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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臣有本要奏》第5章
  第5章 【零伍】鬥擊鞠

  牟三走了。

  孫蓬夜裡輪值,等到天將明才回監門率府,這才得知牟三連夜走了,他京城裡的父母妻兒也一併離開,只剩孤零零的一棟房子。

  宮中各衛,能入選的,大多是世家子弟,極其偶爾才會出現入選平頭百姓的事情。

  牟三出身尋常百姓人家,父母雙全,只是在京城內,開了一家小小的雜貨鋪,養著牟三的一雙兒女,也養著大手大腳,好賭成性的牟三夫婦倆。

  牟三為人豪爽,雖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心機,但人緣並不差。他突然不告而別,連夜舉家離開,實在叫人詫異。

  暮鼓響,城門閉,沒有特殊軍情,和進出的手令,無人能在城門關閉後離開。

  聯想此處,幾乎鶴禁衛內所有人都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孫蓬。

  就連謝彰,也忍不住當著孫嫻的面,打趣他。

  「七郎,你究竟給了多少銀錢,竟然叫牟三走了?」

  「殿下,真不是我。」

  「連跟太子姐夫也不能說?」

  「我沒趕他走!」

  謝彰只當孫蓬臉皮薄,不肯把做過的事情坦白交代,哈哈笑了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翻身上馬。

  「好好好,太子姐夫信你。快上車,姐夫帶你們姐弟來去鞠場看熱鬧!」

  孫蓬看了看停在面前的馬車,想到那被他教訓了一頓,轉頭就不見的牟三,氣得直咬牙。怕叫人看出動靜來,他彎腰上車,一屁股坐在了裡頭。

  車簾才剛放下,後腦勺「啪」地挨了一下打。

  他趕緊捂住腦袋,唉唉叫了兩聲:「阿姐!」

  「孫七郎!你找人教訓牟三的事,真當別人不知道不成?」

  孫嫻恨鐵不成鋼地瞪眼看著孫蓬。

  孫嫻一雙星眸裹著怒意,打那一下還不夠,顧不上馬車裡還跪坐著身邊侍奉的幾名宮女,伸手就揪住了孫蓬的耳朵。

  「孫七郎,你找人教訓牟三的時候,就不能把事情做得乾淨點嗎,竟然還留了尾巴,差點叫人抓著把柄!」

  孫蓬原以為孫嫻這是氣自己偷偷找人暴打牟三,聞聲才知道,她這是覺得他做事不夠乾淨俐落,留了痕跡。

  「阿姐……什麼,什麼尾巴?」

  孫嫻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鬆開手轉頭冷道:「那幾個收錢的小混混裡,有個心思活絡的,留了點證據,想要回頭再訛孫府一筆。叫我派人抓著,教訓了一頓,送到西山礦場做苦工去了。」

  孫府一貫講求的是仁義道德,即便是姐弟倆身為大理寺卿的父親,也力求不以酷刑查明案件。

  或許正因如此,才養出了重生前,那般一片仁心的孫七郎。

  孫蓬有些吃驚地看著孫嫻,不敢相信他前世一心要保護的阿姐,實際上胸有溝壑,手段了得。

  所以,他前世究竟有沒有好好看過孫嫻?

  竟然一直自以為是的覺得,他應該保護好自己一母所出的阿姐

  孫嫻冷凝的臉色漸漸舒緩開,她抬手扭了扭孫蓬的臉頰,歎道:「七郎,你我生在世家,肩負的責任和擔子就比任何人都重。你我若一派天真,吃苦受累的,只能是身邊的親朋好友。」

