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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臣有本要奏》第13章
  第13章 【壹參】俗世塵

  東邊日升,雀鳥早起,一隻一隻落在枝頭,銜片花瓣,啄枚果子,清脆的叫著。

  前頭早早就僧人開始做起早課,檀香順著風,飄飄渺渺吹進後面的廂房。

  孫蓬睡了極其滿足的一覺,醒來時,只覺得渾身筋骨舒坦。

  「枸杞。」他喊了一聲,卻無人回應。過了許久,也不見枸杞推門進來。

  他只好自己坐起身,撓了撓後腦勺,下床走到屋內桌旁倒杯水,潤潤喉。

  桌上的香爐已經焚完了昨夜的安神香,爐口沒了煙,只餘下淡淡香味,似乎只好吹上一口氣,就能煙消雲散。

  孫蓬打了個哈欠,披上外裳,推門而出,想去喊枸杞打盆水來洗漱一番。

  待到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帶著檀香的風順勢吹面而來。

  「你們在看什麼?」

  柴房門口,蹲著倆半大小子。孫蓬往前走了兩步,拿腳尖輕輕踢了踢枸杞的屁股,彎腰問:「哪兒來的血?」

  被枸杞和小沙彌圍住的是一小攤血跡。看樣子已經過去了幾個時辰,不新鮮,也很難分辨出是什麼血。

  孫蓬下意識皺了皺眉頭,繞過兩個小子,伸手就去推門。

  門打開,昨日逮到的那四個傢伙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要不是肚皮一起一伏,他差點就以為外頭那血是從他們身上下來的了。

  「是耗子血。」

  「你怎麼知道?」孫蓬回頭,摸了把小沙彌光溜溜的小腦袋。

  「夜裡經常有耗子咬我腳趾頭,師兄們就隨手養了幾隻貓,所以經常能瞧見耗子血。」

  小沙彌說著話,突然從地上站起來往邊上跑,一邊跑一邊還喊著:「師兄師兄,這兒有耗子血。」

  孫蓬回頭,謝忱從院外經過,似乎因為小沙彌的一聲喊,停下腳步聽他說了幾句,而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對上了孫蓬的眼睛。

  「寺裡多耗子,師兄弟們怕這些小傢伙咬壞藏經閣裡的經卷,不得已養了幾隻野性難馴的貓。這血,只怕是哪只野貓夜裡捕食留下的。」

  謝忱走近柴房,低頭看了眼地上的血跡。

  那是昨夜他動手時不慎留下的,月黑風高,沒能察覺,到底叫孫蓬發現了。

  孫蓬點點頭,沒再在意那一小灘血,與謝忱說了會兒話後,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洗漱,狼狽地跑回屋裡,絲毫不知身後的僧人唇角微勾,念了聲「阿彌陀佛」方才帶著小沙彌離開。

  燒香拜佛的事有馮姨娘在,很快就已經做完。加上還有荀娘子和那四個傢伙,孫蓬不敢在寺中久留,生怕事情有變,便與馮姨娘商量一二,這日晌午已收拾好所有,準備回城。

  臨行前,謝忱並未來送,送行的小沙彌站在山門下,望著回頭似乎在等人的孫蓬,笑了笑:「孫施主,師兄說,不論施主何日再來,師兄都會掃榻相迎。」

  孫蓬微愣,隨即笑著拱手,轉身上馬。

  孫蓬下山後,很快就回到了孫府。

  荀娘子過去的那些遭遇,註定她自由後只能孤身一人支撐門戶。她甚至連自己的門戶都沒有。她本就是流民,沒有落籍,與夫君的婚事說有便有,說無卻也是能說的。

  孫蓬回府頭一件事,便是找人拘來了她的夫君。

  那個傷害了爹娘,販賣新婚妻子的男人,半年時間裡吃得膘肥體壯,五官都擠成了一團。

  然而他的爹娘,孫蓬已著人打聽,在半年前因為得知新媳婦半路被人擄走,兒子又無意間錢財外露,一番逼問下得知兒子賣了成親不過三日的妻子,當即氣急攻心,一前一後地去了。

  賣了媳婦,死了爹娘,這個男人絲毫沒有覺得良心上的不安。拿著賣了媳婦得來的銀錢,大肆揮霍。錢沒了就賣地,被地主發現了,再仗著背後有太子的人撐腰,狠狠地反過來將地主一家欺壓。

