾日八哥哥進宮說,七哥哥從前總陪八哥哥睡。先前在王府,七哥哥也常陪著栩兒,進宮後七哥哥已經好久沒陪過栩兒了。」
謝栩抓了一把頭髮,又道:「枸杞說,七哥哥總被皇兄占著。」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對孫蓬小聲問,「七哥哥,你今夜陪陪栩兒好不好?」
孫蓬自然想要應一聲好。
他對謝栩是真的喜歡。這孩子乖巧聰明,要說容貌,長得也好,自然容易討人歡心。
更重要的是,這個孩子,會在將來,繼承他與謝忱的所有,成為大褚的皇帝,帶領大褚的子民走向更遠的未來。
「不行。」
孫蓬剛想答應,謝忱便背著手走了進來。
謝栩「啊」了一聲,有些難過:「皇兄……我就借七哥哥一晚,就一晚好不好。」
謝忱看了眼哭笑不得的孫蓬,探手給謝栩整了整被擦得亂糟糟的頭髮,說道:「今晚不行,明晚借你。」又道,「不過得你七哥哥同意了才行,他要是不同意,就不行。」
謝栩高興地眼睛都亮了,抱著孫蓬的腰就不肯放手:「七哥哥一定會答應!」
被他們兄弟倆打了個商量,孫蓬又好氣又好笑地喊來枸杞,這才把謝栩送回寢殿,順便叮囑他回去定要乖乖喝了薑湯。
完事後,孫蓬回身,看向正俯身在給桌上的燭臺點火的謝忱。
外頭雪落無聲,天色沉得極早,屋裡只能早些點上蠟燭,才好叫人看得更仔細一些。
「今天心情很好?」孫蓬問。
「是挺好的。」謝忱擦了擦手,將人拉到身邊,直到鼻間都是愛人的氣味,這才舒暢地出了口氣,「父皇打算過了年,便立栩兒為太子。」
「快了。」孫蓬在心底算了算日子,「再過十餘日便要過年了。」
「我與父皇已談好,待明年,冊立栩兒為太子,封我為王,留在京中。待栩兒登基後,我再為攝政王,輔佐栩兒至成年親政。」
孫蓬眼微抬,對上謝忱的視線,道:「那還有好多年。」
「嗯,還有好多年。」謝忱頗有些不以為然,「可與你在一起,再多也不過才這些年。假若上輩子,我能勸住你,興許那時候我們也能一道過日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到你白髮蒼蒼,我也掉光了牙齒,還能肩靠著肩,看咱們過繼來的孩子,跪在身前喊你我一聲『阿爹』。」
他說得深情,孫蓬眼眶微熱,失笑:「可那樣,我就是罪臣之後,你我之間的阻隔,會比現在要多得多。」
謝忱搖搖頭:「也許會,但也許不會。」
謝忱低頭,輕吻孫蓬的耳畔,啞聲道:「我只後悔,當時放開了你的手,後悔當時找到你的時候,甚至來不及聽你說一句話。」
「我那時候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孫蓬耳畔被燙得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想起重生前亂葬崗的冰冷,小聲道,「我那時候又髒又亂,身上都是傷和血……」
謝忱笑笑,想來也是想起了那時的畫面,將人摟緊,道:「不髒。」他不敢告訴孫蓬,從亂葬崗把人帶回景明寺時,誰都以為他瘋了。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盆一盆的水,終於將少年洗乾淨,換上新的衣裳。
他甚至還守著少年過了好幾日,若非天冷,怕屍身早早就要腐化了。
「哪能不髒。」孫蓬笑,「又是血又是泥的。又不是打雪仗,光是一身雪。」
謝忱不再回話,伸手探進他衣擺,摩挲他纖細的腰身。
孫蓬被搓揉得不行,哪裡還顧得上之前的話題,不多會讓便被一邊親著一邊帶上了床榻。
後腦被人按住,溫熱的觸覺在唇間迸發出最大的熱情。
他倆在床笫之間向來放得開,不拘束。
這一吻罷,孫蓬躺在地下,喘著氣睜眼看謝忱直起上身在那解衣裳。他看得久了,身下有些躁動,忍不住伸過手去,幫著解扣。
衣裳脫了,手被擒壓在耳側,孫蓬仰著頭任由謝忱在自己脖頸上啃吻。
外頭的天色還未徹底暗下,可來往的腳步聲早已靜了下來。他能聽見枸杞走近說話,被內侍勸離的聲音。白日宣淫的感覺,激得他下意識地吞咽唾沫。
喉間滾動的動作,大約是被謝忱瞧見。
男人忽然亢奮地吮住他的舌尖,兇狠如野獸般,要將他撕碎吞咽。
那被侵略的感覺,一點一點,侵吞了兩個人最後的理智。
呼吸淩亂,一室春暖。
孫蓬醒來的時候,枕邊已沒了人。
門外有走動聲,還清楚地聽能見謝栩玩鬧的笑聲。
孫蓬下了床,套上外衫,披上大氅,推開房門。謝忱正伸手抖落一枝丫的積雪,雪簌簌地掉了謝栩一頭。
謝栩不甘示弱,抄起一把雪,團著團著就往謝忱身上丟。
一大一小,在滿園的積雪中,鬧成一團。
孫蓬看著他們,站在簷下低笑。
那一年,風雪夜,他躺在荒無人煙的亂葬崗,聽著不知是誰念起了佛經,合著從天而降的雪,看著那穿一身素白僧衣的僧人,頂著風雪,提著手中一盞被風吹得搖擺不定的破燈,一步一步,踩著雪,由遠及近,朝他走來。
這一年,他站在宮殿屋簷下,望著被雪籠了一身的兄弟二人,只覺得這一世,這一路走來所經歷的一切,都得到了最好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