  「所以,七郎,阿姐要變強,你也要變強。咱們不能永遠只當父輩庇護下的稚子。」

  孫蓬微微頷首,孫嫻眼裡掠過一絲笑意,聽著車軲轆滾動的聲音,忽然又道:「今日宮內鞠場有擊鞠比賽,記得,到了那裡,不要亂跑亂走。」

  孫蓬低聲應允,末了輕聲問:「牟三……真是被我教訓了一頓,然後自己跑了?」

  他話音才落,就見孫嫻臉色微變,緩緩搖了搖頭。

  「不,是有人幫他離開的。但對方是誰,阿姐無從得知。」

  孫蓬沉默,思來想去,也想不著會是誰動的手。只是比起這事來,眼下還有一樁事,也需得當心。

  「阿姐,」他開口,「擊鞠……你真的要去看嗎?」

  孫嫻抬了抬眉:「為何不去?」

  「球不長眼……」

  「人長著眼呢。」孫嫻輕笑,伸手揉了把他的腦袋,「別瞎想,這杞人憂天的,出門還怕天掉下來不成?」

  孫蓬不語。

  今日宮內的這一場擊鞠,是大褚與前來送和親公主的番邦小國小宛擊鞠隊之間的比賽。

  重生前,也曾經有過這場擊鞠比賽。這是一場對於阿姐來說,極其重要的比賽。

  大褚民風彪悍,女子亦可參加擊鞠。他還記得,在大褚與小宛的比賽後,觀臺上還有幾名世家娘子自告奮勇下場,騎馬比了一場。

  也就是那一場,突然打飛的馬球,驚到了阿姐,從而使得她掉了才懷上沒多久的孩子。

  他不能告訴孫嫻,會有馬球飛出鞠場打中看臺上的你。

  更不能在孫嫻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告訴她,阿姐你懷孕了,不要去看球,有危險。

  他無法想像被最親的人當做異類的感覺,唯一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保護阿姐。

  其實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個勁地認為阿姐是柔弱的,是需要保護的物件。絲毫不知,在得知自己必須嫁進東宮,做這個太子妃開始,他的阿姐就在用另一種方式強大起來。

  剛柔並濟,這才是孫家的女兒。

  馬車在鞠場外停下,孫蓬當先下車,轉身將孫嫻小心扶下馬車。

  謝彰下馬時,已有小內侍上前牽過馬韁,另有人上前引領東宮一眾人進場。

  孫蓬是以東宮侍衛的身份,跟隨入內,自然也就被安置在了侍衛該站的地方。

  他找到位置站定,往觀臺上看了兩眼,孫嫻已經坐到了一眾女眷中,陸續還有人過來,紛紛朝她躬身行禮。

  入場的人越來越多,嘈雜聲漸起,直到帝后攜手而來,場內方才齊聲行禮,嘈雜聲漸漸平息,直至比賽開始。

  一通鼓響,比賽開始!

  孫蓬收回視線,轉而看向場內。

  鞠場上,鼓聲激越,塵土飛揚。那些騎手們的胯.下駿馬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出來的,每一匹都體格健壯,姿態優美。奔跑追逐間,馬嘶聲不絕於耳。

  很快,有騎手搶到了球,當即擊球入門,觀臺上頓時傳來片片叫好聲。

  孫蓬站在一旁,眯著眼打量場上神采飛揚的騎手。

  這場上的大褚騎手大多都是皇室近親子弟,你爭我奪間,誰也不讓誰。就連觀臺上的男女看客,似乎都被他們所感染,紛紛摩拳擦掌,恨不能一起在場上馳騁。

  這一場比賽並未持續太久,很快就以大褚騎手擊球入門,迎來最後一分得以結束。

  內侍見熙和帝滿意地頷首,當即宣佈比賽結果,幾位騎手乾脆俐落地翻身下馬,朝著主位的方向微微躬身行禮,接受了來自天子的嘉獎。

  王皇后忽然掩唇,不知說了什麼,熙和帝緩緩點頭,忽然道:「皇后聽聞,在座的小娘子們平日裡亦善擊鞠,不知可有興趣玩耍一番?」

  孫蓬一聽,當即眯了眯眼看向觀臺上的王皇后。

  大褚民風開放,並沒有前朝那般嚴苛的男女大妨之說。因此,王皇后這番提議,倒也不失禮,反倒很快得到了女眷們的回應。

  不多會兒,便有世家小娘子自告奮勇地下場擺好了陣仗。

  看著那些青春明媚的小娘子,孫蓬的脊背漸漸繃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住了那顆被內侍送到場上的馬球。