  仔細查了下,這半年間,這個男人輾轉多地,坑蒙拐騙,擄掠了不少與荀娘子年紀相仿的小娘子。

  孫蓬本以為再見到夫君,荀娘子定然會嚎啕大哭,少不得會叫她被人發覺已經被救到了孫府,便尋了塊屏風擋著,又請了馮姨娘在後頭作陪,這才壓著人在明禧堂內審問。

  然而荀娘子的確有幾分氣性,直到那個男人被一屋子的男人嚇尿了褲子,狼狽不堪地被人抬下去。屏風撤離後的荀娘子,依然挺直了後背,跪坐在那兒。

  自這日起,荀娘子便留在了孫府。她身份特殊,離了京城一旦遇上那些曾經被迫服侍過的男人,極有可能再度受到傷害。好在馮姨娘身邊還缺一人服侍,索性將她留在身邊。

  至於另外四人,卻是與荀娘子截然不同的處境——淫祠一事牽涉甚廣,這四人無論是京兆尹還是大理寺的監牢,老太爺都不能相信。

  孫府上下一商議,決定將人暫時看押在地窖,只等證據收羅齊全後,帶上這四人,好來個人證物證一應俱全。

  所有的事情都在循序漸進。

  孫蓬有些著急,卻又不能催著老太爺趕緊將謝彰拿下。他幼時雖調皮搗蛋,卻也跟著父親學了不少律法條例,心知萬事講求的還是個證據確鑿。

  他有人證,老太爺手裡也握著幾分物證。但這些還遠遠不夠。

  自王皇后成為繼后,熙和帝便似乎將曾經對長子的寵愛全部傾注到了如今的太子謝彰身上。就連先皇后留下的幼子都還不曾受過這樣的疼寵。

  他們想要動淫祠,就是動太子,動太子就是動到了熙和帝的眼前。

  牽涉到的朝廷文武百官可以動,但以熙和帝對太子的寵愛,只怕這一位動不得。哪怕動了,沒有天大的證據把人壓得翻不了身,熙和帝恐也會輕描淡寫,將一切粗粗撇過。

  於是,時間就在孫蓬反覆自我勸慰中不急不緩地度過。

  鶴禁衛的差事他依然擔著,每日按時輪崗,得空去和阿姐喝杯茶,說會兒話。

  似乎是之前熙和帝的教訓,叫謝彰收斂了一些。一連好幾日,他都宿在東宮內,孫嫻身體還未康復,他忍著沒去睡宮外的女人,卻是把東宮裡的良娣奉儀又來回睡了個遍。

  兩個月後,就睡出了好幾個懷孕的。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十月十二,熙和帝五十壽誕。

  早在寶應二年,對於皇帝的大壽,宮內宮外就都開始忙碌起來。

  元后在世時,崇尚簡樸,雖年年為熙和帝辦小壽,卻鮮少去辦這種叫天下人都跟著忙碌的大壽。王皇后一來,便連年辦壽,一改往年的簡樸。到了今年熙和帝五十整壽,更是辦得熱鬧了許多。

  大褚崇尚敬佛祈福。為了皇帝的大壽,景明寺內的佛像已經聚集了一千多尊。

  到十二這日,千餘尊佛像自景明寺大殿按次序下山,而後進城,繞著京城浩浩蕩蕩行了一圈後,終究入宮接受皇帝散花致禮。

  佛像在城內巡遊時,可謂是金花映日,寶蓋浮雲,梵樂法音,聒動天地。

  沿街更是有從各地趕來的散樂雜技,趁著這股熱鬧,賺著百姓打賞的銅錢。

  不少為了一睹盛況而來的僧侶,背負錫杖,在人山人海間穿行,偶有佛像停留,便毫不在意周身環境,俯身跪拜。

  壽誕當日,宰相親王宗室百官皆要入朝為皇帝祝壽,宮中更是要舉行盛大的朝賀典禮,怕是要從白日一路進行了入夜。

  孫蓬不過是一名小小鶴禁衛,自然無須參加這場典禮。東宮輪值的人不少,謝彰興許還不知他在景明寺做的好事,大手一揮,便許他這日回家休沐,不必當差。

  換作前世,他一定是怎麼也不肯擅離職守,非要老老實實守著東宮的門,被凍得臉色鐵青也不肯走。

  可這一世,不走是小狗。

  「老太爺和三位老爺都進宮去了,你要是在家待不住,不如和兄弟們一道去街上逛逛。」

  馮姨娘放下剛給他補好的衣裳,回頭瞧見八郎蹲在貴妃榻邊,一直托腮盯著閉眼小憩的孫蓬看,忍不住補了句:「八郎怕是想出去的很,七郎,要不,你帶上點人,帶八郎出去走走。」

  孫蓬聞聲睜開眼,果然瞧見八郎一雙眼睛裡寫滿了渴望。

  他伸手掐了把八郎的臉,抬頭問道:「姨娘要不要也出去逛逛?」

  馮姨娘笑笑:「姨娘不去。」

  孫蓬也算是被馮姨娘教養大,知道姨娘性情本就如此,當即換了身衣裳,又呼朋喚友般拉走了府裡的庶出的堂的兄弟,一行人帶著各自的小童浩浩蕩蕩出了門。

  宮裡的壽誕果真是從白日舉行到了入夜。孫家兄弟幾人出門的時候,已是黃昏。然而城門大開,街市大興,城中各行店鋪門前燈火璀璨,人頭攢動,顯然城中的這股子熱鬧勁也是要與宮內比一高低。

  兄弟幾人年歲相差不大,自是能玩到一處。孫蓬拉著八郎,跟著兄弟幾個在人山人海間穿行。

  路邊有百戲藝人在演雜劇,周圍密密麻麻圍了一堆人,男女老少團坐在一處,竟是肩貼著肩,腿並著腿。

  孫蓬拉著八郎從邊上經過時,正巧一幕演完,嘩啦啦的掌聲聽著十分嘈雜。他隨意地往邊上看了一眼,不想另一頭的角抵戲剛剛演罷,觀者退散如潮,直接將人擠開。

  孫蓬緊緊抓著八郎的袖子,可前有吞刀,後有疊案,再往前點還有俳優戲。百姓們比肩接踵,紛紛朝著自己想看的百戲擠去,竟是擠得孫蓬手指發疼,一個不留神鬆開了手。

  等到這一波人潮各自站定,他站在原地,卻已是左右都見不著兄弟幾人,就連身邊的枸杞,也不知被人潮擠去了哪兒。

  所以現在,他是應該繼續逛,說不定逛著逛著能找到人呢,還是就地轉身回家等著?

  孫蓬揉了揉額角,指骨發疼,忍不住「嘶」了一聲,收手往燈火下一朝,恍然發覺剛才抓著八郎的手,竟是有一枚指甲在人潮擁擠間,因為太過用力翻了蓋。

  「受傷了?」

  耳畔突然傳來聲音,緊接著熟悉的檀香味鑽入鼻尖。孫蓬驀地抬頭,驚訝地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的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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