  「喜歡嗎?」身側的人不知何時換了個,等到孫蓬聽到聲音發覺時,那人已經近到和他只有一拳的距離,「這裡頭的小娘子,你可有看上的,不妨回去將婚事定下來。」

  「楊統領。」孫蓬不動聲色地退開一步,一雙眼眸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平靜地看向來人。

  「在怕我?」楊威無謂笑了笑,微微側過身,低頭罔顧身後觀臺上的一群人,對著孫蓬的耳朵吹了口氣,「出了次大虧,總算長脾氣了。可惜,做事不夠乾脆。牟三那樣的人,要麼送的遠遠的,要麼殺了,不痛不癢的打一頓,不過是小孩子家家的報復手段。」

  孫蓬下意識地睜大了眼,卻見楊威斂眸冷笑,不由地壓低了聲音追問道:「牟三……是你送走的?」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孫蓬心頭如有擂鼓。

  他永遠不會忘記,在被人丟到亂葬崗前,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刀光劍影後背,是面前這個男人冰冷殘酷的一句「殺了」。

  「如果是我做的,孫七郎,你是不是打算肉償?」

  楊威的聲音曖昧至極,孫蓬抿了抿唇,別開臉。

  「無論牟三是不是楊統領送走的,孫家子皆不會有委身於人,以此報恩的舉動。」

  他前世不會答應這些將漂亮男童視若玩物的傢伙,今生更不會與這些畜生走近。

  無論楊威再怎麼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孫蓬都不再回頭,直盯著場上動靜,找尋那顆被人高高擊打而起的馬球。

  也就在這一刹那,球被人重重一擊,意外射向了女眷們所坐的觀台。

  「啊!」

  直飛而來的馬球,惹得觀臺上女眷們失聲尖叫,紛紛抱頭躲避。

  身側不知是誰絆了一跤,撞上孫嫻。

  孫蓬根本來不及衝上觀台,就見著躲閃不及的孫嫻被馬球砸中,一下倒在了旁人懷中。

  「阿姐!」

  「太子妃!」

  「二娘!」

  觀臺上一片混亂。孫蓬直衝上觀台,擠進人群中,一把將孫嫻抱進懷中。

  「太醫呢?太醫!」孫蓬大吼。

  被人群擋在最外頭的太醫費力地擠到中間:「都讓一讓,讓一讓!不要圍著,都讓一讓!」

  太醫搭了搭脈,反覆查看孫嫻的臉色,一時半會兒卻是一言不發。

  「怎麼回事,太醫,我阿姐究竟如何了?」

  「去,掐太子妃的人中。」太醫並未正面回應,反而找來醫女伸手去掐孫嫻的人中,試圖把人喚醒。

  主位處的熙和帝命內侍過來查看情況,場下比賽的小娘子們一個個嚇得臉色慘白,生怕出了大事。

  孫蓬無心應付任何人。他原本可以努力一把,在球飛起的時候,就衝上臺救人。但是觀臺上的混亂出乎他的意料。

  「太醫!我阿姐懷著孩子,你若是不能立刻確定他沒事,就去換別人來!」

  留在鞠場的太醫通常擅長的是外傷的診治,他方才切脈,分明未能診出孕相,見自己被質疑,當下就要出聲反駁。

  然而醫女這時候突然尖叫起來。

  「血!太子妃在流血!」

  所有人聞聲向下看去。

  孫嫻的身下,漸漸有血水流出,刺目的紅仿佛在證實孫蓬說的話並未作假。

  「快!快去請……」

  太醫一時也慌了神,當即向四面大喊求助,有一人卻在此時遞來了一枚藥丸。

  「這……」

  看著面前的藥丸,太醫有些愣怔。

  「服下,可暫時止住血。」

  那熟悉的聲音突然想起,如同一道驚雷,徑直劈在了孫蓬的頭頂。

  他驀地抬頭循聲看去,觀臺上,不知何時,竟來了一位素白禪衣的僧人。

  「常……和……」

  孫蓬張了張嘴,恍若無聲地喚出了那個藏在心底的法號。

  那是他畫上的男人,如今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一切與過去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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